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爱了——这是朦胧的爱,此时他们各自把这爱,深深地埋在了各自的心田,所流露的只是一片友谊和温情。
而今,在晓钰的脑海里满是璟彭的言行举止,学习中她时常走了神;生活中她时常窥视着他;睡觉前她也在辗转反侧:‘表哥,我爱你——不!你的残疾,你的年龄,叫我怎能接受?让我怎能向父亲交代……’她一筹莫展,一遍又一遍地在内心呼唤着,而后又这样一遍遍地否定着。
自从璟彭忽然间明白了晓钰对他有意的时候,他却又喜又忧,喜的是:他这个“奔三”的小伙子,正在品味着爱和被爱的滋味。忧的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梦:‘晓钰,我爱你——不!不可能的。’璟彭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闪过此念。由于他下肢的残疾,他不敢有这般高攀之念;由于他们年龄的差距,他不敢有这非份之想。他的心在一起一伏,他在思索着、犹豫着、徘徊着……他又在心里时隐时现地抱怨自己的迟钝和沉静,而锉伤和抹杀一颗脆弱心灵对爱的萌发。他不敢面对这继往开来的生活,可他又多么想留住这美好的时光。
此时,她的心中也在揣摩一个谜,带着这个迷把生活掀开新的一页:“喂!表哥,看你的魂飞哪去了?”
晓钰的吆喝声把璟彭的思绪从想象的宇宙间拽了回来:“有事吗?哦!我电熨斗忘关了。”只见案板上的电熨斗地吐着热气,人却坐回缝纫机前发呆。
她笑得合不拢嘴:“看你想什么,都想到走火入魔的地步了。我想是不是你头脑里的某个零件坏了吧——噢!我明白了:爱爬格子的人就是很怪,爬进格子的时候,就爱睁着眼幻想;爬出格子的时候也爱眯着眼幻想。睁着眼的时候,纸上还能看见有个格子,眯着眼的时候就没有边界啦!”
“哈哈!你真会搞笑。”
“实话告诉我,你是在想发财呢,还是想成家?是想女朋友呢,还是想旧情人?”
“别开我的胃,这些都轮不到我。”
晓钰放下手中的活,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又出来了。她神秘起来:慢慢把拐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手中捏一个录音磁带般大的纸张,“还嘴硬,看!这是我这个‘大侦探’在你的书堆里‘揪出来’的一颗少女的心。我来让你重温重温,我想你一定不介意吧?”
“什么?”璟彭莫名其妙地问。
晓钰拿着一张没有信封的信,但折叠得很有讲究,她轻轻展开,又惊又喜地说:“什么,你听就是了:‘璟彭!首先为你能在创业上开始人生的起点而高兴,也为你有坚强的毅力而敬佩……你虽是残疾人……这是谁写给你的?’她边读边揣摩着。
璟彭忽然间明白过来:“你还给我,这是我的私事。”他上前想抢过来。可晓钰躲闪到了门前,笑道:“名人是没有隐私权的。”
“可我不是名人,那是十年前的事……”他不好意思地吱吱唔唔着,真的拿她没办法。
“你告诉我这是谁写给你的?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她翻看着信末落款,接着说:
“哦,‘春节书于灯下,一九八九年十月三十日晚’。啥意思?她到底叫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自言自语着。
“你还说呀?不告诉我?那我就继续做个‘解剖师’吧,接着读下去——
“什么样的人生才算有价值呢?爱因斯坦说过:‘人只有献身社会,才能找到短暂而有价值又有风险的生命意义。人的能力有大小,贡献有高低。你能说一个掏类工的生命比一个科学家就没有价值了吗?’呀!我应该好好向这女孩学习学习:珍惜生命,热爱生活。”她接着读道:‘至于我本人,现在还没有选定好自己的奋斗目标,还在人生的三岔路口眺望……相信你会成功的,因为我看到你的精神之柱和坚忍不拔的毅力,足以证明这一点’。”这信让晓钰这么一读,往事如芳馨四溢,撩开璟彭心中的惬意,他感到生活的每一站都是一爿美丽的风景。
她见璟彭没有夺信的意图,也许在璟彭看来,这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晓钰便去倒了杯水,喝了两口,接着说道:“下二段我就不读了。你说她怎么和我的想法有些相似?还有——‘如有要帮忙之处,不论是我,还是广大青年朋友都会大力帮助你的。因为我们青年人的心是相通的。’看!多么热情的女孩呀!还祝你成功,成才!看她比我对你好——你说你怎么这样得人缘呢?唉!我问你,这人我见没见过——是不是这人叫春节?或与春节有关?”她油然而生一股醋意,连连发问。璟彭沉默了,不知他是因此生气了,还是这封信勾起了他往日的回忆。
“你还说话呀?”她逼问着。
“我说你呀,哪来那么多的问题?你也不要啥事都和她比?”
“我就是要问问吗。”她扬起八拍的长调,耍着孩子气。
这封信撩起璟彭暗暗回忆起这名叫“春节”的小姑娘,好在这个名字最容易让人混淆。在多少个夜晚,她偷偷地来和璟彭学习裁剪技术;她还嘲讽着璟彭贴在书桌前面的那张张海迪的头像:‘你也喜欢这女孩呀!我看她很像我的照片……’璟彭从记忆中回过神来:
“她叫什么,我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你没见过,她早已出嫁了。她的前男友在考上大学之后,总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地位不平等,于是时常要胁未婚女友的爸爸提前退休,把工作让给女儿,她为了提高自己的地位,想学有一技之长。于是,偷偷地来和我学裁剪技术,我教了她好多。可是后来,她的爸爸为了女儿想方设法真的把工作让给她。她顶了爸爸的工作之后,反而把那个前男友的给甩了……”
她气愤道:“活该!谁叫那个男的把爱建立在地位上的?那你教她不是前功尽弃了吗?”
“我也没求有回报呀。她不学了,这也可以理解,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没走到那地步是不理解那种处境……”他调笑着。
“看你,又扯到我的身上了。你说你和这位女孩子谈得来吗?”
“当时谈得来的同龄人何指是她一个。在我离家出走之前,我们四五个人一直有来往。只是现在她们结婚了,各有各的家和事业,到一起聊聊的机会也就少了。”
“离家出走?那时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是私奔吗?”
“嗯。那时是1998年的一个冬天,看着姐弟们天天搀扶我上学很辛苦,我不想拖累他们的学业,便以自学为由辍学了……那大概是之后三四年的事,当时由于我乍干这行生意量小,加之那个年代老式机器做衣服效率低,工价也低,我总觉得每天挣的钱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反而大部分时间不是看书、写字就是幻想、空想、憧憬……后来我感到无聊的心情越来越加剧。我父母可溺爱我了。他们总是对我说:只要有他们一口饭,就冻不着我,也饿不着我。父母不指望我去怎么怎样挣钱,只要我能为人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并在农忙时能给他们做做饭,洗衣洗衣、扫扫地……就够了,可我时常对这样的人生……于是就……”
“他们这也是为你好呀?”
“是啊 ,可是我并不感到满足。那时的我时常感到自己这样的残疾人,挣了那么点的钱,将来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我活着将是家庭的负担、社会的累赘。在这种不正当的想法越来越加剧的时候,于是一天,我唯一带在身边的是我的两本厚厚的作品集,仅带着单程车费和一天仅够一元的火食费,留下了一张纸条,独自离家出走,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
“你的留言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此时此刻连空气仿佛也要窒息了似的。
“我说‘我今天不回来了,明天也不会回来了。我走了,和一个人走了。请不要责怪任何一个人。”我怕他们不放心我自己出走,于是就撒了谎,并在信中告诉爸爸妈妈,我走了不要责怪任何一个人。只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增加家庭的负担……说真的,那时,我压根就没想有一天我会回来……”
她如入迷宫,顿时淡淡地笑了起来:“喔!真有这回事吗?那你又为什么会回来的呢?”
“可是,当我拖着残疾的身躯在外的时候,我想到了那些曾关心我、帮助我、爱抚过我的老师和同学、姐弟还有父母。我多么想抱达他们啊!是他们当我因腿脚不便而遇到困难时,前来帮助了我;是他们的关心、爱抚、和帮助使我从小学上到了初中;也是他们养育了我这个残废人二十多年……同时,我也在想:只要我活着,只要我付出努力,一定不会输给个别健全人的。于是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抱达心,使我又死里逃生回来了。我出走回来过后,第一个要求是学自行车。”他仿佛是在答记者问,当一件件往事勾起他的回忆时,他时而触到伤感,时而又为自己的努力感到自豪。
晓钰觉得眼前的师傅的人生是一本读不完的书,越到情节转变之处她越想探个究竟:“你那时为什么想要自行车?”她仿佛进入了迷宫。
“因为我要走出家门,走向市场去挣钱,不希望依靠别人而生活;我要从这狭小、偏僻的裁缝铺走出去。虽然我觉得走向市场与同行们竞争,并不会‘船多碍路’,但是能增加前进的动力,扩大生意面,为更多的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就这样,我在多少次失败中终于学会了骑车,开始在集市的布料销售市场摆摊承接来料加工业务,于是我在1993年6月正式领取了个体营业执照……另一件事,就是我带走的那些稿子因没留个地址和当时我社会经验不足、社交能力差而丢失,我心痛了好久……爸爸知道后劝我重新开始……”
“那时,阿姨和姨夫一定急死了吧。”她关切地问。
“可不是吗,我出走十多天,他们就十多天没能吃上一顿饱饭,哭着到处寻找……等了一个明天又一个明天,盼望后天我会回来,他们为了寻找我想尽了一切可想的办法。我出走前压根就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也没有谁和我作伴,我在外面苦不堪言,就差没有死……我如果不回来,父母都要背上一辈子的罪名,有人指责我的父母是他们虐待我这个残疾人,是他们把我逼走的……”
“当初和你较好的女孩子都有哪几个?”她仿佛妒忌起来。显得有些不自然了,那声音不是质问而是挖苦。
“以后你都会逐渐认识她们的——唉,你怎关心这个?”他刹那间惊愕。
“当然我想关心啦——有关你的事我什么都想了解呀,看看你有没有风流史啊。看不出来,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魅力?噢!难怪呀,看你那时的照片,也的确是位英俊的小伙子。我在学校时就没有你那么幸运,我那时可是个‘丑小鸭子’。”
“如果我以前有什么风流吏,那你今后注意打听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说笑着。
“我和你闹着玩的,如果是那样,我爸也不会把我送到你这儿来的。”她认真地说。声音带着温柔和甜蜜。
他回归正题:“不过,把以前哥朋好友的书信拿出来品味品味,更加鼓励我们去热爱生活,珍惜美好的人生……对了,我正要送你张明信片: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说罢他起身从裁剪板拿起一本书,抽出夹在书页中昨晚做好的明信片,高兴地递给了晓钰。
晓钰欣喜若狂地接过明信片,看了看,只见这张名信片,主题是张自强的“秋翔”小草书屋。配图是一轮太阳从两棵大树上冉冉升起,数只白露在天空翱翔,下面配了虚光远的一首诗:
为何日夜兼程
为追求生命的价值
我们已把苦与乐融汇在一起
奋飞再奋飞
此时,晓钰的嘴巴甜得像抹了蜜:“明天散集后,我想请你顺便到我家玩玩,我带你看看我妈去世前留下的日记,从她的日记中我得知:想当初我的妈妈文化程度不低,要不是她患有心脏病——不过,我也不知究竟是什么病,反正听说是产后癫痫类似的病,要不是她有病,我想她也不会和爸爸走到一起的……她要是不生我,那她就不去死去……”说着,她又伤感了起来。
“别想那么多了……”
“明天我送你样东西——我想你一定会高兴的。只怕你爸爸不欢迎我去你家。我不想去了。”
“不会的,爸爸了解你,还多次在我的面前夸讲过你呢。其实我爸爸他也是个好人,他心地善良、待人热情、肯吃苦耐劳、他一生一世总是为他人好……”
初恋是人一生中最好的回忆,如馨香四溢,给少男少女们的内心留下多少憧憬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