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夕村的头像

夕村

网站用户

小说
202110/21
分享
《流沙》连载

第四章 小雪

一个周末,我早早起了床。

还没吃完早点,田大板、尖嘴钳、鲫壳鱼就聚集在我的宿舍。他们催促我快点,不然就赶不上去省城的汽车。

“小苦命,你想买点什么?”尖嘴钳说着,走进我宿舍,他想坐到我床上。

“我想买双鞋。”

“尖嘴钳,你不要再啰嗦,要不要我买个塑料娃娃给你。”田大板冲着尖嘴钳不耐烦地说。

“塑料娃娃。”尖嘴钳重复着自言自语,像在回味什么。

“呵呵,塑料娃娃。”

“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可能是用硅胶做的。”

“你说有多大?”

“去年火车上丢下一个,还被老鸭子捡回来,洗干净挂在窗子上。”

我们几个人说笑着走出车站。

长期生活在小站。每天面对冰冷的铁轨,疾驰的火车。看着城市密集的高楼大厦和流水般的车流,我们一行4人的行踪显得有些仓促无力。不管走到哪儿,我们脸上像写着字一样,总能被那些商贩一眼看出。

“老表,进来看看吗?”

“老表,进来吃饭吗?”

当他们对那些所谓的城里人不再这样称呼和邀客时,我们就异常的恼火。为了赌气,我们进了一家高档酒楼吃饭,并且点了很多菜。

鞋子买回来,挺合脚的。

我把鞋穿在脚上,左崴右摆脚踝,看个不够。我一直的心愿就是工作以后一定要买一双好鞋。我认为鞋对一个人起到点睛的作用,其中还有另一个深层原因,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只要穿上一双好点的鞋子,就会觉得特别有精神,脚特别有力道。每次穿上新鞋,我的思绪都会僵滞在那个下雪的冬天。

那天早上,我刚推开门,一脚就踩上了雪。

白茫茫的雪,仿佛在为一个死者默哀。

“下雪啰!”我没有顾及寒冷,一脚踏进雪地里。毕竟,几年才赶上一次降雪。我特别高兴,一路玩雪,一路走。还没走到学校,我的一双布鞋早已湿透,裹满了泥沙。因为鞋子湿透,我只得将鞋子脱掉,光着脚背,将脚丫踩在鞋面上。

“你们看看库星的鞋子。”坐在我后排的一男同学,用棍子把我的鞋子挑举在半空中晃荡。

“哈哈!就像一只烂茄子。”

“哈哈!就像一只死耗子。”

全班同学哄笑起来,他们看着我笑,或是交头接耳私语。

“是的,因为下雪,我还没走到学校,鞋子早已湿透;是的,因为我的鞋底早已磨损,脚底代替了鞋底,你们说我的鞋像什么就是什么。”

每次,我穿上新鞋都会在心里独白一番。

我回到母亲的住处。还在老远就听到锣鼓和木鱼的敲打声。一股浓烈的烟火味随之钻入鼻孔。“唉!又搞鬼迷信,说过多少次不听。”我心想着推开门。

“哦!你儿子回来了。”几个老太婆张着嘴,望着我傻笑,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笑容。母亲从烟雾中走出来,一些烟雾缭绕着她,像是她忠实的信徒。母亲脸上荡漾着笑容。因为长时间的烟熏,她脸色灰朦朦的,像堆上一层纸灰。

“哦!从那儿回来?”

我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温郁地说:“叫你不要再搞这些鬼东西。搞这些鬼迷信没用。”

“说不得,娃娃,嗯,说不得,你这样说,会得罪神灵的。”几个老太婆神色惶恐地嚷嚷起来。母亲收敛住笑容,那些烟雾仿佛被她瞬间吞到嘴里。她土灰色的脸,有着写不完的委屈,诉不完的苦楚。

“叫我不搞这些,我不搞这些,圣皇圣母怪罪下来,轻者鸡死猪瘟,重者死人。”

“不仅愚昧,还无知。生活不好了就怪神灵,以前和我爸爸生活好的时候你是谁。如果真有神灵,就让他下一场雨。”母亲被我一句话呛得茫然无语,土灰色的脸变得更加黯淡。片刻过后,她突然大声悲悯地恶声嚷道:“我是谁!我不是那个烂货,只会吃闲饭。”

母亲骂的是我的继母。继母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对我谈不上好,好在她不打我,这就足以让我对她感恩戴德。我走到楼上,一头扎倒在母亲的床上。母亲的房子是土木结构的瓦房,多年的风烛雨蚀,早已破败不堪。

“咦!中邪了,中邪了,这个小娃娃,胡说昏讲,快去拿炷香来。”几个老太婆诚惶诚恐地跪在供桌前,拜了三拜,烧化了一些冥币。领头的老太婆举止虔诚,言语娴熟地祷告:“圣皇圣母在上,弟子张莲英请诸位佛祖菩萨,不要跟我徒弟的儿子库星计较。他还小,不懂事,不要再让他心里不明白,胡说昏讲话,在此,弟子谢过诸位佛祖菩萨。”几个老太婆说完,又敲打着锣鼓和木鱼。我心里一片狼藉,锣鼓和木鱼的敲打声,如同一阵寒风向我吹来。

“我没有胡说昏讲,日子不好过,求神拜佛有什么用,要求自己,求自己的心,”我走下楼,对几个老太婆抗议道。“中邪咯!中邪咯……今天这个小娃娃中邪咯。”几个老太婆咂嘴惊呼,母亲吚哩哇啦跳起大神,几个老太婆敲锣打鼓,唱起经来。我拉开母亲的大门,快速离开。

我从母亲的家回到自己的单位宿舍。原本打算到公路上走走,散散郁闷的心情,可走着走着,我就走进了歌厅。

“小雪,来陪陪这位客人。”老板娘笑眯眯地喊。我没有拒绝,小雪笑眯眯地走到我身旁坐下。

“你人小小的,应该才从学校刚刚毕业。”

“老实就是憨,小就是不成熟。”我带着几分愤懑地说。

“来,干杯。”小雪爽朗地说。

我和小雪连干三杯啤酒。我又加满一杯,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上,上。”我急燥地嚷开,示意小雪加酒。

“我要看看今天是谁小。”我抬着酒杯,眼睛盯着酒杯呆呆地看着,似乎要从酒杯中看到点什么,悟出点什么。

“别看了,来喝酒,喝醉了,就什么都有了。”小雪轻声说笑着。我没有再和小雪碰杯。我默默地听着歌厅里放着的《萍聚》。歌声完了,我又连饮三杯。小雪没再给我倒酒。她看着我投射到墙壁上的身影张牙舞爪,与我温文儒雅的外表格格不入,她感到了不解。不知为何,我越喝越清醒,并且,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哆嗦,在打颤。我再怎么克制自己,已无法控制住难堪的局面,我的手始终一直哆嗦着。小雪问我,是不是冷,我没作答,小雪把我搂在怀里。我的后脑枕在她酥软的胸脯上,听着她律动的心跳,仿佛置身于荒野中的一处清泉。

那一夜,我梦见自己跪在地上。我头上顶着一个土大腕,母亲往碗里加满水,让我头顶着土大碗跪着。母亲拿着一根皮条,只等土大碗里的水泼洒出来,她就拿皮条抽打我。我挺直腰杆,纹丝不敢动。

下午五点多钟,一列绿色车皮的客车停靠在小站上,有十几人上车,又有十几人下车。小站每天早晚都会有一列绿色车皮的旅客列车在小站停靠两分钟。列车开走后,鲫壳鱼领着一个女人走回宿舍。我们惊讶,调侃鲫壳鱼是不是下错车的,让他给捡到便宜。鲫壳鱼呲嘴坏笑,我们就猜到了几分。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鲫壳鱼把他领来的女人带进食堂和我们一起吃饭。席间,尖嘴钳一个劲地往那女人碗里夹菜。尖嘴钳退伍分到铁路上已工作三年,从他的言行举止上看,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当过兵的人。

夜幕降下来,鲫壳鱼来到我的宿舍,要让我陪他去歌厅玩。我不解,鲫壳鱼郁闷沮丧地骂:“尖嘴钳这个杂皮,太不厚道,我约来的女人,被他吃饭时,三块排骨就忽悠走了。”

“哪里的人?”我问。

“以前在一家理发店里认识的。”鲫壳鱼郁闷地说。

“我不去,玩物丧志。”

“别在我面前装,快点走,”鲫壳鱼沮丧着脸,虽是命令,却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无奈,又和鲫壳鱼去了歌厅。这一晚,我主动点了小雪坐陪,并把小雪揽在怀里。从歌厅里出来,鲫壳鱼醉醺醺地嚷着要去吃烧烤。我和鲫壳鱼又到烧烤店点了几个菜。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鲫壳鱼踉踉跄跄,酒气熏天地离开烧烤店。鲫壳鱼又嚷着要去歌厅,还没走到歌厅,他就一个趔趄摔倒在歌厅大门外。歌厅大门已关,鲫壳鱼爬起来就喊门。歌厅的二楼拉亮一盏灯,老板娘探出头来说:“明晚来,今晚没有小妹子了。”鲫壳鱼大声高喊:“开门,开门,再不开门,我就要把门踢倒。”一丝的清醒,让我感到羞耻无比,我肠子都悔青了,我不该跟着鲫壳鱼来出这个丑。我越是使劲拽鲫壳鱼,鲫壳鱼越是要去踢歌厅大门。歌厅大门咚咚地响了两下。歌厅老板娘在二楼大声吼:“再不走,我就要报警了。”

鲫壳鱼似乎有了一些意识,我再次拽他,他才悻悻离开。回到小站,鲫壳鱼说要跟我睡,我没有拒绝。睡到半夜,我尿急,我起来上厕所。当我把脚探进鞋子时,脚底凉丝丝的,我急忙摁亮电灯,想看个究竟。电灯摁亮的那一刻,我看到我的一双鞋里全是尿,地板上也是一地的尿。

“鲫壳鱼,鲫壳鱼。”我大声叫了几声,鲫壳鱼人事不省,我只有光着脚走出宿舍解决问题。待我重新躺在床上,就有一只大腿压过来,我把鲫壳鱼的大腿从身上推开,又有一只大手来退我的短裤。我把鲫壳鱼的手拿开,重新摁亮电灯,把鲫壳鱼弄醒。鲫壳鱼一醒,醉眼醺醺,双脚踩进我的鞋里,鞋里的尿,被他的双脚挤压得四溢流淌。我又气又好笑,只能任由他作罢。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