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中学的音乐老师陈秀英,歌唱得好,人也长得不错,美中不足就是一唱起歌来露出前面两颗暴牙,让人恨不得把它拔掉。
陈秀英有个对象,是在部队里的,这个桃花中学的老师都知道,只是不清楚她对象在部队是干什么的,听说是连队指导员。陈秀英每年寒暑假都要到部队里过,那对象也曾来过学校一次,但那次穿的是便服,教政治的苗老师说,要是他穿军服来,我就能看出他是什么军衔什么级别的军官,可现在他穿的是便服,我就不知道了。后来她的对象一直没来过学校,陈秀英也从未提起。
因为对象不在身边,陈秀英一到晚上便呆在宿舍里,哪儿也不去。她宿舍有一只木壳收音机,从早响到晚。木壳收音机是“东方红”牌,交流电、直流电两用的那种。那时候,桃花镇用电比较紧缺,白天一般停止生活供电,所以陈秀英早晨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木壳收音机的四节干电池装上,然后打开收音机边听晨曲和新闻边洗漱。到了晚上来电之后,她又得取下木壳收音机里的四节干电池,插上电插头收听广播。自从有了这个收音机,陈秀英的枯燥乏味的业余生活有了大大的改观,原先孤寂寒冷的冬夜便不觉得漫长了。
但是在大多数年轻老师的眼里,桃花镇一年四季的夜晚都是那么的潮湿与漫长,除了备课、批改作业、家访外,几个人聚在一起打打牌便是最大的消遣了。曾有过好几次他们都想找陈秀英来一起打牌,却都被她谢绝了。陈秀英是音乐老师,用不着备课、批改作业什么的,也不用家访,所以比较空。但她一到晚上,从不外出,就坐在房间里边听广播边看书,这些书有些是县新华书店里买的,有些是学校阅览室里借的,还有些是镇文化宫图书室里借的。后来大家知道了陈秀英老师喜欢看书而不喜欢打牌,都笑她是蛀书虫,以后便再也不找她打牌了。
一个周末的夜晚,教政治的苗老师、教物理的李老师,还有教语文的柳老师三个人聚在一起想打牌,可瞧瞧还少一个人。柳老师说,再找个人吧。苗老师说,今天是周末,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学校里哪还有什么人。柳老师说,我看见陈老师房间里灯亮着呢,肯定在。李老师说,你说的是哪个陈老师呀?柳老师说,陈秀英老师呀!苗老师说,哦,那个陈老师啊,你初来不知道,她呀,从不打牌。
柳老师名叫柳新权,学校毕业分配到桃花中学才半年多。听说他在学校成绩很不错,本来已内定留校的,后来因他在实习单位与一个女老师关系暧昧,有些老师看不惯他目中无人的德性,就一封信告到学校里。尽管他的实习教学深受学生欢迎,而且有一个学生还在他的辅导下在全县作文大赛上得了一等奖,但后来实习结束后学校还是给了他一个警告处分,被分在了江城县的一所山区中学里。柳新权的同学大多分在了县城中学,只有他分到了山区,虽然县教委主任再三对他说这只是一个过程,呆一两年就会把他调上来,但柳新权到了桃花中学后,还是生发出一种怀才不遇的感叹。既来之,则安之。学校安排他担任了班主任,他也想尽心尽责地把书教好。一个学期下来,他班上的纪律、各学科成绩都名列同年级之首。他还在班上组织了一个文学社,办了一份油印文学刊物,不时地组织有趣的文学活动。学生们原先都是很怕写作的,现在一下子就提高了学生对写作的兴趣。后来其它班的同学看到后,也纷纷要求加入他们的文学社。校长得知后,就建议他组织校文学社,将刊物办成校刊,由柳新权任辅导老师,并答应文学社所有活动经费全部由学校来出。柳老师同意了,并命名文学社为桃源文学社,刊物名就叫《桃源》,这也是江城县农村中学成立最早的文学社和创办最早的校刊。后来校长还因此而在全县校长大会上受到了县教委领导的表扬。
柳新权平时是不太喜欢打牌的,大多时间呆在房间里写诗歌、写小说,他的诗歌已经有好几首在县报上发表了,有一首十四行诗还发表在了省报上,小说也发表了两篇。县文联的人已经注意到了他,并向报社查问了地址,写信要求他加入文学协会呢。这一天坐着没事,也不想写东西,打牌就打牌吧。他才来学校半年多,对陈秀英接触不多,就说,我去叫她!苗老师与李老师相视一笑,齐说,好吧,我们等你。
柳新权走到陈秀英房间的窗下踮起脚往里瞧,浅蓝色的窗帘布拉着,看不清里面的人,隐隐传出蒋大为的歌声。柳新权想,开着收音机呢,肯定有人。他轻轻地敲了敲窗户,叫道,陈老师!陈老师!谁呀?陈秀英在里面应道。柳新权说,是我,柳新权!里面答道,哦,是柳老师啊,有什么事吗?柳新权说,你先开门,我有事找你!过了一会,陈秀英果然开了门,踩着一双花布鞋斜倚在门框上。柳新权看到陈秀英侧面一条美丽的曲线,稍挺的鼻梁,微翘的嘴唇,长长的黑发从香肩一侧挂下来,柳新权不禁有些心动了。他说,陈老师,你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干什么呢?陈秀英说,我听收音机呢。柳新权说,不请我进去坐坐。陈秀英忙侧了身,说,那进来吧,就怕地方小容不下你。那时候桃花中学的老师每人只有一间大约十平米的房间,只容得下一床一桌。柳新权走进去,看见那只“东方红”收音机放在床头,蒋大为正在里面唱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桌上摊着一本书。陈秀英走过去忙把书合了,放进了抽屉里。但柳新权还是看清了,书名是美国作家米切尔的《飘》,便说,你在看《飘》?陈秀英点点头,说,随便翻翻,你坐吧!说着自己在床沿坐下,把房间里惟一的凳子让给柳新权。柳新权在凳子上坐下,感到有点拘谨,空气也变得凝固起来。两人的膝盖与膝盖几乎碰在一起,柳新权感觉有一种异性清香的气息正通过膝盖沿着双腿、双臂悄无声息地潜入到自己的骨子里来,心呯呯直跳。陈秀英说,找我什么事?柳新权说,我们三缺一,想叫你打牌呢!说完见陈秀英笑而不答就说,他们都说你肯定不会去的,我叫也是白叫,果然被他们说中了,那算了,我走了。陈秀英说,谁说我一定不会去,还有谁呀?柳新权一见有了希望,高兴地说,还有苗老师、李老师,他们在办公室里等着呢。陈秀英就说,走吧。
苗老师、李老师见柳老师真叫来了陈秀英,就开玩笑说,还是年轻人有魅力呀,看来我们老头子是不行了。柳老师说,你们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就卖起老来了,为时过早吧。陈秀英生气道,我是看在你们两老的面子上才来的,要是不欢迎,我就走了。陈秀英假装欲走。苗老师忙赔不是,都是我多嘴,来吧来吧,周末大家都闷得慌,放松放松嘛。李老师早搬好了桌椅,四个人四面坐下,总共一副牌,四个人打四十分。李老师对苗老师说,那我们两老对家,他们年轻的对家吧。于是,苗老师与李老师对家,柳老师与陈老师对家。大家边打边聊,气氛十分融洽。陈秀英出牌较慢,每出一张牌都要看柳新权一眼,有时候一张牌已经放到桌子上了,瞟了柳新权一眼又收回去换一张打出来。苗老师就在边上急,你倒是快点出牌呀,打出的牌嫁出的狼,不好后悔的。陈秀英就咯咯咯地笑着,一幅牌被捏得东倒西歪,什么嫁出的狼,是嫁出的娘!苗老师说,我娘可没嫁。陈秀英又笑,笑得花枝乱颤,透不过气来,你别逗我了,再逗我真不知道出什么牌了。柳新权就用温和的眼光看过去,正好与陈秀英清亮而妩媚的眼神相对,你随便出,有我呢?李老师一语双关地附合道,对对,陈老师,你别怕,有柳老师在呢。陈秀英说,李老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呀!柳新权就说,你们别贫嘴了,出牌吧!陈秀英就抬头又瞟了柳新权一眼,然后轻轻地甩出一张牌来。柳新权感觉陈秀英的目光就像一壶酒,浓烈而香郁,自己快要醉倒了。
打完牌,已是十点多钟。苗老师捶捶腰站起来说,打牌怎么比干活还累呀,这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柳老师说,我倒没觉得累。李老师随口而出,你们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啊。陈秀英说,李老师,你又拿我们开玩笑,以后再也不玩了。李老师忙说,好好好,我错了,下次还想跟你对家呢?四个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出办公室,分成两路朝各自的宿舍走去。苗老师、李老师一路,他们的房间都在西面的那排房子里。而陈秀英的房间在东面操场的边上,柳新权的房间是在厨房后面,回房间得经过陈秀英房间的窗前。天上月光正明,星空灿烂。柳新权说,山村的夜真静啊!陈秀英笑道,柳老师又来诗兴了吧!柳新权说,你笑话我。陈秀英说,听说你发表了不少诗歌,有空能不能让我拜读拜读。柳新权说,哪谈得上拜读,正要请你指教呢。陈秀英说,对诗歌我可一窍不通。正说着,已到了陈秀英的房间,里面传出收音机没有信号时发出的“吱吱”尖叫声。柳新权说,你的收音机还开着呢!陈秀英说,我记性不好,出去老是忘关。说罢开了门转身道,明天见!柳新权呆了一下,忙说,明天见。陈秀英的门已“砰”地一声关上了。
月光清亮如水,洒了一地。柳新权一个人慢慢地在空旷的操场上踱着步,想起打牌时陈秀英不时瞟过来那纯净而妩媚的眼神,不禁再次心旌摇动起来。柳新权产生了一种想写诗的冲动,加快脚步回到房间,铺开稿纸就写了进来:
夜风温柔
如你一头的秀发
轻轻地拂在我的脸上
月光清亮
如你纯净的双眸
柔柔地照在我心头
那究竟是你
还是月光
未等我分清
这条小路已到尽头
尽头的月光还是那般清亮
尽头的我却已失去了你的双眸
……
写了这两段,柳新权好像又听见了陈秀英“砰砰”的关门声,再也写不下去了。他把笔往桌上一撂,打了一个呵欠,便躺下睡了。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柳新权上完课走出教室,天不知何时下起雨来了。从教室到办公室要穿越整个操场,柳新权正想包着头冲过去,一眼看见陈秀英上完课从教室里走出来。陈秀英也同时看见了柳新权,她撑开了手中的红雨伞,冲柳新权宛然一笑。柳新权脱口喊道,陈老师,等我一下。说着就跑过去,躲在那把小小的红雨伞下面,一齐往办公室里走。这时,学生们都已经下课,走廊里站满了学生,他们都看见了陈老师和柳老师一同躲在一把红雨伞下,不知是谁先带头尖叫起来,然后走廊上所有的学生都“噢噢”地起哄起来。柳新权回头看见学生们都站在走廊下看着他们笑,开始还显得无所谓,到后来看见原先在教室里和办公室里学生、老师也都跑出来看时,脸上开始显得有些气愤了,心想这有什么呢,不过是合一把伞嘛。柳新权抬头看见陈秀英低着头,显得很尴尬,便赶忙把头探出了红雨伞,一头冲进了雨幕里。陈秀英在后面轻轻地喊了声,哎,你怎么……就听见后面学生们更加响亮地叫了一声“噢——”,把陈秀英的喊声淹没了。
后来有老师把这一情况反映给了校长,校长就把柳新权老师叫到了校长室,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们做老师的处处要为人师表,行为举止不要太轻率。柳新权知道校长说的是他与陈秀英合伞这件事。就说,校长同志,这也太那个了吧,不过是合一把伞而已,我又没做什么不道德的事!校长说,话不能这么说,这里是农村,比不了城里人开放嘛,有些观念还没跟上来,以后你还是注意点好嘛!
柳新权从校长室里出来,一肚子的气。当他经过陈秀英的房间时,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窗户,里面传出收音机的声音,是马三立的相声,不时夹杂着观众的笑声,可柳新权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第二天,柳新权去上语文课,一进教室就看见后面坐了校长和七八个老师正准备听课呢。原来这次听课是早就定好了的,因为校长常在学校周会上夸柳老师的语文课上得好,别出心裁,要大家向年轻老师学习,所以今天就召集了部分没课的老师前来听课。因为前一天的事,柳新权还满肚子的气,就存心不想让校长好看。
上课开始了,柳新权先让大家翻开要上的课文,然后问学生,我昨天布置大家回去预习,都预习过了吗?全班学生齐声说,预习过了!柳新权说,我现在请一位男同学站起来朗诵一遍,能朗诵的请举手。所有的男生都举起了手。柳新权叫了后排的一位男生站起来朗诵课文。课文很长,大约有五六页之多,一遍朗诵下来,已七八分钟过去。柳新权又说,我现在再请一位女同学站起来朗诵一遍,能朗诵的请举手。所有的女生都举起了手。柳新权叫了前排的一位女生站起来朗诵课文。这一遍朗诵下来,已半节课过去,听课的老师都有些迟疑,这柳老师上课就是这样别出心裁的呀!看他接下去怎么讲?只听柳新权说,同学们,大家说,刚才两位同学朗诵的好不好?大家齐声说,好!柳新权伸出手在空中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我看朗诵的还不够有感情色彩,比如“狂风啊”这一句应该这么念:狂风啊,你咆哮吧,尽情地咆哮吧!一定要有激情,表现出主人公的愤怒心情。柳新权目光扫了一眼后面的老师,接着说,好了,下面大家仔细听我朗诵一遍。然后柳新权就绘声绘色、激情饱满地将课文朗诵了一遍。朗诵到“狂风啊”这一句时,更是朗朗有声、唾沬横飞。这时候,后面的老师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柳新权好像没有看见似的,等朗诵完课文,问道,大家听仔细了吗?全班学生齐声说,听仔细了!柳新权说,好,那接下来我起个头,大家一起来朗诵一遍。还读啊?教室里的老师与学生都感到了惊讶。于是响亮而充满激情的朗诵课文声再次响起,在读到“狂风啊,你咆哮吧”这句时,声音特别的响,好似把房梁上的灰尘也震下来了,“卜卜”地直往下掉。这一遍刚念完,下课的铃声便响起来了。校长气得吹胡子瞪眼,拍案而起,用手指着柳新权说,柳新权啊柳新权,你……你……,咆哮啊咆哮,一节课都让你咆哮完了!然后气愤地甩甩手走了。其它几位老师有的叹气,有的摇头,有的窃笑,也都走了,只剩下全班的学生和柳新权在教室里哈哈大笑。学生们有的说,柳老师,你真伟大!有的说,柳老师,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还有的说,柳老师,这下你可闯大祸了!柳新权挥挥手,说,下面布置作业,请大家把课后练习做好放学后交上来。然后便走了。
这一天,每个老师见到柳新权都用一种怪怪的眼光看他,还有人竟叫他“咆哮老师”,也有叫他“柳咆哮”的。自此后,“咆哮老师”和“柳咆哮”便成了柳新权老师的两个代名词。柳新权却一点都不在乎,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晚上回到房间里,看见那天写了一半的诗还摊在那里,便抓起笔就写:
苍白的光晕慢慢地,慢慢地漾开来
如桃花般的阵阵馨香
浸泡着整个生锈的村庄
很多事情过去了就无法再挽留
只是在每个清亮的月夜
都会回想起那黑夜般的秀发
和你月光般的双眸
今夜
我匍匐在稿纸上
寻找月光般贫血的诗句
心儿早已被夜俘虏
等写好最后一行,柳新权放下笔,高声吟诵起来,觉得真是一首好诗。他瞧瞧四周,房间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影子,这么好的诗没人听他吟诵,觉得有点可惜。柳新权忽然就想到陈秀英,她那天说过要读自己的诗的,便拿起诗稿就往外走。
半路上,柳新权碰到了到厨房里蒸饭的苗老师。苗老师笑着说,咆哮老师,你还没睡啊?柳老师也付之一笑说,是啊,睡不着。苗老师说,你这是要去哪啊?柳新权说,哦,我去找陈老师。苗老师说,哦,是找陈秀英啊。柳新权已走远把苗老师的话落在夜空里了。柳新权还没到陈秀英门口便听见了收音机的声音,里面正在唱京大鼓呢。柳新权想,其实陈秀英是一个害怕孤独的人,如果没有收音机作伴的话,她肯定会爱上打牌的。柳新权敲开了陈秀英的门,却不急着进去,站在门口像个学生小心翼翼地问道,陈老师,我可以进来吗?陈秀英笑着说,进来吧,咆哮老师!话未说完,自个先笑了起来。柳老师问,陈老师,你笑什么?陈秀英说,我听办公室的老师说了你今天上课的事,一想起来就要笑,真亏你想得出来!柳新权说,你笑我?陈秀英停住了笑,认真地说,你怕是惹麻烦了,校长不会善罢甘休的。柳新权说,我不怕。陈秀英说,全校也只有你敢这么做!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柳新权这才拿出那首诗稿说,我刚写了一首诗,请你看看。陈秀英接过默默地读了起来,渐渐地,声音由低而高,最后竟读出了声。边读边说,好诗好诗。读完,对柳新权说,真是一首好诗,怎么没题目呢?柳新权说,你帮想一个。陈秀英说,就叫《清亮的月光》吧。柳新权说,好,就这个了。陈秀英又说,我把它谱成曲怎么样?柳新权说,那最好不过了。陈秀英便信口哼了起来,抓起笔,随手就写了下来。柳新权坐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陈秀英那种投入创作的状态,真到了忘我的境界。
这时,苗老师从厨房回来,经过陈秀英的窗下,看见灯还亮着,收音机吚吚呀呀地唱着,柳新权与陈秀英坐在里面却一点声音都没有。苗老师踮起脚,想看个究竟。透过浅蓝色的窗帘,苗老师只看见两个晃动的身影。苗老师想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摇了摇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陈秀英放下笔说,好了,我唱给你听听。说着便哼唱起来。调儿快乐而略带忧伤,却十分的悦耳动听。柳新权高兴地说,太好了,我敢说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歌了,我要把它寄到《歌曲》杂志去发表。陈秀英说,那千万别署我的名字。柳新权问道,为什么?陈秀英说,别人要说的,你就胡乱起个笔名嘛。柳新权说,那怎么行,这是你的劳动成果一定要署你的名字的。
柳新权回到房间里后,连夜重新誊抄了一遍,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它寄出去了。这天下午,校长又把柳新权叫到了校长室。校长严肃地问道,柳新权老师,你昨天晚上在哪里?柳新权说,昨天晚上我在房间里呀!怎么了?校长说,怎么有人见到你去了陈秀英老师的房间里?柳新权说,是呀,陈老师的房间我是去了。校长说,你去干什么?柳新权奇怪地问道,这是我们的私事,也要说吗?校长哼哼了两下说,私事?你难道不知道陈秀英已有对象了吗?柳新权说,有对象怎么了?校长严厉地说,柳新权老师,你知道吗,他对象是部队里的,你插进去便是破坏军婚,是犯法的!柳新权显得有些生气了,我怎么破坏军婚了?我破坏军婚又怎么了!我犯法了,你叫人来抓我呀!说罢转身走出了校长室,把身后的门重重地摔上,门在门框上弹了一下,发出“砰”地一声巨响,吓了校长一跳。
几个月后,陈秀英的对象来到了学校里,把陈秀英带走了,听说是去部队文工团了。这天,柳新权刚好收到了发表有《清亮的月光》的这一期《歌曲》杂志,便拿了去向陈秀英报喜。看到陈秀英房门口纸箱、大包、小包的堆了一大堆,还有一个粗壮的男人和几个学生一起正在忙进忙出,感到纳闷。这时,陈秀英抱着个木壳收音机走出来,正好看见了柳新权,便对他说,柳老师,我要走了。柳新权说,去哪?陈秀英用嘴呶呶正搬箱子出来的男人说,去他那!柳新权明白了这一定是陈秀英的对象了。柳新权说,我们的歌曲发表了。说着就把手中的书向陈秀英递去。陈秀英并没有去接柳新权手中的杂志,只是淡淡地说了声,我知道了。柳新权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变得有些酸楚起来。陈秀英把手中的木壳收音机递给柳新权说,这个送给你,留个纪念吧!柳新权默默地接过木壳收音机,也不说一句话,就走了。
又过了一个月,柳新权也离开了桃花中学,听说是到县报做编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