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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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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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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生》连载

第一十四章 乱世


    从不听乱世的耳语,只看自己想看的风景。

 

诚感人心心乃归,君民末世自乖离。

岂知人感天方感,泪洒香山讽谕诗。

张之洞写下这首绝笔诗的两年后的一个晚上,张謇下榻在万和楼。张謇之所以下榻这儿,是因为朋友推荐万和楼的牛肉炒粉做的一流,这个炒粉非常讲究,烹调方法有着严格的限制:一锅最多只能炒两盘中盘炒粉,或三盘小盘炒粉,牛肉必须是内腰肉或外腰肉。

就在白天,张謇和湖北巡抚签订了棉纱的大单,由大生独家供应湖北官方棉纱和布匹,心里非常兴奋,就点了两中盘牛肉炒粉,还有一壶老天成糟坊汉汾酒,正想喝一杯助助兴,刚喝了一口,吧嗒了一下嘴,新军里就有人送信来,说是武昌要封城,有仗打了,如果现在不离开武昌,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走不了。张謇大吃一惊。他对新军非常熟悉,这些都是张之洞的旧部,自己又是张之洞的座上宾,所以消息一定可靠。

张謇放下筷子,又呷了一口酒,就赶紧结了账,叫了辆马车,喊上生茂奔向江边,刚刚登上客轮,就听见枪声咋起,不一会儿,远远的武昌城一片火海,张謇惊起了一身冷汗,垂头丧气地说:“没想到,香帅才走了不到两年,他一手训练的新军就造反了。嗨,这下签的大单也泡汤了。整个湖北要陷入战火之中了。”

张之洞于光绪三十三年调进京城,任军机大臣。而此时的清王朝已经举步维艰,外患日棘,民穷财尽。而这次一起与他入军机的还有袁世凯,但二人几乎没有深交。尽人皆知,袁世凯的后台是首席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劻,是他保荐袁世凯的,而慈禧却属意张之洞,因此,张之洞为了避免与袁世凯发生冲突,只能采取明拉暗打的策略。但要想处理好与袁的关系难上加难。

几年前,二人之间就尴尬过一回。那年冬,袁世凯在河南项城办完母亲丧事,返回北京时,特意绕道南京,拜望署理两江总督的张之洞。宴席间,袁世凯试探张之洞,说了一句:“尽天下英雄,为香帅与世凯耳!”因为这时李鸿章已死,袁世凯自认为自己说了句实话。而张之洞未接话茬,好像没听懂,没多时竟然打起了鼾声。袁世凯自觉无趣,怏然离去。

来到江边登上兵船,命令立即开船,而兵船管带说:“没有香帅的命令不敢开船。”

袁世凯大怒道:“你以为北洋大臣不能杀南洋水师的管带吗?”

管带见袁世凯不好惹,只得开船。

张之洞赶至江边时,船已离岸,袁世凯在船上略一拱手道:“香帅请回,容日后相见!”

次年五月,张之洞入京路过保定,袁世凯率百人迎接,并为其设宴洗尘。结果席间,张之洞又一次倚案垂首,鼾声阵阵,袁世凯非常不满。

现如今同为军机大臣,因袁世凯一直在京为官,就在自己宅邸隔壁为张之洞安排了一处寓所,以示友好。张之洞内心一百个不愿意,但碍于脸面还是住进去了。并亲拟一副对联:

朝廷有道青春好

门馆无私白日闲

找来工匠用上好檀木镌刻,悬于门上。没过几天,联旁出现了两行小字:

优游武汉青春贱

冠盖京华白眼多

张之洞读罢大怒,让仆人把对联烧了,搬进了什刹海附近寓所。

当然,张之洞和张謇一样,是极力主张立宪的,特别是推崇开设民选议院。与之不同的是袁世凯,他和奕劻等人企图以设立内阁制来控制朝政。这样两派就开始了明争暗斗,为了更有胜算,张之洞着手联络当时隐居上海的岑春煊,他曾任两广总督,在丁末政潮中虽然遭受沉重打击,但退隐后仍不改初衷,与在野立宪派交往密切,张之洞对一时失势的岑春煊颇为关切,岑极为感激,愿意携手推动立宪。但奕劻和袁世凯先手反戈一击,再次让岑退隐。

时隔一年,光绪驾崩,年仅三岁的宣统继位,宣统父亲醇亲王载沣成了监国摄政王,满族亲贵趁机揽权敛财,一直到了让人无法忍视的地步。载沣任命弟弟载洵为海军大臣,载涛为军咨大臣,清朝军政大权把持在三兄弟手中。张之洞实在看不过眼了,就在载沣面前据理而争:“此乃国家重政,应从全国督、抚大员中选知兵者任其事。载洵、载涛年幼无知,怎么可以把军国大事当儿戏呢!”载沣不听劝告,张之洞继续力争,最后载沣一跺脚脸色大变道:“不关你的事!”张之洞感愤致疾,一病不起,最后无奈叹道:“国运尽矣!”

如今,张之洞亲手训练的新军打响了推翻清王朝的第一枪。

这么大的动静,清政府竟然没有立即作出反应,而是五天后,令陆军大臣荫昌带兵前往镇压,荫昌没有立即开拔,而是让清廷先拨兵饷。这时邮政大臣盛宣怀拜见荫昌,开门见山地说:“荫大人,保护好汉阳铁厂,奖十万大洋!”离开荫府仍不放心地说:“荫大人别忘了所托之事啊!”荫昌满面含笑地说:“盛大人准备好银子就是了。”

可荫昌迟迟没有开拔军队,因为荫昌知道北洋军谁是当家的,他是想让朝廷重新启用袁世凯。清廷没办法,只好让袁世凯重新执掌兵权。

袁世凯掌兵权后,没有贸然出兵。因为他知道,一旦南北打起来,即使自己侥幸胜利,元气也会大伤,清廷也会收拾自己,不如在南方、清廷和自己之间达成妥协,寻求最大利益。这时的袁世凯野心已经暴露,他想先榨干清廷,所以逼迫隆裕太后拿出私房钱充当军饷。掏空了清廷之后,袁世凯开始和南方政府展开了拉锯战。

 

张謇登上江轮赶紧离开武昌,内心彷徨至极,他的实业正欣欣向荣,可激烈的社会动荡,将严重影响自己实业的发展。一旦战火在全国蔓延,国家就会分崩离析,那将出现一个可怕的现实:外人乘机生衅。列强将在混战中撕裂中国。

张謇虽无一兵一卒,但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趋凉,这天下着小雨,东风将雨线吹在人脸上,立刻融在皮肤上,湿漉漉的难受。张謇起了个早,他要前往江宁拜见江宁将军铁良和两江总督张人俊。

铁良原本军机大臣执掌兵权,因鼓动隆裕太后训政来限制摄政王载沣的权力,被排挤下放到江宁,是铁打的保皇派。两江总督张人俊也是一个忠君爱国的老臣。张謇先去找二人,是心中早已盘算好的,以二人对大清朝的忠心,不会坐视武昌战乱不管,一定有所作为。

总督府,张謇深鞠一躬道:“二位大人,如今武昌兵变,战火向周边蔓延过来,武昌乃湖北重镇,香帅曾多年经营,可以说兵马强壮,装备精良啊。如不及时出兵扑灭,很快就会祸及江宁。”

“四先生有所不知,就江宁的兵马,进攻是杯水车薪的,现在只能加强戒备,以防守为主。”铁良悻悻地说。

“将军为何这样想?江宁可是屯兵最多的重地,怎么说也是两江督抚所在地。”

“哎,四先生有所不知,铁将军说的也是实情,两江虽然富庶,但摄政王忌惮地方屯兵,大大削减了军队数量和军饷。能上阵杀敌的也只有张勋部下,其他的已没有战斗力。”张人俊打圆场道。

其实,铁良和张人俊也是为了保存实力,武昌虽然离江宁比较近,但朝廷到现在还没有派兵,哪能轮得到自己触这个霉头。张謇见说不动铁、张二人就又跑到苏州,与江苏巡抚程德全商议这件事。这时的张謇虽然只隔两日,想法却有了转变,他想以武昌革命为筹码,逼迫清廷立刻实行宪政。

刚到苏州,张謇落脚在松鹤楼,这店已有百年的历史了,可张謇对着面前的招牌菜:樱桃肉、啌油鳝糊、松鼠鲑鱼、红烧狮子头,一点食欲都没有,满脑子都是武昌革命。他在旅馆里踱来踱去,看着窗外稀疏的星斗,忽然想与程德全商议之前先拟一份奏章,也好把想要做的事理落清楚。他一边构思一边研墨,等墨研好了,腹稿也打好了,挥毫写就《鲁府孙宝琦、苏府程德全奏请改组内阁宣布立宪疏》。奏章里写道:目前革命起义已止无可止,防不胜防。那有什么解决方案吗?那就是治本之法,不外国民好恶,实行宪政。张謇的做法,无疑是借革命之势,倒逼清廷实行君主立宪、开国会。

几天过后,立宪的风越刮越小,小的如一石子扔入大海,被革命的浪潮卷的无踪无影。张謇的好朋友汤寿潜、程德全原本支持立宪,但在大势所趋的形势下,联络手下的官兵,兵不血刃地做成了一件事:脱离清廷,宣布独立。二人也顺理成章当上了浙江、江苏的都督。而张謇一直看好的保皇派铁良和张人俊看着江宁城外的革命者,一副燎原之势的画面,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他俩先是派出使者议和投降,半夜里用箩筐吊到城外,匆匆登上日本轮船,逃亡而去。

在十字路口徘徊中的张謇,敏锐地觉察到,革命的形势发展迅猛,容不得他细细琢磨,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全国就有十四个省份宣布独立。

当然,张謇放弃立宪支持共和有一个痛苦的过程,他是清朝的状元,一旦共和了,这状元头衔也就变得毫无意义。但是,战火就要烧到家门口了,他的事业将会在战火中变成废墟,形势不等人,既然革命已经席卷全国,那就必需抽身支持共和,他立马动身前往上海,说服革命者对通州搞一个和平光复,张謇早已和三哥张詧说明去上海的意图,就是说服沪军都督搞一个和平演变。当许宏恩带领沪军来到通州时,张謇还没离开上海。但张詧早已在张謇的授意下,带领当地士绅以及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上一大批学生,在江岸列队迎接,借机成立通州军政府,张詧被推举为总司令,大生在通州一切产业免遭战火,照常运转。

通州稳定了,张謇也没闲下来,他既然认准了革命,就要倾尽全力促成民主共和。铁、张二人的逃跑也与张謇有扯不断的关系。

张謇首先想到的是袁世凯,大清朝的军队主要掌握在他手里,经过多年的培植和渗透,北洋军可以说除袁世凯外无人能指挥得动。说干就干,他立马给袁世凯发了一封电报,主要是劝袁世凯正视国内现实,尊重国人趋于共和的选择。张謇的意思很明确,如果袁世凯不支持共和,那么,南北就会发生大规模战争,战火还是燃遍全国,不知要死多少人,毁掉多少实业。而袁世凯要是共和了,清廷也就没什么指望了,也就跟着共和了。

其实,这时候江宁还没有革命,因为驻守江宁的江南提督张勋是个彻头彻尾的保皇派,打死他也不会支持共和。江浙革命军哪能容得下他,程德全亲自督师前线,向张勋部发起了猛烈攻击,不灭张勋誓不罢休。

这仗打得异常艰辛,张謇为了鼓舞革命军的士气,迅速做出决定,以江苏省议会的名义劳军,送去前线牛、酒、白面、布匹,还有银元,犒劳攻城的革命军。革命军士气正旺,经过一番苦战,程德全的江浙联军驻进了江宁城,江宁光复成功。

在这场战役后,南方已彻底革命了,形成了南北两大阵营,这时候的张謇考虑什么呢?他想的是武力和和平之间怎么平衡?想来想去,张謇认为可以在民主共和的旗帜下实现南北统一。

张謇自然找到好友程德全,程德全又找来章炳麟和赵凤昌,四人聚在一起就讨论起来。

“各位兄台,如今南方已经革命成功,拥护共和已成气候。可北方还把持在袁世凯的手中,清廷虽无反击能力,但它依旧存在,那些遗老遗少仍有煽动性,这就形成了南北对持局面。我们应该怎么办?”张謇先开口道。

章炳麟紧跟道:“袁世凯既然受命于清廷,不会轻易言和。此人一直拥兵自重,有独裁的野心。”

赵凤昌捋了下胡须说:“此人阴险狡诈,说服革命的可能性比较小,我们不如趁机挥师北上,直入京城,解除他的兵权。”

“北洋军战力不可小瞧,袁世凯多年经营,装备要比我们强得多,贸然进军攻打北京,倒显得我们势单力薄。”程德全不无疑虑的说。

张謇胸有成竹地说:“袁世凯虽听命于清廷,但他不会看不清形势,全国大多省份已经革命,拥护共和,他也不会逆潮流而上,只要他支持共和,就有和谈的希望。我想我们当下,应学习欧美,组织新党,名字我已想好了,就叫统一党。”

就在大家口水多,行动少的时候,袁世凯却派出了自己的代表唐绍仪,来上海进行南北统一的谈判。因为袁世凯对张謇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知道张謇等人正急着统一全国,他正好利用这个心理,为自己争取这个最高权力,他之所以没有对清廷下手,是因为清廷已成为了他的一个谈判筹码。

 

西北风不紧不慢地刮着,气温在阴转多云的情况下,骤然下降到零下。这是不寻常的一天,这场革命的领导者孙中山悄然回国,他先是下榻于上海法租界的一所行馆里。他虽然一直逃亡海外,但并没有阻隔他对这场革命的领导,他的指示总是准确及时地传达到革命者的耳朵里,他的归来,无疑于拨开乌云见太阳,让革命者有了主心骨和方向感。

张謇敏锐地嗅到了政治方向,立马从通州赶来上海,急切地与孙中山会面,虽然孙中山正忙着中华民国临时政府的筹建工作,但还是很热情地接见了张謇,两人相谈甚欢,张謇也欣然答应在未来的新政府中任职。

张謇回到通州后异常兴奋,马上召开董事会。

张謇扫了一眼董事们,伤感一下子冲上脑门,一开始就随自己创办大生的就剩刘桂馨了。拿出手帕擦去流到腮上的两行浊泪,他又想起了今年刚刚去世的沈敬夫。旁边的刘桂馨心有所感地问:“季直兄啊,您是不是又想起故人了?”

“我又想起燮均兄了,州敢云实业开幕之先,方其作始,将伯助予,沥胆相助之老友。”沈敬夫的特殊地位让张謇产生念念不忘之情。

不过张謇很快调整了心态,毕竟眼前有一大喜事,中华民国要成立了,终究要有一个统一的局面,也可放开自己的心思搞实业了。但他不会不参与新政府的筹建,并且发挥他应有的能量。

“各位董事,一个新的政府要成立,他最需要什么?”

“生于乱世,最需要枪炮。”

“养活军队,最需要粮食。”

…………

大家议论纷纷,表达自己的意思。时间一点点过去,张謇摆了摆手说:“大家说的都对,但都必须有一样东西垫底,那就是银子。没有银子一切都是空谈,而这正是我们的长处,那么就在我们之间发动募捐。”

“四先生,这得需要多少钱啊?”

“我也没数,但江浙一带有钱人比比皆是,要让他们拥护新政府,愿意为新政府捐款。”

就这样,张謇带着一颗真诚的心,应黄兴邀请,参加了临时政府的成立仪式。这个仪式,在他一手设计建造的江苏咨议局的大会议室里举行。孙中山就职演说后,当场宣布了各部门的领导人选,张謇任实业总长。

上任的第一天,张謇发现政府几乎无法运转,因为新政府还没有一套正常运转的机制,也就是说经费还没有来源。这时,孙中山就找到张謇商议:“四先生,你看现在这情形,我们急需要银子,否则,这政府只是一个空架子,一切血肉都需要银子来填充。我想安排你暂时放下手头工作,重心放在筹钱上,毕竟,以你的威望,是最能胜任这个工作的。”

张謇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让他这个实业总长充当筹款部长啊。张謇并没多言,放下身架,在宁、沪、通三地积极筹钱。筹来筹去,张謇发现这个临时政府就是个无底洞,正在张謇积极运作的时候,政府传出了一个消息,就是抵押汉冶萍公司50%股权,通过盛宣怀向日本正金财团贷款。

张謇立刻警觉起来,连夜给孙中山拍去电报,不能这样做。他了解盛宣怀,此人毫无底线可言,而日本人一定狼子野心。收到电报后,孙中山也知道个中厉害,所以留了一手,还有一半的股权在自己手里。那么张謇为什么这么忌惮出让汉冶萍公司股权呢?事实上,辛亥革命前夕,该公司员工7000多人,年产钢近7万吨、铁矿50万吨、煤60万吨,占清政府全年钢产量90%以上。由于汉冶萍公司是清政府惟一的新式钢铁联合企业,控制该公司实际上等于控制了清政府的重工业。现在民国了,股权收归国有,这也是张謇忌惮的原因。

骨气是可以有的,但银子从哪儿来?你张謇的募捐杯水车薪啊。孙中山迫不得已,派自己的秘书跟张謇沟通。张謇是干啥的?是商人,是实业家。他从深层次知道,像这样的关系国家前途命运的公司,一旦掌握在日本人手里,其后果不可想象,再说,政府这波操作,不可能一次贷款就完事,还有第二波、第三波,日本人的真实目的就会昭然若是,到那时后悔已经晚了。

其结果是张謇咋说也不同意这波操作,这让孙中山很是为难,这儿等着米下锅呢,你横在那儿也不是个事啊。张謇看到无法阻止这件事,对临时政府产生了不信任和失望,辞去了实业总长的官位。

正当张謇在失望和观望的节骨眼上,北方传来了一个重磅消息:袁世凯逼迫隆裕太后颁布诏书,宣布清帝退位,从明面上彻底支持共和。袁世凯抓住了孙中山就职演说时的一个诺言:谁能使清帝退位,我就把这个总统职位拱手相让。这件事使南方革命党人处于尴尬地位,不让出总统位置吧,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让出去吧,革命的果实就拱手给一个不可靠的清朝官吏。袁世凯也知道革命党人热血喷张,趁热打铁送上了一句:共和为最良国体,亦民国无穷之幸福,从此努力进行,务令达到圆满地位,永不使君主政体再行于中国。这看上去很体面的一句话,令革命党人找不到合适的驳斥话语,就这样袁世凯坐上了临时大总统的位置。但是,孙中山知道袁世凯是清朝大员,很容易走上独裁之路,所以,也给新总统就职埋下个雷,那就是必需到南京就职,定都南京。让袁世凯离开他苦心经营的北方。

北京城袁府内:“杨先生,孙中山这是给我设了个套啊!你怎么看这件事?”

杨度捻了捻胡须道:“总统的疑虑是对的,一旦去南京就职,也就失去了手握重兵的优势,主动权也就掌握在南方革命党手里,万万去不得。”

“先生说到我心坎里了。必需破了这个困局。”

“那就得找一个不去南京就职的理由,还不能让他们产生怀疑。”

袁世凯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个就得在北京城稳定上做做文章,一方面,我们四处放风拥护共和;另一方面,找一部分人,在北京城里制造些混乱。”

“对呀,这样一来,南方革命党人就认定总统不能离开北京城,一旦离开就会发生暴乱,这正打到他们急于和平的七寸上。总统真是高招啊!”

袁世凯笑而不语,杨度也知道该干什么了。拱手走出袁府,实施袁世凯的计划去了。

张謇府上:“三哥,现在的形势很危险啊!”

张詧不解的问:“四啊,国家趋于统一,你怎么会发此感慨啊?”

“三哥,越是这时候越容易出现危机。您想啊,孙中山已辞去临时大总统,袁世凯还没有到南京就职,双方都不肯让步,南方士绅大多已脱离南京政府,这时候一旦外部列强伸出黑手,全国就会进入混乱状态。和平统一的局面就被破坏了。”

“那你想怎样?我们有什么能力会左右这种局面?”

“既然袁世凯已铁定的临时大总统人选,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尽快调停双方达成意愿,快速让袁世凯就职,实现全国和平统一。”

 

袁世凯如愿以偿地登上总统宝座,可这并不是袁世凯的最终追求,一个从君主制大员脱胎而来的共和制总统,脑子里对于专制有着特殊的感情,他向往那种遮手为雨翻手为云的特权,他找来幕僚梁士诒杨士琦商量此事。

二人都是清朝不被待见的人物,深感袁世凯的知遇之恩,可以说唯袁世凯马首是瞻。梁士诒参加朝廷新开的经济特科进士考试,中了状元。可惜慈禧看梁士诒不太顺眼,就是说他的名字有问题梁头康尾”,梁启超的梁,康有为名为祖诒,慈禧骨子里讨厌梁启超和康有为,于是把他的功名给去掉了榜眼的杨度也受到了牵连,一块丢了功名,仅仅因为杨度曾经听过梁启超讲课别人不敢用梁士诒,怕得罪慈禧,不过袁世凯听说梁士诒的经济才能后请他来督办铁路,梁士诒由此发挥专长,后来又办了交通银行,当时,西方列强的财团,民间资本只愿意跟梁士诒的交通银行合作,梁士诒基本成了袁世凯的钱袋子,人送梁大财神”。后来袁世凯把他放到了一个更加合适他的位置——秘书长,行政和金融一把抓。

杨士琦更是足智多谋,深不可测,是袁世凯的参谋班子里最纯正的幕僚。杨士琦当了十几年的试用道台,一直没有转正,没少被人排挤,所以他掌握了相当的阴谋诡计和权谋手段。他始终站在袁世凯这边,为袁世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请二位来,我有一事总是放心不下。”袁世凯慢悠悠地说道。

杨士琦眨了眨眼睛,看向梁士诒。

梁士诒欠了欠身子说:“如今天下一统,百废待兴,民心归一,总统还有啥放不下心的?”

杨士琦见袁世凯沉默不语,心里一凉问:“总统是关心这大好河山最终归属吧?”

“知我者,士琦也。”

梁士诒吓了一跳,心里想:这是要复辟呀!

“总统的思虑高远,可这事——”

“哎,梁秘书的意思暂且放一下,既然总统提起这事,想来是思虑已久,我们想的应该是怎样促成这事才对。”

“不瞒二位,这江山得来不易,说明我祖上就有皇族血脉,只是到了我这儿顺理成章就是了。得而复失犹如更朝换代之痛,痛入骨髓啊!”

“总统先生,这件事得从长计议,首先得消灭革命党中的障碍人物,否则,很难促成。”杨士琦心有余悸的说。

“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这些人必需清除,否者,大好河山永无宁日。”袁世凯面无表情的说。

梁士诒虽然铁杆地支持袁世凯,但他对革命还是拥有情怀的,惊得无话可说。杨士琦知道既然袁世凯铁定走这条路了,就得跟袁世凯走下去,开始密谋刺杀行动。

对于袁世凯一步紧跟一步的独裁行径,出乎张謇的意料。首先是下令追缴国民党议员的证书,紧接着又下令解散国民党。这些消息,让张謇感到不寒而栗,让他这个有着高度政治敏感度的人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这是要产生政治地震啊。

张謇开始纠结,他想试探一下袁世凯。

觐见袁世凯,张謇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总统先生,我建议不要解散国会,这是民主的最低限度了。”

袁世凯也不想明面上得罪张謇,笑着说:“不是我想解散国会,是他们太不让我省心了,国民党竟然一家独大,把持国会,率性所为,这不是要架空总统吗?”

张謇心里有数了,这是要非独裁不可呀,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现状,这个结论也在意料之中,只能默默退出。

这时候,张謇还没想到袁世凯想当皇帝,只是想他在专权,无非是权力集中。自己是去是留得好好琢磨琢磨。就在这节骨眼里,内阁中许多同僚纷纷辞职,包括总理熊希龄。张謇没有走,他虽然厌于这样的政治漩涡,但却异常坚定地留下来。

熊希龄不理解,临行前问张謇:“四先生想来清明,不畏权势,这次怎么会选择留下来。难道别有隐情?”

“熊先生,我们当官是为了什么?”

“四先生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既然有人想独裁,我怎么与之同流合污。”

“熊先生想过没有,国家是个政治平台,是实现政治抱负的基础,如果你离开了,还有什么抱负可言?”

“四先生的意思是——”

“我和熊先生一样,也是为了实现政治抱负。我要振兴经济、发展实业、发展教育,我要好好利用国家这个平台,颁布振兴的各种法律法规。还有刚刚启动的导淮工程不能丢下,治理好淮河,是我年轻时就有的梦想。”

是的,张謇经过多方努力,刚刚同美国公使签订了治淮借款条约,现在辞职,借款也会终止,淮河泛滥还会持续不断。而这时的袁世凯,见张謇一门心思治理淮河,顺水推舟,于人于己都有利,就把导淮总局升格成国家水利局,任命张謇兼任总裁。正当张謇带着荷兰水利工程师勘察淮河河道、水情的时候,一件大事发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一切借款全部终止,西方国家已无暇顾及淮河借款的事。

夏天来了,淮河两岸一片汪洋,大水冲毁了家园,张謇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国家身上,一次次向袁世凯进言,但袁世凯这时只忙碌着黄袍加身,其他一律无视。杨度他们组建的筹安会,让整个京城闹剧不断。让张謇彻底与袁世凯决裂的是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虽然袁世凯肚子里明白日本人的野心,除据理力争外,别没有动静,这时袁世凯很怕失去当皇帝的机会,不敢与日本人硬刚。

张謇这时候已经忍无可忍,不但无法行使自己的理想,更让人顶着与卖国政府同流合污的帽子。张謇在这样的背景下,立马提出辞职。

 张謇这么多年经历的政治风涛无数,用他的脚趾头想想都能看出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政治闹剧,一定有反袁的暴风雨骤然袭来,势头比反清更加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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