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她从睡梦中睁开了松醒的双眼,躺在床上看着书。
璟彭静静地站在门外的花丛旁,此时天还没有完全放亮,隐约可见的树荫在浓雾般的晨色中摇晃着,阵阵秋风在扫着宁静的夜空,也在袭着他那繁杂的思绪……
他的心在忐忑不安,因为他发觉他的母亲在姥姥的调拨下不大喜欢晓钰了,背地里说晓钰“狐狸精”,暗暗地让璟彭“保持距离,”璟彭才不相信这些鬼话,想方设法想让母亲改变观点,他多么想让晓钰更加快乐和幸福起来……好在他的父亲看在心里,喜上眉头。
璟彭现如今已把晓钰当作了朋友、看作了妹妹,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晓钰的理想成为现实。说真心话,他最最担心的就是怕有一天父母会把她在学习的中途赶走,那晓钰太可怜了——不!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绝不会让她在母亲面前有丝毫的委屈。
他进了屋:“你在看什么书?”只见晓钰躺在床上正津津有味地看林晓筠的言情小说《芳草凝绿》。
“言情小说,讲的是师生恋的故事,你也想看吗?嘻嘻……”她莫名其妙地笑着。
“你傻笑什么?不要沉醉于言情小说中不能自拨了,你现在重要的是要把裁剪技术学精……”璟彭虽然是文学爱好者,但他还是劝慰着晓钰不要过多地把时间浪费在读言情小说上。
“知——道——了!好好学习!”她应了一声,合上了书,调皮地说:“你说,我为什么一见到你就从心底对你产生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她直了直身子。那晶莹剔透的双目犹如清澈见底的小溪,暗送着秋波。
这句话璟彭最爱听,但他耳朵快要听出老茧来了,已经失去以前的敏感了,他当作没听见,答非所问地说:“我们可以聊会儿吗?”他边无声地笑了笑,边在写字台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笑道:“我们已经是无话不说了,你现在还卖什么关子的。”近日来,他们俩之间的友谊在直线上升,火热的情感已经超出了友谊的禁界,简直面临火山爆发的危机了。
璟彭却沉默寡言,也许是无从说起的缘故,此时此刻他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间;又像怀里揣着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有爆炸危险似的。他抑制着自己情绪的过激,喃喃着:“有件事我思忖了好久,你说过我们年龄上没有代沟;我们心理上没有鸿沟……那你说相爱与人的地位、金钱、相貌……有关吗?爱真的是一种力量吗?”
晓钰大笑起来:“哈哈!原来就是为了这个问题,把你搞得一筹莫展呀,不过我也回答不了你。我就借用别人的观点吧:爱能包容大千世界中迥异不同的人和谐相处;爱能融化隔阂的坚冰、抹去尊卑的界线,使人们变得亲密无间;爱也能融化矛盾芥蒂,消除猜疑、嫉妒和憎恨,使人间变得更加美好……”
“有人认为师生恋爱有失伦理,你认为呢?”他在试问。
“我认为不论是师傅还是学徒,其实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人只要有感情,就有爱与被爱的权力,至于接不接受爱是另一回事,不管是师傅还是徒弟,人与人都是平等的,但爱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所以生活中每个人都在演义着千千万万种爱的故事。说师生不能相爱会受地位界限,会有语论压力,会受道德谴责……如果真的相爱就不要去在乎世俗的眼光。”她说话的表情是那么地和蔼可亲,她那明亮的目光中闪烁着火花。
他们的目光相撞了,点燃了璟彭岩浆喷发般的激情:“晓钰,嫁给我吧!”璟彭感到他此时的这颗紧张的心,霎时要提到了喉咙,也不知道这几个字眼是怎么从他的嘴中跳出来的。
“什么?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心跳在加快:语言也变得苍白:“……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的。”为了能让他的母亲对晓钰好,璟彭觉得用这种方法去保护她再好不过了,哪怕是演戏,之后各奔东西。至于什么时候让她明白,他觉得暂时还不是时候。
“嫁给我吧!”他再次重复着,一直清高的他,只有此时此刻才觉得自己像个乞丐,在乞求她人的怜悯;“请原谅我的直率和大胆。”
“不!只有别人嫁给我,我不能嫁给别人。”她冷静地对表哥说道,而后脸羞得绯红,倏地她转过了脸去,接着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这事来得太突然了。”
他顿时语塞了,他并没有回答晓钰的问话,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一本下经地问:“为什么?是怕你爸爸吗?难道和你结合就必须倒插门吗?可我……可我不愿改名换姓,爱一个人非要这么做吗……假如你顾虑你爸爸,想在他身边照顾他……可我只愿意在他年迈的时候,到他的身边伺候他三年五载,或十年八年的,但不愿……”他语无伦次地说。
“不!不……”晓钰此时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有多么紧张和压抑,此时此刻矛盾、犹豫和惆怅一齐向她涌来。
璟彭深深地叹了口气,感到他和晓钰的爱情又转了弯:“是我身有残疾还是我年龄太大?”
“不!”她直摇头,用低沉的声音又说道:“这对于爱并不重要,只是我的爸爸,他……也不是因为这个……”她不知该如何解释是好。
“是怕你爸反对吗?”他追问道。
“不全是——也可以说不是,因为我可以不听他的。究竟为什么?我的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我有种预感……说实话,我真想为你分担点什么,你应该拥有你的快乐……”
“那会不会因为我们是亲戚——可我们已超出了三代,又怎么不能成亲?”
“不行,现在我的心里很不稳定,我在自相矛盾,也在……你别问了吧。我还要再睡会儿。”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乞求。
“你能睡得着吗?是同意还是拒绝你要果断地作出决定。”他呆呆地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他在努力地想让他那发烧的脑子冷静冷静。在好长的寂静中,屋内静得仿佛连他们的呼吸也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璟彭不想继续呆在这沉闷的房间中,便起身道:“对不起,我不难为你,既然你不同意,那就让我们忘掉今早吧!我闯入了你的生活,给你增添了烦恼。对不起,我给你赔礼道歉,你能原谅我这最后一回吗?”他的求爱就这样失败了。他也放弃了,于是在嘲笑自己,责备自己:璟彭啊璟彭,你今天怎么做出这种蠢事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死了这条心吧。
“我会原谅你的,只是我现在的心很矛盾,我们现在如相爱,会带来很多的麻烦……你让我冷静地想想。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希望在我们的爱在还没有陷得很深的时候 ,能早点了断,不要当爱陷进深渊的时候,相互用痛苦来折磨……”这就是他求爱的“闭幕词。”
“我不明白你的用意。”晓钰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的意思是希望我所爱的人,将她那还没有射出的‘箭’收回,不要当她把爱的箭射出的时候,再流下后悔的泪。所以我想先发制人,不进则退。可当我一旦情感流入爱河的时候,我一定不会让这河水干枯,更不会让这里的苦水滞泄。我今天就是不希望寻找我所爱人来分担我的痛苦,而是让爱我的人愿分愿合,随心所欲,不要携带丝毫的忧愁和苦脑,所以我不希望你在爱陷得很深的时候,不能自拔。既然你拒绝我的求爱,我对你这么做非常理解,我不能强求,也不想再争取,如果你已心有所属,我不愿夺人所爱,说实话。我只想看到你的笑脸,只要你高兴,让我怎么做都可以。”
“我不能说我已经爱上了你,我也不能说我并没有对你产生爱,只是现在的我无法给你答案。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不愿去追求你所爱的人,而去接受爱你的人,这么说还有别的女子……”
“不谈这些了,该吃饭了,吃过饭我们还得出摊收衣料来做。”璟彭尽力想让刚刚发生的一切像一张纸掀去。他真的不希望因他的鲁莽酿成悲剧。
“那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相处吗?否则我就不去吃饭了。”
“当然可以啦,我的小表妹!不过我们还是用心学习,努力工作,少……”
晓钰坦然学着璟彭惯用的话,笑着。“少说说笑笑,专心学习!我知道了。”她抢过璟彭正要吐出的话。
他们甜甜地笑着。
早餐前,璟彭心头萌发文学创作的灵感,便忙里偷闲地在空白的稿纸上写下“爱的距离”四个字,而后他索性任思绪顺着笔尖自由流淌:
你在抱怨世间没有人喜欢你——可怜的是你却不知道,你停留在我的心里的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算起,我却努力装作不在乎你——只把你偷偷的埋藏在心底……不要埋怨我没有告诉你,哪一点喜欢上你?时时想起你,想到痴迷——难道这就是演驿着爱的不等式,明知你有令我难以接受的坏脾气,却毫不在意。即使很伤感,也要独自流落在笑声里……倾听你的心扉,想知道哪一缕风会吹过你那里;想知道……我静静地想你,我想你全然不知。当我回到现实,才知道原来你一直就没离去……痛恨这忧伤而美丽的距离。纵然爱得那么在意,爱得那么珍惜,你我又怎能会在一起?
“喂!表哥,吃饭了!阿姨把饭做好了。”
“好的,好的!”他回过神来,理了理他西装内那合体的马甲,这褐绿色三件套犹如军装的神圣,西装那敞开的胸怀,透露着潇洒,这种打扮是他最爱的展现。他蹒跚着向客厅走去。
“听说赣榆那家女孩现在后悔没同意这门亲事了……”餐桌上,璟彭的爸爸向老伴提及前不久给他儿子介绍对象的事,最近他由于身体不适,加倍牵挂这桩还没了却的心愿。
璟彭看着父亲日益消瘦的面孔,内心一股酸涩涌了上来,他不由自主喃喃地说:“妈妈爸爸,我觉得晓钰挺好的……我好喜欢她的……”他一边无精打采地吃着早饭,一边涨红着脸,在尽最大的力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他此时想把失恋化作一种力量。
“那好啊!”还没等到儿子说完,他的母亲就高兴地说道。父亲也满面堆笑,他近日来由于胃病复发,说话时犹如大病初愈的样子:“晓钰,你有什么想法?我看你们也是很谈得来的吗?”
晓钰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她恨不得能钻进了桌底,她涨得满脸绯红,无言以对,璟彭见状,待她说着:“但我们没有缘份。”他父母听罢,脸上刚刚飘起的笑容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就连吃饭也没有往日那么吃得香甜了。
“不是没有缘份,而是有缘没有份。”这时晓钰更正道。
“爸爸,妈妈,你们今后不要为我四处奔波、张罗对象了,你们这些年来为我操心已经够多的,我不想让你们再操这份心事了。人生几十年一晃就过去了,怎么折腾不是一辈子呢?这是我最后的决定:我不想再娶别人了。今后……我只想干一番自己的事业来……”他的父母听后,皱起了眉头,一时间语塞了。
“你想干什么事,只要你朝正道上走,你尽管干吧。我们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但也不干扰你……”他的父亲慢声慢语地随口说道。
吃过早饭,璟彭要赶集去了,于是他把晓钰叫到了身边,偷偷地对她说道:“团圆节到了,今天我要你买点礼物来,这一百元钱,你拿去买点礼物来,我为何要你这样做?原因我们路上再说。”
“爸爸曾给我钱,叫我‘十五节’买点礼品来的,可被我花了……那这钱我以后还你。”她知道自己吃住在阿姨家,没别的补偿,过节送点礼是正常不过的事。
“不用还,不用还,你别多想,我就算我自己花钱买点礼物给爸妈,让你从中做个好人。”
“我一定还……”他们骑着自行车踏上了通往集市的路,冉冉升起的朝阳穿过浓浓的绿林,洒在他们像以往那坦诚而又友好、殷切而又亲密的笑脸上。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了,那个小五虽然在你的心中……可他能不去你家送礼物吗?你爸爸近日去你继母那儿还没回来,你应该在近几天在家等候他才是。你可以放假几天再来学习。”
“我不想见到他,特别是爸爸没在家的时候,我更不想接待他或做饭给他吃,最近几年我都是跟爸爸在继母那儿过八月十五的,今年我不想去了,去那儿实在没意思……”
“既然如此,那你今年就在俺家过中秋节吧,你爸爸年头忙到年尾,天天忙乎,从不归家,就你一个人在家也寂寞——人太寂寞了容易糊思乱想,产生抑制症。所以人还是忙碌点生活充实。我请你了,但是,你来不来随你便。”他们边骑着自行车子赶路,车的后座上各自驮着一个自制的包袱,里面装着顾客们那还没做好的布料和已经加工成品的服装,他们边行驶边说笑着。晓钰那朴素的白色连衣裙,点缀着淡淡的红花,那随风飘扬的裙摆,绽放着青春少女的魅力和浪漫。他们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沉浸在青年时代的美好时光。璟彭骑的是小型自行车,速度比较慢,为了能追上晓钰他时常用手推拉那条残疾的腿来助力。晓钰也时不时回头,或是放慢了速度,或是在璟彭骑车累了时,让他的手搭上自己的车子,拉上一程,以减轻他的力气。但是为了安全,当他遇到不平的路面时又不得不放手,集中精力掌控车把。
他们边闲聊着:“那你家人会欢迎我吗?”
“有我在此作代表就是了。他们总不至于把你往外赶吧?”
“你叫我买点礼物来,我想这里恐怕有原因吧?”
“本来我的学徒送不送什么礼物,我的父母并不介意,我更不需要学徒送什么礼品,只是——我不应该什么都要说。”
“你不应该和我有隔言。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想听到别人议论我家不顺耳的话了吧?你们庄人,真是人多嘴杂。”她忽地心头一亮。
他点了点头坦言道:“我用我的钱买礼品,只当自己买东西给自己家人吃,借名是你送来的,是让我的父母对你家人产生点好感,不慢待你,也让别人少点闲言碎语。你的家庭状况我了解,叔叔维持那个家也很不容易的……既然我掏钱叫你买,就不希望你还钱。”
“不!我会把这钱还给你的。”说着她又明知故问道:“你说你干吗要对我这么好?也许有别人在背后还说了我好多坏话,你没告诉我吧?”她那掩饰不住的微笑顿时流露出来:“你说你今早是怎么回事?你看你把阿姨,姨夫搅得心神不宁的。解铃还需系铃人,你回家后好好向他们通容通容吧。谁让你当我的面说这话的?好在当时没有其他人在桌上吃饭,否则叫我这脸当时往哪里放?”
“我办事有时也不妥当,不过我没有瞒父母的话。只因我早想对父母这么说,这话已憋在我的心里好久好久了,当时我太冲动了,一触即发……可我想你我形影不离的,大部分时间又有其它学徒在场,所以今天早上就……”他吞吞吐吐起来。
她笑了笑:“好了,好了,我没怨你。”
“可不是吗?我是没考虑到会有这样后果:我是他们多年来一直溺爱的长子;是他们最顾虑重重、忧心耿耿的一块心病。他们对这一习话理解不透的时候,我想他们也许会是绞心般的疼痛——可我当初没料到会是这样,我只是想卸卸多年来压在他们内心上的包袱。”
时光淬炼,催人成长。岁月的流年尘封逝去的往事。流年,蕴含多少年轮记忆,在等谁的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