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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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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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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大蜡烛(第二部)》连载

第一十五章 野花哪有家花香

俊卿与妻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同房了。究其原因,还得从若菊再次抱回山茶的事说起——

徐胡氏见儿媳妇急匆匆地回到家里,手里还抱着那个婴儿,一下子就鬼火绿了:“你咋个又把瞎娃娃抱回来啦?”

若菊平静地回答:“丢在那里冇得人捡。”

徐胡氏对儿媳很是不满,但还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淡地说:“没人捡就没人捡。有命该生,无命该死。”

若菊听到“无命该死”这四个字,感到很刺耳,本能地反驳道:“她既然生下来,就该活下去,不该死!”

若菊平常在婆婆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今天竟敢顶撞婆婆,徐胡氏感到很诧异:今天媳妇莫不是吃了豹子胆了?非要把她的气势压下去不可,否则总有一天,她要骑在自己头上屙屎的!

徐胡氏也不示弱,把若菊的话顶了回去:“你这话该去问瞎娃娃她妈!人家的亲妈都不管娃娃的死活,要你这个外人瞎操心?”

若菊已经铁了心要收养这个孩子,心想干脆挑明算了:“我不是外人,我是娃娃她妈。”

徐胡氏吓了一跳:“哪样?你是瞎娃娃她妈?”

若菊点点头,给婆婆肯定的答复:“遇到了,就是缘分。我要收养她。”

一听此言,徐胡氏犹如五雷轰顶,大难临头。把一个瞎娃娃领到家里来,以后咋个会有清闲日子过?她必须阻止儿媳的愚蠢决定:“你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咋个还要领养?要是喜欢姑娘,可以自己生啊!要领养也要领养一个健全的。领一个瞎娃娃,哪个带?”

徐胡氏认为自己的理由够充分的了,一定能够说服儿媳。何况儿媳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带孩子。如果自己不帮她带,她肯定要打退堂鼓的。但是,若菊的回答出乎她的预料:“我自己带。”

徐胡氏感到可笑:“你一天忙得后脚跟都不着地,咋个有时间带娃娃?”

若菊知道婆婆是有意为难自己,便故作轻松地说:“我自然有办法带。”

徐胡氏简直气疯了:“你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冇得时间带,却有时间带外人的娃娃?好,从今天起,志宇我不管了!你自己带吧!”

若菊没有想到婆婆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孙子也不管了。但是,无论婆婆咋个为难自己,这一步却是不能退的,因为倘若自己再次抛弃山茶,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就没了。

徐胡氏被儿媳伤透了心,真的说到做到,从此以后就把志宇扔给儿媳,自己整天出去打麻将。这可苦了若菊。她白天背一个,抱一个去潘家湾上班。丈夫有时顺路带孩子去,也不敢让母亲看见,要先骑单车去大南门等。晚上若菊带两个孩子睡,每晚要起来三次给山茶喂奶。这个哭,那个撒尿,又要起来几回,把若菊折腾得眼圈都黑了。若菊嫌每次起来穿衣服麻烦。为了省出一点睡觉的时间,养成了睡觉不脱衣服的习惯,终身未变。一张床睡四个人太挤了。若菊怕丈夫睡不好觉,就另外搭了一张床让丈夫单独睡。有时俊卿想与妻子亲热,尽管若菊不便拒绝,也想尽妻子的本分,但是一看到若菊疲惫、勉强的神态,俊卿的激情一下子便没了。再说,一闻到若菊衣服上那股油烟味,俊卿就皱鼻子,巴不得离得远远的,哪还有亲热的兴致?

滇池,一叶扁舟在碧波中荡漾,没有人划船,也没有人撑竿。俊卿和水仙躺在船舱里,尽情享受难得的宁静。二人真可谓“不打不相识”。自从俊卿被水仙当汉奸吊起来审问后,水仙感到内心有愧,总想好好弥补一下。因此俊卿每次到邬小村采购,都是水仙主动替他撑船、张罗。俊卿是个细心人,晓得乡下姑娘喜欢哪些东西,每次去都要替水仙姐妹买点发夹、雪花膏之类小礼物带去,同时还不忘替水仙妈扯几尺阴丹士林布。一来二往,俊卿与水仙全家就很熟悉了。只要俊卿几天不来,全家人就会念叨他。俊卿一来,全家人就高兴得像过年一样,水仙妈忙着去做饭,水仙妹缠着他讲故事,水仙忙着替他张罗要采购的东西。俊卿也喜欢到岛上来。这里清静,人也朴实,不消担心日本飞机来轰炸。过去水仙看花灯,对文弱书生的印象很不好,呆头呆脑的,胆小又怕事。可是,自从遇到俊卿后,她的看法改变了。俊卿文而不弱,知书达理,脑子好使,会体贴人,村里的男人没有哪一个比得上他。俊卿也很欣赏水仙。她那黑亮的皮肤,爽朗的性格,说话干干脆脆,做事风风火火,与城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与她相处就像吃辣椒,虽然辣得嘬嘴,但是辣得舒服,浑身爽快。水仙在他眼里,好比在城里看惯了牡丹,偶尔下乡看到金灿灿的油菜花,让他眼前一亮。要说他喜欢水仙,也仅仅的城里的大哥喜欢乡下妹子那种喜欢,而没有非分之想。但是,俊卿与水仙的这种相互欣赏的关系,在一个月前发生了变化。

那天,俊卿到岛上收购鱼。平常都是水仙在他来之前就准备好的,但是那天水仙说没有现成的,要到滇池里现撒网捕鱼。船划到海心,水仙连撒两网,每网都有收获。水仙打开舱盖板,将捕到的鲤鱼、鲫鱼倒到舱中。想不到鱼也是“人来疯”,那么多同类挤在一起,高兴得活蹦乱跳的。

捕到的鱼已经够吃了,可是水仙仍然继续往前划去。她边划边对俊卿说:“昨天锁柱家又来提亲了,说愿意上门。”说罢仍然盯住俊卿,在看他的反应。

俊卿不便表态,反问道:“你格答应了?”

“冇”

“不喜欢?”

“凡是来提亲的,包括以后来提亲的,我都不喜欢。”

俊卿不解,笑了起来:“以前来提亲的,你不喜欢还说得过去。还没有来提亲的,见都冇见过,你咋个就不喜欢呢?”

水仙指着远方的睡美人说:“你说说看,她为哪样一直躺在滇池边上?”

水仙见俊卿回答不出来,便自答道:“她在等永远等不到的人。”

俊卿感到吃惊:这乡姑娘什么时候变成诗人了?只见水仙放下浆,走到俊卿面前,握住他的双臂,用火辣辣的眼睛盯着他:“我也在等,等我喜欢的那个人!我不希望像睡美人那样,永远等不到!”

俊卿明白水仙的意思。他不敢与水仙对视,便把目光转向一侧:“我不可能是那个人,我已经有家室了!”

水仙执拗地把俊卿的头扭过来,让他直视自己:“看着我!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格喜欢我?”

“……”俊卿不知道怎么回答。

“喜欢就要我,怕哪样?我又不要求你娶我!”水仙的眸子在燃烧,黝黑的皮肤闪着红光,性感的嘴唇在颤抖。俊卿不敢看她。她是一块烧红的炭,即便铁石心肠也会被熔化的。

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又忍不住想看。当他看到人间至诚至纯的爱火在自己眼前熊熊燃烧的时候,他心中的欲望也被点燃了。荷尔蒙在俊卿体内恣肆横流,撞击着理性的堤坝。他顾不得君子的颜面,忘却了先贤的教诲,也不计一切后果。他像一只飞蛾,奋不顾身地扑向烈火……

小船失去了舵,在风浪里激荡,时儿被掀到天上,时儿被抛下谷底。鱼儿在船舱欢乐地跳跃,没有恐惧,没有彷徨,只有生命的律动,本能的爆发。水仙如愿以偿,能够与心爱的人结合在一起。这就够了,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要是巨浪把他们掀到天上,他们就做一对比翼鸟;要是巨浪把他们埋葬在水底,他们就做一双鱼化石。反正只要他们能够在一起,就足够了。

俊卿与水仙在一起,找到了一种狂野的,无拘无束的感觉。只有这时,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真正属于自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这种感觉是与若菊在一起的时候所没有的。但是,当他看到若菊无论白天黑夜都那么辛苦,而自己却在外面寻欢作乐,又狠狠地责备自己,感到对不起妻子,暗自下决心痛改前非,不再到邬小村去。不过,日子一长,他又动摇了。特别是当他欲火中烧,而若菊却冷若冰霜的时候,他又会想起热情似火的黑牡丹,情不自禁地往邬小村跑,去重温舟中旧梦。

今天的滇池风平浪静。俊卿与水仙躺在船舱里,就像躺在无垠的草地上。蓝天、白云尽收眼底,微风轻拂,波光粼粼。远离尘世的喧嚣,除却俗人的烦恼。有的是清静,除了清静,还是清静。俊卿真有些乐不思蜀了。他多么希望生活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岛上,与水仙一起享受十里荷花、万顷碧波。但是,他毕竟是个男子汉,是个有妻儿老小的人。他不能默默无闻的生活。他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承担起一个儿子、丈夫、父亲的责任。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一切都在朝预期的方向发展。他不能甩手不管,把那么大一个摊子扔给妻子去管。他鼓足勇气对水仙说:“以后我恐怕会少来一些,城里的事太多,孩子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水仙尽管没有文化,却是个极其敏锐的人。她从俊卿的话中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引起了警觉:“你想打退堂鼓?”

俊卿怕自己的话引起水仙的误会,连忙否认:“不不不,我没得这个意思!”

水仙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有哪样事都跟俊卿说,从不隐瞒:“昨天我姨妈又来了。她听到风言风语,劝我妈好好管管我。”

“她要你妈咋个管你?”

“不让我再跟你来往,要我赶紧招个上门女婿。”

俊卿听了并不生气,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他设身处地为水仙着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姨妈说的也有道理。我不可能娶你,更不可能当上门女婿。一天天拖下去,把你的年纪拖大了,我咋个对得起你,对得起你妈?”

水仙知道俊卿是在替自己着想,但是她考虑问题不像书生那么复杂。水仙的想法很简单:“我现在是你的人了。心是你的,身也是你的。你不娶我,我也不会嫁其他人了!”

听了水仙的话,俊卿很受感动,但又怕误了她的一生:“不,不能这样……”

一听俊卿说“不”,水仙以为俊卿不相信自己的话,就从随身带的针线包里拿出一把剪刀,“咔嚓”一下,剪了一束头发递给俊卿:“我水仙说话,说到做到。我的头发是从娘肚子里带来的。头发是你的,人也是你的。除非头发烂掉,我才反悔!”

俊卿知道,水仙把话说到这份上,怎么劝她都是多余的。他干脆什么也不说,而是伸开双臂,把这个执着钟情的姑娘紧紧地抱在怀里。

俊卿的怀抱是那么温暖,水仙听到了他的心跳。 俊卿的心脏发出波涛般的韵律,像音乐一般美妙。水仙喜欢听。

水仙陶醉在山水间。黑牡丹绽放出绯红的笑靥。

若菊等两个孩子睡着了,才去洗衣裳。这时俊卿劳累了一天,已经进入梦乡。她轻手轻脚地去拿俊卿的衣服来洗,生怕吵醒了丈夫。她摸了摸衣服口袋,怕里面有哪样东西洗坏了。却发现衬衣口袋里有一块手帕,手帕包着一束头发。闻了闻,头发上还有一股香水味呢!

平常偶尔也会在俊卿口袋里发现发卡、雪花膏之类女孩的东西,若菊都无所谓。那是丈夫去乡下采购食材时带给乡姑娘的小礼物,无非是让她们高兴一下而已。这次可不一样,口袋里装的是女人最为珍重的信物——头发,说明他与这个女人之间绝非一般关系。若菊心里真可谓五味杂陈,又恨又气。为了这个家,自己没日没夜地操劳,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丈夫却在外面寻花问柳,她咋个想得通嘛!但是,设身处地替丈夫想想,哪个男人喜欢自己这种浑身油烟味,不解风情的黄脸婆呢?

第二天早晨,俊卿睁眼一看,枕头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衣服。他一骨碌爬起来,找昨晚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却不见踪影,便急切地问:“我昨天穿的衬衣呢?”

若菊正忙着照护孩子,头也没回:“洗了,晾在天井里呢!”

俊卿披上一件衣服就往天井里跑。一摸衬衣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心想:糟了!东西被妻子拿走了!

俊卿悻悻地回到屋里,什么也不敢问。若菊瞥了俊卿一眼,淡淡地说:“格是在找白手帕?我帮你收到床头柜抽屉里啦!”

俊卿急忙打开抽屉,白手帕叠得好好的。打开手帕一看,头发还在。俊卿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放回去了:幸好妻子忙着洗衣,来不及打开看,否则早就闹翻天了!

正当俊卿窃喜之时,若菊又甩出一句话:“手帕里面的头发还有香水味呢!是你带到邬小村的那种明星花露水味。”

若菊的话无异于一阵惊雷,轰得俊卿六神无主:天哪!她不仅看了,而且闻了,晓得是哪个人的头发了!好厉害的女人,哪样事都瞒不过她!俊卿无言以对,不知道是承认好,还是否认好?

俊卿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可是,若菊仍然气定神闲地在替孩子洗漱。既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雨。俊卿反倒更加紧张了:这莫不是人们常说的“暴风雨前的宁静”?可是等到若菊替孩子洗漱完了,早餐也做好了,若菊也没有说一句话,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俊卿受不了这种沉默的煎熬,借故去采购骑车遛了。

这一天俊卿过得比一年还要长。他骑车来到古幢公园,躲在金汁河岸的洋草果树下,望着千年古幢想心事。这古幢是一座八米多高的七层棱形石塔,为大理国的遗物。古塔上雕刻着释迦牟尼、四大天王、楼宇殿堂、九龙飞禽以及汉文、梵文佛经。古幢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满脸斑痕,爬满青苔。太阳把古幢的身影越拉越长,俊卿仍然不愿意回家。他不知道回去以后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俊卿是个好面子的人,他难以想象,面对妻子大哭大闹,四邻围观的场面,自己何其尴尬,如何收场?他似乎看到左邻右舍、男女老幼堵在大门口,爬在围墙上,指指点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平时邻里都把自己看成一个体面能干的正人君子,对于徐家发家致富好生羡慕,又多少有些嫉妒。这一闹,自己将斯文扫地,头拿棕包着过日子了!昆明城这么小,要是传出去,自己咋个指挥手下的师傅,又咋个在商界混呢?一想到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要乱得一团糟,夫妻二人好不容易苦出来的家业将要毁于一旦,俊卿不禁黯然神伤。

最可怕的是,若菊去邬小村找水仙闹。那个野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二人打起来咋个整?要是村里的乡亲也来助阵,打到城里来,那该怎么收场呢?自己还有脸去乡下采购吗?唉呀呀,俊卿简直不敢想下去……

太阳已经落山。没有了塔影,只隐隐约约看得见古幢上的四大金刚手持利器,鼓着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自己,俊卿后背发凉,不寒而栗。唉,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俊卿只有硬着头皮回家去,直面自己闯下的大祸。

俊卿回到家里,两个孩子已经睡了。若菊坐在灯下纳鞋底,等着他回来。俊卿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地坐在桌边的凳子上,像一个知罪的犯人等待法官的审问。出乎意料的是,若菊没有审,也没有问,而是去厨房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叫他趁热吃。

俊卿想,死刑犯临刑前还要吃一台断头饭呢!也许这是自己在家吃的最后一餐饭了。饭后若菊就会一一数落自己的罪状,然后提出与自己分手。俊卿已经做好思想准备,若菊提出的任何条件都可以接受,唯愿她不要大吵大闹的,搞得四邻皆知,自己颜面扫地。

若菊端来的都是俊卿平常爱吃的菜,但是筷子只有一只,俊卿也不好得要,只有将就着吃。韭菜花炒洋芋丝辣辣的,酸酸的,惹得俊卿口水淌。平常他一见这道菜,总是第一筷就夹过去,甩到嘴里。可是,今天他用一只筷子去铲,咋个也铲不起来,只好作罢。俊卿又用一只筷子小心翼翼地去挑卤饵丝,好不容易挑起两根来,一下子又滑下去了。俊卿又把目光转向卤鸡蛋。若菊做的卤鸡蛋是剥了皮的,卤水好,又入味,他最爱吃了。俊卿瞄准鸡蛋的正中心,猛的一下刺过去,可是鸡蛋一转,又滑开了。俊卿无计可施,只有伸手去抓。可是一想到多年的文明习惯,又把手缩回来了。

等俊卿吃够了苦头,若菊才笑嘻嘻地从身后亮出另一只筷子,但是并没有交给俊卿,而是高举在手,一字一顿地说:“夫妻就是一双筷子,离开了哪一个,都吃不成饭,过不了日子!”

俊卿惭愧地低下头。他不得不承认妻子说的很在理。家里之所以能够兴旺起来,靠的就是夫妻同心,离开了谁都不行。夫妻一旦分道扬镳,这个家就散了,过去的种种努力也就泡汤了!这样的结局是自己不愿意看到的!造成今天的危机,责任完全在自己。他要向妻子认错,坦白过去的一切:“我,我……”

平时能言善辩的徐俊卿,此时竟然语塞了。是不知从何说起,还是难以启齿?若菊晓得俊卿是个好面子的人,她也不愿意丈夫放下男人的尊严给自己认错。她打断丈夫的话,直截了当地说:“你不必说了!我不想知道你的那些破事!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想在这个家里继续过日子,还是到邬小村当上门女婿?”

这何消问?俊卿与水仙在一起完全是出于激情,既没有功利目的,也不是理性的选择。他从来也没有想过与水仙一起过日子。水仙好比是一杯烈酒,喝着刺激,喝后飘飘然。但是只能偶尔为之,不能天天喝,否则一天到晚醉醺醺的,莫过日子啦!若菊就像一杯清茶,平平淡淡的,却能够生津止渴,开门七件事,家家少不了。俊卿对于若菊提出的问题,作出了郑重的回答:“我不能没有这个家!肯定要把日子继续过下去!我过去……”

若菊要的就是这个回答,忏悔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过去的事,不能全怪你!我只顾忙着照顾孩子,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算了!翻篇了!以后我们都吸取教训,好好过日子吧!要是哪天你不想在万钟街过了,想到邬小村当上门女婿也可以。只是不要瞒着我,要给我打声招呼,好给你准备一份嫁妆!”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笑!若菊居然还笑得起来!此时的徐俊卿,被若菊的大度感动得泪流满面,羞愧得无地自容。明明错在自己,若菊不但不怪罪,还把责任往她身上揽。为了不让自己难堪,甚至不揭自己的老底,不让自己说两句自责的话。这样好的女人到哪里去找呢?自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更出乎俊卿意料的是,若菊竟然主动提出:“头发的事就到此为止了!不要让外人晓得,也没有必要告诉婆婆,以免让她老人家担心!”

俊卿万万没有想到,若菊不但没有大吵大闹,甚至还为自己保密,也不向老人告状。这样的结局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妻子对自己可谓仁至义尽了!回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真是后悔万分!俊卿两眼噙着泪水,握住若菊的手,激动地说:“若菊,以后我要是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就不是一个男人!天打五雷轰!”

若菊一把捂住俊卿的嘴:“不许胡说!只要你不再花心,与那个黑牡丹断了就行了!”

俊卿拉开若菊的手说:“断!一定断!”

若菊瞥见桌子上的饭菜都凉了,连忙伸手去端:“你看我,只顾说话,忘了让你吃饭了。我拿去灶上热一下。”

俊卿不忍心再让妻子劳累,抓住若菊的手说:“没关系,我就是喜欢吃凉的。”

俊卿一天没有吃饭。现在包袱卸下来了,肚子也觉得饿了。他三下五除二,把妻子做的饭菜一扫而光,连连说:“好吃!真好吃!”

若菊看到丈夫吃得如此开心,高兴地笑了。

俊卿刚要睡着,突然闻到一股香味。那是法国香水香奈儿的味道,像一阵微风朝自己袭来,直沁心脾。俊卿以为是在做梦。睁开眼睛一看,是若菊向自己款款走来。她破例脱掉了平常穿的衣服,换上一件肉色的真丝吊带睡袍。刚刚洗过的头发随意飘着,脸上略施粉黛,眼睛眯成月牙,格外妩媚动人。俊卿掐了一下脸,还知道疼,才敢确信不是梦。他好多年都没有看到妻子的这种打扮了。他似乎又回到了新婚之夜。

若菊身姿婀娜,似风,似柳,一步步朝俊卿走来。钻石耳环甩出一路耀眼的星光,睡袍轻盈地飘拂着。迷人的香味越来越近,若雾一般包裹着俊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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