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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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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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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生》连载

第九章 东南互保


办实业不忘政治,关注天下大事,识时务者为俊杰。

慈禧让盛宣怀发布电诏,以光绪的名义电诏全国,向十一国宣战。

盛宣怀刚刚从京城回到上海,一路上所见所闻,让他感到当下的糜乱。他心里很清楚,当初甲午之战,大清朝面对的仅仅一个岛国日本国,而当时的北洋海军还有一战之本钱,如今朝廷更加羸弱,军队大多掌握在督抚手里,几乎没有统一的调配权,而面对的却是十一国的局面,哪一国弱的日本?对于慈禧下诏招抚的义和团,不但没有统一的组织,一直处于涣散局面,而且就连大刀长矛都配备不齐,怎么抵得住洋枪洋炮?一旦发生战争,损失最大的应该是他盛宣怀,他的工厂,他的铁路,他的矿产,他的心血都将化作飘零的落叶,一去不复返。

“老爷啊,这电诏到底发还是不发?”

盛宣怀脸沉得像驴脸,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知道不发就有欺君之罪,发那又是万万不能,到底怎么办?

这时候,有一个人却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那就是张之洞的师爷赵凤昌。他让京城的一位朋友伪造了一份假诏书,这份诏书是以光绪帝的口吻发给张之洞的,大意是:让张之洞极力促成东南互保协议,安定江南民心。

这件事是赵凤昌找张謇商量好的,义和团从山东一向京津聚集,张謇就敏感地觉察到京津将有战事,而长江流域是富庶之地,洋人的教堂和实业众多,义和团的口号:扶清灭洋。着重对洋人和教众打、砸、抢、纵火、杀戮,捎带着一些官员和有钱人,照这态势,不采取措施,这富庶之地必成为烧杀抢戮的重灾区,自己实业富民安邦的理想和行动很快破灭。他很快分析了当前的局势,清廷是指望不上了,对待义和团,先是打压,再是安抚,现在成了招安,也就是说朝廷想挑起义和团和洋人之间的仇恨,用义和团抵抗洋人,再用洋人铲除“拳匪”,似乎看起来棋高一着,其实是一步臭棋。一群涣散的人众,怎么敌得过洋枪洋炮。再说,这义和团也不是纪律严明的善类。再一分析,现在的督抚都有人有钱有枪有炮,完全可以维护当地的安危,只要和洋人签订合约,严禁义和团南下,定能保一方平安。

由天津至涿州、保定都有拳民起坛请神、烧教堂、杀洋人、并到处毁坏铁路及电线杆等洋物。涿州知府甚至被三万名拳民占据。慈宁宫里,慈禧派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刚毅和顺天府尹赵舒翘到涿州调查。结果刚毅回京后,向慈禧报告“拳民忠贞,神术可用”。朝中庄亲王载勋、端郡王载漪、辅国公载澜亦主抚义和团,向洋人开战。这时的慈禧已昏了头,因为三位王爷兄弟向她报告说洋人想推翻她的统治,扶持光绪帝,一向专权的她怎能让花落旁家,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何况没有血缘关系。慈禧不顾西方外交人员的抗议,发布维护义和团的诏令。直隶总督裕禄由本来剿灭义和团,变成扶助义和团。除了向团民发放饷银外,裕禄还邀请义和团的首领大师兄到天津开坛聚众,于是山东的拳民涌入直隶。

这时候,张謇很自然地想到保全南方,他又很自然地想到赵凤昌这位挚友。赵凤昌何许人也?赵凤昌乃张之洞的师爷。这里还有一段故事:有一次,张之洞举办寿宴,前来给张之洞贺寿的官员周锡恩,特意写了一幅祝寿词送给张之洞。身为张之洞师爷的赵凤昌当时正负责迎来送往。赵凤昌一看对方送来的祝寿词,便发现是抄袭的。耿直的赵凤昌当着众宾客的面道出了出处。脸上挂不住的周锡恩随即大怒离开了张府。回到自己的府衙后越想越生气,一怒之下给京中好友去信:联手弹劾张之洞揽权,招摇过市。一面是在京的官员,一面是掌握地方大权的总督,光绪帝实属无奈之下找了个替罪羊:赵凤昌。光绪帝降旨,赵凤昌终身不得入仕为官。因为此事,赵凤昌耿直、迂腐的名声在两广官场家喻户晓,张之洞却没有轻视他,依旧重用,让他给自己出谋划策。这样的人足以左右张之洞的想法。

张之洞绝非泛泛之辈,如此大的动静首先查出处,当即复电询问电诏是从哪来的?赵凤昌这时心中犯愁,毕竟电诏是他找人伪造的,根本不是出自光绪帝之口。为了打消张之洞的疑虑,赵凤昌再次和张謇商议,张謇便示意他找好友盛宣怀帮忙,赵凤昌灵机一动,觉得盛宣怀做这事再合适不过。他立刻给盛宣怀发了个急电,希望他能以京官的名义将电文发给各省官员。这时候,盛宣怀正在为是否发出慈禧的电诏想破脑袋,这件事正给他提了个醒,但事情关系重大,盛宣怀也不敢随意假传圣旨。赵凤昌和张謇联名又给盛宣怀发电,劝解说:伪造圣旨谋私利自然不行,但若是救国就没得说了。况且让你传达的是洋电报,根本算不上圣旨。

“老爷,发还是不发?”这句话不知问了多少遍。

“发!”

“老爷,怎么发?”

“不是发老佛爷的,而是发赵凤昌的。”

“这——可有欺君之罪啊!”

“这老婆子已昏了脑袋,我们不能因她的一句话而困死。况且,电诏是以光绪帝的名义发出,这不是把皇上向死路上逼吗?”

“说的也是,她这也叫伪诏啊。”

盛宣怀琢磨良久,就赵凤昌说的“洋电”两字早已留好退路,用心可谓甚深。如洋电不实,圣上日后追究,最多不过传播谣言而已,和假造圣旨的罪名无法相比,何况即为洋电,也无法查实。直接将原电文:“洋电,两宫西幸,有旨饬各督抚力保疆土,援庚申例,令庆邸留京与各国会议云。”改为:洋电,北京义和团作乱,完全由于端王、刚毅所指使,蒙蔽两宫,袭击各使馆,擅发对各国宣战之上谕,均不能承认,望各省当局切勿轻信,竭力维持地方秩序,保护外人生命财产。

盛宣怀这一招,找了两个垫背的,日后好为主子开脱,也好与洋人有个交代。真可谓一石三鸟。

虽然,张謇与盛宣怀之间有些瓜葛,但这次他还是非常佩服盛宣怀所做的一切,可谓有胆有识。

在大生纱厂筹办过程中,盛宣怀设置了许多绊子,努力地想扼杀在襁褓之中,给人一种唯利是图的嘴脸,但大生还是艰难地挺过来了。现在想来,也不能全怪盛宣怀,毕竟大生和盛宣怀的纱厂一个锅里捞肉,在盛宣怀的眼里张謇是在抢他的生意,他考虑的并不是拓宽市场,而是锅和肉都是固定的,大生兴旺发达了,他盛宣怀就无生意可做,就这点而论盛宣怀也不过是损人肥己而已。从人性上来讲,没啥大毛病。所以,张謇早已释怀。

对于东南互保,张謇自有自己的打算,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宏伟的想法。这个想法虽然时隐时现,但在他脑海里几经挣扎,还是想说给位高权重的张之洞、刘坤一听听,毕竟在自己这儿仅仅是个想法,没有他们也只能是个想法,绝不会变成现实。在张謇眼里张之洞和刘坤一就是长江流域的定盘星,没有他俩的支持参与,啥事也枉然。

大生已走向正规,暂且腾出身来。张謇筹办通海团练时,看到南黄海海边有大片海滩荒芜,便萌动、计划垦殖。大生走向正轨后,张謇已带人四次考察荒滩,并借用南京陆师学堂第一届毕业生,对这片不毛之地进行测绘,打算组建通海垦牧公司。因他见到上海拉洋车及推小车的人,百分之九十是海门或崇明人。……他们所以到上海谋生的原因,即是无田可种,迫而出此也,而盐城、阜宁、淮安等县的乡民,多半在上海充当轮船码头装卸货物之杠棒苦力。而通州范公堤外之海滨,直到阜宁县境,南北延长六百华里。可垦之荒田,至少在一千万亩以上。只要仿照范公堤的办法,筑成江苏省内黄海之滨一个长堤,沿海人民,自有陆续报垦升科的人。不到二十年,至少可以增加二三百万亩的棉田。每户农民领田二十亩,可供十万或二十万户之耕种。以每户五口计,可供五十万或一百万人之生活。当然,张謇宏伟的计划不仅仅是垦牧问题,还有一项冒险的政治问题。

虽然,他在刘坤一的地盘上,但张謇还是想先去拜见一下张之洞,在他的心目中,张之洞政治眼光更加活泛,他认为不行的事,在刘坤一这儿一定通不过。再说他也想和老朋友赵凤昌聊聊,这东南互保的关键时刻,赵凤昌一定在香帅府上。张之洞由于私人原因,向盛宣怀讨了一个武昌电报局挂名差使给赵凤昌,作为生活之资,而派他住在上海,办理通讯、运输和其他机密事务。昔时武昌有“湖广总督张之洞,一品夫人赵凤昌”的戏语流传,足见赵凤昌在张之洞主持的“湖北新政”中的作用不可小视。也是因为任职于电报局,才给了他伪造圣喻电诏机会。再一个他也想听听汤寿潜的意见,毕竟东南互保,他也参与进来了,虽说这几年他一直在游历中,但近来也一直游说张之洞和刘坤一加入东南互保。

张謇先给赵凤昌拍了个电报,询问了一下汤寿潜的行踪,果不其然,两人都在香帅府,张謇即刻启程。见面后,张謇提出了自己的宏伟计划,惊得汤、赵二人直言没想到,思虑再三还是先探一探张之洞的口风。

“香帅,您觉得此事能否操作?”

“万万不能!”张之洞头摇的像拨浪鼓。

他们三人充满了疑虑,为什么香帅拒绝的如此彻底?都侧起耳朵想听下文。

张之洞斜倪着眼说:“大清发迹于东北,东北被称为大清的龙脉,这片日本人入侵之前,一直休生养息,为的是什么?”

他三人都知道缘由,但都没有回答,专听下文。

“那就是关中一旦失势,就退守东北,东北是满人的老巢。而南方是汉人的天下,你们想一想,这娘俩再不济也不会逃亡南方,怕是一下子成了傀儡,毕竟满汉存在着现实的不平等,即使是老虎也怕走进狼窝。”

张謇才明白张之洞为什么会成为一方霸主,他对清朝的脉把的确实准啊!

张謇又向张之洞提起办垦牧公司的事,仔仔细细陈述了可行性的理由。张之洞沉思了一会儿说:“季直啊,我在署理两江事务的时候,也考察过长江两岸的地势民情,你的思路和想法很有见地,我会向岘庄沟通这件事,会鼎立支持的。放心就是了。”

“感谢香帅玉成此事,我先为当地百姓叩首了!”

“哎,季直啊,这事对朝廷也是件好事,况且岘庄也多了收入,于私于公都上的了台面!”

“那也得叩谢香帅知遇之恩,没有香帅的支持,季直寸步难行啊!”

“啊,哈哈。我们就一块商量一下东南互保的事吧。”张之洞对张謇的高帽非常受用。

“是啊,这件事得好好谋划谋划。”汤寿潜和赵凤昌一块应声道。

就在各督抚密谋之际,同样得到消息的李鸿章,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了个惊人的决定,覆电朝廷:“此乱命也,粤不奉诏。”

这时的李鸿章任两广总督,虽已不是京官,但甲午之战的惨败一直像达摩克里斯之剑,无法让他走出阴影,即使已过去六年,也无法释怀。不是他李鸿章吓破了胆,而是他知道此时的朝廷几斤几两,也明白他是现在汉人权臣中资格最老的,他的一举一动深深影响着大清的国运和走向。他也知道《马关条约》之后,各地汉人督抚已和朝廷貌合神离,各自招兵买马,独霸一方。这种形势下,要的就是自保,自己电报发出,呼应者肯定从众。思前想后,李鸿章本着不点名地指出此诏书是端郡王、刚毅等谄臣的“乱命”,给慈禧和光绪留足回旋的空间,另一点也很很地敲打一下慈禧这个老寡妇,让她清醒、清醒,此一时非彼一时,已不是她为所欲为的时候了。“乱命”一词是李鸿章精心选择的政治术语,李鸿章深知“若不量力而轻于一试,恐数千年文物之邦,从此已矣。”

电报已发出,盛宣怀收到后立马原文电告各督抚,各督抚精神为之一振。

张之洞虽贵为湖广总督、封疆大吏,但是一直被排挤,没有进入军机处,心中一直不满,李鸿章的这封电报给了他很多的底气,让他提出“李鸿章大总统”方案:一旦北京不保,就共同推举李鸿章出任中国总统以主持大局。 李鸿章幕僚刘学询并去信孙中山谓:“傅相因北方拳乱,欲以粤省独立,思得足下为助,请速来粤协同进行。”张謇还是向刘坤一、张之洞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就于高位者大多为满人,操之过急会让国家四分五裂,进入“后战国”时代,而列强又虎视眈眈,如果各方势力都依附不同的强国,战乱会席卷华夏大地。进言两位总督,既要保存南方,又不脱离朝廷。

东南各行省违抗支持义和团的命令,以为“乱民不可用,邪术不可信,兵衅不可开。”无论北方情形如何,请列国勿进兵长江流域与各省内地;各国人民生命财产,凡在辖区之内者,决依约款保护。在刘坤一、张之洞等人的支持下,由盛宣怀从中牵线策划,上海道余联沅邀请各国驻上海领事举行会晤,并议定了《东南保护约款》九条和《保护上海城厢内外章程》十条。

就在约款签订的第二天,师爷满面凛色报告盛宣怀:“老爷,一英国炮舰闯入汉口,继续向内江挺进。”

盛宣怀来不及收拾,戴上礼帽就去了英国上海公使馆。他深深知道,费尽心思签订的约款,一旦英国人突破,其他国家就会不请自来,那这份约款就成了一张废纸。

“公使先生,根据《东南互保约款》,贵国炮舰闯入汉口,有何意图?”

“杏荪先生,这是个误会。这次行动纯属友好行为,绝无军事目的。我马上电告英国水师提督,以后不再派船入江,如有更调,必先知照。”

“公使先生,这份约款和章程贵国政府何时正式批准?”

“杏荪先生,这样的大事得需要时间,首相先生声明尽快答复。”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其实,各国政府拿到这份约款和章程,一方面为避免两线作战、保障其在长江流域商业利益而不得不选择。各列强又绝不能把它作为约束力的约章来看待,因为它包含有列强不能委弃的约款特权,甚至把中国政府理应承担的义务加诸各国政府。所以,西方各列强一直没有正式签字,而是保持含糊其辞。

盛宣怀知道在长江流域英国利益最大,就急火猛攻,向英国公使晓知拳匪之利害,英国首相向中驻英公使声明:“英国政府对东南督抚维护商教的措施予以极高的评价。英国乐于执行那些便于执行的条款。虽然没有正式签字,但盛宣怀还是敏锐地觉察到,西方列强迫不得已承认该约款。

盛宣怀马上给闽浙总督许应骙电报:粤督李鸿章、江督刘坤一、鄂督张之洞三帅均已联络一气,力保东南,洋人亦允不派兵相扰……闽、浙海疆同在东南,如钧处同此办法,即电商三帅联络,共保大局。许应骙忙回电答应:敝处早经会各公使,力任保护,与江、鄂办法不谋而合。浙江巡抚刘树棠更是主动请求盛宣怀替其在章程上画押。

南方沿海和长江中下游已经互保连网后,李鸿章又电告盛宣怀,欲成大事不能忘了袁世凯。

盛宣怀又电告袁世凯说:蔚亭兄,粤、闽、浙、长江各省已与各国商定互相保护,各领事询山东如何,或以各国牵制一国何如?但须先任保护各国商民,盖与岘、香二帅商之。袁世凯回电:他不仅同意加入互保,而且已经实施。在烟台仿照南方各省派兵妥保口岸,内地均派兵护送洋人烟台暂避。教堂仍饬属保护,倘有猝不及防,照数认赔。

盛宣怀询问四川总督奎俊:川中教堂甚多,如允保护,令其归并。奎俊忙以同意列名回电。

一时间,“互保”扩至东南、中南乃至西南了。维持秩序范围已达半壁河山。盛宣怀将使西方列强暂时放下野心。多年的洋务买办生涯,他与驻美公使伍廷芳、驻英公使罗丰禄、驻德公使吕海寰等洋务派人士私交甚好,联合各驻外公使的力量,对外交涉提供最大方便。

尽管张謇要办新学,徐生茂还是想博得功名。这也不能全怪徐生茂,张謇的求学经历太励志,让无比崇拜他的弟子,有了状元情结。

徐生茂坐了张謇进京中状元时的马车,车夫还是那位车夫,只是六年光景,背驼了,腰弯了,不过精神还好。徐生茂一心这样做,就是图个吉利,沾沾当年先生中状元的运道。

很快进入山东地片,官道上一队队官兵掀起的尘土让人有些恍惚。车夫见这情景,心里有些担忧,常年赶车的见闻来看,像是要打仗的节奏。揣揣不安的车夫,也不敢离开官道,怕是遇上土匪。一辆简陋的马车,虽然进不了官兵的法眼,但土匪就不一样了,那是有好处就占的主啊。

接近午饭时分,七八个装扮各异的人,有的短衣短裤,有的光着膀子,还有的没穿鞋子,大体扛着各种农具,有钉耙、锄头、叉子等,模样一溜农民的脸,饱经风霜。车夫一阵紧张,他隐隐觉得这一队人就是义和团,被家乡人称之为拳匪。猛地刷了一个鞭花,想避开闯过去。

“嗨,站住!赶车的说你呢。”

车夫脑袋嗡的一下,“嘘——”马儿惯性地踢踏着前蹄停下来。

徐生茂掀开帘布看向几人,见装束就想下车理论。车夫小声说:“先生,千万别冲动,我先去搭话探个究竟。”

车夫定睛一看,发现这堆人里还有两个女的,一抱拳:“各位爷,您们这是去哪儿呀?”

“我们是义和团,要去京城办大事。你这辆车被征用了。”

车夫灵机一动说:“各位,我们也是义和团的,也是赶往京城,顺道啊。”

“啊哦,那一同前往,兄弟们就坐你的车了。”

“好说,好说。”

徐生茂先前就听四先生讲起过义和团,没想到如此粗俗。心里也生起了担忧,不敢再有其他念想,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一会儿,车篷里塞得满满,实在塞不进去的三人拘在车辕上两人,车尾蹲了一人,像一群类人猿聚在一起。马儿有些吃力地探着身子向前迈步,犹如在漫坡上前行。

通州张家府上,徐端正在为孩子绣兜兜,吴氏在旁边逗孩子玩。自从吴氏生下孝若后,徐端除惊喜之外,就是把吴氏像亲妹妹一样对待,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吴氏原本贤惠善良,自然董事,把孩子照顾得妥妥当当,很得徐端的疼爱。徐端想起徐生茂禁不住叹了口气,吴氏若有所思地说:“姐姐是不是担心生茂啊?”“嗨,这孩子也不知哪根筋管的,非要走科举之路。”“姐姐,生茂一直照顾先生起居,形同父子,深得先生神髓,他是效仿先生啊。”“是啊,可如今闹拳匪,去往京城的路上凶险的很,也不知他是否到达京城?”

徐生茂已到达天津廊坊,这一路上,跟着这群义和团员,吃、喝、住不需要银两,临走还有拿的,车夫倒是心里窃喜,但徐生茂每每歉疚,给出银子却吓得店家惊呼:“怎么能要‘大师兄’的钱呢,这不是折我的寿吗!”这让徐生茂郁闷的很,如果开店的免费吃喝,早晚得关门歇菜。

在杨村有开坛口的,义和团、红灯照活动频繁,一同来的八个人都留了下来,邀徐生茂和车夫一块留下,车夫借口京城有亲兄弟早已到达,等他俩前去会合,得以脱身,徐生茂为车夫的机灵而慨叹,自知圣贤书读呆了,人情世故都读丢了。

到了北京,就传来了廊坊大捷的消息,但也有杨村义和团全体阵亡的惊险坏消息。车夫听了后惊出一身冷汗,和徐生茂嘀咕:亏了没有多做停留,要不就交代了云云。但徐生茂更关注的是实情,据说: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裕禄命聂士成率配备重机枪的精锐部队武卫军前往守卫天津杨村一带。西摩尔联军在廊坊一带遇到了聂军及义和团的阻击,刚至天津西郊杨村,便被清军和义和团包围。聂士成命令义和团打头阵前线冲锋,结果在八国联军的机枪下伤亡惨重,被迫掉头,但又被聂军用机枪扫射,在双方的机枪下,义和团民被杀殆尽。此后,清军和联军才直接交战。联军只是七拼八凑的杂牌军,而西摩尔又是不擅陆战的海军将领,一经交战,联军便处于劣势,只能撤回天津待援。

没多久,就有八国联军主力部队攻占大沽炮台,援军到达为西摩尔解围的消息。接下来,天津城沦陷,八国联军入城纵兵杀掠。直隶总督裕禄率清军余部退往北仓。

北京的义和团更是惊险,街上已见不到洋人和教会人员,基本都躲进了租界,由洋人组建的保卫队在租界口架了机枪、长枪,死守。义和团组织进攻了几次,留下了许多尸体,没产生多大效果。

由于团民也劫掠官员、商户和平民百姓,徐生茂没敢住进状元府邸,而是和车夫一块住进了通州会馆。

一安顿下来,赶紧给四先生发了电报:已安全到达京城,一切安好,准备应试,勿担心。

其实,徐生茂很想告诉四先生实情,但恐担心,报喜不报忧。

让人惊慌的是京城的物价飞涨,特别是粮食价格更是蹭蹭的,价钱是原来的四五倍,就这样还很难买到。车夫一大早就拿了布袋买米去了,一直到太阳落山了才回来,口袋里瘪瘪的,没买到一粒米。

车夫有些泄气,很失望地说:“先生,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就断炊了。”徐生茂看了看米缸,又看了看水缸,说:“明天我先去买两个大水缸,把水蓄满,这几天限水供应了,这个更要命。”

“差点忘了,明天我继续早起排队买米,先生买缸蓄水,分头来做。您那书先放一放吧。还有买两把钢刀放家里,关键时候防身。”

“买钢刀干什么?”

“看这仗势是要打仗了,钢刀有时候也能救命啊!”

徐生茂想了想也是那么回事儿,第二天就按车夫嘱咐的办该办的事了。

太阳极不情愿地消失在地平线,不但米没买到,就连钢刀和水缸也成了稀罕物,照样的没买回来,两个人在门口对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坐下来。车夫说:“先生啊,您身上还有多少钱?我也不忌讳问您了,如果钱足阔的话,我们可以把买米的价钱提高到六倍七倍,甚至八倍,这样也许能淘到米,至于水缸我们也用同样的方法,要不一旦开战,食物就更买不到了,到时候守着银子也花不出去了。”

一大早,徐生茂来到大街上,一路走过去,一抬头看见一家要转让的饭店,老板和伙计正在收拾东西,两个伙计抬着一大水缸走进里屋,徐生茂一下子有了主意,喊住伙计:哎,这水缸卖吗?伙计摇了摇头,说:“老板在那儿呢。”徐生茂笑着走向老板,“老板,你这水缸卖我吧,还有那两把剁肉的刀,我出个好价钱,怎么样?”老板一愣,觉得这些物件暂时也没什么用场,不如换个钱再说。眯起眼问:“给个啥价?”徐生茂也不是纯念死书的榆木疙瘩,跟随张謇也跑里跑外,只不过这几年读书多,有些不屑生计,这会儿他头脑又灵光起来,笑呵呵地说:“老板,您看这几样物件都是旧的,也值不了多少钱,我按新物件价格,你看怎样?”老板略一沉思,随口道:“好好,拿走拿走!”

车夫去了几家米店一瞧,空空如也,想来想去,决定去家大户人家碰碰运气。赶上马车来到城门外,走了不远,就见一家高门大院,很是气派。向前扣响门鼻,里面传出几声咳嗽,一位老者打开了院门,问:“你找谁啊?”

“哦,老人家,我是想买些米。有些急用,行个方便吧。”

“你这人奇怪了,买米去城里的米店啊,怎么跑这儿来了呢?”

“老人家有所不知,米店里的米都卖光了,我家又急用,就跑到城外了。”

“急用?干啥急用啊?”

车夫心里话:有啥急用关你屁事啊,家里余粮多卖点就是了,干嘛问得这么细呢。

“哦,老人家,急着娶儿媳妇呢,这两天激恼坏了!”

“这是大事啊,你等着,我去问问老爷。”

老者去了一会儿又返回,说:“行是行,不过这价钱?”

“老人家放心,城里的米行出啥价,我就出啥价,决不亏您。”

“好吧,您要多少?”

车夫合计二百斤就绰绰有余,不会在京城呆那么长时间,吃不完带在身边也坠沉,就说:“二百斤吧。”

太阳再落山的时候,天空出现了火烧云,鲜红得像在滴血,闷热得没有一点风丝。整个天空像极了古战场,被血腥渲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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