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窗外皎洁的月光把头探了进来,偷看着坐在床边这对如痴如醉的情人。
他们的悄悄话打破了这寂静的夜……忽然,璟彭勃然大怒,他感到晓钰是在对爱情不专一,于是他轻轻推开晓钰,淡淡地抱怨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我不想做个第三者。你不想和我结合,那我们还是不要发展下去了吧?难怪姥姥,妈妈和二姨等人都预料你是……这样的人。”他顿时火冒三丈,流到嘴边的话脱口而出。
“她们说我什么了?”她追问着:“你告诉我吗?你不是说我们内心没有隔言的吗?”
“像《聊斋》中的人物……”他哽咽着,没有说下去,噙在眼角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我不是那号人——真的不是。我喜欢你是真心的,刚才我不这么说,可我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呀……我不会和他结婚的,我爱的是你,可你为什么不为我想想办法?这一切难题压在我身上,我为难中,想让你给我点力量呀……”晓钰一筹莫展地说。
“唉!我俩是有点不配,是我想高攀了,不过今后我也不为难你,我们除了学习,不要再这样发展下去,行吗……”看着泪水盈盈的晓钰,他顿时又心软了。他沉默了好半天,又把晓钰揽在了怀里,哽咽着说道 :
“我只有一个乞求,请答应我,好吗?”
“说吧。噢,让我先问你:你不怕我是那号人吗?”
“我不相信你会是那种人。也不太相信他们的话,但我觉得你就是那样的人也不妨碍我们正常相处,因为我们又不是夫妻,用不着考虑那么多。”
“你真的这么想的吗?”她不解地问,内心中涌入一股股又酸又涩的滋味。
“我以前不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觉得应该这么想了。虽然我也想拥有一个家和一个纯洁的爱,可对于我这样的残疾人来说,我不配找什么对象,我不想去追求一个不爱我的人,我更不想当个第三者,希望你将来幸福;我希望你我还是回到那个“缘”的起点,把情和爱埋在心底吧,永远保持真正的友谊,让时间来验证这一切;希望你以后能常来看看我就行了……”他声泪俱下地说着。晓钰听了这一字一句的哭啼声,她也哭了起来:
“表哥,如果这样你别怨我,我也不想这样说,我总不能专说好听话,父亲不支持我,你把难题都推给了我,我一个弱女子,我怎么能……”
“你如果爱他,我会理解你的,你如果不爱我,就别和我不清不白的……谈恋爱不是我们的初衷。”他果断地说。
她打断了璟彭的话:“我曾经说过:我不是那种人!你怎么不明白我是真心爱你的?只是……”她的泪水顿时又涌了出来。想想下面的路很棘手,她感到全身发冷,冷得仿佛空气都在凝固。
“你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难为情,不想和他挑明,既然如此,我会成全你,我也不能强求要和你结合,那让我们回到起点,不要这样下去了,就行了……”
他边说边拭着晓钰面颊上的泪水:“你我都不用多解释了。多想想,我们还是……”
“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这不是我的意思……唉,我怎么和你说呢?”她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别哭泣了,现在我是该把有件事告诉你的时候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抓紧时间学习吗?因为我想尽快把你教会,我想让你在离开我家时,在裁缝这条路上找到一条生活的出路……过了时间,这儿就不是你的久留之地……那时你就是走了,我也放心了许多,否则……我们如果这样哥妹不哥妹,师生不师生地发展下去……我们之间的事如果让爸爸妈妈知道了……你再呆在我们家,那你将是我们家里不受欢迎的人,可我说了多少遍了都没有用,并且到了这种情同手足的地步,我不能再瞒着你了。”他坦诚道。
“……我对你这么好,你有什么事不应瞒着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理解你,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忽地不假思索地说了那句话……璟彭……我如果不能……你还会爱我吗?”她泪水盈盈地说道。她此时仿佛想掏出璟彭的心出来看个究竟。
“我不在乎,我认为只要两个人感情相投,一切都是次要的。”听了这话,一股股热泪从她的眼眸滚动,她一头扑在了璟彭的怀里……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实话说,我对你的爱,并不是想骗取什么,我的心中只有爱!你教会了我的手艺,更教会了我怎样去做人……”
“晓钰,说真的,我们还是以哥妹相处吧。不要谈情说爱的好。”
她泪不禁而出:“你嫌弃我了吗?是不是我……”她大惑不解地问,那瞪着的双眼顿时冒出了火花,像要把冰山融化了似的。
“不,不!我没有嫌弃你的理由,不过……”晓钰忙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那就好,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她紧紧攥往了璟彭的手,生怕他从手中溜走似的。透过晓钰那水灵灵的眸子,看到她那燃烧着的激情。
璟彭那僵硬的心被火热的爱熔化了,此时他陶醉在爱有温馨中……仿佛看到清澈见底的涓涓细流中有鱼儿在尽情嬉戏;也仿佛看到在蓝天白云间那比翼起飞的大雁……
一轮红日从灿烂的朝霞中冉冉升起……树林中叽叽喳喳的小鸟打破了这寂静的早晨。
晓钰今天格外高兴,他含着笑脸凑到了璟彭的耳旁,悄悄说:“大表哥——哦不,以后叫你璟彭了,我答应嫁给你了!但是在正式向外宣布前,让我再考虑考虑,待考虑完全成熟再说,你等着吧——哦!那样一来,我不就得管阿姨叫妈妈了吗?”
璟彭顿时感受到意外和惊喜,但又马上冷静了下来,淡淡吐着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我不想了……我……”他的心“死了”。
晓钰眼眶擒满泪水,哽咽着:“我就这么可怕吗?你知道我这话憋在心中有多久吗?我一直希望看到,当你听到我第一次这么说这话时,你会是多么的高兴……可是你那么无情,你知道这话我说出口容易吗?”没想到璟彭又给她个晴天霹雳。
“对不起,我不敢高攀,不过,如果你认为这么做可以给你带来幸福,在真的愿意并正式决定的时候,就跟我的父母说——你一定要想好再说,这不是随便的事。否则,不如不说的好,反会让他们对你有坏的想法,呵呵,不要说他们,我现在对你这话有点半信半疑。”他对晓钰的爱已经不再报有多大希望了。
“呀!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你还怀疑我——不过我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也许正式宣布的时间还没有到吧。”她的心如那含苞欲放的花朵,把诱人的芬芳酝酿。
出乎意料的是:不多时,璟彭的三婶来了:“他大哥,我今天早晨好像受高人指施似的,一起床就想来为你家办一件事,想来给你提门亲事,你看怎么样?”她五十多岁,脸颊上时时镶嵌着一对小酒窝,操着山东噪音,话没出口笑先到。
“我不找对象了,我这样不配找……”他在惩罚着自己的罪过,还没等璟彭说完,他的三婶便发起火:
“妈的!健全人找好的,腿脚不好的俺就找孬点的,怎么说不要对象?你看你爸病成这样子,他巴儿巴女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儿女一个个成家立业过得好点吗?我们姓张家,老老小小见你爸快要不行了,可你这快奔三十岁的人还没成家,我们都为你着急啊,我给你提这门亲事,说不定还能把你爸的病给冲好呢……”
晓钰听说三婶要给璟彭提亲,顿时急了起来,她依偎在璟彭的身旁,而后胳膊又扒在他的肩上,深怕这位表哥长了翅膀飞了似的:
“三婶,姨夫的病用冲喜能好吗?”晓钰好奇地问。
“人总是会无药乱投医。从前社会不是有不少人是用冲喜来治病的吗?如今社会不信那一套——虽然迷信不可信,但是民间习俗不能忘了。他大哥,三婶来给你提亲都是为你家好,你想想:你是个长子,万一你的爸爸离开了人世,连个提茶壶,转花轿的大儿媳妇都没有,这事谁愿意代替?再说,我提出的那个丫头,人蛮漂亮,就是差点心眼。”
“三婶,我不同意,我谁也不同意——除了她……”璟彭没有道出这个‘她’究竟是谁。
“哪个?”她看着面前相依相偎的两个孩子,眼前顿时一亮:“妈的,你们是不是有意思了,如果是的,那我还来提亲干什么的?哦!当中无人事不成,妈的,三婶就顺手牵羊,水到渠成,就给你们搭个嘴吧。”璟彭那心直口快的三婶马上笑道。
晓钰羞涩地低下了头,三婶紧紧地盯着晓钰的表情,像是要从她的脸上搜出个什么似的,于是说道:
“丫头,你有什么意见?”她用脉脉含笑的双眼窥视着晓钰的内心世界。
虽然他们已经沉浸在热恋的怀抱,但晓钰想想那桩还没完全了断的亲事,再想想将来怎么面对众人对她选择对象的非议,想想……她一时无言以对了。
“好的,不说有八分,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呢?你表哥这个人怎么样你也了解,优点和缺点,不骗你也不瞒你,你表哥就是腿脚不好,人活在世上,相貌,金钱和地位都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看日子过得幸福不幸福,美满不美满,和谐不和谐……这些你也许已经考虑过了,你愿意不愿意就痛痛快快说句话,丫头你看呢?”他的三婶那脸上的小酒窝里总是盛满着笑意。
“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她又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她一时心乱如麻。这也太出乎璟彭的意料了。
“哦——丫头是个有心计的人,人不大心眼可不小,这事非同一般,虽然说现在是婚姻自由,但没见父亲的话,自己是不能完全做主的。那你,最近去家再征求你爸的意见……我走了,等着你的回话。”三婶带着喜悦的心情走了。
“难道这就是缘分?告诉你,大蚊子,就是我同意了……我也不想在中间要个红娘,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中间没牵线的,这亲事该成还是成。”他们俩的亲事很快在庄上传开了。
可是,近日来阴雨绵绵,晓钰无法去家向父亲提及自己的婚姻大事。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这可急坏了璟彭的父亲,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璟彭,你来一下。”他用低沉的声音,对正坐在门前走廊下闲聊的两个孩子说道。
“有事吗?爸爸,你现在觉得身体怎样?”璟彭蹒跚地来到了父亲的床前。
“现在,要舒服些。”他吃力地回答,却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那笑,仿佛是掏空内心赠送给面前的这两个孩子。
晓钰轻轻扶着姨夫躺下并安慰着:“姨夫,你要安心疗养,想开点,想吃什么我们给你买,多吃点,身子会慢慢好的。”
他还是顽强地坐了起来,微微笑道:“晓钰,听说你们俩在谈恋爱……你还没去家吗?噢!你是不是在你爸面前有些难开口?”
“爸,你就少操这分心吧。安心疗养身子。”璟彭劝说着爸爸。
“晓钰,你叫你爸来一趟,我和他谈谈你们之间的事。能行就行,不行则罢,早作断定……”他此时的心如用‘可怜天下父母心’,到不如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比喻更为恰当。
晓钰没有马上回答,璟彭先开口了:“爸,不是刚下过雨吗,这泥路还烂着不方便去呢。”
“不能骑车,步行也该能走了……”操劳了一生的父亲嘴角挂着笑意。他仿佛知道自己不催催或许见不到到俩孩子大喜的那天。
“那下午我回家看看。”她爽快地答应着。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璟彭的母亲泪水盈眶地问。
“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他勉强在笑了笑,而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便缓缓躺下了。
“你功没尽,孝没满,还有两个孩子没拉扯成功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话吗?”
他嘴角露着笑意,断断续续地说着:“孩子他们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裁缝,另一个也有工作了……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我没拉成功了也算成功了……”
晓钰回到了自己的家,遗憾的是,没能见到她的爸爸。这是三间石头砌成的小瓦房,东边是她大伯居住的两间泥草边屋,家院里整齐地堆满棍棒和碎木材,仅留下一条砖铺的行路。她从大伯那儿得知,父亲几天前去南方的继母家了,仍没有回来,看来何时能回来难以预料。
夜,静的可怕,晓钰看着这零乱不堪的家,孤独和寂寞感油然而生……她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越想越伤心。暗暗地流着酸涩的泪。她想起了她的璟彭来。她想不顾一切,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前到山前必有路,她此时主意已定,拿起了纸和笔掏出了一个少女的肺腑之言,写着第一封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