对时局做出自己的判断,再赴总督府。
一
张謇从总督府回来,心情异常沉重,但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既成的现实,想来想去大清主要症结是民穷国弱,他内心那种城府模样、社会状态既清晰又模糊。清晰的是它有一个轮廓,模糊的是它那么遥远。再一个,张謇也明白,他想影响这个社会也得有足够的能量才行。
张謇仔细查阅了同治、光绪两朝的《海关贸易册》发现:进口货物非常多,最多的进口商品是棉纺织物,估计达二万万两以外,再其次是钢铁,其他货物无能及者。这让他明白办实业要从这两个行业入手,尤其是纺织业。而通海一带是亚洲产棉圣地,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而然的想法就是创办一家纱厂。
要办纱厂得需要名正言顺,他决定还得去拜谒办洋务的张之洞,让张之洞上书朝廷,不但有力度而且对当地官方来说也顺理成章,毕竟江苏(包括上海)、安徽、江西三省都是张之洞的地盘。先征得他的支持也在情理之中,为以后的具体事宜大有裨益。
徐端默默地为丈夫整理行囊,想起丈夫两鬓的斑白,内心一股心酸,但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仅仅苟活于世,又有些许的激动,能嫁这样的夫君,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抹着眼角泪滴却抹不掉嘴角的笑容。
这时徐生茂走进来问:“先生,马车已候在门外。”
张謇看了看徐生茂问:“生茂啊,谁让你准备的马车?”
徐生茂愣了一下,不解的问:“先生,上次我们去江宁就乘的这辆马车啊。您还直夸车夫呢,说以后出门就坐他的车。”
“哦,这几天太忙,忘了叮嘱你。我们下午起程,骑马去渡口,直接坐船去张家港,在张家港驿租两匹马,经过江阴、镇江去江宁。”
“啊,昨天听夫人说,要到扬州渡江的。”
徐端也没想到张謇临时改变了主意,就对徐生茂说:“生茂啊,先生可能另有隐情,你还是去租用两匹马吧。”
“哦,夫人,我想去查看一下张家港的轮渡,以后另有打算。”尽管这一段张謇心情有些低沉,但他对徐端还是像往常一样尊重。
徐生茂看见徐夫人在向他使眼色,就很爽快地说:“好唻,我这就去弄两匹马。”
张謇似乎想起来什么,问徐端:“夫人,我的那幅《黄州寒食诗帖》呢?”
“这时候怎么想起字帖来?”徐端有些不解。
“哦,江都喜欢苏轼字帖,也深得其书法精髓,我想把这幅字送给他,也表达我的诚意。”张謇脸上略带几丝笑意。
徐端笑了笑说:“我去取,夫君为何想起这茬来?”
“夫人有所不知,这朝堂之上传闻很多,不久前太后寿辰,你猜怎么着?”张謇就把张之洞的做派一一道来:
宁寿宫中,寿礼琳琅满目,慈禧一边过目一边点头,但她又摇摇头,虽然新奇贵重,却没有一样是她走心的,不免又有些失落。
“老佛爷,湖广总督张之洞向老佛爷请安,说有奇异礼物献上。”
“啊,传他进来。”
……
张之洞把盛有礼物的两个锦盒小心翼翼地献上。慈禧一见锦盒古朴眼前就一亮,禁不住点了点头。打开第一个锦盒,一股奇香弥漫而来,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再定睛看时,原来是一扁方。
“你且说说这物件有啥奇异之处?”
“太后,这扁方以檀香木制成,上面镶嵌着道道金丝和珊瑚玛瑙小珠子,看上去不但雍容华贵,而且异香扑鼻让人心醉。这种香是檀香木天然香气所致,终生不逝。”
“嗯,真的让你费心了。”
慈禧又让打开第二个锦盒,一股温润的光泽缓缓溢出,慈禧一下子宁静了许多,心中大喜。
“你且说说,这又是什么宝贝啊?”
“太后,这个被称为金刚降魔杵,传承于印度,是佛教中的法器之一。这个宝物上端一圈刻有三尊佛像分别呈大笑姿态、怒骂形象、愤怒表情,握住它就好像握住如来佛的手一样。微臣知道太后最近有心事,欲赠送此物为太后解忧。”
“好!你是难得的国之栋梁啊,我觉得你迁任两江总督更合适。”
…………
徐端听了关于张之洞的“故事”,心中惊愕不已,朝堂之上绝不会有空穴来风。如江都这样的朝廷重臣,都得如此煞费心思,才知道为官的不易。
午饭过后,张謇和徐生茂跃马扬鞭去了渡口。这个渡口在靖江岸边,有布轮到张家港港,只是不能直接登上轮船,而是由木船摆渡到江中轮船上。好久没有从此处过江了,现如今这船也摆渡牲口,这让张謇倒省了许多麻烦事,直接带着马匹一块上了轮船。
望着滚滚江水,张謇感慨万千:
古今多少遗恨,俯仰已尘埃。
不共青山一笑,不与黄花一醉,怀抱向谁开?
到达张家港港,轮船在一处倒潭里直接靠了岸,如此大的轮船都能轻松靠岸,这张家港港真的是天然良港,不冻不淤,深、水贴岸,安全避风。还有,这儿交通便利,东南与常熟相连,南与苏州、无锡相邻,西与江阴接壤,北滨长江,与如皋、靖江隔江相望。
“生茂啊,找个店住下,明天我们再赶往江阴。这儿离江阴也不过六十里路程,我们明天下午走。”张謇沉稳的说。
“好,先生。”徐生茂见张謇不急不躁,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这些天来,先生一直阴沉着脸,几乎没有一丝笑意,让人很是担心。
“哦,我们去港驿住下吧,这样也好照看马匹。”
“好啊,先生是不是想实地考察一下港口。”
“对呀,算你机灵。我们办纱厂少不了外销,而最好的销售地就是上海,或由上海中转出去,怎能离得开港口。”
“是不是我们也要置办自己的轮船啊?”
“看你说的,那还用说嘛!”说完这句话,张謇愣了一下,这样的想法在他的潜意识中不知有多少次显现,但真说出来这还是第一次,他感觉有些茫然。
放下行李,张謇走出驿馆。一抬头看见旁边有一小店——沙县小吃,张謇笑着说:“生茂啊,我请你吃顿好的。”
徐生茂一听眼睛一下子放出亮光,跟先生这么长时间一向节俭,第一次听这样的豪言壮语。望着前面的一家大酒店,恨不能的一脚迈进去。可没走出多远,张謇一拐弯进了一家简易的门面,徐生茂满脸诧异地跟了进去。张謇在门前凉棚下坐正,大声说:“店家,把拿手的上来!”徐生茂一下子傻眼了,这破地方也有好吃的?先生葫芦里买的啥药啊?觉得我没见识?不就是沙县小吃嘛!不过自己还真的没吃过。
“好唻!”一会儿热气腾腾的两大碗端过来。
“这位爷,这是本店的招牌——扁肉。”店家见张謇相貌不凡,眉宇生威,很客气的恭维道。
徐生茂一听说“扁肉”,很好奇地看向碗里。咕嘟着说:“什么呀?这不就是馄饨嘛!只是个头小点而已嘛。”
店家吓了一跳,以为这年轻的是挑刺闹事的。这张家港港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很多,三教九流难以计数,刺头地痞经常光临。赶紧笑脸解释说:“这位爷,看你说的。我们这扁肉虽然形状像馄饨,但区别很大呀。您看:皮更薄一些,晶莹剔透可以看清里面的肉馅,尝起来充满了肉的鲜香。肉质也是十分的有弹性。您尝尝。”
张謇笑了笑说:“生茂啊,来,尝尝再说。”
徐生茂满怀好奇地舀起一个放到嘴里,烫得差点吐出来,试试啦啦地嚼起来,眉头皱的紧紧的。店家紧张地盯着他,生怕那张嘴里说出个骂娘来。
“嗯嗯,香!真的香啊!!”
店家这才放下心来,说:“二位爷,慢点吃!”
张謇说:“店家,还有什么拿手的,再为我这个学生上一碗。”
店家看了看徐生茂,知道年轻小伙子食量大,说:“爷,这位爷第一次吃沙县小吃吧?那我再免费送一份吧。”
“不用,店家只管把拿手的再给他上一碗就是了,银子不会少的。”
“好唻,爷稍等。”
不一会儿,又一大碗热气腾腾地端上来。“爷,这是本店拌面。”
徐生茂看着一碗白花花的面条愣了,“就一碗白面条啊?”
“爷,沙县拌面的灵魂就是花生酱,花生酱有一股浓浓的香味,让人闻了就垂涎三尺,热腾腾的面条加上几大勺的花生酱,均匀的搅拌,一道美味就成了。花生酱在这里,根据口味自己随便加。”
“噢,原来是这样啊。”徐生茂迫不及待地加入三大勺花生酱搅拌起来,一股香气直冲心肺。接下来就试试啦啦吃起来。
张謇看着满头大汗的徐生茂露出了爱惜的眼神。转过头对店家说:“店家,给你提一个小小的建议。这儿吃饭的是不是大多是赶路的客人。”
“对呀,爷有什么吩咐?”
“啊,客人都急着赶路,害怕耽搁时间。这拌面嘛!热了出味。可这扁肉没必要弄得这么热,一时半会儿下不了嘴。端上来之前可以加些凉白开。”
店家愣了一下。“爷,您真的高明!我卖了快二十年小吃了,就没想到这法。这顿饭我请了!”
张謇看店家真诚,这顿饭花费又不多,就笑笑说:“好,我领了。”抬头看了看徐生茂,已吃完正在擦汗。就对店家说:“店家,我还有事,明早还来你这儿吃。”
“好唻!爷慢走。”
徐生茂吃得很爽,心情更爽!就对张謇说:“先生,这顿免费的‘大餐’真是牛叉啊!”
张謇笑了笑说:“走,去码头看看。”
沿着一条炭渣铺就的宽路,张謇和徐生茂踱步来到码头。一路上,徐生茂腰杆挺得特别直,不知道的以为他练过武功,实际上是吃得过饱,有点拽。
在这儿,张謇看到了繁华,看到了灯火辉煌,看到了忙忙碌碌的人群。一个属于通州人的港口浮现在脑海里,比这更繁华,比这更灯火通明,更忙碌。豪气地吟诗一首:
晚来张姓港,灯火耀繁乡。
夏夜生机起,轮船足下行。
范蠡财抵国,吕相窃秦姜。
富庶施良药,棉纱可兴疆。
二
午饭后,喝了一壶茶,张謇和徐生茂骑马奔向江阴。江阴北枕长江,南近太湖,东接常熟、张家港,西连常州,地处苏锡常“金三角”几何中心,交通便捷,历来为大江南北的重要交通枢纽和江海联运、江河换装的天然良港。
虽然多次路过江阴,但对江阴的水路交通,特别是航运,还是第一次细勘。江阴离通州不过200里路程,但却是水路的重要中转站,这时的通州是无法与之比拟的。张謇和徐生茂下榻在江阴驿馆,同样的驿馆,这儿却有别于张家港,似乎更多了江南风味。
到了晚上,一戏班子在驿馆开了场,这戏班子也不同于别处,以演奏为主,奏的是江南丝竹《熏风曲》,原曲牌叫《花六板》,是根据《花六板》放慢加花的《花六板》再现放慢加花而成,所以使乐曲的结构成倍地扩充,简朴的旋律发展为花簇华丽乐曲。曲调优美抒情、清新悠扬,富有江南色彩,抒发了人们乐观向上的情绪。
江南丝竹乐队编制比较灵活,它以二胡、笛子为两件主要乐器,一般三至五人,多亦可七、八人。弹弦乐器有小三弦、琵琶、洋琴;管乐器还有箫、笙;打击乐器有鼓、板、木鱼、碰铃等。这一晚让张謇感受到了不同的民风,这次有八人演奏,所涉及乐器一应俱全。这也让张謇产生了好奇,心下生出了交好班主的念头。
演奏完成后,张謇走上前问:“哪位是班主?”
一位手握琵琶的中年男子抬起头来:“我是班主李芳园。先生?”
“哦,我是张謇。李老板的演奏让人大开眼界啊!”
“啊,您是恩科状元张謇吗?”
“是呀,能借一步喝杯茶吗?”
“当然,先生请。”李芳园把琵琶递给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抬手提了一下长衫,下了一下腰,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在靠里的一张方桌旁坐定,李芳园先搭话:“先生因何事来到江阴?”
“啊,我是路过,是要赶往江宁的。”
“哦,是这样啊。太巧了,过几天我们也要赶往江宁。”
“您们要到江宁演出?”
“是的。张总督要铺设马路,据说通过仪凤门直达下关,那可是大工程。这不,让我们演奏江南丝竹,讨个彩头。”
“是啊,这江南丝竹之音确实如朝日冉冉升起于海上啊!李老板是否点拨一二?”
“啊,先生客气了。江南丝竹合奏突出主要乐器二胡、笛子的基础上,其它乐器灵活自如地依据一定的规律特点相互对比烘托,默契协调,获得独特的韵味。笛子演奏注重气息的控制应用,音色圆韵饱满。高音清远含蓄,低音悠扬婉转。常用的演奏技法有垫音、打音、倚音、颤音、气颤音、泛音等。二胡演奏右手要求弓法丰满柔和,连绵不断,力度变化非常细腻,左手传统演奏习用一个把位,常用的演奏技法有滑音、勾音、空弦装饰音、左侧音、垫指滑音等。”
“妙啊!绝妙啊!!二胡可谓民乐之王,曲悠之音绵绵不绝;而笛子历史久远,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特征。二者相辅相成,可谓绝配啊!”
“是啊,这是我们文化中的两大元素。这二胡制作以老红木和紫檀木为最佳,音质空灵;而笛子一般为适宜的竹子为上品,江南丝竹中用到的是曲笛,流行于苏州,所以也叫苏笛。”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不知李老板是否有意结伴去江宁啊?”
李芳园对张謇有仰慕之心,尽管自己在曲目上有所建树,但在学而优则仕的的氛围中,自己只不过是个戏子,最多是个无功名的文人,哪能给名满天下的状元公相提并论,自然心下欢喜,但又略带为难之色。
张謇看出了端倪,笑了笑问:“芳园兄是不是有啥难言之隐啊?”
李芳园听见张謇以兄弟相称,心下不再忐忑,就直言道:“不瞒先生,明天在县城里还有一出演奏,当地名士廉泉去年中了举人,家中老爷子一直想热闹热闹,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成行。今年初夏,终于腾出空来,听说我们到了江阴,早早送来邀请帖和定金,我想——”
“哦,原来如此。兄台只管前往应邀,我在江阴驿馆再滞留一天,后天我们一起启程。”张謇诚恳地说,他已交定这位音乐饱学之士,他们的演奏确实震撼了他,大有开当下音韵之道骨之风。
“啊,那太好了。不知是否会耽误先生行程?”
“我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完的,再说我也想仔细逛逛江阴的港口,了解一下当下的航运。”
“先生对航运感兴趣?”
“不瞒兄台,我想办实业开纱厂。这运输方面离不开航运啊。”
“啊,您不在朝做官了?”
张謇目光严肃地望向远方说:“现在朝中缺的不是官,而是国家和百姓缺钱!缺银子啊!!”
“那高中状元岂不丢掉了读书人的本分?”
“兄台算不算读书人呢?我不久前读过您的《南北派十三套大曲琵琶新谱》。著书立说、传承江南丝竹,难道不是读书人的本分?”张謇感慨万千,有些激动。能够放下学而优则仕的念想,他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
“可是——”李芳园仍旧充满了许多疑惑。
“我给兄台讲一件我亲身经历的事,兄台内心也许会释然:一次,太后从颐和园玩耍回皇宫,正碰上瓢泼大雨,群臣在泥雨之中长跪不起,冠服淋漓,无敢仰视,衰龄老臣,更是狼狈。跪了半天,水都漫到了膝盖上了。然而,太后从这里过,对臣子正眼都不瞧,辇既驰过,绝不顾视。这给我很大刺激,我不仅叹息:为官若此,岂人能堪耶?就因这一回,我不再以状元为意,乃决意隐退。”
李芳园无语,他何曾不知道啊?但仅仅如此能让一位状元弃官从商?
三
张謇踱步来到江阴段江岸,滚滚江水冲击着低矮的江岸,形成一个个旋涡,像织在江面上的花纹,一朵朵飘向远方。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张謇并没有四处询问,而是沿着江边向下游踱去,也不知走出多远,繁华渐渐被江水冲淡,甚至只剩下流水声。悄然之中,有一老者正在垂钓,一顶斗笠罩着花白胡子,少说也得七十出头,走近一些见得后背突出,显然是脊柱弯曲造成的,那只鱼篓确实奇特的大,足足是一般鱼篓的四五倍,一下子引起了张謇的好奇。
“老人家,打扰了。”
老人没有说话,而是把手抬起来做了个“嘘”的动作。
张謇面带微笑蹲下来,生活的磨砺已让他有耐心等待,等待别人敞开一种需要,一种需要回答的相互作用力。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流淌到老人放下钓竿,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旱烟袋,点上一锅。张謇仍是挂着微笑没有吱声。
“大兄弟,你不是当地人吧?”老人猛吸两口。
“老伯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呢?”
“听口音了。当地大多人说吴语啊!”
张謇才知道自己操着一口江淮官话。笑着说:“老伯,其实我们那儿大多也说吴语,自幼读书倒变成了一口江淮官话。”
“那你是通州人了?”
“啊,啊!是啊。老伯说的真准啊!”这事倒是让张謇没预料到,仔细一想,这江阴四通八达,特别是水运更是畅通,老伯常年生活在江边,接触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自然带着几分识人的神奇。
“来这儿做生意?”老人又猛吸两口。
“路过,打算去江宁。您这鱼篓很特殊啊?比普通的大不少哇!”
“哦,看见那屋子没有?我住这儿,几乎每天从早上钓到晚上,鱼篓小了装不下呀。”
“可这么大的鱼篓装满了怎么弄回去啊?”
“哦,我儿子每天用驴驮到码头的餐馆里。你看,这刀鱼、鲥鱼、河豚,都是这片江里产的美味啊,好卖得很。”老人脸上洋溢出一种幸福的快乐。
“是这样啊。老伯,像这样沿江的深水岸大约有多长啊?”张謇总算扯到了正题上。
“嗯,这个老长了,大约得有70里吧。江阴是个好地方啊!处处是天然的良港啊!”
张謇看向江水流去的远方,陷入了沉思。心里想着通州也会有这样的天然条件,只是还没有人去发掘,他张謇就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与老者聊了三代烟的功夫,才知道老者年轻时在码头上卖过苦力,对码头的货运还算了解,这让张謇歪打正着,很意外地掌握了码头的一些情况,避免了问来问去。他没有立刻回码头驿馆,而是沿江继续向下游走了一段,没有发现人烟,这让他感到有些纳闷,按理说这垂钓收入不菲,怎么就那一位老者垂钓?
回到驿馆后,张謇将脑子里装的疑问说与店家,店家很是吃惊。得到的答案是官府禁止在这一段深水岸区垂钓,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在那儿垂钓。徐生茂听得一脸雾水,非要再去看看,张謇笑了笑说:“火中取栗,险中求财。”徐生茂更是云里雾里,张謇摇了摇头不再作答。
到了晚上,李芳园怕误了张謇之约,谢绝了廉老爷子的盛情及时返回驿馆,与张謇饮茶之余谈古论今,被张謇的博学深深震撼。张謇也对这位音乐才子佩服至致。才知道,李芳园出生在浙江平湖的琵琶世家,五代操琴,李芳园之父常携琴交游,遍访名家,李芳园在家庭的熏陶下,自誉“琵琶癖”,更是醉心于琵琶技艺。当谈到游历中遇到许多良师益友时,张謇讲述了孙云锦的知遇之恩:
1871年,孙云锦任江苏通州知州,而张謇祖籍通州,其父张彭年时迁居海门。张彭年望子成龙心切,为参加科举考试,辗转托人入如皋一张姓为同族,张謇冒名张育才参加县学考试,一举中的秀才,那年十六岁。风声传出,张謇被如皋人大肆攻击,并一度被县学籍押三个多月。从此便惹上了与如皋人张驹父子纠缠不清的金钱讹诈和债务纠纷。三年过后,张謇眼看家产都被榨干,父亲心力交瘁,内心气愤难平,便于1871年11月向前来视学的江苏学政彭九余自行递廪,要求革去功名,发回原籍。彭九余立即批请通州知州孙云锦查复此事。孙云锦是一位爱才若渴的清官,当即传询张謇晋见。不巧的是张謇到时,孙云锦正好有事外出,张謇在客厅站立等候一个多小时,没有移动半步,从而给孙云锦留下一个好的印象。经过孙云锦的不懈努力,最终将张謇拨归通州原籍,算是通州的秀才。当时情况,孙云锦如此大胆为张謇奔走,也仗于他在淮军中的威望,以及幕后实权人物,才有胆量和能力促成此事。这件事足以改变张謇的人生。
1873年底,孙云锦得知张謇乡试未中,而又家庭经济困难无力向学,便主动邀请张謇到他新任职的江宁发审局担任书记,第二年二月张謇正式进入孙府,“执弟子礼”。为了给张謇一个较好的学习和工作环境,孙云锦把张謇安置在别院,与两个儿子东甫孟平、亚甫仲平一起学习,每月发10两白银的薪水。而当时孙云锦发审局月俸只有50两白银。
从1874年春到1875年冬,在孙府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张謇不仅学问大进,而且增加了历练,拓展了交流,开阔了眼界。通过孙云锦的关系,张謇先后结识了钟山书院山长李联绣、惜荫书院山长薛时雨、凤池书院山长张裕钊以及洪汝奎、杨德亨等著名文士。张謇不但有才气而且有个性,刚到江宁不长时间,他就到钟山书院投考,考官为丹徒韩弼元,不知什么原因,韩弼元没有招录张謇,张謇负气写书信讨个说法,结果没人搭理。于是张謇又换了个姓名再去考,结果,钟山、惜荫两书院的山长都把他取为第一,并先后传见,同时也批评了韩弼元。孙云锦知道这件事后,拿回试卷审阅后说:“少年使气,更事少耳,须善养。”并代张謇向韩弼元道歉,使得张謇又惭愧又感动,获益匪浅。
除了在文学上学习磨练之外,张謇还随孙云锦前往淮安查勘渔滨河积讼案,前往江阴鹅鼻嘴炮台查勘工程进展情况。这些都令张謇接触到了一些国家重要的实情,为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就是张謇离开孙府后,仍书信通问,经常前去看望,孙云锦回任江宁知府时,张謇虽然在庆军做幕僚,仍一如既往协助孙云锦整理文案,起草书信。孙云锦在1882年初因猫儿山命案牵涉入狱,张謇立即前往探视,并表示“公如被冤,愿生死从之。”肺腑之言,感人至深。对于这位集恩公、幕主、老师三位于一体的孙先生,张謇自始至终充满了仰慕和感恩之情。对于孙云锦的教诲“为人必从有据做起乃成”奉为终生信条,并身体力行之。
1887年,孙云锦调任开封知府,再次邀请张謇入幕相助。这时正值黄河郑州决口,张謇奉孙云锦之命与其子孟平乘舟由开封至中牟查看水势,归后作《郑州决口记》,指出官吏贪饱私囊,河堤年久失修是此次决口的主要原因。随后,又以“论河工”五次向当时的河南巡抚倪文蔚致函,感情丰沛、陈其要害,议论切中实际,很受倪文蔚重视。倪文蔚是淮系重要官僚,和孙云锦有同乡袍泽之谊。他向孙云锦表达了将张謇吸纳为自己幕下意愿,孙云锦忍痛割爱。张謇为倪文蔚代拟《疏塞大纲章程》,在《章程》中,张謇力主参用西法,乘全河夺流,复禹故道。但当时督办河工大臣还有李鸿藻和李鹤年,一河三公,政出多门。张謇意见被搁置,没有被采纳。这时的孙云锦告老还乡,和张謇相约该年正月各自还乡。1892年2月,孙云锦与世长辞。在祭文中,张謇深情地回顾了孙夫子的一路扶持。认为是孙夫子不嫌自己没有贤能,从泥尘之底把自己扶持起来,又委婉地表达了恩师谢世之前自己还未走完科举最后一程。
听完张謇对孙云锦的回忆,才知道张謇对江宁非常熟悉,这次去江宁也是重回故地。李芳园也明白了一个人的经历与这个人的为人处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张謇自有孙夫子之风,爱才惜才,感恩这个世界。遇到这种人是上天对自己的眷顾,自然倾心相交。
四
路上比较顺利,走了十几小时,来到镇江,镇江府就设在丹徒县。这时的镇江是史上辖区最大的时候,管辖丹徒县、丹阳县、金坛县、溧阳县、太平厅,五个县。东南接常州府,西邻江宁府,北与扬州府、泰州府隔江相望。京杭大运河在丹徒县的谏壁与长江交汇。
镇江的名山很多,李芳园不急于赶路,离江都之约还有好几天,而张謇虽知道自己的事不能急于求成,但他还是想早一点见到江都张之洞,建厂之事早日上报朝廷。可是他又不想让李芳园留缺憾于镇江,毕竟是刚刚交好的朋友,便应邀游山。李芳园最想看的是位于江中的三山:金山、焦山、北固山,临行前见张謇有些沉默不语,就问:“贤弟好像有什么心事?”虽然相处没多长时间,二人已八拜结交。
“兄长有所不知,这三山虽成掎角之势,但也相隔有段距离,全部游玩需要几天时间,不如我们先游一处,日后再游其他。”
“贤弟是不是着急赶路?如是这样,不如日后再结伴来游。”
“镇江乃一古镇,底蕴丰厚。今与兄结伴至此,哪有匆匆别过之理。实属愚弟心下有许多惦记,不能敞开心扉一游啊。”
“贤弟,此去江宁也就一百五六十里。如果急于办事,我们现在就启程。”
“兄长说的过了。不是急于办事,而是内心情趣索然。这样吧,我们就游焦山吧。素闻焦山碑林江南第一,碑中之王、大字之祖之称的旷世奇碑——瘗鹤铭,就出自焦山。多次路过都没有一睹芳容,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啊,我也正有此意。我们骑马过去,就我们二人轻便的很。”
“生茂啊,把马牵过来。”
不一会儿,徐生茂牵来了马匹,有些担心地说:“先生,一定要留心啊!这片路很陌生。”
“没事,我和芳园兄结伴呢。”
张謇和李芳园打马踹蹬绝尘而去。从驿馆到焦山大约十里路程,路上行人不少,有些破衣褴褛总让张謇心疼,更想早一步赶往江宁。
下的马来,来到象山脚下的渡口,早有上来搭讪的,就是照料马匹的、摆渡登岛的。上的岛来,才发现满山苍翠、宛若碧玉浮江,焦山山裹寺之说,真是名不虚传啊。许多古树名木,装扮得满山葱茏。
首先驻足的是不波亭。廖伦所写的一副楹联“长江此天堑,中国有圣人”,显得古朴典雅,也为不波亭蒙了层神秘面纱。进入山门,迎壁就是对联的横披“海不扬波”四个大字,为明代书法家胡缵宗所书,意为焦山矗立江心,犹如镇海之石,驱逐水妖,故而海不扬波。在佛教上“海不扬波”是清平世界的意思。
由不波亭向东,只见一株七百余年古银杏树下有一座千年古刹,即定慧寺。墙上嵌有“横海大航”四个篆体大字,上挂横额“定慧寺”。走进大雄宝殿内,雕龙描凤的屋顶不用钉子,全部用小方块木头拼合而成,图案美观;还有飞檐、斗拱,艺术高妙,加上殿堂三尊金碧辉煌的大佛,更显得大殿气宇恢弘。康熙帝亲书的“香林”两字闪烁于烛光香雾之中。正中的释迦牟尼、迦叶、阿难像栩栩如生,整个大殿显得庄严肃穆,古刹空灵。
路过东泠泉、御碑亭,穿过观澜阁,近看花木扶疏,远眺江潮汹涌,白云飘逸,群山整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宝墨轩,更是见到了大字之祖《瘗鹤铭》,仔细观察,张謇深陷其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大叹:“神字也!”旁边的李芳园也不住的点头。碰巧有一老僧路过,见张謇如此入神,禁不住问:“施主可知此铭的来历?”张謇还在神游中,没有回答。李芳园笑着问:“大师定知实情原委,愿听其详!”
“哦,看二位施主立这儿良久了,一定是深知《瘗鹤铭》的神韵。老衲所知也只是一个传说。”
张謇刚刚回过神来,笑着说:“大师说的是,美的东西都是传说啊!大师讲来听听。”
相传:《瘗鹤铭》为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所书,他平生极爱养鹤。在他家门前有一“鹅池”,他常以池水洗笔,以鹅的优美舞姿丰富他的书法,故而他的字有“飘若浮云,矫若惊龙”之称。一日他到焦山游览,带来两只仙鹤,不料两只仙鹤却不幸夭折在焦山。王羲之十分悲伤,用黄绫裹了仙鹤埋在焦山的后坡,遂在山岩上挥笔写下了著名的《瘗鹤铭》以示悼念。因其书法绝妙,当即被镌刻在山西岩石上。后因岩石崩裂,坠入江中,长期受江水的冲击,风雨的侵蚀,以及不断被人凿取,到康熙五十一年,才由镇江知府陈鹏年派人从江中捞起五块原石,仅存下现在的八十六个字,其中不全的有九个,但仍可见字体潇洒苍劲,别具一格,书法价值极高,确实稀世珍品。
大和尚并没有空口白牙的说,而是拿来了本字体缩小的临摹字帖,正是《瘗鹤铭》,第一页就由蝇头小楷写了上面的“相传”。张謇会意,掏出银两买了几本,权当为定慧寺捐个香火钱。返过身又沉浸在书法中,大和尚捋着胡须点了点头走开了。
足足一个半时辰,张謇才恋恋不舍的离开《瘗鹤铭》,和东张西望的李芳园沿焦山古炮台—华严阁—摩崖石刻—三诏洞—壮观亭一直来到别峰庵。深山孤寺,人迹罕至,庵内北侧有小斋三间,天井中有一花坛,桂花树两株,修竹数竿,环境清雅幽绝。这里就是世称诗、书、画“三绝”的著名画家、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攻读之处,门上还保留着当年郑板桥手书“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的对联,面对此情此景,缅怀书屋故人,张謇和李芳园心绪难以平静。走进小斋,让人眼前一亮,笔墨纸砚一概齐全,一小僧立在旁边,见张謇走进来,忙双手合十施礼道:“阿弥陀佛,施主,师傅让我在这儿恭候多时了。”
“啊,等我?你师父?”
“是呀,我师父正定法师让我在这儿等您。望施主能留下一幅墨宝,收藏于此。”
张謇愣了一下,一下子明白了,提笔写下:
竟日焦山行,沾衣露未干。
板桥乘鹤去,落得一身酸。
李芳园一拍手:“妙啊!好一个落得一身酸!”
小和尚看着苍劲有力的字体,心底下甚是不解,板桥先生声名远播,怎会落得一身酸呢?
这时候一老僧走进来,正是正定法师。看着刚刚写就的这幅五绝,透着馆阁体草书,大吃一惊。他没想到眼前这位青衣长衫的游客笔力如此雄厚,不仅问:“先生可是恩科状元张翰林?”
张謇和李芳园都有点吃惊,仅凭一幅字就能断定自己是谁?可见这和尚书法的造诣,称呼也有施主改为先生,可见其经历了多少迎来送往。
张謇一拱手道:“大师眼力过人,让您见笑了。”
“先生不必过谦,是老衲失礼了。这位是?”
“在下李芳园。”
“啊,可是人称琵琶痴的李班主?”
“正是在下?”
“请二位到定慧寺小叙如何?”
张謇和李芳园都觉得这正定法师有些神通,常年生活在这小岛上,却对天下事如此谙熟,就应邀去了定慧寺。
离开了定慧寺,张謇又一次对佛学有了些许的领悟,佛学只不过对出世入世更有分寸,避开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把极端研磨成臼杵,减少了入世的疼痛,增加了出世的空间,和中庸之道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至于正定法师的神通,看了定慧寺的会客禅房也就心知肚明了。
五
这期间,张之洞也没闲着。尽管《马关条约》已经签订,但台湾作为一座孤岛却让张之洞似乎找到了翻盘的机会。他一边上书朝廷一边致电台湾新任巡抚唐景崧,让台湾自治,撇清与清廷的关系,以台湾独立作为抵抗日本的理由。电报内容大体是:日本乃一岛国,资源匮乏,不利于久战。迅速招募兵马,以广东为依托,充盈台湾,坚持下去,解除割让台湾条约。
唐景崧接到电报后,心里暗骂:真是只老狐狸。你怎么不跑到台湾来督战,朝廷已抛弃的一座孤岛,对抗日本国?整个大清朝都失败了,这不是让我送死嘛!但他唐景崧也不是吃素的,他在台湾经营多年,所有的家当都在台湾,怎能轻言放弃!唐景崧初到台湾时,当地文化大多还停留在原住民的基础上,唐景崧办书院、兴科举、倡导修铁路,为发展生产,他走访民间,了解农桑之事,教化台南当地的少数民族。他在台任职时间并不长,却做了不少造福台湾人民的事情。并且唐景崧在台南及台北带动地方文风,有功于诗歌传播。唐景崧在行动上坚决反对割台,他七次致电清廷,表示“台湾属倭,万众不服”,“桑梓之地,义与存亡,愿与抚臣誓死守御,若战而不胜,待臣等死后,再言割地。”立即开始招募兵马强化台湾岛的防卫,在前任台湾巡抚的帮助之下,唐景崧又从广东调来了大队清军支援台湾防卫。
唐景崧思前想后觉得当下最需要的是钱财,瞅准了台湾当地最富有的商人林维源。自从林维源创立建昌公司一来,生意节节攀升,整个建昌、千秋两街的洋房自己就占了七成,真可谓富可敌台,就眼下这光景正可以敲一竹杠。一个艳阳高照的上午,唐景崧敲锣打鼓高调来到林府。这时唐景崧的眼里不再那么豁达,心思也有所变化,平日里熟悉的林府气派似乎不差的都督府,要比他的巡抚衙门阔绰。
下的轿来,唐景崧发现高调的门前却冷冷清清,没个人影,心中甚是不快。心想:这林维源现任全台团房大臣督办,顶着四品卿衔,而自己官至正二品,为何不出来迎接?当下用人之际,唐景崧也没过多计较,礼节上还是让人通报。通报门人直接告知老爷正卧榻病床,不能出来迎接,请巡抚大人客厅用茶。
“病了?”这林维源啥时候生病不行,偏偏日本人打上门来了生起病来?
“不用客厅用茶了,这就去看看你们老爷吧!”
“这——”
“怎么?”
“老爷偶感风寒,怕传染了大人啊!”
“我不怕,你怕什么!头前带路!”心里却想:这大热天的得了风寒?
“啊,唐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啊!”只见林维源身穿睡衣,披了一件外衣,踉踉跄跄走过来。
“维源兄啊,没有急事不会叨扰你的!”
“哎呀,看唐大人说的。老朽了,不中用了!”
“维源兄,当下正是用人之际,你德高望重,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唐大人啊,老朽确实承受不起。不过,我向您保举一人定能担此重任。”
“不知是哪一位能入维源兄的法眼啊?”
“丘逢甲。”
“丘逢甲?”
“对呀,他是台湾本地出生的进士。此人谋略过人,可担重任!”
“台湾还有这么一号人?”
“此人一直教授新学,但与老朽私下交好。这会儿正在舍下。”
“哦!”
“管家,去把丘先生请到客厅。”
“是,老爷。”
“请去客厅商议吧。”
躬身施过礼,唐景崧才仔细审视丘逢甲,此人白净面皮,没留胡须,看上去有三十几岁的年纪,但器宇轩昂,透露着几分英气。
丘逢甲也没过多的客套,详细地分析了当下时局和眼下的情况,向唐景崧提出了“台湾民主国”的构想,反对朝廷割让台湾。要求向世界宣布台湾独立,以此来换取西方强国的认可,而斩断日本吞并台湾的想法。唐景崧思虑良久,觉得丘逢甲的提法和张之洞的策略不谋而合,最终接受了这种想法。其实,中日甲午战争爆发,丘逢甲就预见到台湾前途危难,以“抗倭守土”为号召创办义军,自己带头变卖家产以充军费,并动员亲属入伍。不久,160营义军成立,丘逢甲担任全台义军统领。只是唐景崧这时候才知道坐在面前的这位统领叫丘逢甲。
丘逢甲身体力行,率台人民领衔电奏十六字:“台湾士民,义不臣倭。愿为岛国,永戴圣清。”亲草宪法,以蓝地黄虎为国旗,“永清”为年号。5月25日,建“台湾民主国”,拥台湾巡抚唐景崧为总统。
台北、台南和台中的防务分别由唐景崧、刘永福和丘逢甲、林朝栋负责。由于唐景崧平时疏于管理部下,纪律松散,又加上日军船坚炮利,一交手便节节败退,不久基隆失守,唐景崧化装逃离台北,台北被日军占领。消息传来,丘逢甲急举义军赴台北增援,途中得知台北已沦陷,唐景崧在危急关头放弃了自己的承诺,携巨款登上德国轮船逃回大陆,心下极其愤怒。日军沿铁路南侵直达新竹,丘逢甲率义军与日军血战二十余昼夜,进行了大小二十多场战斗,给日军以沉重打击。终因“饷尽弹尽,死伤过重”而撤退。最后不得已也内渡。这真是:
日寇悬烟自北方,台湾烽火祭蓝黄。
永清年号为谁保?神弩弯弓射日忙。
船利炮坚无上策,折兵沉戟空鸿望。
割夷赔款心颅碎,满腹冤仇近惨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