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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连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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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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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铺里的故事》连载

第四章 懵懂的情

树林萦绕在这僻静的小村庄,远远望去,从那密密麻麻的树林间隙,撒过来一缕缕银丝般的晨光。

一台台缝纫机声混杂着阵阵说笑声,飞溅在这锦路制衣铺的上空,凑出了一曲奇妙的乐章。

璟彭的母亲坐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把小椅子上,帮修剪着服装上的线毛,她悄悄地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并时不时抬头观看他们时而缝纫、时而熨烫、时而裁剪。

“晓钰,你什么时候去南边?”璟彭母亲向晓钰问道。聪明伶俐的晓钰很快明白了阿姨想要问的话,于是出乎意料地回答道:“我不想去,我也不知道他家的详细地址。”

“这丫头,竟糊弄阿姨。”璟彭那五十多岁的妈妈边忙着,边和他们闲聊着。她那爬满皱纹的脸上飞嵌着络络笑意。

“阿姨,我说的是真的——一点没假。”她认真地说,那一双如水清澈的目光流露出少女特有的美感。

“你至今没有去过灌南你那对象的家?”母亲说怎么也不肯相信晓钰的话,她那疑惑的目光紧紧盯着晓钰的表情,像是想要看穿她的心。

晓钰手中的蒸气电熨斗正喷射着股股如烟似云的热气,在室内缓缓地流动着,扩散着,消失着……她仔细地解释着:“去过,那是别人带去的,我自己也找不到那儿呀——说实话,我也不欢去那儿。”

“我是有件事想托你办一下,就是想让你以后到那儿为你这位表哥张罗个对象,也了却我们老公俩的心病,我认为部分灌南人不太富有,或许有女孩想从糠萝跳米萝……”这位一直在为儿子亲事牵肠挂肚的母亲说道。

“我以前去那儿时,可是没交往过未婚的大姑娘,多是些像我们这样十八九岁才下学的女孩子。”

“男大不算大,女大叫妈妈,十八九岁又有什么了呢?只要是姻缘就行……”

“妈你不要为我瞎操心了。”璟彭制止母亲不要再说个没完没了。

“父母不操心还有谁来为你操心……”璟彭的母亲没能从晓钰的口中得到什么结果,只好作罢,修剪完几件衣服便起身离去了。

晓钰不语了,在懵懂的情中,她沉默的双眼紧紧地凝视着对面角落的一个地方,思绪在无限的空间飞翔……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在想你那对象了?”璟彭手中的剪刀在一块花布上不停地移动着。

晓钰把熨烫好的上衣挂了起来,而后在她的缝纫机前坐下:“少提他!”她厉声说道后又转而道:‘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测来猜去,你也猜测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就是不能告诉你。”她见璟彭的缝纫机此时没有使用,于是给“霸占了”。

“让我看看,能不从你的眼睛中找到时点答案。”璟彭忙完之后,来到晓钰的面前闲聊起来。

“转过脸去,收起你的目光,眼皮耷着就什么事也没有。”她的嘴角飞着嫣然的一笑。

璟彭嬉笑着:“可是你一个大活人在我眼前,让我当没看见,这让我做不到。你相信这样的一句话吗:一个人不同的眼神,能反映出不同的心里活动吗?”璟彭虽然是她的师傅,但他们一直像亲哥妹一样,一点没有隔阂感。

“我相信,眼神虽然能暴露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但并不是直接语言。”

“好了,我不追问了,你我都不是圣人,可以有隐私权。你把这件衣服做做……”他发觉晓钰的内心世界装着一桩不可告人的心事。

“吆!你的缝纫机还挺灵便的,但从这缝纫机板上看得出你做的衣服也不少了——竟然把机板给磨得光亮。以后你要用缝纫机,就到我前面的那台缝纫机上去做吧……咱俩交换用,你也把我的缝纫机板也给磨得亮亮点。”她笑得是那么迷人。

小小的剪刀在布料上“咯吱咯吱”地唱着小曲;一台台缝纫机也转动了起来,那“哒哒哒”的声音在向顾客打着招呼;夹杂着阵阵说笑声在这璟彭的裁缝铺上空回荡……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生活是美好的,生活是多彩的,生活是复杂的……大千世界中的每一个人,都如宇宙中的一颗颗星星,在自己的轨道中运行着——

“我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了,你认为在这段时间内,我或我的家人有做得不好或不对的地方,欢迎你提出来,让我们今后改正一下。你不要不好意思说……”

在这一个寂静的夜晚,星星调皮地窥视着人们,月光如溥纱撒下,轻柔的风从门窗徐徐吹来,把他们带入一个静谧的世界……他们在一边做衣服,一边闲聊着:

“没有!我的表哥,你们都很好,你就不要多心了吧。”

“我总是感觉你像是有心事。我发觉你每当沉静下来心情就很压抑,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意思对我说……我想解开这个谜,现在我想向你问个问题,你愿不愿意回答?”

晓钰像是没听到似的,却反问起来:“夏天晚上蚊子挺多的,你还想加夜班吗?”

“嗯,生意忙起来就不得不加班,不过,我加夜班有个忌规:蚊子再多,就是不欢点蚊香,当我闻到浓浓的蚊香味,那就不想加班了……邻居们时常来和我开玩笑,说我怎和蚊子混成了朋友……”

她开怀大笑:“好一个‘大蚊子’,不点蚊香,蚊子能不咬吗?”她笑得是那么的甜,那圆圆的脸如绽开的石榴花。

“做起衣服来,手动,脚也动,蚊子也就叮不成了。不过我和蚊子已经混熟了,就是让它抚摸几下,那才不困呢,而且使我还练成了一招‘一指捉蚊功’……”

“我可受不了”。晓钰为难地扒在缝纫机上。此时,璟彭的父母和他的二弟吃过晚饭便去休息去了,只有璟彭在她前面的缝纫机上,一边超负荷地忙碌着,一边和晓钰悠然地闲聊着。

璟彭忽地领悟到晓钰话中的意思:“噢,我给忘了,该点蚊香了,我这就去点蚊香。”

“你不是闻不惯那味儿吗?”她疑惑不解起来。

“今晚,你在这儿就破例了,否则叫你怎么工作?如果我被蚊香熏倒了,就去休息吧。”

“不用了,不用了,你别点了!”她连连制止道。

“为什么?看!这儿有蚊子呢?”璟彭在抽屉里翻了一阵子,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明天再买吧……”

她嫣然一笑:“不用了‘大蚊子’,我和大蚊子混熟了……”晓钰以前一时称他表哥,一时称他师傅,而今又换了新的称呼。

“大蚊子?什么大蚊子?”璟彭吃惊地问。霎时他明白过来,连连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会意地笑了,管她怎么称呼。

“是呀。叫大蚊子不好听,那就给你起个好听的,叫你‘萤火蚊’,和萤火虫是弟兄。”

他调笑道:“是不是你要叫萤火虫了?”他和晓钰如亲哥妹般无拘无束地耍着贫嘴。“去你的。”晓钰莞尔一笑。

“唉!我刚才问你的话,你听到了没有?”他于是又言归正转。

“问什么?请问吧,萤火蚊。”于是,从此“萤火蚊”的绰号从她的口中取代了“师傅、表哥”。

“从你曾产生厌世的念头和悲观的情绪中,我觉得你有难言的痛苦。即便你说想通了,我看得出这并非是你的真心话。”

“我没事。”

“你别骗我了,我看得出,你时常心事重重,还有,你那‘女孩的心,男孩儿别要猜,’越发使我想了解个究竟,使我犹虑的心中像悬起一块石头,一天不排除,我的心中怎能放得下?你别瞒着我,你告诉我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另一部分你就不能告诉我吗?我感到这里还有问题……”

她扒在缝纫机板上好久一言不发。不一会儿,她顿时泪水夺眶而出,泣不成声地说:

“我们为什么不早点认识呢: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帮助我?那年,我刚刚下学,非亲大舅来给我提亲,我稀里糊涂地就同意了。到家后我哭了……在我想退亲的时候,爸爸也不支持我,他们都逼着向我索要退亲费……我和父亲曾为此闹过一段时间情绪,可仍没用,后来我才知道:小五家有帮这位大舅家私藏超生孩的旧情,大舅把我介绍给他,也是以此抱达他们家的情……”

她仿佛有满腔的话,但在此时此刻,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留下的是低声的哭啼——为了不惊动在屋内正在睡觉的阿姨和姨父。

“你爸爸为什么反对你退这门亲事?是因为他不愿拿出这笔退亲费吗?”

她哽咽着:“不完全是这样。是因为我是独生女,他能当上门女婿;也是怕退了亲,会恼了包括大舅在内的好多亲戚……爸爸不愿这么做,他很重情……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宁愿自己家的人吃亏,也不愿给他人带来不高兴。”

璟彭一时难为起来,他多么想帮一把身边的这位学徒,可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他沉思着:“难道只有这么凑活着吗?唉!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忽然他眼前一亮:“哦!有了!我看给你另介绍一个身材、相貌都不错的小伙子,他家就离这儿不远,你看怎样?”他见晓钰没有任何反映,继续说道:“你还说话呀?我是真心想帮助你,不信你明天先去偷偷地看看那个人……”

“你也太大公无私了,你还是先为自己考虑考虑吧。告诉你,不用了,再好的人,我也未必就能看得中。”听了她这话,璟彭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真心想帮助你,可你——你的情绪非常不稳定,究竟是谁夺去了你的欢乐?究竟是谁给你带来了苦恼?噢!是你的心中……”他欲言又止。接着又踏动了缝纫机。

晓钰摇了摇头,她的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间,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她沉默不语了。璟彭见状认真地说:“我们作为师生关系,我没有别的乞求,只要求你一点:你以后不要过于胡思乱想,在生活中如有什么坎坷和挫折,希望你能与我说一声,好吗?不要做出蠢事来。”

她被璟彭的一席话打动了,心如打开闸门的河水一下涌了出来:“我的爸爸想为我找个能给他继承‘香火的人’;我想找个有情有爱而又有温暖的家……可对于他,我并不满意,我……我也想走出爸爸为我苦心营造的家,让他不存有手托两家的想法,而回到继母的身边,过他们甜蜜的夫妻生活,让他不在为我活得这么累,让他也有个幸福的晚年……”

璟彭被她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看得出,你爱你的的爸爸和继母,是在用心地爱,你有你爱他们的方式……这就是你的心病?”

“继母不论是好是坏,只要爸爸喜欢,他不把她当外人,我没话可说的……不怕你笑话,我曾单恋过……但我们都有没有表白。”她坦白道,而后她又问:“表哥,你相信我这话吗?”她想收回她那脱口而出的话,可是已经晚了,此时她的脸羞得绯红。

“相信。那你应向他求爱,他现在爱你吗?”璟彭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不可能的。单方对某一个人有点好感,并产生了朦胧的情感,世上这样的情感多得是,但双方并非就能结合……”她不再往下说了,沉默了片刻又喃喃着:“我说的这些事情……一直在我的心中挣扎和徘徊……我现在的情和爱都很矛盾……”

璟彭点了点头:“你要学会自我调解,或向亲朋好友释放释放内心的苦水,不要让内心矛盾压在心里太多,太久了。”

她进了西房:“其实现在我的内心很矛盾、很痛苦,所以说有人夺去了我的欢乐,希望你不要多问了……除此之外,我什么话都可以跟你说……罢了,别提这些了,表哥,继续教我画裁剪图吧。”

“好的。”璟彭手中的活停止了。他拿出了几张八开的白纸,铺在了裁剪板上,晓钰在一把小椅上坐了下来,而后又向旁边挪了挪:“得离你远点,你容不下我。”晓钰这莫名其妙的话,使璟彭这时百思不得其解,但也不便追问:男女有别,离远就远点吧。

璟彭扒在裁剪板旁边的椅背上倒坐着,头埋在胳膊肘里,时不时地抬起头来,指点着晓钰绘裁剪图,当晓钰绘完某一部分,他再抬起头来指教下一步的绘法。由于他多日来的连续加夜班,说话有点没精打彩的,并渐渐产生困意。

“这下没指望了,你离我那么远,看来指望别人是没希望了。”她哀叹起来,故意拉长了音调。可是,此时的璟彭仍像块木头似的,呆坐儿,冲进耳朵里的话又冒了出来,丝毫不起作用。他扒在椅背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璟彭的胳膊上被晓钰轻轻掐了一下,从睡意中惊醒了,于是轻轻抬起了头,只见晓钰啾着小嘴:

“你暂时别睡觉,教我再画一款裁剪图吗。”

“好的!接着画,画到哪儿了……”璟彭直了直身子,强打起精神,苦笑着。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静坐儿是最容易困的,也许是蚊香的味起了作用。不多时,一股不可抗拒的倦意再次困绕着他,璟彭的脑袋渐渐地又垂了下来。晓钰心痛起来,她收拾起图纸,接着悄悄地洗过了脚。

“看我,怎么这么困的?”璟彭被晓钰泼洗脚水的声音惊醒。

“你太困了,去睡觉吧,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看你困成这样,我真想多为你干点什么,明天接着学习吧。”

“嗯,现在生意太忙,我眯几个小时眼,清晨醒来还得熨烫衣服,明天顾客要来取货。”

“你不能安排在白天烫衣,晚上做衣吗?”

“可我白天常会因接待顾客而中断熨烫,做衣服可以随时停不来,熨烫衣服如老停下来,容易费电。再说,明天还有明天的任务。如不先休息一会儿再熨烫,我担心还会像以前那样出现可怕的现象……”

“怎么回事?”她嫣然一笑。

“那次我在熨烫着衣服时产生了困意,一打盹,热电熨斗触着了另一只手,我顿时一屁股跌在了地上。电熨斗从插座上拽下,甩了老远,母亲从睡梦中被我的尖叫声惊醒,冲了出来……”

“这样太危险了,以后在你熨烫衣服的时候叫我一声,我来陪你。睡吧,就是你不喊我,只要我醒来了,我会起来的。现在我睡觉了,祝你做个好梦!”她亲切道,于是把房间的小门关上了。

“喂!你睡觉前可以把房间的暗锁锁上……”璟彭随即推开了门说道。

“嗯……”她爽快地答应道。

“好好睡吧。困了就休息,醒来就工作,这也成为我们的老规矩了,到时我可要请你起来监督我,免得我会打盹。”

她的内心甜甜的:“好的,可是‘监督’这两个字眼我领受不起。”从屋内传出了她那清脆的说笑声。

她心中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像一粒种子,躺在她那内心的沃土里在迅速地膨胀着、在慢慢地发芽着、在默默地憧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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