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军队在东北战场上屡屡败绩,丢城失地,令蒋介石大为震怒。他利用东北军事主帅杜聿明患严重肾病的机会,易换东北主帅,将参谋总长陈诚推到东北军事主帅的交椅上,试图继绝存亡,使危机四伏的国民党军队能在东北打几个胜仗。
陈诚走马上任,一个劲地忙着整编部队,调动人事,改变谋略,抓捕壮丁,扩充兵员,他狂呼:“要消灭共军,建设三民主义的新东北”;“收复满洲一切失地”;提出“确保北宁,打通锦承,维护中长,保护海口”和“依托重点,向外扩张”的新型战略战术。同时,他下令在沈阳、营口、四平、长春、吉林等主要城市强化工事构筑。在他精心策划下,东北国民党正规军扩充到14个军,总兵力增至50万人。
面对陈诚的魍魉伎俩,我军战士们无不义愤填膺:
有的战士说:“舍得一身剐,敢把陈诚拉下马。”
有的战士请战说:“请首长多打几个战役,坚决打陈诚一个下马威!”
那时,吴金才的侦察大队住在辽宁省的西丰,正在进行军事训练。
西丰,位于陈诚所在的大本营沈阳的东北,距沈阳并不太远,中间只隔开原和铁岭两城市。可以说,我军已近乎兵临沈阳城下。
那是1947年8月的一天,天高气爽。39军司令部侦察科长何连登,突然电令吴金才到军部接受任务。
吴金才接到命令,快马加鞭,纵马在原野上奔驰,径直赶到军部,向何连登报到。
出乎吴金才意料之外,接待他的竟是副军长吴兴泉,军侦察科长何连登也在一边陪同,吴金才顿时感到任务的重大与艰巨。
果然,吴兴泉开门见山,就颁布命令:“由于陈诚上任来利令智昏,各种军事部署有了较大的调动与更改。我们要在军事上狠狠打击敌人,首先要知彼知已,才能百战不殆。因此,命令你率领侦察大队,深入沈阳,给我捉来敌作战处的俘虏,让军部全面掌握敌军最新军事动态。”
吴金才既兴奋又惊奇。兴奋的是,军首长又给了他一个新的猎物,这是一种战斗前的躁动。惊奇的是,过去南征北战,虽然也活捉了不少俘虏,但多是敌军下级官兵,这一次竟然要深入敌军在东北的最高司令部,活捉敌阵营高级军官,这怎能不使吴金才感到惊喜。他昂首挺胸,向吴副军长敬礼道:“是,首长,我侦察大队保证完成任务!”
吴金才接受任务后,便驰马而归。他率领几个小分队,连夜从西丰向西,直达昌图。在昌图之北的惠东,约十里路外,有个叫二十里堡的小镇,那镇上有个独立小院,看上去颇似北京人常见的四合院,这里就是我军一个地下情报站。
吴金才按照侦察科长何连登的吩咐,先抬手在门铃左边连拍三下。
有人前来开门,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吴金才,问:“干啥的哟?”
吴金才小心地按照接头暗语规定,回说:“请问,张先生住在何处?”
那人马上警觉起来,认真审视着吴金才,也按暗语说:“对不起,他搬走了。”
吴金才继续说暗语:“请问,搬到啥地方去了?”
那人回答:“他搬到王家站。”
吴金才道:“再见!”
暗号对上了,是自己人!
小院的主人就是我地下情报站的李祥。吴金才与李祥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都感到对方的手暖意盎然。
李祥将客人迎到内屋,笑道:“军部刚来通知,让我们来给你们护驾!”
吴金才说:“不敢。任务紧急,请你们多多帮助。”
李祥说:“你们的任务,就是我们的工作。你们先住下,吃好睡好。我连夜去通知下一情报站,准备接待你们。”
在李祥的陪送下,吴金才和小分队战士们从昌图出发,南下开原,铁岭。 为了顺利完成军部任务,各情报站全都紧急行动起来,给予侦察大队从吃喝住宿到车马草料,都有尽善尽美的各种安排。
情报站站长徐德对吴金才说:“吴大队长英名盖世,早就想见你了。现在看到你,你这样年轻,真让人有半世白活了的感觉。吴大队长,你放心,只要你有什么吩咐,我就照办。”
吴金才说:“这一次,军首长下令我们深入沈阳,要到虎窝里捉虎,任务的确比较艰巨。在城外还可以,进城时,最大的难点是如何突破敌人的防线,如何将敌人作战处的人安全地请出来,而且要毫发不伤,这就需要你们大力支持。”
徐德说:“是,大队长,我们保证提供方便,保证安全。”
根据吴金才设计的战术方案,徐德为吴金才办理了国民党军团长的名片,为小分队准备了几辆国民党军用吉普车与军用卡车,配备好汽车司机与汽油。吴金才穿上佩有敌军团长军衔的军服,戴上白手套,配上手枪,看上去十分威严。小分队战士们也全都穿上国民党军的军服,手持全新美式武器。
侦察大队驱车从新城子,经塔峪,直驰向沈阳东陵区金家屯。
金家屯是国民党军321师防守的前沿阵地。吴金才率领吉普车队刚驶进前沿阵地,就有一个肥猪似的敌守防营长迎上前来。他见吴金才是团长官阶,忙不迭的点头哈腰拍马腮,小心翼翼看着吴金才的眼色。
吴金才故意说:“共军近来秋季攻势很紧,你们要小心防守。”
敌营长低眉顺眼地说:“是,长官,您的指示真英明。不过,我们这里是固若金汤,请长官放心。”
吴金才想,难得到这儿来,倒要看一看它的工事怎么样。于是,他故意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的工事怎么样,纵深火力配置合理不合理?射击死角怎么处理的?”
守防营长连忙陪同吴金才视察了工事,并打开工事配置图递给吴金才:“呶,长官,请看,我们的工事构筑十分坚固,能承受猛烈的炮火袭击,明暗工事,前后碉堡,火力点互相支援,工事纵深达500米以上,加上小炮,在这一公里纵深里,我们都是格杀勿论。那时,共军就是三头六臂,变成鸟儿,也难飞越我防区。”
吴金才不作可否地哼了一声,他埋头细看东陵区金家屯工事与火力配置图,稍有疑点,就让敌营长解释,敌营长指着工事、壕沟一一作了详细汇报。吴金才熟烂于心,又将配置图递给我侦察大队四个排长看。故意说:“你们也给参谋参谋。”
于是,我侦察大队几个排长也全都将火力配置与工事默记于心,方才将工事配置图还给敌营长。
吴金才说:“火力配置还算可以。可以看出,你在金家屯防区是下了功夫的。好好干,过了年,给你晋升一级。”
那敌营长听了吴金才开的空头支票,高兴得了不得,连忙堆笑说:“承蒙长官栽培,卑职真是感谢不尽。”他命令人立即置办酒宴,准备为长官洗尘。
吴金才那里闲功夫喝他酒,忙道:“你别忙了,我要立即回行营去。陈诚总长还让我有事。”
敌营长这才明白,心里暗想:怪不道呢,这长官二十来岁年纪,就爬上我头做起团长来了,原来他是总参谋长陈诚身边的红人啊。看来,这小子未来来头大着呢。想到这里,心里越是有些酸溜溜的,脸上却越是堆出奴才相来,猴颠屁股似的跟着吴金才跑上跑下。
吴金才说:“我们进城还有一些路程,最近共军活动频繁,你能否保证我们安全?”
敌营长立正说:“是,长官,我绝对保证长官安全。”他说着,派了一个心腹班,命令他们为吉普车开路。于是,一行车队浩浩荡荡直向沈阳城里开去,一路上全是321师防区,倒也是通行无阻。直到城里,吴金才方让那班国民党兵撤回金家屯。
那敌营长可能至死都不知道,他热情接待的“团长”根本不是自己的长官,而是共产党的侦察大队长。因为他做梦也不敢想象,光天化日之下,共产党的兵们竟敢大摇大摆,开到他号称固若金汤的防区来,而且还在他身边指指点点,不,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事。他想共产党兵们就是再多生几个脑袋,也是不敢来的。正因为这样,他才对吴金才死心塌地地迎奉,将防区详图让吴金才和他的几个排长一览无余。如果,他知道接待的“团长”真的是解放军侦察大队,恐怕会气得发疯。
吴金才进入沈阳后,按照军部指示,立即同沈阳的地下党取得了联系。地下党负责人一看到吴金才,非常高兴,因为他们也同时接到军部指示,要他们配合我侦察大队,活捉敌作战处人员。
怎样才能成功地活捉高量能的俘虏,怎样保证俘虏平安出城,将“舌头”安全完整地交给军首长,这是颇费踌躇的事情。
沈阳,是敌人在东北的大本营,这里的敌人拥有雄厚的兵力。多年来,国民党在这里苦心经营,其特务多如牛毛,稍有风吹草动,敌人就一呼百应,而我侦察大队活捉敌人作战处官员,就可能功败垂成。因此,要活捉敌作战处高官,不能硬捉,只能智擒。在行动时,还必须丝丝入扣,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一点疏忽,稍微粗心大意,就会酿成惨剧,有负于军部首长的期望。
在绞尽脑汁想主意时,吴金才无意看到一份沈阳当天报纸的一份戏剧广告,那广告上说:沈阳大剧院明天将上演《白蛇传》。吴金才不禁眼睛一亮,拍着桌子,喜道:“有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咱们就利用《白蛇传》来唱个大戏,将作战处处长引诱到大戏院里来,然后活捉他,如何?”
沈阳地下党负责同志听了,全都兴奋起来。
本来,他们曾提出四种诱捕方案:一是到作战处长家中捕捉。难点在于:此人家住在沈阳高档别墅区,防范较严。二是在路上通过撞车法制造车祸,突然袭击捕获。难点在于:沈阳大街上行人较多,且有警察,一旦敌军发现我方意图,可能全方位围剿,要想安全突围,非常困难。三是直入司令部捕获。难点在于:司令部防范极严,风险相当大。作为作战处高官,一旦被我绑架,肯定惊动敌军高层,安全系数极低。四是由我地下党动员高层人士出面,请作战处长喝酒时捕获。难点在于:意图容易暴露,民主人士易受迫害,甚至我辛辛苦苦建立的地下党组织,有可能遭受破坏。
吴金才浮想联翩:如果将敌作战处长请到沈阳大剧院看戏,在看戏过程中,我方有关人士突然切断电源,黑暗中,我侦察大队出其不意,突然袭击,将作战处长从大剧院绑架出来,然后驱车直驶出城,由于事出突然,敌人常常不易发觉,常常出现判断错误,这给我军安全出城争取大量时间。同时,由于是在夜晚,给敌军调动围剿带来一定困难。再说,当时由于文化生活贫乏,娱乐形式较少,国民党许多高级军官都是戏迷,如果通过看戏方法,既自然又方便。
根据吴金才的设想,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很快设计出一幅战术蓝图。会议决定兵分七路:一路是由地下党有关负责同志请与我党有关系的高层人士出面,请敌作战处的大小官员看戏。二路是派人专程购买最好座位的戏票。要在前排走廊边上,方便侦察大队出击。三路是派大剧院里地下党员配合,在关键时刻拉下电闸,造成短时间停电,好让侦察大队便于行动。四路是派人通知沈阳敌军防区内我地下党员,主动执勤,为我军安全撤退打开方便之门。五路是想方设法在明天中午之前搞到敌作战处长何石的照片,以供吴金才与战友们识别。六路是吴金才率领侦察大队有关人员到沈阳大剧院察看地形,决定战术部署。七路是准备好汽油等用品,保证汽车开得动,不抛锚。
第二天上午,吴金才率领四个排长,特地来到沈阳大剧院,现场安排敌酋们坐的座位,熟悉大剧院的地理位置,决定停车的部位,动手的时间,生擒的办法。
同时,地下党负责人还派专人送来了敌作战处处长何石等敌酋们的照片,让吴金才和小分队战士们熟记。
吴金才认为,“舌头”不贵多,而贵精。如果打击面过广,就容易暴露目标,陷入被动状态。只有专捉一人,目标较小,才具有隐蔽性。敌作战处长何石,是制定战术部署的人,就以他为主攻目标,我军首长想知道的,就全部有了。
1947年8月20日,晚上八时许,沈阳大剧院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在辉煌的灯火下,那些戎装挺拔的军官们,西装革履的绅士们,风姿妖冶的太太,脂粉飘香的小姐们,纷纷步入剧院,来尽情享受能打发百无聊赖的晚上时间,并使他们获得欢愉的唯一的文化生活──《白蛇传》。
吴金才和侦察大队的勇士们,也一个个戎装齐楚,按照部署各就各位。
一时间,丝竹声起,大幕拉开,舞台上水袖飘飘,生旦们歌喉清丽婉转,许仙和白娘子两情相悦,缠缠绵绵,剧情跌宕起伏,令人美不胜收。无奈是老法海从中作梗,使许仙误入歧途,活生生拆分了一对美鸳鸯,令白娘子痛苦难捱,小青青震怒莫名。许仙从金山寺落魄而出,来到杭州西湖断桥边,睹物思情,正徘徊之时,巧逢上的白娘子和小青青。
这时,吴金才和战士们们全都紧紧握着枪,紧瞅着坐在前排正中有些富态的敌作战处处长何石,但见他一脸悠闲,白皙丰腴的手指在茶几上,随着乐曲轻轻敲点着。显然,他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一门心思沉浸在剧情中,身在我军包围的危险中,却是悠然自得。
这时,舞台上情绪几乎白炽化了。
小青青怒火中烧,嫉恶如仇。她想到自己与姐姐白娘子为救许仙,水淹金山,与老法海激战,几乎死里逃生,而许仙却在金山寺苟且偷生,这种负心人,要他做什么。小青青拍案而起,挥剑而出,执意要杀许仙。白娘子不是小青青,她与许仙相爱多日,夫妻情深,虽然对负心郎心生怨怼,但却不能忍心让许仙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当小青青剑锋直向许仙刺击而来时,白娘子竟然舍身相救,她一脸哀戚,正张开口,欲向小青青劝说些什么。正在这时,吴金才突然举起手,那台上我地下党员见到信号,随手将电闸一拉,顿时灯光熄灭,全剧场一片漆黑。
吴金才和战士们虎跃而出,直向敌作战处处长何石扑了过去。
这时,剧院外响起“砰砰”几声枪响,剧场里绅士仕女们顿时乱成一团。
吴金才一手扶起何石,一手执着枪,放声喊道:“弟兄们,快顶住共军,保护长官。”说着,他又对何石说:“快走,长官,再迟恐怕来不及了。你放心,我们拼死掩护你,保证您的安全。”
黑暗中,何石误以为吴金才是司令部派来的警卫人员,来保护自己的,就慌忙离开座位,在吴金才与我军战士簇拥下,飞快冲出了剧院,登上了早已发动好的军用吉普车。
何石一落座,吴金才命令道:“出发!”
那吉普车便如离弦之箭,飞驰出沈阳大剧院,直向沈阳城外驶去。我侦察大队的其它战士分乘几辆汽车,紧随其后。战士们全都子弹上膛,准备狙击追兵,打一场恶仗。
其实,从我地下党拉下电闸,沈阳大剧院一片漆黑起,到吴金才扶着何石奔出剧院,汽车驶离大剧院止,中间只是几分钟功夫。我沈阳地下党负责人看到吴金才率领侦察大队成功生擒何石后,为了不惊动敌人,马上就让人上台放声喊:“镇静!镇静!诸位女士、先生们,刚才外面枪声是国军士兵武器走火,不是共军打来了。这是误会!电灯熄灭是因为电闸跳闸,电工们正在修理,很快就好了!请大家安心继续看戏!”
听到此语,人们惊魂甫定。
不一会儿,大剧院里电灯果然全都灼亮了起来。丝竹悠扬,檀板轻敲。台上,那些呆立在漆黑里不知所措的生旦演员们,此时艺术细胞又重新活跃了起来:白娘子开始悲情倾诉,如歌如泣,向小青青陈述自己心灵的感情。台下,观众们方才惊恐万状的心,又开始平静起来,随着剧情产生共鸣,与生旦们的唱腔相浮相沉。
在敌人军官们中间,仅仅少了何石一人,其它人安然无恙,大家又全神贯注地看起戏来。由于敌营中军官们尔虞我诈,下级军官一般不敢过问上级军官的事儿,所以大家谁也没有将何石失踪当成一回事儿,对刚才的枪声与黑灯事件也不再放在心上。
在舞台换幕之际,偶尔,有人也会窃窃私语:有的说他心有灵犀一点通,闻警即动;有人说他可能是军情在身,奉上峰之命有事而去;还有人戏说,他乘此混乱之际,偷偷与哪个小姐吃花酒去了,此时恐怕正在女人怀里缠绵呢。
总之,谁也没有想到,何石是被我军侦察大队生擒活捉了去。因为这些当官的都有一个最起码的“常识”:那就是沈阳城固若金汤,是全东北最保险的地方,几十甚至上几百个解放军,肯定不敢拎着自己脑袋,到沈阳来犯事儿。再说,如果真的是共军打了进来,他们这些当官的,就会全部挨机枪扫射,岂会只伤何石一人?因此,这些官们心安理得,照样看戏,照样品茗。由于他们安宁不动,无形之中给剧场中的绅士小姐们带来安全感。于是,沈阳大剧院一切照常,歌舞升平,好象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更谈不上有人会因为何石失踪,向司令部报警。
第二天上班时,敌人大本营才发现堂堂的掌握全部机密的作战处处长何石真的失踪了,那些看戏的军官们,方才知道昨天沈阳大剧院真的有共军光临过。作战处里军官形影相吊,想想全都后怕,不禁摸着脑袋,浑身汗毛直耸,惊出一身冷汗来。
由此可见,吴金才与沈阳地下党注意作战艺术:只生擒何石一人,其它人概不惊动,又不曾打死打伤一人,真的是妙不可言的高计。因为只有这样,不惊动敌人,才会赢得我侦察大队撤离沈阳的时间。如果动刀动枪,逞一时之快,打伤打死敌军一人,那么能否安全撤离沈阳城,就很难说了。此外,如果生擒活捉多人,也会使敌人疑心,立即报警,全城戒严,要安全驱车驶出几十里纵深的沈阳防区,也非常困难。
夜风习习,月牙弯弯,沈阳城里万家灯火。
汽车不朝司令部开,而是直朝郊外开,何石不禁犯疑了。他被夹在吴金才和另一个大个子战士中间,一时也动弹不得。借着幽幽的光线,他发现这个穿着团长军服的小伙子很年轻,大约才二十二三岁年纪,这在国军中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在国民党军中,要晋升团长职务,除非有蒋介石那样硬后台,否则,没有三十开外年纪,是不会获得团长之职的。这使他心中又增加一层疑云。
何石感到不安,问吴金才:“你们是那一部分的?”
吴金才说:“到时间告诉你!”
显然,这话十分不礼貌。在国民党军中,下级军官是不允许这样回答上级军官问话的。何石的心不禁冷了一冷,又问:“你们不朝司令部开,为什么朝城郊开,你们打算干什么?”
吴金才笑道:“何处长,稍安勿躁,我们先到军部去一下,向首长汇报一下。”
何石的心更冷了,他不敢说什么,因为他实在猜不透吴金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车队风驰电掣,不一会就穿越沈阳城,来到城郊。
那时,何石心里还燃着一线希望:沈阳城外周遭全是国军的防线,防区纵深达数十里之遥,而且还有哨卡,只要他一声呐喊,他身边这些兵们就逃不脱了。还有,他痴心妄想,以为同在沈阳大剧院里看戏他的下属们,如果发现他失踪了,一定会调兵遣将,飞兵抢救他。也许,这时追兵将至。也许,今天晚上会有惊无险吧。
吴金才率领侦察大队进城时,从沈阳东北方进城,也就是从西丰,经昌图、开原、铁岭一线而来。但在离开沈阳时,他却选择西北方向,向新民疾驶而去。这种战术,是有意扰乱敌人视线,让敌人摸不清我侦察大队飘忽不定的行踪,可以能够延缓敌追兵的时间。
车行半个小时后,吴金才率领车队进入敌人西北方的防区。在阳南地区,有一道敌人的哨卡,挡住了车队。
敌作战处一位姓陈的参谋,走上前来例行检查。
何石以为机会来了,刚想说些什么,他身边的战士蓦地抽出枪来,顶住了何石的腰,何石心中一惊,不敢吱声。
吴金才对陈参谋笑道:“辛苦了,老兄,今天晚上奉上峰命令,何处长有要事要出城,请放行!”
那陈参谋将头探进车里,看到果真是何处长,不禁喜形于色,满脸堆下笑来:“何处长,兄弟我是例行公事,打扰您了,祝一路顺风。”
那何处长急了,在车中对着陈参谋又是挤眉,又是弄眼,还向吴金才他们直呶嘴,他是想提醒陈参谋注意:他是被绑架了,正在险中,急需陈参谋救助。
那陈参谋对此竟敢熟视无睹,他缩回头来,大声命令道:“奉何处长命令,何处长有要事出行,放行──!”说着,他笑吟吟地立正,对着吴金才敬个军礼!
车队冲出了哨卡,冲出了敌军防线,很快消失在茫茫的东北大平原上。
吴金才心里洋洋得意:他知道何处长会对这道防线产生幻想,岂知我侦察大队和地下党也早就想到这一点,在决定撤离方向时,就考虑到安排我地下党在哨卡上执勤,那陈参谋就是我地下党员。当晚,在哨卡上执勤的其它战士,也多是我方的同志。因此,陈参谋自然对何石的暗示无动于衷,同时对活捉何石,感到非常激动,喜笑颜开,对吴金才和侦察大队的孤胆勇士们,更是非常敬佩。一个微笑,一个军礼,就表达了陈参谋当时全部心境。
何石软瘫下身来,他望着窗外飞驰的有些黑幽幽的原野,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贵军真的是胆子太大了,我算服了!”
吴金才笑说:“何处长,象我们这样身经百战的战士,在我军成千上万,多着呢。国民党统治太腐败,他们不得人心,是必然要失败的。何处长是精明人,当知道大势所趋,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啊!我们欢迎您到我军来,共同干一番事业,如何?”
何处长低头沉吟半晌。这时,他心乱如麻,仅只半个小时,他就经历了惊喜忧恐:当沈阳大剧院黑了灯,响起枪时,他大吃一惊;当吴金才扶他出剧院,上了吉普车时,他喜出望外,以为吉人自有福相,总会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当车队直向沈阳郊外开去时,他疑云顿起,忧心忡忡,不能自禁。当车队平安出了哨卡时,他觉得如同掉进冰河里,浑身充满恐惧之感,觉得自己全都玩完了。他再也想不到共军侦察大队这样大胆,竟然突进重兵防守的沈阳城防线,活捉他何石,如入无人之境。因此,他不但对自己未来失去信心,连对自己精心设计的沈阳城防线,也心灰意懒,觉得这防线连自己也保不了,岂不是象脓疱一样的防线吗!
吴金才看他不语,又笑吟吟地说:“何处长如何不说话,是不愿到我军来么?”
何石抬起头来,望着这位精悍的年轻人,说:“不,不是,兄弟是有苦难言啊!”
吴金才说:“何处长有什么困难,不妨对我们说,如果我们能帮助的,一定会帮助你解决困难。”
何处长叹了一口气,说:“不瞒兄弟,我被贵军捉走,我内人,我女儿还不知怎样焦急,我不放心的就是她们啊。如果贵军能将我妻子女儿接过来,我就一心一意跟着共产党走。”
吴金才笑道:“何处长,这是小事儿,你就放心吧。”
半夜时分,车队到达军部。吴金才将敌作战处处长何石移交给军部首长后,便来到军侦察科,向何连登科长作了行动汇报。同时他说:“何科长,何石在车上向我反映,希望我们将他在沈阳城的妻子女儿接了过来,这样,他就会一心一意跟着共产党。我觉得,将何石妻子女儿接到解放区来,这样对瓦解敌人有好处,而且兵贵神速,必须连夜行动才好。”
何连登想了想说:“对,必须安排人立即行动,在黎明前将人接过来,免得夜长梦多。”
吴金才请战说:“还是让我们去一趟吧,保证完成任务。”
何连登爱惜地说:“不,你们太辛苦了,现在的任务是休息。你们侦察大队,是军部的宝刀,没有必要时,是不用你们的。”于是,何连登科长立即向侦察参谋下令,让他通知沈阳地下党,必须在黎明前将何石的妻子和女儿送到军部来。
何石听说我39军军部要连夜派人进沈阳在去接他妻子和女儿,非常感动,当即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妻子和女儿,要求他们随我地下党到解放区来。我有关人员携带着何石的信,连夜驱车进入沈阳城,在地下党的帮助下,当夜就将何石的妻子女儿接了出来。
太阳升起的时分,何石一家人团圆了,从此,何石安下心来为我军服务。由于何石在敌军沈阳大本营里做过多年作战处处长,故有沈阳城防“活辞典”之称,敌军无论玩什么新花样,他都能预料得到,这对我军作战有很大帮助。因此,军部首长对吴金才率领侦察大队潜入沈阳城,一举活捉敌作战处处长何石,感到非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