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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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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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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生》连载

第六章


天地之大德曰生。

光绪二十一年年底,张之洞调任两湖总督,两江总督又换上了刘坤一。张謇对刘坤一也甚是敬慕,甲午战争期间,刘坤一不仅为钦差大臣,负责前线全面督战,而且坚决反对割让台湾,提出了“持久”二字,实为制倭要著,但未被朝廷接受。甲午战争的失败,使刘坤一受到了极大的触动。亲历行间的刘坤一,无论是思想、情感都受到了重大创伤,也猛然惊悟。经过一番痛定思痛和对时局的省察,一针见血地指出今日中国要想转弱为强,唯有改玄易辙,变法自图。

这时的张謇找到刘坤一,更多的是思想上的切合点。

“大帅啊,香帅在两江的时候计议在长江口的南北,苏州、通州二处各办一厂,皆为纱厂。现今大帅主政两江,我这次来就是请示计议这件事的。”

“香涛所办之事,也是我想的。可眼下最主要的不是办几处实业,而是人的想法。”

“大帅的意思是——”

“听说上海有个强学会,你可了解?”

“哦,您说这个呀。确实有些交往,也参加过一些讨论活动。”

“嗯,那你说说这强学会主要干了些什么?”

“强学会啊,顾名思义变法图强呗!主要的就是宣传西学,学习西方吧。”

“季直啊,本都早年反对学夷之技,讲究改革陋习弊政内部图强,可如今日本一岛国,如一蠕虫,却让我大清割地赔款,开放口岸,甚至内地设厂办商,本都——嗨!”

“大帅的心情我理解,我内心也是炭火上的鏊子。还望大帅就办纱厂之事给予支持啊!”

“季直啊,一个纱厂怎么能跟国之大业相提并论呢!”

“大帅,庙宇再高也是一砖一瓦所垒,没有一砖一瓦哪来的国之大业啊?”

“你是当朝状元,钦点翰林,办事要往大处着想。这个强学会给我联系联系。”

“变法图强我们要搞,但也要有银子支撑,银子何来啊?就得办实业,我想来想去得先办实业,要不等倭人在内地先办起厂来,站稳脚跟,就晚了。大帅想一想,倭人发动战争无非三个目的:一是割地,二是赔款、三就是开放内地办厂。前两条都已成定局,我们不能再输在第三条上,先下手为强啊!”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这样吧,你就大胆的干吧,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本都。”

张謇心里合计着,当时请求张之洞的事,不如直接生米煮成粥。就不再顾及后果,直接说:“大帅,当时香帅答应两件事:一是改厘捐为认捐,二是纱厂完全商办。还没有办利索就调任了。大帅您看——”

刘坤一吃了一惊,心想:这张南皮也太给力了吧,这么大的事都不眨眼。不过,心下也窃喜,既然张南皮答应了,而正好自己做个顺水人情,说的更露骨些,最终还是他刘坤一办成的。

“季直啊,这可不是小事啊,牵扯着各方利益,我合计合计再回复你,不过在我职权范围之内我支持你。”

“大帅乃封疆大吏,一言九鼎。哪有不是职权范围之事啊!我只能静等佳音了。这就回去着手筹备。”

“哈哈,果然是张季直。”

张謇这次坐船顺江而下,不日到家。徐端赶紧准备了换洗的衣服,为丈夫洗去一路风尘。还没来得及歇息,张謇就请来沈燮均、陈维镛和刘桂馨,商量建厂事宜。一开始讨论,自然是资金问题,商量来商量去,张謇和沈燮均都觉得100万两启动资金是必需的,不能再少于这个数。那钱从哪儿来呢?就他们四个,杯水车薪,顶多能凑出40万两,这个都到了四人破产的红线了。没办法,就发动当地绅商认股吧,合计出100元1股,四人就开始四处奔波宣传。

沈敬夫(字燮均)来到好友张万财家。高高的门楼冲南,灰砖红瓦,纵横各五的硕大门钉泛着乌光,右侧一脚踩绣球的雄狮,左侧一胸前卧有幼狮的母狮,都是那样有生气。见沈敬夫来访,立即有仆人进去通报。不多时,张万财亲自迎出门来:“燮均兄,那阵风把您吹来了?”只见主人缎子面长袍马褂,袖端呈马蹄形格外显眼,圆口缎面布鞋,真是一尘不染。再往脸上看,十二分的保养也挂着风霜。

“万财兄,无事不登三宝殿啊。给您带来一个好消息啊!”

“哦,快,屋里请。”

落座之后,一妙龄丫鬟捧上茶。

“好茶啊!好茶!”

“这是明前上等龙井啊!”

“我说呢,喝得着急了。”

沈敬夫也是爱茶之人,仔细端详:水中的茶叶,外形挺直削尖,扁平俊秀,光滑匀齐,绿中带黄,汤色杏绿,清澈明亮,自然一股若兰的气味。禁不住点了点头说道:“万财兄好口福啊。”

“说到这茶,我还真的说道说道,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这可是宫里用的。”

“这个我信。”

“嗨,有啥好消息啊?”

“这不状元公要在在通州办纱厂嘛。”

“啥玩意?状元公要办纱厂?”

“对呀,恩科状元张謇办纱厂啊。”

“打住。他见过纺纱的机器吗?那玩意可是高科技,一个读书的能玩转?他不好好的做他的官,办啥洋玩意?”

“您先说这洋玩意赚不赚钱吧?”

“这个是来钱快,但一般人玩不转啊。就燮均兄要办纱厂,我可能只是觉得吃惊。就一个读书人、官场的人要办纱厂,我是真的要惊掉下巴了,纯粹是瞎胡闹!”

“当然,不是状元公一个人办,我、维镛和桂馨都参与、入股支持啊。”

“我知道燮均兄的意思,无非是让我掏钱呗。这件事,咱就此打住,该喝茶喝茶,该聊天聊天。”

“望万财兄再斟酌斟酌啊。”

“燮均兄,不是我驳您面子。投钱,没门!”

沈敬夫脸色微变,心中有些不悦,但很快恢复正常,觉得再说下去已无意义,站起身来一拱手道:“那不打扰万财兄了。”

看着走远的沈敬夫,张万财摇了摇头嘟囔道:“以为我是个大傻帽,当官的即使挣了钱能分给我们,更何况干一件水上漂的营生。嗛!”

夜幕降临了,四个人又凑到一块,一个个唉声叹气,一股也没有认领的。商量了一番,决定第二天再努力一把。

结果第二天、第三天……

一个礼拜过去了,事情一点也没有进展。

张謇慨叹道:“通州之百姓还未开化!”这又让他想起了上海的强学会,想起了《时务报》,开化百姓的思想必需办教育、办报刊。朦胧的未来城又在脑海中浮现。

刘桂馨往来通州和上海之间比较频繁,在上海呆的日子也不少的通州,很自然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通州富户虽不少,但大多是地主和商铺老板,钱的流动性差,投资的欲望不高。相比之下的上海是另一片天地,风险投资盛行,应该能筹到资金。

张謇似乎也幡然醒悟,觉得上海才是筹资的沃土。四人一致认同后,刘桂馨说:“上海洋行买办是最有投资潜力的,而买办中要数潘鹤琴与郭茂之。”

张謇沉思片刻道:“对二人多有耳闻,但未曾蒙面啊。”

刘桂馨道:“潘鹤琴是广丰洋行买办,福建人。广丰洋行业务主要是采办物料、购运原料等。郭茂之,浙江人,也是上海洋行买办,做进出口买卖。”

“桂馨兄与二人关系怎样?”

“因为洋行也经营土布的外销,免不了在生意上往来,还是比较熟络,我可以将他二位引荐给季直兄,况且以季直兄的名气,他们定有结交之意。”

“桂馨兄先通个口信,后天我就启程去上海拜谒二位。”

“我先发个电报过去,后天我们一起去上海。”

对于上海之行,张謇踌躇满志。

从码头坐黄包车很快就到了潘家公寓,公寓没有门楼,是西式的大铁门,围墙也是石头盘根上面焊就的铁栅栏,爬满了爬山虎,外围种植了卫矛花墙。走进院子,最惹眼的是一片丁香,淡紫色的花儿飘出浓郁的花香,仔细看来丁香结儿招来一段愁思。一座三层白色小楼躲在一棵硕大的梧桐树后,看来潘鹤琴虽然成了洋行买办,但也离不开中式心结。

“哦,桂馨兄,好久不见了。”一穿着白色西装、脚蹬白色皮鞋的中年人迎出来。

“哈,鹤琴兄神采奕奕啊。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赫赫有名恩科状元张謇张翰林啊!”

潘鹤琴愣了一下,两眼放光。“啊,是状元公啊!幸会幸会!”

“潘兄喊我季直便是。”

“哎呀,那怎么行呢,状元公的到来让府上蓬荜生辉啊!快里边请!”

“潘兄太客套了,反而让我不自在啊。”

“哈哈,好啊,好啊。那我就喊您季直兄了。”

大厅里,挂着几幅超大的油画,留声机里擦出优雅的小提琴曲,家具却是古色古香的黄花梨。一时让张謇感到时空有些混乱。

“潘兄,我这次来——”张謇单刀直入,直接想切入正题,因为他觉得多说无益,既然潘鹤琴是广丰洋行买办,想来大多经营的是期货,无非是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这里头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性,得有战略眼光才行。而如今自己做的这件事正需要战略眼光的风险投资人。

“哎,季直兄不要急躁,先在上海住下来,明天晚上我组织个商界PARTY.大家认识认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潘鹤琴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业务说露骨点就是投机,这张謇是钦点的翰林,为皇帝办事的,得在各路权贵面前好好地为自己长长脸。

张謇在潘府逗留时间不是很长,但不同面孔的下人已出现二十几个,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这里面还有一位年轻的女教师,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齐耳短发,穿黑裙、蹬马靴,妥妥的洋景儿。要不是潘鹤琴自己说,真的误以为是他的女儿。

走出潘府,张謇心里很是堵得慌,正经事一点都没沾边儿,净扯些京城里的“秘闻”,无聊透顶的话题。甚至扯上了御膳房里的人参怎样从长白山进了京,又怎样被炖进了鸡汤里。

张謇的沉默不语让刘桂馨内心也有些失落,毕竟自己引荐的潘鹤琴,但他还是劝解道:“季直兄,明天晚上的商界聚会,也许是个很好的契机,毕竟有钱人扎堆,我们到时候好好把握就是了。”

当黄包车驶进校场路,眼看就到了下榻的荣顺馆,天一下子砸下了雨点,东一点西一点带着炸开的土泡,就半里路的光景儿,车夫竹篾编的破帽儿滴水珠了。几个拿破碗的挤在一家大碗茶摊里,茶摊老板很不待见:“诸位,行行好吧。你几个挤在这儿,我怎么做生意啊?”

“崔老头,平常哥几个也没少喝你的茶呀。每天张罗来的文钱还不是都孝敬了你,如今在你这儿避避急,看你急得像猴一样。”

“哥几个,这个点正是做生意的时候,你们这不是砸买卖嘛!”

“买卖来了,崔老头给哥们每人上一碗高末。”

“来了,每人高末一碗。”

“怎么不撵了?”

“我这小本买卖,喝茶的都是爷。”

张謇在雨中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竟然忘了躲雨。直到跑至荣顺馆门口的刘桂馨大声的喊自己,方才醒悟自己立在雨中。

这家饭店并不大,二层小楼,老板是浦东川沙人张焕英,自己掌勺烧菜,老板娘和儿子端菜、收账。烧的虽是肉丝黄豆汤、酱肉豆腐等上海家常菜,但味道鲜美。刘桂馨之所以选择这儿下榻,一是他了解张謇一向比较节俭,二是这儿离潘府比较近,最主要的是便宜又实惠的美食。

张謇在不大的客房里,打开行李箱,取出徐端为自己准备好的一套青布长衫准备换上,把身上已淋湿的衣服晾了起来,内衣也一并换下来。徐端还为他准备了一套黑色的西装。其实,这套西装已做好一年多了,当时张謇丁忧在家,一弟子江知源前来拜谒,1893年入读张謇为山长的崇明瀛洲书院。现在,张謇任江宁文正书院山长,江知源再度成为张謇门生。当时江知源穿一身黑色西装,徐端直夸穿着精神干练,之后就请人为张謇做了一套。徐端虽没去过上海,但知道张謇要见的是洋买办,定是穿西装的多,很自然的就装进行李箱了。西装上面放着一页纸,毛笔写的楷体“遇事三思”,张謇抚摸了几下西装,又把那页纸放好,穿衣下楼。

刘桂馨早已在楼下跟老板娘聊着什么,见张謇走下楼来,招呼在靠窗的一张八仙桌旁坐下,这会儿由于下雨,客人并不多,要是平常这样的好位置可不好求得,就靠门的最差的位置也坐满人。记得上一次来,刘桂馨足足等了一刻多钟才等到一位客人离去,勉强坐下,只吃了一份酱肉豆腐,而肉丝黄豆汤买完了。这次来住这儿了,饱口福是没问题了。

“肉丝黄豆汤两碗。客官,您要的汤。”老板娘声音不是很大,但听着暖暖的软软的味道。

“季直兄,尝尝味道咋样。”

张謇心里有事,没啥食欲。看着漂满葱花、油花,露出几条肉丝的酱色汤,没太在意。但一股浓郁的香气钻入鼻孔,令人精神一震,张謇开始回过神来。见刘桂馨看着自己笑,“尝一尝。”张謇用小勺搅了搅,发现里面是黄豆和肉丝搭配。轻轻撇起一勺,用嘴唇吮进嘴里,咂摸咂摸,“香,好喝!”

“酱肉豆腐两碗。”

“再尝尝这个。”

张謇见这碗白绿相间再加上棕褐色肉末的酱肉豆腐,浓浓的汁,一看就勾芡过,不过呈现的却是清亮感,没有粘稠的感觉,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好吃,嗯,确实好吃!”

一顿饭下肚,张謇心情虽有些牵挂,但那些不愉快悄悄溜走了。

潘鹤琴没想到张謇会穿西装,他满以为为皇帝办事的人会因循守旧,这样的场合,不穿官服也会长袍马褂,一开始那种商人的轻视眼光不再占上风。

“各位先生、女士们,晚上好!今晚我隆重介绍一位好朋友,一位来自皇上身边的状元公——张謇先生。”

张謇听着这刺耳的开场白,很不自在。自己啥时候成了潘鹤琴的好朋友?说实在的,一句掏心的话都没交流过。没想到下面的话更露骨。

“朋友们,你们知道张謇先生这次干什么来了吗?他是代表皇上,来找我合作办纱厂。朋友们,代表皇上啊!”

张謇脸上实在挂不住,真想拂袖而走。但他看到向他举杯的一张张兴奋的面孔,他忍住了。

觥筹交错的场合张謇经过的也不少,但如此放纵自由的景象他还是第一次见,今晚确确实实见证了上海的开放,那种官场气氛竟然在这儿没有一点渗透。一向穿梭于官场的张謇虽有些不适应,但也受了感染,本住的神经和面孔沐浴在了月光下,只剩下一层面纱了,内心已经跑开了火车,在两条轨上滑向远方。

“状元公,喝了这个酒,我也投资纱厂。”张謇这时候已微有醉意,忽然觉得自己既然弃官办厂,就应该像他们一样,不能再来官场那一套,称呼也应该改一改,灵机一动,就说;“我在家排行老四,以后就称呼四先生。对,我就是四先生。”张謇说完一仰脖,一杯酒又倒进肚里。

“诸位,状元公以后就称呼四先生了。我郭茂之要投资四先生的纱厂。”

“好,好!”

“四先生,我樊时勋是宁波人,在上海宁波帮也是有那么一说。喝了这杯我也加入。”

“樊先生有见地,我们一定成功。”张謇又是一口饮干。

“好酒量!”

“各位先生,女士们。《马关条约》让我们大清脸面无存,割地赔款丧权辱国,开放内地设厂,倭人掠夺我们的财富。如果不捷足先登办实业,富民兴邦,必将国无宁日啊!”

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因为有一部分是洋人,他们一头雾水,在大清的土地上做生意,已习以为常,他们没有觉得不安与羞愧。有一部分,一直生活在江南,对于日本的侵略没感到疼痒,认为张謇说了个笑话。还有一部分人,是洋行买办,为洋人办事的,更是为了好处出卖灵魂的那种。唯独两个日本人眼睛冒着绿光,像两头饿狼。

离开潘府时,张謇已经酩酊。刘桂馨没敢多喝,只是微醺,他知道张謇对上海还不甚了解,这儿鱼龙混杂,说不定会冒出啥幺蛾子来。叫好了黄包车,把张謇扶上前头那一辆,自己坐后一辆。他在上海有套公寓,虽没有潘府气派,但还算温馨,本打算让张謇住到府上,怎奈离潘府太远,很不方便,才临时决定住在荣顺馆,没走多远,就有一辆黑色轿车盯梢了,当刘桂馨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叮嘱车夫跑快点,两个车夫也像意识到了什么,撒丫子就跑起来,黄包车发出刷刷的声响,在夜幕中格外扎眼。

“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那辆黑色轿车挡住了去路。

黑色轿车里下来两个穿和服的,一看就是日本人,腰里挎着武士刀,虎视眈眈地瞅着冒着汗的黄包车,一句话也不说。

张謇已不是很清醒,并没有意识到车夫噶然钉到哪儿。禁不住问:“怎么?到了?”这时候,刘桂馨快速来到张謇身边,说:“季直兄,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两个日本人。”张謇激灵一下,酒醒了许多,他一下子明白了许多,他也注意到聚会的时候有两个日本人。

“哈,行行好,给个钱吧。”这时候有五个乞丐围过来,意示张謇和刘桂馨上车快离开,然后,又围向那两个日本人,日本人一边驱赶一边向后退,五个乞丐像中了魔咒,费了老大的劲才撕吧开,再看黄包车已毫无踪影。

提起昨天晚上的事,刘桂馨有些庆幸和不理解。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为什么那么多乞丐会救他们,而且来的那么及时。

“季直兄,昨天晚上真玄乎啊!”

“没想到日本人如此猖狂,在我们家门上如此造次。”张謇没接话,而是非常愤慨。

“上海这地方,要想站稳脚跟,不但自己要有实力,还要处理好各方的关系啊。不过,这些乞丐还是很给力的。他们为什么帮我们呢?”

张謇笑了笑说:“因为我们都是中国人吧。”

“啊,乞丐也恨日本人?”

为了增强潘鹤琴、郭茂之、樊时勋三人投资的信心,张謇邀请三人近期到通州考察,洽谈办厂一事。张謇顺便还带着刘桂馨去了趟强学会,把那晚的遭遇给汪康年讲了,汪康年很是震怒,在上海《时务报》上撰写了“日本人行凶未遂状元公”,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上海各界的广泛关注和抗议,也让张謇深深地感到报刊的影响力。

当然,汪康年更感兴趣的是张謇带给自己的刘坤一的态度,虽然他是张之洞的幕僚,但毕竟上海在刘坤一的地盘上,有他对强学会的支持,做起事来就更加有底气,与官场打交道更接地气,自然而然地开始了他的江宁之旅。关于汪康年去江宁拜谒刘坤一一事,张謇连续两次给刘坤一发去电报,刘坤一在这件事上给张謇增分不少。

刘坤一自然知道汪康年是张之洞的幕僚,张之洞既然信任此人,此人定有过人之处,他想先来一顿“杀威棒”,杀杀他的风头。当然,不是一顿棍棒,而是让他“检阅”一下自己的军队。刘坤一行五出身,虽然一开始也是儒生,但他审时度势,带领湘军征讨太平军,立下赫赫战功,一步步升为地方大员,对于治军带军信心十足。

刘坤一命施炳燮前往码头迎接汪康年,施炳燮带着汪康年一直来到江都府,都府外,早有荷枪实弹的五百兵勇分列两旁。汪康年一见这架势腿有些发软,但毕竟跟随张之洞多年,见多识广,知道刘坤一的意图,突然的鸣枪礼还是吓得他一哆嗦,差一点坐到地下。

见到刘坤一的时候,还是斗着胆子装出了潇洒:

“哈哈,大帅,这阵势有些隆重了,晚生有些承受不起啊。”

“哦,汪先生觉得我的兵如何呀?”

这时候汪康年安定下来,心里想:嘚瑟个大头鬼呀,还不是被日本人打得分不出公母,在这儿到摆起谱来了。但他知道这刘坤一不是善茬,既然显摆就说明他很在乎行五出身。一躬身抱拳道:“这是我见过的最严谨的威武之师啊!”

“哈,比起香帅的兵来,哪个更胜一筹?”

汪康年心里咯噔一下子,这是要干啥呀?选边站吗?略一思索,还是很快做出了回答:“香帅的兵忠诚,大帅的兵刚猛。”

刘坤一略微愣了一下,心底里佩服汪康年。这一句话说出了自己忠诚于张南皮,也说出了他刘坤一的强势。

“好,汪先生请!”

几番谈论之后,刘坤一答应支持强学会,并发函于各督抚,亲捐五千银元。

张謇知道这个消息后,致电汪康年,表示祝贺。从内心的深处接纳了强学会,开始主动接触这个组织,毕竟有两位地方大员坐镇。

回到通州,张謇就着手准备潘鹤琴、郭茂之、樊时勋三位沪商前来洽谈事宜,多次邀请沈敬夫、陈维镛、刘桂馨聚在一起商议建厂的事,四人实地考察了多次,一致同意在唐家闸建厂。

四人在通州沿江地带,走过了三遍,仔细考量。第一次路过唐家闸,还是在陈维镛的建议下,因为芦泾港就在唐家闸的南端。

船舶扁舟如穿梭,江中帆船运货忙……这是芦泾港真实的写照,沿街的鱼行就有八家之多,还不算批发鱼虾的摊贩。运盐、运土布的船更不用说了,张謇能不动心吗?再说唐家闸离芦泾港还不到四里路,运输便利没得说。更让张謇动心的还不止这些,唐家闸地届宽广,便于选址建厂,而且周围是一片一片的产棉区,真是天作之合。

入夜,渔火点点,一片繁忙。

陈维镛和钱荃琛正在院子里喝茶,一张矮腿方桌、两把撑子,一把红泥壶、两个红泥碗,在初秋的夜晚格外宁静。钱荃琛的来访给了陈维镛倾诉心里话的机会,两人原本交情甚笃,又赶上接受了一些新思想,在当地算得上开明士绅,自然有许多话需要说道说道。

“钱兄,您看我和四先生一起办纱厂成功几何?”

“陈兄说笑了,这实业还没开办呢?怎么先想成功与失败呢?”

“四先生和钱兄不能相提并论啊,我俩相交多年,彼此相互了解,而四先生虽多次路过芦泾港,多有交集,但了解还是不够啊。”

“陈兄啊,据说这四先生做过不少居功至伟的事,先不说钦点状元这一说,平定朝鲜之乱就立过大功啊。跟着他干准没错。”

“钱兄有所不知,当地士绅也不少,与四先生交集者甚多,为什么看重我呢?这让我有所顾忌啊。”

“哈,陈兄这是怀疑四先生的人品?”

“严重了!”

“叫我说呀,看重您是因为实力。试想一下,这沿江大港有比得过芦泾港的吗?这芦泾港分货能力有比得过陈兄的?”

“可我只是一个配角而已。”

“哦,您想哪儿去了。您肯定是大股东之一啊。”

“可厂址就选在离芦泾港不足四里的唐家闸,咋说也是在我的地盘上啊,不能亲自上阵,于心不甘啊!想当初,我俩订金古兰之盟,相约共办纱厂,起码我有一般的自主权吧?”

“啊,您想这事啊,这不我们俩的盟约还一直停留在想象中吗?我考虑过实际操作不是说说而已,再说跟这四先生也会积累很多经验的。到时候时机成熟,我们还会践实今古兰之盟的。”

看着满天的星星,一张清澈的黑幕让人心慌,说到底陈维镛内心的不淡定是把银子交到别人手里经营不太放心。明天沪商就来唐家闸查勘厂址和敲定股份,当然还有共同研判认股细节。这一夜,陈维镛的内心就像吊着的马灯,在风中摇摇晃晃,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同样不能入睡的是张謇,他更多的是忙碌和兴奋。张謇从求学、入幕、应试,各个人生角斗场一路下来,相信的更多是事在人为,只要不遗余力的投入,就会获得应有的收成。

夜已深了,张謇还在仔细琢磨办厂章程和认股程序,不放过任何一个产生异议的死角。一只蚊子嗡嗡作响,绕灯飞上飞下,一下子将张謇的思路拉入求学的岁月:

从同治七年到十二年,张謇四处投门,拖累的张家倾家荡产,受尽了侮辱和痛苦,受尽了奔波和刁难,几乎走投无路,但并没有击倒张謇,相反,更让他奋发向上、积极应对挫折和不幸。

在那时的张謇看来考取功名是走向成功的唯一独木桥,所以读书非常吃苦,以常人难以承受的毅力,只为挤过独木桥去。张謇十六岁州试,名次在百名之外,而自己的朋友范同学却考了第二名,老师非常不满意,大生苛责到:“假使一千人去考,要取九百九十九人,只有一个不取,就是你!”这让张謇非常难过,于是在窗格上、帐顶上,都写上“九百九十九”五个字。睡觉的时候用两根短青竹头,拿辫子夹住了,只要一翻身,辫子就牵动头皮,立刻醒来。醒来后无论五更半夜,都不再继续入睡,用凉水洗脸后读书。又处处看见“九百九十九”五个大字,就不觉得疲倦了。在私塾中,夏天一到,蚊子横行,张謇夜以继日地点油灯读书、写字,桌子底下的两只脚吃尽了苦头,被蚊子叮得红肿不堪,弄得张謇苦不堪言。后来,张謇琢磨良久,想得一办法,搬来两只空罐子摆在桌子底下,把两只脚伸进罐子里,蚊子侵扰之事才算解决。

在学使临试的时候,城里人和有钱的绅士弟子,一个个都华服翩翩,自命不凡。而张謇夏服和冬服都各有一套,外人看来极其寒酸。但张謇并不觉得难为情,他心里总想:“穿的绸儿缎儿的有啥用呢?考的成绩好,才是真荣耀。”有一天,出了一道古试题,大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莫名其妙不知出处。有的偷偷看夹带,大体晓得出处,交头接耳,洋洋得意。张謇甚是看不惯,就将题解的出处贴在考场屋里的柱子上,大家都看得了,那些夹带的人非常不高兴,就质问张謇。张謇就说:“就是大家都做‘学而时习之’的题目,写出文章来也有好坏之分啊!”这时的张謇都是以张育才这个名字考试,不为别的,只为能参加考试。其实,这时的张謇非常纠结,总是感觉在为别人做嫁裳,内心苦不堪言。

几经周折,百般折磨。张謇终于归回本籍,用张謇的名字参加考试,发下榜单的时候,许多人拍手得意的说:“这一会,第一不是张育才的了。”那晓得张謇就是张育才啊。真是啼笑皆非,闹出很多笑话。

现在想来,仿佛就像梦境,有不能言出的苦涩。张謇禁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沉浸在工作中。殊不知,这时候徐端已来到身旁,端着一盘葡萄,站在那儿一直没有言语。太过的寂静让张謇抬起头,才发现发妻。

“啊,您啥时候进来的?”

“夜深了,吃点水果吧。这是今天刚剪的葡萄,挺甜的。”

“夫人,您觉得通沪六董平均认股合理吗?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不妥啊。”

“老爷——”

“嗨,也该改一改了,以后就称先生吧。”

“先生?我还真的有些不习惯啊。”

“这以后呀,办起厂来,我们都得称先生。”

“好,我家先生能开一代之先风,也是一件功德之事。”

“哦,刚才的问题我还是想听一听您的意思。”

“先生,我进张家门之前为什么卖掉一半的嫁妆替两个哥哥还债吗?”

“亲情吧,您一向重情重义。”

“可那时最心疼孙子的应该是奶奶呀!”

“那时奶奶已把所有都给孙子还债了呀!”

“对呀!这样我就成了徐家财产最多的人。除亲情外,我更需要徐家上下老小的尊重。”

“夫人,您令我醍醐灌顶啊。我马上把沪股改成六成,这样既不会让他们太多压力,还给足了面子。”

“我一妇道人家干不了大事,但我就觉得呀这大事小事都是一个理。国家大事和家常理道都跑不出人心。”

“夫人所言甚是。”

张謇对徐端一直非常尊重,结婚二十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这人情世故方面徐端确实有许多过人之处,觉得今生有此发妻一生足矣。但徐端不这样想,她经常想起女儿张淑,要是还在已到嫁人的年龄,那年他与夫君结婚第四年,迎来了女儿的降临,那时张謇常年军幕在外,徐端更是一边操劳家事,一边抚养幼女,再有十几天就是女儿百日,全家人都想给孩子举行个像样的百日宴。

当时,徐端正在织布,婆婆金氏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急切的说:“牡丹,快去房里看看,淑儿烧得厉害啊!”

徐端脑袋嗡的一下,丈夫不在家,自己如果照顾不好孩子,那是对丈夫的大大不敬,她赶紧把织梭一扔,跑到卧房里,伸手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在灯光下,女儿抽搐而且不喘气,面部呈青紫色。急的她冷汗一下子冒出,这深更半夜的咋办。但徐端很快冷静下来,对婆婆说:“娘啊,我这就去请大夫。”说完就跑出去了。

不远处就有一家药铺——益生堂,她三步并做两步就跑到门前,“砰砰”砸门,门里头几声咳嗽,药铺的老伙计把门打开,看见莽莽撞撞的徐端,赶紧问:“张夫人,有啥急事啊?”

“管大夫呢?我儿生了急病,请他快去看看。”

“老爷过江进药材去了,明天才能回来啊。”

徐端一下子慌了神,因为近处就这一家药铺,其他的最近的也得十几里路,她用乞求的眼神瞅着药铺的老伙计说:“老李叔,您过去瞧瞧吧!”

“啊,张夫人——这——我虽然在药铺多年,但从没为人瞧过病啊!”

“老李叔,您就去瞧瞧吧,这深更半夜的我也没地方找大夫啊!”

“啊啊,好吧,我去瞧瞧。”这老李头没想学艺,因出身贫苦,无依无靠,跟着管老爷只为混口饭吃,只是研药、抓药,并没见过病症,认识药材不少,但并不识药性,所以从没想过给人瞧病。有道是有病乱投医,徐端纯属无奈之举,慌乱之中做出了终生后悔的事。

徐端带着老李头回来时,孩子已喘气均匀,面色基本恢复,但高烧未退。老李头瞧了瞧,嘟囔道:“怕是受了惊吓吧?”

“只是受了惊吓?”

“瞧样子是这样。我去包点朱砂放枕边,是能驱邪的。”

徐端听老李头这么说,心里多少有点放松,毕竟老李头在益生堂待了多年,凭经验也能说出一二。就赶紧随老李头去包了朱砂,放孩子枕边。可整个晚上虐心得很,孩子出现了三次四肢和面部肌肉抽动,两侧眼球上翻、斜视,呼吸暂停,面色青紫。一家老小一夜未眠,总盼着管大夫快快回来,因为老李头说他今天一定回来,就没有再外出求医。等啊等,一直等到深夜,管大夫也没回来,后来才知道,他路上拜访了一位朋友,逗留了两天。

后来……

又过了多年,徐端再没有怀孕的动静,只得抱养张謇三哥之女张娴,可“弱而慧”的娴儿四岁那年又不幸病卒。

这一切对于孝顺的徐端来说都是心病。

潘鹤琴、郭茂之、樊时勋三人聚在潘府。

潘鹤琴抽了几口雪茄,悠悠开口说:“二位,明天我们就去通州,这次通州之行是一件大事,关系到与洋人挣饭吃的问题,那可是吃螃蟹的问题,投入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弄不好就会套住啊!”

郭茂之呷了一口茶说:“这件事啊,有一点我们要考虑周全了,那就是这纱厂的主动权要抓牢,随时能脱身。以防成了蛛网上的飞虫,身不由己啊。”

樊时勋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抽身的时候往往是办实业最困难的时候,那无疑是雪上加霜,实业还没办就先想好退路,那一定办不成。像这样国内鲜有的实业,办起来一定不会那么顺帆顺水,没有破釜沉舟的心思是成功不了的。

潘鹤琴猛嘬几口雪茄转向樊时勋,“樊兄,说说您的看法,别捂着盖着,让人捉摸不透,忽略了您的感受啊。”

“我想现在谈论这些有点过早,办纱厂是我们三个认可的项目,都觉得有钱可赚才答应投资认股,这马车还没套上马,就先把轮子卸了,还怎么上路啊?”

“嘿嘿,樊兄说得有理啊。不过,我们占大股还是很有必要的,起码这样彰显沪商的实力,您说呢?”

郭茂之马上附和道:“对对,一定要彰显实力。”

樊时勋心里盘算着,这哪是彰显什么实力啊,无非是想通过控股,说了算而已嘛。但樊时勋心里也清楚,张謇来沪筹资,就是奔着钱来的,多投资对张謇来说也是好事,这个想法张謇一定不会拒绝,只能举双手欢迎。不过,樊时勋开始认识到,洋买办是他这种人玩不转的,也许和洋人打交道需要的就是八面玲珑,毕竟洋人太强势。

初秋的太阳在芦泾港的上空还是火辣辣的,为了对沪商的重视,张謇亲自去芦泾港码头迎接三人,三人对芦泾港非常熟悉,常年在这儿分散货物,但对陈维镛的家底还是不甚熟悉,只知道他是芦泾港散货的大户。刚一上岸,陈维镛就把张謇和三人一块迎到家中用茶,而这一次是陈维镛刚搬进的新宅院,是很有气势的三进宅,朝南开的大门有一高高的门楼,陈宅两个大字中规中矩,倒好像是衙门的牌匾。前院正对着的是大厅,这大厅的门看上去更富贵一些,明显地是藏富,不愿外露自己钱财。门柱上的一副对联引起了张謇的注意:

上联:六波罗蜜施为首;

下联:四无量心舍最高。

横批:舍我其谁

张謇眉头一皱,虽然和陈维镛多有交集,大多还是些面上的事,之所以邀他一起办厂,还是看重他的实力,无论从地理位置上还是从财力上,都觉得他是上上之选,但读了这幅对联后,他心里开始犯嘀咕:此人心气太高,单打独斗也许是把好手,作为伙伴不一定好相处。

沪商三人对陈维镛的中式院落也啧啧赞叹,心下觉得他家底不凡,免不了奉承几句,无非是在当地无人出其右、富甲一方云云。陈维镛虽然有些飘,但也知道比起上海捞钱商人来,自己还只是个土财主,靠的是常年的积累,那种一夜暴富的洋买办,更多的是好奇而已。

喝了会儿茶,稍作休息,就很自然地前往唐家闸考察。陈维镛虽然富有,但他并没有置备汽车,只能雇佣三辆骡车。当地养骡子拉车的居多,大抵是骡子力气大、耐力强,适合远距离行走。这三人也没觉得新奇,毕竟不止一次坐过骡车,想当年不是洋买办的时候,出门这就是高配。

看见唐家闸这一大片荒滩,还有周边一片片棉农,芦泾港繁忙的航运,三位沪商对张謇重视起来,觉得这位读书人不只是说说而已,还是有眼光和见地的。转而更重视股份的多少。

当然,张謇不想摆什么花架子,更注重的是办事效率,一考察完就直接拿出早已拟好的章程和股份认定书。三位沪商没想到让他们认领60%的股份,非常高兴,面子和实力都给的恰如其分。

这时的樊时勋看好张謇,觉得这位翰林有股子冲劲,在一个陌生的领域里一点怕意都没有,就换作常年浸于商海的他也有很多担心。就第一个签字认领了股份。潘鹤琴和郭茂之也相继签了字。一百元一股,每人二千股。通商在沈敬夫的带领下共认领了四千股。

沈敬夫见签约如此顺利,心情大好。“诸位,今天通沪六董凑的齐全,总理四先生请大家去芦泾港饭店庆祝一下。”

陈维镛有些不高兴,在自己的地盘上,怎么说这顿饭应该有自己来请,四先生竟然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可沈敬夫已把话说出去了自己也不好再改变,不过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梗。他哪里知道这是沈敬夫自作主张,并没有跟张謇商量,他只是怕张謇破费,自己率先提出这个饭局。

席间,张謇非常兴奋,多少年的夙愿达成,真的让人动情,就像多年思念一女子,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今天却突然站在了你面前,那种感觉用语言已无法表达。张謇慷慨激昂说:“《周易·系辞》有‘天地之大德曰生’我们办实业是为庇护苍生不觉寒,纱厂就取名‘大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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