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这是一个八月十五团圆的夜晚;月——这是八月十五皎洁的月光,带着神秘、带着憧憬、带着美好的祝愿……
在这如梦如幻的月夜,朦胧的夜色中夹杂着蟋蟀的凄叫声。这小小的裁缝铺里冷静得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此时此刻,璟彭一个人呆坐在缝纫机前,双手托着腮,思绪在无限的空间飞翔……璟彭毫无心绪地向椅背倚了倚,心中千百个念头,却完全凝聚不成意念,也许这就是爱的彷徨吧——一个令他们难受的滋味……
她真的爱上我了吗?我爱上她了吗?我们为什么要将友谊转化为爱?诸多一连串的为什么困扰着他。这一切究竟是苦还是乐?此时,他也说不清了。
漆黑的里屋不时发来晓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声音,墙上的时钟已经敲响了十下,她依旧迟迟不能入梦,抬头间,她忽地看到,窗台上杯子里昨晚捉到的那只萤火虫,在发着点点绿黄色萤光。她索性开亮了灯,穿着紧身内衣向窗台走去,那娇媚、温柔而又动人的身姿蕴含着成熟的美感。
萤火虫爬了过来,透过玻璃杯子毫不陌生地向晓钰张望,她对着萤火虫轻轻说道:“萤火虫,你告诉我,你是真的爱上我了吗?你在这漆黑的夜晚还能发光。可是我呢,什么也不会,你看上我哪点?你虽然小,可在黑暗中你是一盏引路的灯,我真的是爱上了你,你能告诉我,我和他结合能幸福吗——此时的她和璟彭在想着这个共同的问题。
第二天早晨,晓钰那面容如核桃般的大伯带着位个头不高,身材较瘦的小五匆匆来了:“你这丫头,这几天也不去家了,人家都找到你家好多遍了……”这位身材魁梧、满脸麻子的大伯,一进门就开始叨唠了起来。
“大伯,你别怨她,她十三那天晚上就想回家的,可那天她说身子不舒服,后来我又听说叔叔去南方还没回来,于是我就叫她在俺家过中秋节……”此时,晓钰在收拾衣物,璟彭在与晓钰的未婚夫和晓钰的大伯陪坐,片刻他问小五:“你们准备多会儿结婚?”
“想在秋天就结婚,这趟来就商量这事。”他用嘶哑的嗓了操着灌南口音说道。
来者是客,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位身材偏矮、貌不出众的小伙子:“你干修理电器是在家干还是外出打工?”
“在家干。但是最近做了趟生意……”转而他又问璟彭道:“你的生意还可以吗?”
“嗯,近些年来还可以——不过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谦虚地说。
“表哥,我要回家了,准假吗?”晓钰笑道。
还没等璟彭来得及回答,她的阿姨便对他们说道:“晓钰这丫头,凡事都有要经她表哥同意,她表哥没说松口的事,她就不去干,话说前几天,我叫她帮我给菜园浇点水吧,她也要问她表哥……”
“她学习很积极,阴天下雨,步行十多里路还要来……在我这儿学习,有特殊情况可以私自不来,用不着和我商量的。”他转而对晓钰说道:“噢,今回你就在家多陪他几天吧……”
“我在家常对晓钰说,你要好好学习,把手艺学成功了,才对得起你的表哥……”她的大伯说道。他们起身告别。
璟彭和他的母亲为他们送行,晓钰背起装衣物的小包,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向他们挥动着手、微笑着向阿姨和表哥告别,然后又放慢了脚步,在他们身后,她轻轻转身,偷偷地给了璟彭一个难忘的飞吻。她走后,璟彭呆呆地站了好久好久……感到内心中像少了点什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转而一想:她毕竟是我的学徒,我心中的爱不能成立,我又有什么理由要她每时每刻陪在我身旁呢?可是,他这颗矛盾的心又时时在盼望着、思恋着晓钰的到来,他从内心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
又是新的一天,温柔的晨曦射进了窗内,把温馨送进了我们的心窝。美好的一天就从第一缕阳光开始了。
璟彭又像往常一样不由自主地在时时向外张望,盼望着那苗条的身材,清秀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可是,他料到晓钰今天不会来了:她也许到小五那儿去了;她也许带小五去继母那儿了;他们也许找她的爸爸去商量结婚的事……
咦!这时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自行车声,于是急忙向外望去,他不由一阵惊喜:“晓钰!你来啦——怎么今早就来了?!”他于是又像往常一样急忙起身迎上几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没和他去南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吃惊道。
她总是满脸飞着笑意:“我没跟他去,他要带我到继母那儿去找爸爸,可我想那二百多里的路程,来回路程得耗去我好长的时间,于是我就不想去了——说真心话,我也不想带他去那儿……”
前不久,晓钰这位人生坎坷、历经磨难的父亲又出了点交通事故:胳膊肘被车划伤了,他只好告病假到他那分居两地、各立门户的后任妻子那儿去疗养。预料要好长时间才能回来。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近来她索性吃住在阿姨家,不想回她那寂静得可怕的家:她讨厌够了孤独和寂寞的日子;她不眷恋那早已失去母爱和欢声笑语的家。不知不觉中,生活在一天天地过去,新的生活又在一页页地掀开:
一天晚上,他们吃过晚饭,在计划着当日的任务:“表哥 ,先教我绘图吧。”晓钰说道。
“我正要说呢。你说是在这屋里画呢?还是到外面的裁剪板上画?”他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画完还得做衣服了。”
“嗯 !就在这屋画吧。”她在书桌上摊开了图纸。
璟彭由于近来经常加夜班,每天要工作十五六个小时:裁剪、缝纫、熨烫、收料、送贷……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由他一个人来干。他折腾了一天,时常搞得精疲力竭的。他教着教着,不一会儿,他的精神渐渐地打不起来了,眼皮老是朝一块儿粘,但好在他对裁剪图很熟练,没有闹出个什么错来,而每当他快要沉睡的时候,她便“喂!”“表哥!”给他敲个警钟,每每这时他便又强打起精神教下去。
“表哥!你今晚太困了,去睡觉吧,我改日再画,让我们先去休息五六个小时,再起来做衣服……”说不清她这是理解还是心痛?
“不,继续画下去:下面的步骤和上天画的基本一样,只是不同的地方在……”他嘴里说着,可是眼睛却要眯成一条缝了。
她按小老师的指教,自己绘着图,绘完图后,她在一张纸上写了一行字,她捅了璟彭一下,随后把那张纸条递给了他,她那恬静的脸上浮起腼腆的笑,脉脉含情的眼睛里充满着幻想:
“喂!萤火虫,我真想……和你过一辈子……我看到你坚强的个性,你是我的精神之柱。”她的眼中凝聚了又浓又甜的情愫。她真想为表哥多做些她力所能及的事。她这普普通通的话语也许太普通了,竟没能让璟彭的泪水感动而出。璟彭从朦胧中接过了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
“本小姐已经坠入爱河了!”这几个字,再次唤醒了他心中的爱,在他的心中荡开了层层涟猗——但他随即又冷静了下来。他不以为然了:他想到他那失败的求爱,他想到那心底暗暗发过的誓——即使她不爱我,我也要一如既往地教下去,我不能给她增添精神上的痛苦。
他微笑着,暴露出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知道了,画完了吧?那就睡觉吧,清晨早点起来做衣服,晚安!”他就这样走出了晓钰的宿舍,可他刚在床上躺下,忽地又爬了起来,握着笔任思绪浮想联翩:
她告诉我她已经坠入爱河,她真想和我生活在一起?假设说这是她的精灵而伪装的言行?不,她那纯洁而又善良的心,我是深信不疑的——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没有错,可是我现在不愿凭着自己的感觉盲撞行事。我曾对她说过我不追求一个不爱我的人,可我心底又怎能忘掉一个我曾一度追求过的人?爱她,即使我在对她冷淡和疏远,但我的内心还是爱她。可是,我只能把这爱隐藏于心底——只怕这一天不会长久,我这爱不需要她的同情和回抱。
她这位历经坎坷的小女孩:出生后三四个月后,她那身患心脏病的母亲便病故了,而后她由姥姥抚养,三岁时带回家,先后由奶奶和大伯喂养……十五六岁下学后,她和她那已成为别人继父的爸爸生活,早晨要老早老早起床做饭给父亲吃。待父亲吃过早饭去上班后,她有时东家窜窜西家溜溜,以此来打发一个个无聊的时光,或是独自一个人在家从早睡到晚,自己一个人的午饭也惰得做,有时好歹这样搭几口,那样凑几点吃个半饱不饿的,晚上做好饭耐心地等待着她那从不按时归来的父亲……多少孤独感和几多忧愁,多少次对母爱的渴望和期盼,多少次泪水的缭绕,她就是怀着这复杂而又矛盾的心在单调的生活中徘徊……
而今,晓钰却在用她那诚挚的心,让欢声笑语使璟彭增添了温暖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给璟彭那濒临枯萎的爱情抹上一搂绿意,可他又该怎样为这位善良女孩献上一片衷心的爱,让她以后的生活永远快快乐乐呢?让幸福的温情永远伴随着她呢?
璟彭在时时告戒自己是个残疾人,虽然他在工作和学习中时常忘却了生理上的缺陷;虽然他也时常得到过善良姑娘留下的温馨祝福;也曾接受过多情女孩伸出的热情双手……这些永远那么纯真——可是,而今他迷茫了:她爱我吗?如果不是,那她爱小五吗?如果是,那她为什么对小五那么冷淡,为什么又会产生厌世的念头……她的心为什么这么矛盾?他猜不准,谁能给她带来欢乐,不知晓又是谁夺去了她的欢乐,她的选择,璟彭找不到一个完整的答案——可她的一句:‘我会送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布娃娃给你……’这句话给了他多少思索?如果这句是信口开河,毫无用意,那她非要这么说?如果说她没有意,那以前的一桩桩往事又何从解释?
璟彭在想:假如晓钰射出了爱的箭,可他又怕今后给她带来痛苦,他不忍伤害这颗善良而又纯洁的心;假如璟彭对她的用意仍迟迟不开窍或冲耳不闻,那么她将忍受一个多么大的痛苦,他深思了:此时你我的心情也许都很矛盾。姑娘啊姑娘,假如你真的心中无意的话,又为何给我留下这么多的思索?我又该怎么办?对于我相比她是一个陷入痛苦中的人,对于天下众多的同龄人相比,她是一个不幸者,我希望她拥有她那美好的生活和温暖、幸福的家……我虽是你的师傅,但我不是圣人,在工作、生活和学习中难免有矛盾,误解或错误,但愿我们都能坦诚相待,让欢乐永远伴随在你的身边……
——他想得太多太多了,越想越乱,他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
此时的晓钰在床上也久久不能入睡……她凝视着明亮的灯光,很久很久……一桩桩温馨的往事在脑海里浮现……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星空中的月亮;看到了银河系中运转的星球;看到了东方冉冉升起了一轮火红火红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