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宁战役胜利后,部队首长鉴于吴金才在战斗中英勇善战,调任他为独立团排长,其后,他相继参加了射阳、涟水、盐东三个县城的解放战。
1945年8月,日本法西斯当局在国际反法西斯联合阵营的军事打击下,开始全面崩溃,其两座城市相继受美国原子弹轰炸,其中国派遣军受我各根据地军民的分割围歼。同时,苏联红军在占领德国柏林后,宣布参加美、中、英敦促日本投降的《波茨坦公告》,正式对日宣战,于8月9日正式出兵中国东北三省,扫荡日本关东军。
日本法西斯当局面对国破军亡的历史败局,被迫于8月10日召开天皇御前会议,决定接受《波茨坦公告》,向中、美、英、苏四国发出《乞降照会》。
8月14日,日本裕仁天皇亲自广播《停战诏书》,宣布日本正式无条件投降。
日本投降的消息传遍神州大地,我抗日军民无不欢欣鼓舞。吴金才部队在驻地同村里乡亲们举行大联欢,欢乐的军民们载歌载舞,有的跳起扭秧舞,有的舞龙舞狮,有的当街划起了旱船舞,有的结队打起莲湘,有的踩起高跷,还有的唱道情,打鼓说书,会二胡的尽情的拉,会锁呐的放腔的吹,再不济的也敲起了铜锣,齐声欢呼:
“日本鬼子打败喽!”
“我们胜利了!”
那时风也暖薰,水也温醉,人们不管是否相识,都会象过节一样道个喜,会喝酒的人自然都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不会酒的也抿上几口,酡颜红艳,笑意盈盈。
是的,八年抗战,中国几千万人不是被杀死就是战死,在中国辽阔的大地,有哪个田园不遭日本鬼子兵焚?有哪个城市不遭日本铁蹄蹂躏?八年啊,四亿五千万中国人民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无时无刻不生活在亡国屈辱之中,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人间浩劫啊!现在魔鬼被打败了,人们怎能不兴高采烈啊!
可是,善良的人们不知道,曾经对日本侵略军实现不抵抗政策的国民党,为了下山摘桃子,一方面命令我八路军新四军“原地驻防待命”,不准我军接管敌占城市,另一方面命令日伪军拒绝向我军投降。同时,他们利用美国人的帮助,用飞机等各种交通工具,从四川向东南沿海地区抢运国民党军队,抢占重要城市和交通要道。
在这战云密布内战一触即发的形势下,党中央毛主席根据“针锋相对,寸土必争”、争取和平,制止内战和“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方针,于八月十一日向各解放区发出指示:日本已宣布投降,国民党积极准备向解放区“收复失地”,夺取抗战胜利果实。这一争夺战,将是极其猛烈的。在此情况下,我党目前阶段的任务,应集中主要力量迫使敌伪向我投降,猛力扩大解放区。
八月十日,十一日,八路军总司令朱德接连发布七道命令,要求各解放区武装部队向一切敌占城镇和交通要道,展开积极的进攻,收缴敌伪武器,接受日军投降。八月十三日,朱德、彭德怀致电蒋介石,坚决拒绝他要我军“原地驻防待命”的命令。八月二十二日,中央军委发出指示:大城市要道暂时不能属于我们。我们应改变方针,即除个别要点仍应力争外,以必要兵力着重于夺取小城市及广大乡村,扩大与巩固解放区,准备应付新局面,作持久打算。
八月二十四日,毛泽东主席根据华东战略态势,防止有人头脑发热,盲目攻打上海、南京、杭州等著名大城市,造成我军军事被动,特地电示华中局:大城市进行和平、民主、团结的工作,争取我党的地位,不取军事占领政策。力争占领小城市及乡村,迅速设法占领运河沿线及串场河沿线各城市,将苏中、苏北、淮南、淮北打成一片。并强调要一切作持久打算,准备顽军进攻时,坚决彻底干净全部消灭之。
八月二十八日,毛主席大义凛然,从延安起飞,深入虎穴,到重庆与蒋介石进行谈判。
新四军三师长兼政治委员黄克诚,将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指示化为具体的战略方针,酝酿攻打淮阴、淮安城。
淮阴、淮安是两座著名的历史文化古城,两汉时期许多风云人物就是在这两个城市发迹的,唐宋时期,也有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歌咏两淮,淮安著名小说家吴承恩的《西游记》在明清时代就风靡海内外,一时间洛阳纸贵,人们争相传阅。
淮阴、淮安两城相距只有17公里,大运河自古来就在它们身边汩汩潺潺,温情地流过,这里是北上京津南下沪宁,兵家必争的咽喉战略要地。这一片土地又是著名的鱼米之乡,盛产着水稻、小麦、棉花、大豆、油菜等各种经济作物,一九三七年宁沪沦陷后,国民党江苏省政府曾迁移到淮阴,一九三九年二月又拱手让给日本鬼子。从此,两淮地区就成为日军屯兵之地,成为对我苏北、苏中、淮南、淮北各抗日根据地发动“大扫荡”的大本营。
日本宣布投降后,日军驻守两淮的南波大队,撤往海州;淮阴由伪28师师长潘干臣率领3个团7000余人驻守,另外驻守淮阴城的还有淮阴保安团2000余人。淮安由伪旅长吴漱泉率领淮安独立旅5000余人驻守。多年来,日伪军利用两淮高耸的城墙(淮阴城高8米,淮安城高12米),在城墙四角和城门上筑有坚固的炮楼,在城内主要路口筑有各种工事和地堡,在大运河和护城河等天然屏障的基础上,设置了大量的鹿砦和铁丝网,城外围还设有各卫星据点。蒋介石也充分认识到两淮对南京上海的战略意义,特地将伪军潘干臣部抢封为“国民革命军第6军第28师”番号,以此来抗拒新四军对这批罪恶累累伪军的受降。
面对敌人的顽抗,黄克诚师长认为:经过抗战烽火的锻炼,新四军第三师的部队迅速发展壮大,主力和地方部队已拥有七万余人。此时,在整个苏北地区敌我力量对比上,我们不但在政治上占有绝对优势,而且在军队的数量和质量上,也明显地超过敌伪。敌伪虽然麇集几座县城,深沟高垒,但是,他们早已陷入解放区军民的重重包围之中,已成瓮中之鳖。根据敌我质量态势,如果我们采取集中优势兵力,分割包围,各个歼灭的战法,消灭两淮之敌是可能的。
当时,新四军三师奉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命令,黄克诚率领其主力部队正在淮南津浦路西,准备阻击桂系顽军东犯,其部署是:三师第七旅、第八旅分别驻守在淮南津浦路两侧的定远、盱眙、涧溪等地区,与新四军第二师部队会合;第十旅留在临近两淮的高良涧、蒋坝地区,以便既能西进配合七、八两旅作战,也可回师东返,相机歼灭两淮之敌。为了考虑肃清苏北敌伪作战的需要,黄克诚又派遣师参谋长洪学智返回苏北,相机组织两淮作战。
新四军三师和二师主力在津浦路等候半个多个月,丝毫未见国民党军队东犯的迹象。黄克诚分析:国民党军队正忙于夺取大城市和交通要道,一时无暇也无力向我苏北根据地发动进攻。如果我军继续守株待兔,就会失去消灭两淮之敌的有利战机。
根据这种判断,九月三日,黄克诚与第二师政委谭震林联名致电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同时向中央报告,建议:将第二师、第三师主力调回津浦路东,夺取铁路一段,牵制国民党军队;主力一部回师肃清苏北、苏中各城市伪军,创造联成一片的大块根据地。当天,主持华中局工作的饶漱石迅速回电:第三师主力不宜调返苏北。
但是,两天后,中央来电,支持第三师主力返回苏北,肃清敌伪残敌。当时,毛主席仍在重庆谈判,由刘少奇代表中央电示华中局:“顽军进占大城市与交通要道,我欲阻止顽军前进已很困难或不可能,而桂顽进占城市与要道后,暂时亦不会向我根据地深入进攻我军。因此,我欲求歼灭顽军一路暂时恐无机会,以此配合谈判更不可能。在此情况下,请你们考虑黄、谭意见,将第三师部队抽调(或再加第二师之一部)向东肃清敌伪部队据点,造成将来作战的有利条件,似乎是必要的。否则,主力部队将陷于无事可做的地位。以前,黄克诚主张第三师部队首先肃清苏北敌伪后再西调的意见似乎也是对的。”
黄克诚接电后,立即率部回师,组织两淮战役。
在此之前,从8月26日拂晓开始,我新四军十旅及各特务团、独立团和警卫团即从高良涧、蒋坝、射阳、涟水等地出发,源源不断向淮阴城出击。
8月27日凌晨6时,新四军十旅前卫28团已经推进到离淮阴城南五公里的高升桥,在弥漫的晨雾中,我军向高升桥守敌发起猛烈进攻,枪声震撼着淮阴城。
敌人闻讯,立即出动两个营的兵力,从淮阴西门出发,想增援高升桥之敌,但被我军29团打援部队紧紧堵住,连续打退敌人三次猖狂进攻,使敌人无法靠近近在咫尺的高升桥守敌一步,只好丢下一些乱尸,乖乖地缩回城内。到当天中午,高升桥据点被我军拔除。
与此同时,吴金才和战友们奉命出击淮阴城外板闸的敌人据点。吴金才率领一个排负责攻打一个圩子,那圩墙里同样有一个排的守敌。吴金才起初发起政治攻势,用传声筒喊:“伪军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快投降吧!”
圩子里有声传出来:“妈那个巴子的,我们现在不是伪军了,我们是中央军,你有本事就打进来吧!”
说着,从圩子工事里射出一阵猛烈的弹雨。
吴金才喊道:“你们当过多年伪军,现在改编是没有用的!你们对祖国对人民犯下罪行,你们必须向我军投降!缴枪不杀!不缴枪不投降,就全部消灭!”
圩子里的枪声更猛烈了,显然,敌人不见棺材是不会掉泪的。
吴金才排没有小钢炮,也没有炸药包,怎么歼灭圩子里守敌呢?
吴金才认真观察了地形,他发现圩院并不太大,如果我们运动到敌人火力射击不到的死角,向圩子抛掷成群的集束手榴弹,远远近近,全面开花,那么在这相对狭小的圩子里,就会如同炮弹一样,对敌人产生较大的杀伤力。
于是,吴金才命令战士们运动到圩墙边,贴近死角,多角度多方位密集地向圩子里投掷手榴弹,一时间,“轰轰轰!”爆炸声连续不断,圩子就成了一个大烟囱,一股股浓烈的硝烟升腾起来,直冲云霄。
硝烟中,圩院里响彻着敌人惊恐的奔跑声,受伤的呻吟声,绝望的骂娘声。显然,这个圩子从敌人固守的堡垒,变成敌人难以逃避的坟场。为了活命,有人想冲出圩子大门来,但刚到门口,立即被我机枪扫倒。
终于,敌人实在顶不住了,在死亡与活命之间,他们终于选择投降。
圩子里狂喊:“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我们缴械!”
不过一会儿,先是从圩门内扔出十几枪来。接着,没有被炸死的残兵们,打着用白被单做成的白旗,哭丧着脸,高举双手走出门来。
板闸的夺取,彻底切断了淮安吴漱泉部前来的增援通道。
到8月31日傍晚时分,我军各部队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扫荡傅家庄、杨庄、王营、板闸、西坝、码头、金家坪、刘家庄、王家祠堂等淮阴城外十多个据点的守敌,实现对淮阴城的全面包围,形成兵临城下态势。
那时的两淮大地,到处是激情的暖流,到处是勇敢的战声,到处是我军民奔波的身影,到处是喜悦的笑容。除了参战部队外,地方政府组织了“反攻动员委员会”、“后勤委员会”。几万翻身解放的农民,显示出极大的政治热情,为攻打淮阴城而奋斗,他们参加抢救伤员的担架队,参加运送粮草和弹药的运输队,参加修筑制高火力点的工程队。
大量的木工、铁匠和其他一些能工巧匠,披星戴月,赶造着用于渡河的浮桥,用于登城的云梯,用于宣传的弓箭和风筝,用于医疗救护的病床。为了抽干淮阴城外护城濠里水,削弱敌人的天然屏障,便于我军顺利攻城,我当地上万民工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在短短几天时间内,硬是挖通了30华里的水道,将护城濠里水放干。守城的敌军昨日还看见护城濠碧水荡漾,今天竟干底朝天,似乎一夜之间大地裂了缝,龙王吸走了水,人人无不瞠目结舌,感到不可思议。
民兵们也赶着牛车,拉着土炮,将炮口昂起,直指淮阴城。许多白发苍苍的老人,敲锣打鼓,结队将自已用于送终的棺材送到部队来,让我新四军用棺材装炸药去轰城。吴金才目睹此情此景,感到热血沸腾。
那时,吴金才连队驻守在淮阴城东南的渔沟。
夜晚,明月在天,流萤明灭,清风可人。吴金才习惯地来到庄边哨位检查警戒情况。忽然看到小路上走来一高一矮两个人。
显然,那两人不是渔沟人,因为他们好象对路况不是太熟悉,一路上东张西望,走走停停。
哨兵小声说:“吴排长,是不是敌人探子?”
吴金才摆摆手,示意哨兵继续观察。
两个人愈来愈近了,月光下,人影儿渐次清晰起来:一个是女人,一个是小孩。
哨兵突然从暗地里跳出来,喝道:“站住!什么人?”
女人只有二十五岁年纪,尽管长途跋涉,风尘仆仆,但仍掩不住她少妇的秀美之质。她十分镇静,反问:“老总,你们是什么人?”
吴金才道:“我们是新四军。”
女人一脸欣喜,回身拥抱着身边五岁的小男孩,说:“小龙,到家了,快叫叔叔。”
虎头虎脑的孩子喜笑颜开,抬起稚气的脸,叫道:“叔叔好!”
吴金才一脸茫然,在战争年代,他保持高度警惕性,依然问:“大嫂,你是哪里人?干什么来?”
女人说:“俺是河南省永城市陈官庄人,俺娘儿俩一路讨饭,寻孩子爹来了。”
吴金才问:“孩子爹?他是谁,干什么?”
女人说:“他名字叫陈杰,在新四军三师。”
吴金才听了,高兴地说:“陈杰?他就是我们连的二排长啊!嫂子,快走,我给你引路。”说着,他抱起小龙,领着女人直向二排驻地走去。
一路上,女人告诉吴金才:她和陈杰打小起就是青梅竹马,一九四0年八月,他们结婚了,婚后才三天,陈杰参加了八路军,部队在河南并没有停多久,就出发到淮北苏北来开辟抗日根椐地区。女人一个人在家服侍公婆,一年后生下小男孩,取名为陈龙。可怜的小龙,打出生来还没见过父亲的模样儿。女人勇敢地承担全部家务与田间劳务,通过自己辛勤劳动来养活一家人。前不久,日本鬼子在战败之时,作最后的疯狂,对陈官庄烧杀抢掠,陈杰家的房子全烧光了,为了掩护儿媳与孙子小龙,给陈家留个根,陈杰父母硬拖着敌人,让儿媳抱着孙子逃跑。可怜的公婆,当场就被日军活活刺死。敌人走后,女人草草埋葬了公婆。没有房,没有粮,母子俩实在没办法活下去,便千里迢迢,一路讨饭,来到苏北,想找到丈夫陈杰,给丈夫一个交待。
吴金才听罢,心中隐隐生痛,半晌无言。是的,为了中国人民解放事业,有多少革命战士在骨肉分离,家破人亡啊!这时,他想到母亲,想到妻子,也许就在这星月下,他们也在盼望着吴金才哪!
陈杰人高马大,是个挺英俊的小伙子,年方28岁,平时挺温柔,打起仗来却是著名的虎将。这时,他正在驻地汽灯下进行战备工作。吴金才推开门,笑说:“陈排长,我给你送欢喜团子来了。”
陈杰也笑道:“吴排长,你净贫嘴——莫非是有好吃的东西,来分给我一份?”
吴金才说:“不敢,这东西只能让你独占,我不能分享。”
陈杰问:“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呀?”
吴金才挪开身子,亮出身后掩着的女人和孩子。
陈杰眼睛瞪直了,好半天才回过味来,不禁喜出望外:“是你!”
女人哭了,又笑了,亲昵说:“孩子他爹!我做梦都想着你呀!”
陈杰发愣:“什么?我做爹了?”
女人将身边小龙推向陈杰:“小龙,这是你亲爹,快喊爹啊!”
小龙怯生生在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叫道:“爹!”
陈杰一把紧紧搂住儿子,泪水顿时奔流下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时,陈杰看到妻儿,心里象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喜悦、内疚全都涌上心来。
小龙伸出小手,轻轻地替陈杰抹抹眼泪,说:“爹,你怎么也哭啦?娘老说你是英雄好汉,你不会哭的,是吗?”
陈杰心被揉碎了,他安慰儿子:“是的,宝宝,爹不会哭的,爹是欢喜你们,笑出眼泪来的。你看,爹是不是在笑啊?”
说着,陈杰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龙点点头,稚声稚气地说:“是的,爹是笑出泪来的,爹是英雄,不会哭的。”
陈杰女人情不自禁地上前拥抱陈杰父子,嘤嘤哭着。吴金才不忍心再看下去,悄悄走了。他跑到连部,将这情况向连长雄开先作了汇报。
连长雄开先是个“红小鬼”出身,红军从江西开始二万五千里长征时,他的父亲就是老红军,在老人连当连长,那时他还小,母亲被“白狗子”杀死了,家中也没有什么亲人,父亲只好用挑子将他挑上路,可以说,他从小就历经战火,身经百战,吃够了硝烟、雪水、炒面和草根,那子弹炮弹不知在他身上撩过多少次,但是他命大,硬是在枪林弹雨中从江西长征到陕北,从陕北打到晋察冀,再从晋察冀打到江淮流域,在他身上流动着一股英雄好汉的激情,带兵严格,作战勇敢,他每次作战时都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因此,在新四军三师,没有人不知道雄开先的英名。
这时,雄开先听了吴金才汇报,马上命令通信员执行下列任务:第一,通知炊事班做一桌上好的饭菜,给二排长一家人送去。第二,挑选一间好房子,让他们一家人舒舒服服住下来。第三,到团后勤部门去领取衣服与被褥,给二排长送去。
炮声隆隆,攻城在即。
吴金才携带一大迭战士们的请战书和挑战书,大步走进连部。
连长雄开先笑道:“哦,一排长,你也来了。”
吴金才一看,二排长和三排长早来到连部,似乎也是为了请战。一方八仙桌上,摆着一份淮阴城防图,上面还有连长标注的红色圈画点,那是连部即将攻击的敌人据点目标。
吴金才感受到连部已经燃烧着炽热的战斗气氛。他立正敬礼:“是,连长,指导员,我代表一排,请求连部批准当攻城突击排,第一个冲进淮阴城,活捉潘干臣!请看,这是我排同志们的请战书,这是挑战书,还有,这是血书,是一班全体战士每人咬破手指写的。”
雄开先和指导员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些似乎燃烧着激情和生命的报告,笑说:“好啊,有首长的正确战略战术,有同志们的决心和信心,有大家勇于冲锋陷阵、敢于牺牲、敢于战胜敌人的大无畏勇气,我们就一定能夺取淮阴攻坚战的胜利。你们看,首长已经决定,我们团负责西门攻坚,这可是一个硬钉子啊,但是,我们连战士们都是敢于虎口拔牙的能手,我们一定能把红旗插上淮阴城楼!”
吴金才说:“请连长布置,让我们当突击排,我保证完成任务。”
二、三排长听了,都急道:“连长,干什么都有个先来后到,我们先来的,突击排应当是我们!”
吴金才笑道:“陈排长,你就别争了,嫂子和孩子千辛万苦,刚刚到苏北来,不容易啊,你们一家人先团圆团圆吧,等下次战斗,突击排让给你,这一次先给我,好不好?”
连长雄开先也笑道:“金才同志说的是,安进才营长已经同意我们连部的意见,决定二排暂不承担突击任务,陈杰同志本人不参加这次淮阴城攻坚战,由排副暂时代理指挥工作。”
陈杰听罢,血一下子涌红了脸,他瞪直了眼睛,爆起了火性子,大声吼道:“为什么?连长,这是为什么?你说说,是我陈某不会打仗,还是我陈某贪生怕死?”
指导员劝道:“陈杰同志,你的心情我们都很能理解,你是一个好同志,你作战一直很勇敢。但是组织的决定,是考虑到你的妻子和孩子刚来,你们分别五年了,不容易啊,一家人应当团圆团圆,这是组织对你的关怀,你应当理解。”
陈杰一把摘下头上的军帽,紧紧握在手中,额上青筋跳动,他说:“连长,指导员,如果组织上真的关心我,就应当让我上战场同敌人拼个刺刀见红!我妻子,我儿子来,是想团圆的吗?是想享福的吗?是想拖我后腿的吗?不是,都不是,他们来是告诉我家仇国恨,是要我狠狠打击敌人,为亲人们报仇,为家乡父老们报仇啊!”说到这儿,这个一直倔强的汉子,抑不住的泪水竟从眼中奔流下来。也许是怕同志们看到他的眼泪,陈杰猛地跑出门,钻到黑暗中去了。
连部一室人无言,静得连汽灯发出“咝咝”叫声也清清楚楚。是的,这真是一将震怒,三军发怵啊。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陈杰一家三口人闯进连部来。
吴金才这时看去,陈杰妻子是非常清俊的女人,梳着油亮的小鬏,穿着蓝色印花小褂,若不是久经风霜,面呈菜色,还真相当可爱。她一进门,便“啪咚”对连长雄开先跪了下来。
雄连长大吃一惊,连忙搀扶她:“妹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坐着说吧。”
陈杰妻子哭说:“长官,俺孩子爹犯了什么错啊,你怎么把他除了啊?”
连长雄开先道:“妹子,陈杰排长是个好同志啊,作战勇敢,我怎么会把他除名呢?你放心,我不会的。”
女人破泣为笑:“长官,有你这句话,俺就放心了。你不会不让他打仗吧?”
雄开先道:“组织决定,为了让你们一家团圆,淮阴这一仗,陈杰同志就不参加了,请妹子接受组织的决定。──因为打仗毕竟是危险的事儿,枪子儿不认人哪!”雄连长故意将最后一句声调提高一些,含蓄地提醒陈杰和他妻子:他不愿看到在他们夫妻五年来第一次团圆之际,出现什么意外。
女人却不屈不饶:“长官,俺孩子爹打出生来就是英雄好汉,俺们来淮阴,真的不是扯他后腿,而是告诉他,让陈杰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为俺惨死的爹娘报仇啊。长官,你照顾俺一家人,你的大恩大德,俺永远不会忘记。可是,陈杰在这攻城之际袖手旁观,按他的性格,急也急死了,他爹娘在天之灵也盼着他报仇啊!”
依偎在娘怀里的小龙,也抬起可爱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对雄开先说:“叔叔,你让俺爹去打鬼子吧。爹爹,你会给我多杀几个敌人吗?”
陈杰眼睛红红的,却是分外郑重地回答儿子的话:“我会的。连长,指导员,我请求参战,我请求我二排做攻城突击队,我保证完成任务!”
话说到这样份儿上,还能说些什么呢?
连长雄开先和指导员交换一下意见,便道:“连部原则上同意你的请战,但是,我要去营部,请安进才营长批准,才能作最后组织决定。”
陈杰一家人都欢呼起来,吴金才也感受到那一份庄严和激情,感受到革命战士舍生忘死深厚的历史和人生的底蕴。
在排里,吴金才也同样遇上一大批象陈杰那样死缠烂打要求参加突击队的战士,费了不少口舌。就拿才十五岁的小鬼程银来说吧,那些天,他象绞股糖一样不停地粘着吴进才,要求参加突击队,他的理由是他能打枪,他能高举红旗,他一定要为惨死的爹娘报仇。左也磨,右也缠,到底说动了吴金才的心,将他列上了突击队的名单,上报到连部,竟然也被批准下来。
那时,我军采取二手准备:一手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想通过劝降来和平解放淮阴城。另一手是加强军备,准备全力攻城。
由于淮阴是历史古城,保存着许多历史文化遗产,我军不希望由于战争产生太多的破坏。同时也想给潘干臣和众多伪军们一个悔悟的机会,于是我军采用大量的宣传攻势,向伪军宣传时事与顽抗的后果。我军利用弓箭向城里发射了大量传单和劝降书,天空中飘荡着五颜六色的大型风筝,风筝下垂悬着大幅标语,各阵地利用小喇叭开展彼起此伏的喊话活动,向敌人宣传我军“缴枪不杀”的政策。战士们还将船上的大桅林立在城的四周,在原来的风帆上贴上“放下武器,回到人民怀抱!”“不要为潘干臣卖命!”的标语,一面面风帆升了起来,活象升起一幅幅招降幡。与此同时,刘震旅长还以新四军三师师长兼政委黄克诚的名义,两次向潘干臣发出最后通牒,敦促他立即缴械投降。
岂知,潘干臣鬼迷心窍,自以为当起国民党的师长,有恃无恐,相当狂妄,他狂吠什么:“淮阴城固若金汤,”“任凭你新四军长出三头六臂,也休想飞进城来。”他甚至自诩“我们是曲线救国的胜利者。”为了表明自己与新四军顽抗到底的决心,他甚至残忍地开枪杀害了为我军送信的张老汉。
对于潘干臣等伪军的倒行逆施,我军将士无不怒发冲冠,广大新四军指战员和民工们纷纷请战,一时间,淮阴城四周到处响起:“攻下淮阴城,活捉潘干臣”的口号。是的,对这样顽固的敌人,只有用枪炮来说话,只有用死神来教训他们。
当时,我军的战备工作也准备得十分成熟,除了民工们引干护城河水外,我军还测量出淮阴城的真实高度,便于制作云梯;在东门的北侧,我军战士和六十多名支前民工在敌人的眼皮下,连续挖掘了两个昼夜,终于掘出了一条长达55米的地道,直通到城墙下。在城东北角,我军将一枚敌人飞机上扔下来未爆炸的重达1000磅的大炸弹,悄悄地通过地道运到敌人的炮楼底下,并且安装了电动发火装置,只要轻轻一通电,那大炸弹就会猛烈爆炸。同时利用城外楼房,利用竹木和麻袋装土垒起高出城墙两米多的机枪射击台,便于居高临下,用火力压制敌人,掩护我军攻城。各部队纷纷组织突击队、红旗手和爆破手,进行紧张的战斗训练,每个参战人员都需要通过考试,保证政治合格,技术优秀,作战勇敢,合格者才能进入第一战斗序列。同时,我军不断派出战斗小分队,以夜袭的方式攻城,每天夜晚,我大炮配合夜袭小分队进行时疏时密的射击,炮火映红了淮阴城,小分队强攻的枪声,喊“杀”声,彼起此伏,搞得敌人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每有风吹草动,都以为我军在夜间强攻淮阴城。由此可见,我军的战备工作可以说是尽善尽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师部一声令下,就会攻城。
九月六日,正式攻城的命令下达了。
各指挥员和突击队长全都对了表。那时,老天也十分配合,一扫骄阳如火的炽势,天色阴沉沉的,不多时,细雨蒙蒙,吴金才率领突击队,埋伏在堑壕里,感受到一份清凉。
我军的大炮开始怒吼了,呼啸的炮弹一齐飞进城墙,在敌人阵地上联翩爆炸。著名的民兵英雄王凤山那只大土炮,也在北门发言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在东城门,我军大炮直射城门两侧高耸的炮楼,直打得两炮楼砖飞瓦迸,浓烟滚滚。
这时,敌人以为我军攻城了,其实这是我军在搞心理战。我军大炮不断怒吼,整整一上午时疏时密,敌人也懈怠了。因为敌人知道我军善于夜战,前一些时日也多是夜间袭击较多,再加上尽管打了一上午的炮,攻城却没有动静,于是,敌人认为这是疲劳战,我军正在养精蓄锐,准备晚上进攻。其实,我军正是利用这虚虚实实的战法,造成敌人的心理错觉,真正攻城的时间是在下午两时。
事实上,正式攻城并不是按原计划的下午二时,而是提前了些许时间,那是因为南门阵地前运送爆破器材的车辆,不幸被敌人的炮火击中,发出巨大的爆炸声。主攻南门的郑贵卿团长,在攻城目标被敌人发现的紧急情况下,报告总指挥部,请求提前发动进攻。指挥部考虑现实情况,同意了郑团长的请求。那时候,南门已经打成一片火海。守城的敌人在城墙上,在堡垒里,在壕沟中,拼命向我军射击,枪弹、手榴弹、甚至砖头瓦砾,都一齐向我军头上疯狂地飞落下来,那城墙前的土地上,到处是钢铁在飞爆,到处是炮弹在轰鸣,到处是硝烟在迸腾,到处是烈火在燃烧。
敌人疯狂,我军战士更是英勇顽强。
在南门,各连的尖刀班、突击排轮番向城墙冲击。师特务团3营长宋传海在弹火丛中壮烈牺牲。
在西门,吴金才率领突击排从壕沟悄悄逼近城墙,他们刚竖起云梯,爬上一半人儿,敌人便从城墙上扔下手榴弹。硬是将云梯炸了,战士们跌落下城来,有的战士当场牺牲了。看着战士们流血,吴金才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一边命令战士们先向射击死角疏散,一边急调云梯,组织再度攻城。
那时,其他连队的尖刀班和突击队也都是这样,第一批战士们冲上云梯,被炸倒了,第二批战士们又呐喊着,踏着战友们的鲜血,又奋不顾身地向城墙登攀。那视死如归的不屈眼神,那枪刺上的闪光,那龙腾虎跃的身影,令在城楼上的敌人看了,也不寒而栗。
在东门,我军28团用猛烈的炮火炸得城楼的敌人抬不起头来。在城东北角,那从地道运进城墙脚下的1000磅大炸弹电控引爆了,轰隆隆的爆炸声震撼着整个淮阴城,东北角城墙顿时炸烂了,那地段一个连的伪军全部震得昏死过去,无法实施抵抗。接着,装着500公斤黄黑色炸药的大棺材推了上去,又引爆了,城墙顿时洞开。
在北门,我军凭借已被敌人烧毁的北门运河大桥桥墩掩护,迅猛冲向北门城楼,竖起一架架云梯,向敌人发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在这场恶战中,我军战士舍生忘死的拼搏,令敌人无不胆战心惊。敌人似乎只看到城墙堡垒的坚固,但却无法理解人的因素第一,正义之师的战斗力,是任何武器装备都不可比拟的。因此,尽管敌人拼命抵抗,但东南西北门全被我勇士们攻克。
在东门,我军28团1营5班班长第一个冲上城头,将第一面鲜艳的红旗插上淮阴城。
在南门,7连5班班长徐佳标第一个登上城墙,当时他就负了重伤。那时,他看到城墙上敌人的机枪拼命向我军扫射,为了保护战友,迎接后继部门登城,他英勇地扑向机枪,用自己的身体堵住敌人的机枪枪眼,战士们高呼着:为徐班长报仇!很快扫荡守城敌人。
在西门,吴金才部队的团长、营长、连长全都战斗在火线,在发起新一轮的登城冲击后,在敌人重机枪的扫射下,居高临下扔下的手榴弹的爆炸中,我军不少英勇的指战员牺牲了,2营5连连长胸口被炸出个血洞,卫生员要给他包扎,他推开卫生员的手,那沾满硝烟黑汗淋漓的脸,朝着城上狠狠瞪了一眼,只说一句话:“不要管我,冲进城去,消灭那狗入的,活捉潘干臣!”说完,便溘然逝世了。
吴金才的连长雄开先身先士卒,嘴咬着驳壳枪,象猛虎一般攀登云梯,嗖嗖地直朝上蹿。二排长陈杰在第一次登城时被手榴弹炸伤了,第二次登城时被子弹打中了,胸部鲜血淋漓,卫生员要抢救他,他推开卫生员的手,拿起一团纱布,撕开衣服,咬牙将纱布塞进流血的洞口,挥着驳壳枪又带头组织第三次冲击。
吴金才带领突击排也在弹雨中冲击了二次,第三次他一手握着两枚手榴弹,一手扶着云梯直朝城头攀登,当要接近城头时,他猛然扔出手榴弹,手榴弹在城头上爆炸了,敌人被炸得死的死,逃的逃,活着的还在发愣,这当儿,吴金才已经虎跃上城头,轮开驳壳枪向左右点射。这时,后面战友也蜂拥而上,小程银打着一面鲜红的红旗,高兴地攀上城头,拼命摇着红旗,朝城下我军高呼:“同志们冲啊,我军胜利啦!”就在这时,吴金才发现城头一边敌人调转机枪,向他们扫射。当时一发千钧,吴金才实在来不及多说什么,便一拳打过去,程银被打得立即倒在地上,他还在愣神的当儿,敌人的机枪弹雨就泼了过来,程银刚才依靠的城墙被打成了马蜂窝儿。
程银惊得一乍舌头,说:“妈呀,若不是吴排长,我这小命就丢在这儿了。”
其实,在登云梯之时,程银身上也负了两次伤,一次是一片手榴弹弹片削进了他的手臂,一次是一粒子弹打中了他的腹部。那两次伤虽然打得他很痛,但他仍坚持着,须知,他还是一个不足十六岁的孩子啊。以后,在部队南征北战中,程银经常向吴金才谈论淮阴城头一幕,他笑说:“突击排长一拳打出一个战术思想──在战斗中不能轻敌啊!”
我军登上城头后,立即扫荡守城残敌。
2营5连代理连长李云龙冲入敌教导营营部,活捉了敌教导营营长“赵老虎”和一个号兵。李云龙曾当过号兵,他命令敌号兵供出敌军号谱。李云龙便用敌人的号谱吹起集合号。那隐藏在各堡垒城墙旮旯里的敌官兵们,以为是“赵老虎”在命令他们,便纷纷跑到营部集合,这样,号称“老虎营”的所有伪军,全都当了我军的俘虏。
在北门,我军经过多次冲击,也胜利地登攀上城头,将红旗插上北门城楼。
攻克东西南北城楼后,我军如潮水一般冲进城,迅猛向纵深处进攻。
吴金才在行进途中,突然从一街巷里涌出一大队伪军,双方立即开展肉搏战。一个大个子伪军端着明晃晃的刺刀,他瞅准吴金才是我军当官的,又是使的短枪,便一刺刀向吴金才戳了过来,吴金才一个闪身,躲过刺刀的袭击,驳壳枪一挥,“砰”的一枪,便打中那大个子伪军,一股污血喷溅吴金才一身,那刺刀一斜,也刺破了吴金才的右腿。
这当儿,二排长陈杰也在同敌人激战,他在攻城时已经负过两次重伤,流了许多血,体力早已不支,现在,他浑身是血,拼命地同敌人搏战,他用短枪打死几个敌人后,突然被一个敌人用刺刀戳中心窝。陈杰满怀激愤地倒了下去。
战士们高呼着:“为陈排长报仇!为陈排长报仇!”同志们越杀越勇,很快就将这批敌人杀得尸骨横陈。
吴金才和连长雄开先等都来看望陈杰,陈杰只是喘气,他说:“连长,请你……动员我爱人和孩子回河南老家吧……我,我不行了,但是……我很高兴,淮阴打下来了,我们就要胜利了……我报仇了,请你告诉孩子妈,……她受苦了,我爱她,也爱我的儿子小龙……”他再也说不出声来,便撒手去了。当时,就连雄开先这样经历多少生死的铁汉子,都热泪盈眶。二排的一个山东汉子哭得象个泪人似的,是的,他哪能忘记这位河南的哥哥啊,他参军时,有不洗衣服不洗澡的习惯,也不知道刷牙,那身上满是虱子爬,随手一抓就是一把。陈杰命令他将衣服脱下来,亲手替他放锅里煮,将虱子全部烫死,又给他洗澡,教他怎样用牙粉和食盐刷牙,终于使他浑身上下舒服鲜光起来,精神抖擞,俨然是脱胎换骨,重做新人。有的战士感冒,陈杰总是嘘寒问暖,烧热腾腾的生姜茶端给战士。这样的好兄弟好排长竟然牺牲了,怎能不使战友们痛入肺腑?!
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英勇地与残敌拼搏。我军28团1营2连连长张昌义率领战士们和兄弟部队直插敌师指挥部。
敌指挥部内顿时冲出百多伪军,看到我军袭来,慌忙卧倒在地,在门口架起两挺机枪,准备扫射,4连2班长眼明手快,立即掷出两个手榴弹,炸死了敌人机枪手,我军指战员们随即攻入大院。
张昌义等人冲进一间房子里,发现里面有一个肥猪模样的军官正在拎着电话大呼大嚷,我军一个曾做过理发工人的向导立即指着他说:“他就是潘干臣!”
张昌义威严地举起枪,厉声命令:“潘干臣,举起手来!”
潘干臣大吃一惊,摔掉电话,拔出手枪,正欲顽抗,张昌义手枪发言了,但听“砰”地一声脆响,潘干臣这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伪军头子,便翻着死鱼似的眼睛,喷出一般污血,象粮食袋子般的倒下去,挣扎不了几下,便灭亡了。
与此同时,我军4连副连长刘子林冲进敌师指挥部另一间房子,活捉了敌师参谋长刘绍坤,用手枪逼着他,命令道:“快,打电话,命令各团投降!”
刘绍坤看大势已去,山穷水尽,不得不用颤抖的手抓起电话,向下属发布命令:“……,喂,师长命……命令,停止抵抗……”。
下午三点半钟,我军胜利结束战斗,淮阴城到处飘扬着鲜艳的红旗。
淮阴攻坚战,我新四军三师共歼灭伪军8628人,其中俘虏敌师参谋长刘绍坤以下8328人,击毙敌师长潘干臣以下伪军300人。
淮阴战役胜利后,新四军三师师部在淮阴城南公园举行隆重的祝捷大会,会上宣读了陈毅军长的嘉奖电,同时决定将吴金才所在独立团整编为三师八旅23团,雄开先、陈杰、吴金才等人都受到表彰。
会后,连长雄开先率领吴金才、三排长和二排全体战士们,来到城郊,向陈杰及其他牺牲的战友告别。
青青的草地,新垒的坟墓,在坟前跪着一个戴着白花的妇人与披着麻衣的孩子,那是陈杰的爱人与他的儿子小龙。看到陈杰战友们前来悼念,妇人和孩子都失声痛哭。吴金才抚着才五岁的小龙的头,感到心里分外难受:是的,陈杰新婚后,为了革命,五年多没有回家。现在妻子儿子千里迢迢寻来探亲,一家人团聚不到几个日程,陈杰同志便英勇牺牲了,这生离死别的故事,直至今天,八十岁的吴金才仍然铭记在心,终生难忘啊!
雄开先连长在坟前十分严肃地祭上一杯清酒,一支点燃的香烟,他仿佛怕打扰陈杰的安宁,轻声地说:“陈杰同志,淮阴城打下来了,我军胜利了,你非常英勇,你负了三次伤,流血牺牲,为人民、为我新四军做出了贡献,你不亏是人民的好儿子,党的好战士。陈杰同志,请听师部对你的表彰吧。”
接着,指导员宣读了师部的表彰令。
陈杰妻子哀恸异常,她哭道:“陈杰,陈杰,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师部表彰你了,你是战斗英雄,首长们都看你来了!我,还有小龙,都来看你来了,你在天之灵,能和俺们说上一句话么?陈杰啊,我的好丈夫……陈杰!……”她已是泣不成声了。
雄开先连长与指导员都上前劝慰。为了让陈杰的妻儿顺利回家安居乐业,部队特地准备优厚的抚恤金,吴金才和战友们也都纷纷捐献,派人派车将她们母子送回河南。
夺取淮阴城后,我军马不停蹄地奔赴淮安城,与“吴独膀子”吴漱泉部伪军决战。
当淮阴战斗正酣时,我新四军三师早有布置,派遣各县地方武装将淮安严密包围,使吴漱泉守淮安之敌如瓮中之鳖,无法动弹。淮阴战斗一结束,黄克诚师长立即命令10旅和攻城部队兵进淮安,紧缩对淮安的包围。
不久,8旅从淮南东返,接替了10旅,兵临淮安城下。
黄克诚师长与师参谋长洪学智亲赴火线,进行作战部署:决定由彭明治旅长指挥的七旅与张云天旅长指挥的八旅担任淮安城的主攻。由副师长兼十旅旅长刘震指挥的十旅退出战斗序列,转攻响水、陈家港及灌云地区的徐继泰部伪军。吴金才所在独立团虽然已经被宣布整编为八旅23团,但由于八旅刚从淮南急行军东来,一逼近淮安城下就投入战斗,因此实际交接工作尚未进行,所以仍然以独立团的名义参加淮安战斗。
淮安城城高12米,比8米高的淮阴城还高上4米,一律用巨大的古青砖砌成。城东、城南、城北三面是宽阔的护城河,城西是大运河。因此,吴漱泉将“铁打淮安”视为抵抗我军的资本,吹嘘什么:“我这个淮安,天兵也难以攻破。”
黄克诚师长在淮安城四周作了实地考察后,为了压制城墙上敌人火力,便于我军顺利攻城,避免象攻打淮阴城那样被城上敌人火力压制现象发生,决定在淮安城周围建立十五个火力制高点,那都是垒土加砂包,其高度比城墙还要高,在火力点上架起机枪,可以扫得城墙上敌人抬不起头来。同时,还挖通了直达城墙底部的长达150米的地道,象攻打淮阴城那样,从地道运去重磅炸弹,实施电控爆炸。
在作攻城准备的同时,我军还发动强大的宣传攻势,敦促伪军投降。但是,死不悔改的吴漱泉不但拒不投降,还组织百余人的敢死队。9月21日拂晓,这支敢死利用黎明前的黑暗,悄悄从西城墙用绳索坠落城外,向我军偷袭,企图突围逃跑。我三师八旅24团1营早有警惕,立即围歼,短短几十分钟就打死敌人40多人,剩余的80人看大势不妙,都乖乖地举起手来,缴枪投降。战士们都笑说:吴漱泉的“敢死队”变成“送死队”。
那时,吴金才部队驻扎在淮安城外的一个小村庄,一边作武器云梯炸药等战斗准备,一边总结淮阴攻城战斗的经验教训。
九月二十二日早晨,师部决定上午八时正式攻城。
七时,吴金才排正在空场上吃早饭,突然城里又朝我军阵地打炮,大家都满不在乎:你打你的炮,我吃我的饭,这老一套游戏,战士们都习惯了。
可是,这一回可不同了,只听“呼──咣”一声响亮,一颗炮弹不偏不斜,正好砸在吴金才面前装着菜的菜盆子里,菜盆子顿时被砸个粉碎。当时,在菜盆子周围,团团坐着十多名正在吃饭的战士。吴金才硬是惊出一身冷汗:按常理,炮弹砸进菜盆里,周围人连卧倒的功夫也没有了,炮弹是触地即炸的,但奇怪的是那颗炸弹并没有爆炸。吴金才命令战士们疏散隐蔽,自己悄悄上前观察,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炮弹没有装上引爆帽,这样的炮弹当然不会爆炸的。
起初,吴金才还以为是敌人粗心大意,忘了装引爆帽。后来,空中又砸下一颗炮弹,在离他们几米的南边落弹,还是没有爆炸,同样,这颗炮弹也没有装上引爆帽,吴金才分析: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一颗炮弹没有装引爆帽还犹有可说,几颗炮弹都没装引爆帽,显然是不可能的。也许,这是潜伏在敌人内部的我地下党,在给敌人制造麻烦,同时也利用这个方法保护我军战士。
经过一场虚惊,吴金才立即率领突击队进入阵地,准备冲锋陷阵。
总指挥部通知对表,吴金才一看手表,时间已经是七点四十分。
一轮艳丽的秋阳升起在东方,大地湿润润的,身边的绿盈盈小草儿披满晶莹的露水,粉嘟嘟的太阳花迎着灿烂的阳光,开出了金黄的粉红的各式娇艳的花朵。天高地广,白云舒卷,天地是多么的美好,江山是多么的娇丽啊!但是,再过十几分钟,这片大地将在战火中呻吟,为了祖国和人民的利益,吴金才和身边的战友们将随时都会献身,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这人间的天,人间的地,看这美丽的花,温柔的水。一时间,在战士们的思绪中,这战前的片刻宁静是多么的珍贵啊!
不知道怎么的,吴金才有个毛病,在战斗中,他什么也不想,一门心思杀敌。可在战前短短几十分钟的寂静中,他时常会想起妈妈,这时,妈妈在干什么呢?她知道不知道儿子在战壕中,正准备向死神挑战。是的,辛苦了,妈妈,打出生以来,母亲一直在操劳不休,从来没有享受过儿子带来的幸福,而是为了革命的儿子担惊受怕。妈妈,别怪金才,自古以来忠孝不能两全啊!吴金才想到妻子,新婚方几天,妻子就独守空房,过着艰难岁月,虽然吴金才转战在江淮大地,但战事频繁,结婚后一直也未能回家,自己欠妻子多大一份情债啊,可是为了祖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妻子,你能理解吗?面对生死,也许吴金才什么也没有想,因为对于一个战士来说,冲锋陷阵就象小学生上课堂一样正常,死神对革命者来说,已经不具有什么意义了,常言道:“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嘛!
八时正,三颗红色信号弹射向蔚蓝的天空。这是总攻的信号弹!
顿时,如同天崩地裂,淮安城在我军枪炮声中颤抖着。我军各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急射达十五分钟。那十五个火力制高点上的机枪,打得城墙上敌人抬不起头来。我八旅将士通过地道,隐蔽运动到城墙脚下,引爆了地道中的重磅炸弹,但听“轰”的一声巨响,500磅大炸弹喷发出怒火,真个是地动山摇,城西南的一大段城墙和炮楼都被飞了,硝烟直冲云霄,经久不息。
吴金才这时感到特别兴奋,他举起手枪,放亮嗓子呐喊着:“同志们,西南边兄弟部队炸开城墙了,我们冲啊!”
于是,各突击班开始抢运云梯,突击班班长杨以会等战士争先恐后地沿着云梯向城墙上攀登。那时,我军火力如同暴风骤雨一般向城墙上敌人急袭过去,为我战士们攻城创造了良好的条件。但是,敌人仍在顽抗,在我军火力压制下,仍不时向城墙边的云梯扔手榴弹。在弹火交迸中,杨以会的云梯被炸断了,一梯人全都摔下城来,埋在硝烟之中。吴金才作为指挥员,心里不禁一凛,寻思这些可爱的同志可能要“光荣”了,他正想冲过去组织救助,说时迟那时快,杨以会和战士们从硝烟中爬了出来,吐出一口嘴里的泥土屑儿,又生龙活虎地抢架起云梯,再次迅猛地向城墙上攀登,那英勇无畏视死如归精神,不禁让吴金才喝起采来:“好样的,冲上去,活捉吴独膀子!”
战士们也一齐高呼:“冲啊,活捉吴独膀子!”
在嘹亮的冲锋号中,战士们进攻更加勇猛,不一会儿便有几个突击班登上淮安城,一面面鲜艳的红旗在淮安城上空飘扬。
吴金才一看手表,从进攻开始,他们排只用九分钟时间,就全部登上城。根据团部战术部署,吴金才率领全排战士迅速向敌人纵深阵地穿插,我军各部队象一柄柄尖锐的刺刀,将敌人切割成孤立的几块。
敌人终于守不住了,在我军强大的火力与政治攻势下,从炮楼里,从地堡中,敌人不断打着打着白旗,成群结队地高举着双手,向我军投降。
吴金才部队迅速切入中心街,很快控制了制高点,用强大的火力压制敌人。不多一会儿,吴金才枪口下的这批敌人也高举着白旗投降了。高举白旗的是一个十分健壮的小伙子,他走到吴金才面前,微笑着向吴金才敬个军礼,高兴地说:“首长,我们胜利了!”
吴金才心里打个沉,冷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穿着伪军服的小伙子知道吴金才误会,便悄悄笑道:“首长,我叫董万林,是小炮班班长,早晨打炮时,我们连长叫我们拆除炮弹的引信,目的是告诉你们作好准备,这边伪军要突围了……,你们知道这回事吗?”
吴金才这才恍然大悟,紧紧握住董万林的手:“喔,是你们的杰作呀,你的炮弹都打到我们的菜盆子里了,还真叫准!真难为你了……,我不明白,你们怎么有这样好的觉悟啊?”
董万林不好意思,笑说:“不瞒首长,这淮安城里有地下党,我就是其中一个,我们都是同志,都是为了革命而奋斗啊!”
吴金才这才明白了董万林说的“我们胜利了”的真实涵义,于是热情地拥抱着他,感谢他为淮安战役做出贡献。
后来,董万林就参加了吴金才连队,从战士、正副排长、连长、营长、团长直至升任为参谋长,成为我军一位优秀的指挥员,1994年病故,享年71岁。
我军从上午八时开始进攻,到十时,淮安守敌大部被歼。12时,伪旅长吴漱泉伙同伪专员李云霈纠结二百多残兵败将,在钟鼓楼和楚王殿凭借坚固工事,仍在顽抗。
“敌人不投降,就坚决消灭它!”在黄克诚师长亲自指挥下,我军集中优势兵力,发起猛烈进攻,经过30分钟激战,一举歼灭淮安残敌,吴漱泉也被击毙。
淮安之战,共歼敌4000多人,加上淮阴城战役,共歼敌一万三千余人,缴获炮15门,轻重机枪180余挺,长短枪8870枝,掷弹筒及各种弹药、车辆、马匹及其它各种物资不计其数。两淮战役的胜利,使我苏北、苏中、淮南、淮北解放区联成一片。为了革命的胜利,我军也付出了相当代价:拿吴金才连队来说,在两淮战斗开始时,吴金才连队指战员共150人,到战斗结束时,还剩75人,好多与吴金才同生死共患难的老战友,象陈杰排长,都英勇牺牲了,每当夜深人静时,吴金才想起那些好战友,想起那纷飞的战火,不禁心潮起伏:
革命,真的是来之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