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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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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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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连载

我沉痛地写下这些句子,写下这段岁月的刻痕,不是为了炫耀,只是为了记住她的痛点,我们应该看到并加以原谅……

第一章:当上生活委员

中考将近,同学们全力以赴,准备以优异的成绩走好人生第一站。 能考取中专是我最大的心愿。

我想考起中专。考起中专,我就可以离开家,就可以向张琳表白自己对她的爱慕。我的家庭是破碎的,就像一直在溃烂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中考分数下来,我没能如愿考起中专。拿着一纸考分通知单,我心里格外低沉和沮丧。张琳的身影无时不在我眼前飘浮晃荡——清逸、清灵,特别是迷人的笑靥,欲言又止,能把所有的欲望表现得淋漓尽致。每次上课铃声响起,我总能打起精神,认真听老师讲课。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考起中专,只有考起中专,我才有勇气向张琳表白对她的爱慕,我一直这想,也这样做着。

我完全可以肯定,甚至很自信。张琳收到我的表白信,一定会笑得甜甜的,一定会抿着嘴唇,含笑不语,把厚薄适中的嘴唇抿成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我还清晰记得,第一次和张琳相识是在家里。张琳和她父亲来家里做客。席间,我感到有一股火辣辣的眼神在我身上游移、闪烁,像一汪清泉潺湲。起先我并没在意身旁的女孩。我回避着女孩的眼神,怕和她的眼神相撞在一起。可是我越躲避,女孩的眼神越凝练得像一束强光。女孩还在看我,那清澈的眼目不在波浪不兴,它在流动,它在浸透。

我失败了。我不敢在张琳面前吃饭。我放下饭碗,怯生生地离开饭桌。张琳的整个人影已深陷我的脑海。至此,张琳每次遇到我,虽然两人都不做语言上的交流,但张琳总是抿着兰花一样的嘴唇,对我含笑不语,像风一样与我擦肩而过。可中专没考起,一切都化为乌有。忘了吧,自己不配,何况张琳读的还是一所比较好的学校。我告诫自己不要再痴心妄想。没过几天,我怀着郁闷的心情进了一所铁路技工学校。

进入铁路技工学校两个星期后,我被评选为班干部,当上了班里的生活委员。生活委员就是负责收发一下同学们的信件,月底发一下奖学金,另外还管理着教室里的电视,负责早晚开关电视等之类的工作。那天,班上一个男同学余红跑到我们203宿舍大闹一通就跑。没隔几分钟,他又跑来闹一通。我们203宿舍,6个人的被子床单全部被他扯乱。我和其他几个舍友发火,让他滚,别再来我们宿舍捣乱。

“嘿嘿!”余红做个鬼脸,不情愿地离开。为了表示对余红的不欢迎,他前脚才离开,我们就把宿舍门重重地关上。没想到余红刚走,宿舍门又咚咚响起来。

“憨杂种,日他个鬼,又来搞什么鬼名堂!”几个舍友烦躁地大骂。

“滚远点!”我更是大声咆哮。

宿舍门还在咚咚地响,丝毫没有顾忌到房间里面的怒气。我爬起床,看到几个舍友露出不同寻常的怒容,我顿觉底气十足,仿佛自己在大义灭亲,显得凛然正气。

“哈哈,这回你死定了。”

我一把拉开宿舍门,抬脚要踢,却傻了眼。我迟疑片刻,还是语无伦次,直感到脸上火烧火燎一样。

“噢!王……王老师,我……我还以为是余红。余红刚才他来我们宿舍,所有被子床单全被他扯乱。”

“没事,没事,你们闹着玩。”班主任王老师淡淡地笑着,坐到床上,环视一下我们宿舍,平和中带着笑意地说:“不错,地拖得很干净,嗯!行,毛巾叠得比其他宿舍整齐。”王老师把目光落到我身上,待话语一落,便说:“库星,我看你昨天打扫卫生的时候,不怕脏,能吃苦,挺实在的。我们班就是需要这样的精神。我看你就担任我们班的生活委员得了。”王老师递给我两把锁,坐了一会儿就走。王老师刚走,舍友吴云华呲牙咧嘴,诡谲地说:“老弟,该你表演了。”

“不错,就该庆祝一下,就去上次吴老鬼请的那家吧,” 几个舍友七嘴八舌嚷嚷着,我没有拒绝舍友们的请求。从读书以来,还是第一次当班委呢,我格外高兴。我克制着内心的激动,使自己显得很平静。说到外面去吃饭,舍友们就来了兴致。

“你那晚喝醉了,”舍友张国平和肖楠搭讪。

“你他妈,你不醉,你吐了一地,连被子都是我帮你洗的。”

“你吹牛。”

“别说啦,别说啦,你们都喝醉啦。第二天早上,你们谁的床前没有摆着自己的脸盆,谁的洗脸盆里没吐?”

舍友刘清甚为得意。我们听刘清说完,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不到十分钟,菜就上好。菜馆就在学校附近,虽然设施简陋,生意却是异常火爆,经常会有学生到菜馆来吃饭。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云华站起来,注视着我。其他几个舍友也依次站起来,都端着满满的一杯酒。该祝福的早已祝福过。大家默默不语,把酒杯哐啷一碰,又是哐啷一下,6个空杯重重地摆到桌子上。

“大家凑到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读书,也可以说,这是我们的缘分。我们不单要把书读好,还要把学校里的生活整好,”班长吴云华一副老大自居的神态,嘴里吃着菜,眼神打量着我们几个人。

“对,班长说得对,大家相聚就是一种缘分。以后我们要团结一致。现在我们203宿舍就占着三个班委啦。”

“以后,我们不要犯事,犯了事我们也不要怕事,”吴云华以更坚定的语气接过肖楠的话语。说话间,他正了正身子,使自己的身板尽量挺直,摆出一副辞严义正,不可抗拒的威慑。

酒一杯又一杯下肚,几个舍友的情谊在急速增长。

吴云华初中毕业,在社会上闯荡了两年,见多识广,自然被公推为我们宿舍老大。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说他初中毕业,就在社会上闯荡,是他妈哭着哀求,让他再回学校读书,是他大伯家欺负他家没读书人,他才重新回到学校。快近晚上十一点,我们几人还余兴未尽,称兄道弟,天高地厚乱说一通,个个都成了侃爷。我们跌跌撞撞走到宿舍楼时,宿舍楼的大铁门早已关闭,冷冷的寒光把它照得更加冰冷和严实。

“怎么办?这个时候管理员早睡了,又不敢叫门,”刘清有些担心地说。

“走!爬它狗日的窗子。”

吴云华语气坚定,始终充当着老大的角色。

在皎洁的月光下,校园里显得别样的清幽。我们6个舍友很快走到宿舍楼的后面,站成一排,对着月亮撒尿。在外面憋得太久了,我们撒得酣畅淋漓。吴云华开始发号施令:“把各人的腰带解下来,连成一条。张国平你先上,你清醒一点。”一阵磨蹭,张国平像一只疲倦的老鼠,急切、慌乱地抱着宿舍楼的下水管道,他蠕动着身躯,像一只向上爬行的蜗牛。我们5个人托举着他的屁股。张国平终于高过我们的头顶,再高过我们的手指。十多分钟过后,他躬身蹲在二楼卫生间窗户的台沿上。张国平猫着身子,钻进卫生间,然后再探出身子,把我们一个个拉上二楼卫生间。

我们摸黑回到了203宿舍。

宿舍楼超过晚上十一点就会自动熄灯。我们躺在各人的床上。张国平给每人发了一支烟。6个烟头在漆黑的宿舍一闪一闪的,极像了6只眼睛在守候着黑夜,只是神态有些扑朔迷离。睡在上床的把嘴里的烟气吹往下床,睡在下床的又把烟气吐向上床。

月光如洗,夜在静静地等待黎明日出,6个烟头在不知不觉中熄灭。

一天下课后,我跑到校门口的传达室,打开自己班级的信箱。信箱里躺着二十多封信。我喜出望外,很是高兴,心想着必须把信在当天就发到同学们手里。要知道同学们是多么期盼自己的信能从遥远的地方飞过来啊。带着丰硕的收获感,我拿着信件飞奔回宿舍。

“快!走!跟我一起去女生宿舍发信,”我不容推脱地对吴云华说。

“信?……”

“对!信!”

吴云华还没弄清什么状况,就被我拽到宿舍门口。我俩到了女生宿舍,我把信发给了有信的女生。看到女生们接过信,高兴得手舞足蹈,吴云华脸上划动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凝云和焦虑。瞬间过后,吴云华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跟着女生们乐呵,问她们信从哪儿寄来的。我也跟着乐。我知道自己是不会有信的,这一点完全可以肯定,因为从读小学到初中,我就不敢多交朋友,更不敢把同学往家里带。看着女生们难以言表的喜悦,我萌生出当生活委员真好。我怀着这样的心思,内心冲动着一种胜利的喜悦,这种胜利的喜悦很快就占据我所有的思绪和神经。吴云华正和女生们天南海北,谈得甚为投机欢畅。

“嗳!班长,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吧,最好是你亲身经历过的。”女生李永萍嗫嚅着嘴角,切盼的眼神盯着吴云华。吴云华有些措手不及,不知从何说起。

“有点刺激的吗?班长!”另外一个女生在旁帮腔。

“嗯!那,那我就讲个,我亲身经历的事,”吴云华涨红着脸,有些力不从心,没有了平日里谈话时的挥洒和自如。

“在我们老家那个地方,不知是风俗,还是别的什么,死了年青人,就得年青人把死者抬上山……”

“哇!好害怕,”女生们吸了一口冷气,个个脸有惧色。

“有一次,我们村死了一个年青人,我参加了抬人。那天,雪很大,漫天遍野到处是雪,很难找到出山的路在哪儿。我们把死人抬上山的时候,天微微放黑。在下山的时候,龟儿子,不知是谁,大喊一声,跑啊!……”

吴云华一个跑字出口,犹如黑夜里打了一个惊雷。所有女生吓得尖叫起来,然后又本能地相互拥抱在一起尖叫。看到女生们吓得如此狼狈不堪,吴云华少了先前的拘谨。他放慢语速,用一种诡怪的语气说:“咩咩,那一分钟,我们只顾拼命地往山下跑。你们猜,此时出现了什么?”

“鬼!”

一个女生双手抱头捂耳,一声惊叫起来,其余女生惶恐乱嚷:“班长,不要再讲了,不要再讲啦,求你了。”

“有一个小子,该他倒霉,他一慌就跑到荆棘丛中。直到我们跑得老远,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最后我们几个人,壮着胆,又上山找到他。吓尿啦,那种惨状,演鬼直接不用化妆,包把你们吓死。”

“你们太缺德了,”李永萍用齿尖咬着嘴唇嗔怪地说。

女生们缓过神来,又嚷嚷着要我讲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要害怕刺激的。我讲什么呢,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太多,也太让人恐怖。我一时没有了头绪,不知要讲个什么。眼看吃饭时间就到,我就三言两语地讲了个亲身经历的小故事。

在我读小学三年级那年的八九月份,我和小伙伴们到河里去玩耍。那年,我的父亲买给我一双解放鞋。待我和小伙伴们从河里爬上河岸时,我的解放鞋不见了。由于怕被母亲责打,那一晚,我不敢回家。我的母亲也没来找过我。我们村口有一条小水沟,用来灌溉农田那种。水沟上堆码着一个巨大的稻草垛子。平日间,我们喜欢躲在里面玩捉迷藏。那晚,我躲在稻草垛子里。夜深人静,我祈盼着母亲来找我,但她没有。母亲没在村里叫我的名字。母亲没有找我,我不敢回家,贸然回家,必遭一顿暴打。夜里,猫头鹰咄、咄地叫着,叫几声,它就哈的笑一声,狰狞,恐怖,我的心随着猫头鹰的叫声突突地跳着。该死,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刚看过不久的电影《画皮》。夜很黑,整个村庄静悄悄的,只有猫头鹰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它的叫声,仿佛钩魂的绳索,在黑夜里游荡。我把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不敢大声呼吸。这个时候,我听到草垛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走近又走远,走远又走近,我想放声大哭,但我不敢哭。我在心里发恨,恨那个把我鞋子偷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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