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晚霞带着它那神秘般的微笑,撒遍广袤的大地,将她那七彩溥纱悄悄地披在了万物赤裸裸的身躯上,呈现出一派令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的美感。
璟彭此时此刻的心情格外高兴,只见他还在有节奏地踏动着缝纫机,仿佛在衣料上弹揍着五线谱,随着机器的伴奏声,他惬意地低声吟唱着小曲:“洁白的雪花飞满天……慢步走在小路上,脚印留下一串串,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此时,晓钰帮璟彭送货去了,其它学员还没到来,屋内只剩下璟彭一个人。
不一会儿,晓钰背着皮包,骑着自行车进了家院,她下车支起自行车的车脚架,向屋里走去:“呀!我来你这儿至今是第一次听到你正儿八经地唱歌——不过,你怎么欢唱这老掉牙的歌曲?”她惊异的赞叹声像是打断了璟彭的歌声。
璟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的我都不会唱,我只会唱几首老歌,如:《读书郎》《脚印》《童年》……这都是校园歌曲,情歌我一个不会,可笑吧。我觉得我唱这些励志的歌曲还能增加点振奋的精神。像我这样的残疾人如是唱情歌,觉得会让人笑掉大牙了,会取笑我太疯狂了……我这叫有自知之明,扬长避短。呵呵!”
“哈哈!谁要是笑话人,就会不如人。如今是九十年代了,时代变了,你这观念也应该更新了……”她把行礼放在了缝纫机上,接着说:“那个‘浦南东塑门窗厂’订做的职业装,送货的任务我顺利交给了他们,他们准备给职工每人再做一套夏季工作服,下批工作服要换布料和颜色,过两天,他们单位的领导会来跟你谈谈的。下面我的任务是做什么?”
“好!你来裁剪件上衣……”说着,璟彭拿起一块黑色布料铺在案板上,指点了晓钰几句,而后,晓钰拿起尺子和一块绿色裁衣划片,不一会儿,一款服装结构裁剪图便在布料上绘制出来,就像一条纵横交错、崎岖蜿蜒的路在脚下延伸……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时装铺里的学员结业了一茬又一茬,新学员也渐渐地多了起来,这牵来富时装部里的气氛也就更加热闹了起来,她们在一边踏动着缝纫机一边闲聊着:
“……你是怎么想起教学徒的?”晓钰好奇地问。
“那是1995年的一天,当我听说不少服装厂和出国人员中缺少熟练缝纫工,而且我们农村刚走上社会的女孩,在家多是无事可做,并受传统思想的影响,认为女孩将来成家了就得会缝缝补补、做衣、弄饭这一套,而且想学这行的女孩好多,于是我便开始办起了服装裁剪与缝纫培训班,对学员随到随学。学会点裁剪和缝纫技术,开店或进厂也容易。过些日子,等我们有空了,添置台电动缝纫机,也跟上时代的步伐。”
“嗯,学服装裁剪与缝纫还满有意思的,像做玩具一样有趣。”金丽丽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苗条的身材,温柔雅丽个性;还有成熟中透着活泼开朗的金彩虹、文雅的潘萍和娇小玲珑的朱叶倩这几个小姐妹都是刚刚走上社会的女孩,对这些新鲜的手工艺非常感兴趣。她们和璟彭一起围观晓钰在布料上实习裁剪,不时低声议论,说说笑笑。
“在我的监视和指导下,你们尽管放心大胆地在布料上裁剪,万一做错了就改。如果你们出现了错误,我却没发现,那不说明我也错了吗……”
“我在先前的师傅那儿,我总觉得自己的脑子太笨了,没想到原来是我没找到好的学习方法……”晓钰说道。
“……曾有位学徒在我这儿学裁剪的时候,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点基础,学时她不想画图、不愿做笔记,开始看她还真的可以,可过了不几天,她再也承受不了了,出现了驴头不对马嘴的混乱现象……再说,不是我说你彩虹吧,几天前自己出了错,当我责问她的时候,她竟说不是你就这样教的吗?你也看到了,我如果真的是那样教了,那别的学徒怎么不和她做得一样的呢?我觉得教了这样的人,倒有些委屈感……有的人自己没学好,倒头来还嫌没找到明师。一个人要想学好一样手艺,就要虚心学。也不要站在这山望着那山高……”他和学徒们讲述着自己培训学员中的酸甜苦辣。
金彩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听说有的师傅很保守……可我看师傅不是这样子……”学徒金彩虹向另几位同学说道。
“我认为路有千万条,船多并非碍路,有人认为同行是冤家,可我不是这么想的,我想同行之中有点竟争的意识对提高手艺是有益的……你们要好好地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天晌了,学员们在收拾各自的衣物准备回家。
“明天是星期天,谁陪同我去逛新浦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金丽丽问道。
“只要你请客,我算一个。”潘萍高兴咐喝着。
“我也报名。”晓钰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说真的她才没那心事闲逛了。金丽丽笑了笑,知道她不会把一个钱掰两下用的。
她们说说笑笑走出了裁缝铺,此时只剩下晓钰一个学徒了:
“表哥,我们出去散散步,好吗?”她露出妩媚的一笑。
“好呀!我们也该下班了。我们到院外散散心。饭俺妈一会做好了。”他们在一簇争芳斗艳的月季花旁停了下来。璟彭由于喜欢月季花的缘故,随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月季那羞得绯红的笑脸,嗅着从花蕊中随风飘散而出那温馨甜醉的香气。
灿烂的阳光钟情地把光辉射在他们的笑脸上,在他们的笑声中,此时,整个世界都显得那么温馨……
不一会儿,他们又回到了屋,坐在缝纫机前闲聊着:“表哥 ,你问你个问题:假如一个人在接单时,来的顾客是她一支前令她讨厌的人,你说该怎么办?”她出人意料地问道。
他惊愕:“……你讲来让我听听。”
“那天我正在家做作业,他来我家,以借修车工具为由……”他们已经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成为亲密无间的好友。
“……所以我以前对你说过,你以后在从事个体经营时,最好收几个帮手……或是想方设法不要接这样的生意……他没伤着你吧?”他诧异。
“没有。当初也怪大伯那时天天去他家串门,给那人可剩之机。”她一本正经地说。
“我想你一定还有好多不平常的经历,你能不能把你生活中的事讲几个让我听听?”璟彭边做拆着学员们没做好的上衣领子,边闲聊着:“你看这做功……能交差吗?顾客看到一定不满意,这领子皱巴巴的,得拆了重新装。”
“嗯,”她抬眼看了下,点了点头,接着说:“我在初中时代,我们一帮小姐妹大多都有男孩的追求者和崇拜者,可那时的我,貌不出众又没有昧力,没有男生喜欢我。我曾单恋过……不过那也不叫谈恋爱,那只不过是我的单相思……别人还帮我递过纸条:我想做人家的小妹,却不见他的反映。嘻嘻,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我没有笑话你,初恋的成功率本来就是很低的,有数据统计……再讲一段你们的经历可以吗?”
“我的生活中没什么好故事,都是些平平常常的事:下学后我跟小姨学做过洗衣粉,那时我和别人也很谈得来……”听到这儿,璟彭顿时触景生情:
“你说谈得来的男女,为什么并非就能结合?就像我与一位同命相连的女生,在初一时就是很谈得来的同学,那时,我和她每天中午都不回家吃饭,我们在一起时常互相说背着汉语语法、英语单词,她也帮助过我好多回忙,我对她也很有好感,在我准备辍学的时候,我还把一本英语书送给了她……”
“那后来呢?”她关切地问。
“……数年后,有人传话说:她经常受到对象的毒打,她向邻居透露:她离了婚后,就和我成亲……”他不语了。眼前仿佛出现那同学美丽而又可爱的笑容……
“为什么不往下说了呢?再后来呢?”她来了兴致。
“虽然她是我要好的同学,但是我们以前从没涉及爱情的话题,我们虽然谈得来,但是我们没有缘份……”他停了片刻接着说:“想起我那一桩桩往事,都是一个个动人的故事……”
“讲来让我听听。”晓钰顿时兴致倍增。
璟彭真的是有求必应:“……曾有一次,我骑自行车拖着一大包布料从集市上回家,那时刮起了大风,我这腿劲,骑车简直是寸步难行,这时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骑着自行车赶了上来,非常可爱、热情和大方……她看我逆风骑车非常吃力,硬是要用一根绳子拖着我……她有意说和我顺路,并说是没事出来玩玩的,不知她哪里得来的绳子?我那时如得了救星……”
晓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个陌生的小女孩,这样在众人目睹之下帮助你,怎不怕别人说三道四的?”她心想:善良的人在帮助他人的时候是没有异性界线的。只是,不知自己在面临这种处境时是否会出现徘徊的心理。
“这是真的,不骗你。我想这就是一个人的修养吧。于是她拖着我在坎坷的乡间小路上吃力地向前奔驰着,料想她当时的内心一定如怒放的鲜花。当我没费一点力气就到了庄前的桥头准备转弯的时候,她却拖着我仍向前冲,是我喊住了她。她留下了甜甜的一笑,而后解下绳子,消失在返回的路上。我这才明白她根本就不和我是同路人,这情景,使我至今难忘,记忆忧新。”
她调笑着:“人家一个小女孩这样帮助你,你是怎么感谢人家的呢?”
“她走后,我现在连她是哪里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感谢?这就是我社交能力差的缘故。后来,有位在我这定做服装的女孩,在试穿衣服时把她的小镜子落在我的案板上了,我怀疑是她的……但是我没犯下顾客的家庭住址。”
“……这一个个故事都充满着温馨。”他不由得浮想联翩,桩桩往事浮现眼前……他接着说:“可不是吗?我感到我们的生活中处处充满了温柔的情爱,每每这时我总是认为:又是一片情,流入了爱的河……”
生活中的爱,唤醒了她内心的触动……直到阿姨的喊吃饭声把她从想象的空间拽回来。
晓钰起身:“走,阿姨喊我们吃饭去了,吃过饭还得加夜班了。”“嗯!近日前来催取服装的顾客好多……再不加班就又要压货了。”
这时,只听院子里声音噪杂,璟彭的父亲在和两位来客正谈着要给璟彭介绍对象的事。
“喂!你听姨夫在和他们谈什么?”她低声对璟彭说道。
他看爸爸支撑着病重的身体和来客聊天,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爸爸也是的,只要见到能说上话的熟人,张口就叫人家帮我说媒。他比我自己还要着急,他现在精神不好,还在为我四处张罗对象,前几天有人帮我介绍的那一个女孩被我拒绝了,他这又在托人说媒……”
“你为什么拒绝?”她那一双若有所思的大眼睛,时而露出茫然的神情。
“我说以后永不再娶了——他们也不会答应我的,我也在左右为难。所以吗……我以后得对未来的对象有个要求:不在乎生理上有点缺陷;不在乎是否有过婚史,只要头脑健全、心地善良、爱情专一就行,现在我不敢肯定你我一定能结合……”
晓钰偷偷地听他们的对话,此时,心里有些不安:“表哥,你听……他们说,那女的都三十了,也太大了,你说没有感情的男女结合,结婚后能幸福吗?”她好奇地问。
“如果感情不能培养好,两人总有种隔阂感,虽然能揍到一块儿,甚至在一起生活了几年,但当遇到矛盾时,感情分歧就会暴露了出来……”
“我与小五就有这种感觉,到了一起没话可说,由于我们情感上的不相融,方言上的反感、心里上的隔阂感,甚至讨厌他的高颧骨,还有排斥感……你说这样能有情投意合的一天吗?”她迷茫了。
他无声地笑了笑:“你首先得摆脱逆反心理,只有看着对方的优点,才能互相产生吸引力,才会情投意合。”
她皱起了眉头:“可是我怎么也不想那么做,我的倔脾气是很难改变的。反正我听不习惯他的方言和声音,听到他那嘶哑声我就反感;第一印象不好……我们心中总觉得勾通障碍,情感上有隔阂……”她再三重复着。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你对他还是没产生到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地步,到了那种地步你也许就会有了爱……”
她摇了摇头:“可是我在没爱你的时候,就喜欢你的为人、个性和精神,那你说我怎没对你产生反感呢?怎么没把你的残疾和年龄还有身材看在眼里的?”那飞在嘴角笑流露了出来,水灵灵的眼眸里放出希望的光芒。
“那是你挑花眼了吧?”他讪笑着。
她停下手中的针线活,抗议起来:“不对,我可没挑别人的心。想当初我才下学不久,也没争求爸爸的意见就任人摆布,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这门亲事,要不是他能倒站门,就连爸爸也不会答应的……”
璟彭面不改色地和她辩驳起来:“不挑?那你说他有什么不好的?我看他比我强得多,起码他是个好腿好胳膊的人,我要不是前些日子见到他,还以为他是怎样丑陋的人呢?”
她的心情压抑起来:“可他……就是和他生活在一起,也只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也不会好过的,我不愿意……我也不喜欢父亲安置的那个家。而我和他总有种地区和语言及心里上的隔阂感,我们没有共同语言,就是再经过培养,也达不到你我之间的真诚 ……你虽然残疾,但不影响工作和生活,生活上一点没有空虚感,精神上挺富有的。”他们海阔天空地闲聊着。
这是一个景致迷人的黄昏;这是一个充满色彩和音乐气氛的场合;这是一个让情侣花前月下显得更为俊俏动人的时刻……
晚饭后,他们的工作又开始了。轻风携带着他们阵阵的说笑声音,和着繁忙的缝纫机伴奏声,从这锦路制衣铺飞出……
深夜,轻柔的风携带着璟彭琅琅的读书声从这小小裁缝铺传出:“雨在淅沥沥地下,水在潺潺地流,携着我们的情……汇成一条蜿蜓的河。 我们的心在做,我们的情在流……飘飘洒洒、点点滴滴,凝聚成爱的河……”
“哟!师傅开始以诗充实生活啦!”此时,晓钰忽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哈哈--我在欣赏笔墨的芬芳。”他拿着一张刚刚起草好的稿纸,一字一句地揣摩着:“……我再把这《情流爱河》小诗修改一下,参与一家单位的稿约。”
“依我看呀,你还是‘施展’你的《飞呀飞、飞呀飞》吧……”
他不好意思起来:“我只不过是憧憬罢了!可是我的翅膀受伤飞不起来了。”他不由为自己陷入情感纠结伤感起来。
“就算是憧憬,可是从中反映出了奋力拼搏的精神,呵呵,别没精打采的,开心点,你不是常教训我知足者常乐吗。我去给你放首歌曲,让你一笑解千愁。这时收音机里播放着潘美辰自弹自唱的《我想有个家》:“我想有个家……只要心中充满爱……”但璟彭的情绪怎么也打不起来。是啊!触景生情的他如今近三十的多情郎何曾不想有个温馨的家?
“喂喂……打起精神来!”她笑得合不拢嘴。是呀,生活是美好的,像诗一样充满情韵,像歌一样流露着惬意。
他想起最近接踵而来的繁心事,叹息起来:“唉!我是一只小小鸟,怎么飞也飞不高……”近日,由于璟彭误入了一家广东怀城科技公关部通迅员行列,也许个人信息被单位“出卖”了,一些不知真假的科技公司的信件纷纷飘来,同时一封“新世纪作家丛书”编委会的稿约和“西安东方文化艺术传播学校”的招生简章及报名表先后送到了璟彭的手中——这应该是他加入的文学沙龙组织推荐的,他真想提高写作水平,这是他做梦也在想做的事。虽说他对这机遇犹如接到了天上掉下大馅饼似的高兴极了,但是此时的他正陷入“爱河”不能自拔,而且父亲久病不愈的处境也在接重而来,他一时间被困扰了,迷茫了——可面对现实,他只好做出了放弃报文学培训学院的选择。眼下,唯能投身与服装来料加工和技术培训工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