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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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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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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悲歌》连载

第一章 不眠的沉思

1

一个平常的男人和一个平常的女人,在经历了灵与肉的,最原始、最粗犷的交融后,才将我们的生命置于我们的娘胎当中。由于他们的平常,注定了我们的平常,并因此,在当我们的生命还在从我们的娘胎中开始润育的那一刻起,我们的父母就在点燃我们生命的同时,已为我们在这个世上签下了苦难的契约!尔后,当我们的生命从我们的母亲的体内喷薄而出的时候,命运已早在我们一个个血红血红的屁股上打上了黑黑的烙印,接踵而至的厄运,才会如同幽灵般地缠绕我们一身,直到我们最后化作一道无色的云烟,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那一刻,我们的灵魂,才会渐渐地得到安宁。

人啊——就是这样,不信就走着瞧吧!哪怕我们天生有多么聪慧,后天又怎样奋搏,它都无法彻底地改变——那一场场玩弄我们自娘胎落地就一直穷追不舍的命运。所谓的心想事成,其实都只不过是留在我们心底里那一道道还未经世俗浸染的美丽幻想,在尔后历经的一场场血腥较量中,我们都只能是沉默,并仿佛一头困斗中的野兽,在精疲力竭后再回到起始的原点,感受时间透过岁月的缝隙悄悄滑过皮肤的瞬间。一切世事变幻与沧桑都仿佛是寂寞在轮回,一幕幕上演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厌恶和可怕。抑或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人门常说的宿命吧?在无法逃离的同时,都只能是期待它有一天能够随着时间的风化,并伴随着我们的生命,慢慢地消失在生命的尽头。

眼下的石洋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是他对自己之前公司的倒闭已不止思考和总结过几百次,但在眼下都只能算得上是他过去的一段经历。无论他想得再多,很大程度上,不外乎就是为了能够为他自己找出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并从心理上能够把这个圈样的句号画得圆点,如此而已。

说来也难怪,试想他前些年已经好端端经营了十多年的公司,眼看已经熬到该赚大钱的时候,只因为几家单位拖他的“烂帐”,就那样说没了就没了,到头来,倒落得他自己在外头拖一屁股的“烂帐”,这事要落到谁的头上,谁能说不痛心呢。更糟糕的是,公司没了不等于啥事都没了,只当时他公司善后那一挡子事,就让他折腾了足有半年,还好在他当时早有预见,就在他决定对外宣布自己公司倒闭之前,接连几纸诉状,把几家欠他帐的单位告上了法庭。

其实,石洋当时那样做,确也是在他被逼无奈的情况下使出来的个障眼法,要不然,他又怎样向借给他钱的那些朋友们交待呢?但他那样做的后果也是极其严重的,事实也是这样,就在当他把公司倒闭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很快,经他好多年才苦心经营起来的朋友和生意圈子,就如同地震中的一栋美丽的大厦,说倒就倒了,且身后还跟上一大群早已变成债主的他过去的朋友,在屁股后面追着自己要帐。

2

临近国庆节的前几天,黄雅兰从过去的公司收了一笔久违的欠款。说是黄雅兰收了一笔久违的欠款,其实应该说成是石洋收了一笔久违的欠款,因为,之前的公司从来都是石洋的,黄雅兰只是以老板娘的身份把公司兜着,到后来,只不过是因为石洋的几个甲方朝他发杂音,说什么老拿他一家公司的发票向厂子里要钱,心里总感觉有那么点不踏实。

石洋刚听见那些话的时候心里并不在意,他甚至还在心头奇怪的这样认为:“你既然敢吃钱,就该担点事儿,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后来,是因为石洋把那样的话听多过后,才发现是那么回事,因原自从他开办公司以来,虽然犯法的事儿他不敢做,但麻杂杂的事却没有少做。就因为这些,后来他才咬咬牙,用黄雅兰的名义,在公司的原址上,又另外申办了个公司执照。

石洋还记得,刚开始那一阵,自己两个公司一套人马,虽然操作起来费事,心里却总是要比之前安心了许多,更有种新鲜感。只是后来因为时间长了,帐目上难免有搞来绞起的时候,并时常搞得外面的客户和自己的员工抱怨,在此情形下,经石洋两口子再三考虑,最后才决定让人上税务所把前面的公司执照给销掉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石洋的生意照样做得红红火火,并照样成天陪上他的新老客户在外面该咋的还咋的,直到有一天石洋回公司叫黄雅兰拿钱的时候,她说:“哦,洋洋,花钱得省着点啊。现在的公司姓黄,不姓石——喔!”

石洋听过这话当即心头就咯噔的打个颤,感觉就像吞了个生硬的家伙顶在胃里怪怪的不是个滋味。也就在那时候,石洋的心里才有了些警悟,并让他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想:“会不会是我在外边和王笑梅的事情让她给察觉了呢?”

之后石洋对黄雅兰细心的观察过几天,也收敛了几天;发现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来日子长了,心头的那种警惕就又放了下来,却也有些微妙的变化;那便是当他在叫黄雅兰拿钱的时候,心头总不如从前那样表现得那么自信。反过来,倒有种向她伸手要钱的味道。总之,释然了释然,变化还是有的;是因为他当时正同王笑梅处在热恋当中,没有心思静下来细想。后来日子再一长,一切都又同从前一样的显得自然而然,仿佛从来都是这个样子。

时间一晃很快过去了,就在前几天,当石洋知道黄雅兰收到那笔钱后,心里确实振奋过一阵子。想来也对,远的不讲,只说眼下这半年里他自己在图书批发市场上,——也就是在黄雅兰跟前过的那些忍气吞声的日子,那才真是让他糟糕透了。

这下可好了,总算收回一笔久违的欠款;尽管这笔钱既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她;但不管怎样讲,这笔钱总是到了她或他们的手上。想想当初假若石洋真要硬了头皮,将经法院收回来的那近百万现款捏在手里,硬了心把外面欠的再拖上一阵,才不会搞到像今天这样的地步。

如今石洋记起这些心头就忍不住会恨自己和王笑梅。他甚至很多时候在心里这样想:“我那时候的桑塔纳差不多就成了我和她缠绵的花车和温床。回到公司或家里,我除了伸手要钱——还是钱。渐渐地,从前家里的那种温心的日子才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现在的回忆,女儿也不如从前开朗。再后来,公司的生意就开始攥都攥不住地往下落。”

石洋想过这些后,有时候也会为自己找点理由,即他当时在生意上的不顺手,应该是跟国家长期的政策调控有关。只是当他每一次在心里这样为自己找理由的时候,终究还是得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年他自己确实糟蹋了公司或自己不少的钱。究竟糟蹋了多少呢?……

一般讲来,当石洋每一次想到这里,就不再愿意往下想了,随后会摇摇头,怀着痛苦的表情对自己说:“唉!没个准啊!”

同昨天晚上一样,石洋在不该醒来的时候又醒来了,身边却没了妻子。隔壁房间的女儿,呼呼的睡得正香。

石洋轻轻地侧过下身,却再也不能入睡,随后他只好简单的披上件外衣,轻轻地去到客厅,开始来回地踱起步子。

他显得有些烦躁,外面和先前一样的静。

偶有几只猫传来哇哇的叫,声音听来哀哀怨怨的像是在叙说着什么,并给人种恐怖和凄凉的感觉。

那声音听起来有时候让人觉得来得十分遥远,恍惚间又感觉就在自家门外的楼道上。

石洋自个儿静静地站在养了许多花卉的阳台上,顺手从兜里抽出只烟点上,思路随着燎绕的丝丝烟儿又想到了黄雅兰今儿竟不向他打声招呼就彻夜不归上来。他想:“过去,这可是没有的事啊!”继而他又想,“我是什么时候同她住到一块的呢?记不起了。总之是结婚前吧?自从她和我上了床后,她除了偶尔上她父母家里去住上一晚上外,像今天这样不打声招呼就在外面过夜的事,还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想到这里,石洋心中免不了会伸出许多疑狐,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如今的我既然已经和她办理过离婚手续,那么谁还能够把谁铆得住呢?于是他从这件事的边儿把思路绕了过去,绕到他眼下最关心的——钱的事情上来。

石洋发现,自从那笔倒毒的欠款收回来过后;——确切的讲,是从他自己的公司倒闭开始直到现在,他自己仿佛都长时间的处在种昏昏噩噩的状态中,即窝囊又别扭。

这会儿的石洋决心要为自己找一条出路。这是他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决定的。

石洋不这样想不行啊!因为他早已隐约的感觉到,因为这笔钱的事儿,他和她之间一定会有件不祥的事情会发生。发生什么呢?其实这会儿石洋的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这答案就是他自己眼下这种仿佛寄人篱下的日子实在不愿——也不想再过下去了。他想:“‘牛’一回吧,这可不是个活法。长此下去,我一定会在黄雅兰的跟前更不是人。倘若将来有一天我真要在生意上把她给抽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石洋朝思暮想的都是怎样才能让自己能够彻底的摆脱过去那种,人前低三分的、懊丧的、无人问津的处境。前头那几年石洋眼看就要对了,却没料到为了一个心爱的女人又一下子给摔了下去。如今自己经过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在图书市场上又看到点他从前那样的希望。可是问题出就出在——用石洋最近的说法就是,她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其实,石洋对黄雅兰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当中最简单的理由便是他们俩如今在法律上已经失去了保障,因此他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想:“不是刚收回一笔钱嘛,我何不逼她拿出部分来,让自己到外面去干点别的。这样的话,既可以将自己独立出来,又不致把家庭彻底搞垮;也省得自己成天在市场上看她的脸色。”

眼下对石洋看来,这是他在家庭的问题上,唯一能够维持现状最好的方法;若不然,他认定自己一定会活活的让她给逼死;即使逼不死,也得活活的给呕死。之外,石洋最担心的,是假若黄雅兰有那么一天真硬了心,他自己起码还有点点钱或一个摊子在手里,到时候他牛不牛不好说,糊乱地过过日子,大概应该还不成问题。

外面依然同先前一样的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女子哭泣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十分凄凉,哭泣中还能够听得见她好像在对站在自己身旁的男人说着什么,并能够清晰的听见那男人对她凶狠地狂叫,随后声音就渐渐的消失了。

石洋刚听见外面那个女人带上哭泣的声音那一忽儿,身子打了个激凌,跟着他仔细的判断过一下那声音的来处,那颗悬着的心才又回到原来的位子。

石洋稍稍的吁上口气,来到女儿的房间,见女儿还同先前一样的睡得香香甜,于是他将女儿的被子往肩上拉拉,再悄悄地回到客厅,打算把刚才的思路重新拉回来;却因为刚才外面发生的那一幕,已触动了他内心的隐痛,并使得他本来就充满了愁绪,又乱糟糟的心境再也不能静下来思考。

东边的天这时候已经开始发白,沉睡了一夜的成都这座城市已渐渐地开始恢复了生机,楼下的清洁工哗哗扫地的声音有节奏的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一个熟悉又不熟悉的声音,如同西方的传教士,将声音拖得老长:“打——牛——奶——啦——”

门外的楼道上,外出打工的人和到外面买早点的人咚咚的上下着,再一会工夫,沉睡一夜的成都这座古老而又现代的城市,就完全苏醒了。

3

今天是国庆节。今年的国庆,对成都这块潮湿多雨的城市说来,算得上是遇上了少有的好天气,若照石洋过去的经验,这时节早该是秋雨绵绵飕飕的凉。

昨天夜里石洋差不多一夜都没有合眼,女儿石瑜醒来的时候,他已将早餐整齐的放在了宽大的玻璃餐桌上。父女俩用过早餐,石洋慈爱的问石瑜:“乖女!妈妈走的时候给你咋安排的?”

“在家做作业。”

“不上公园啦?……”

“不去,作业做完了,妈妈让上婆婆家。”

“行嘛。爸爸今天还要去货运站提货,作业做完后自己赶车上婆婆家。记住,出门一定要小心。晚上我来接你。”石洋最后想了想说。

街上人不算太多,石洋踏着自行车出门的时候,湛蓝湛蓝的天上见不到一丝云。脊背上生着螺旋浆的直升机,在天上隆隆的盘旋。

石洋自个儿出得门来,沿着二环路的边儿去了一家远程快运公司设在北郊外面的仓库,之后又嗨扎扎地驮上两麻袋刚从北京发过来的图书,去了设在火车北站图书批发市场后边自己的库房,随后又沿着图书市场的墙角到了外面的街边等几家零售店的老板来补货。

石洋站在图书市场大楼外边的台阶上眼瞧关得严严实实的卷帘门等人的时候,少不了会心生遗憾的抱怨市场上的头头们。心想:“这逢年过节正值卖书的好时候,放什么假啊。”

时间刚好临近中午,不到一只烟的功夫,补货的来了。几个人三下五除二的忙完之后,石洋按照临到天亮前的想法,决定要趁着国庆放大假这几天的功夫,到城里的各处去看看能不能寻上处适合自己开店的铺子。

离开市场的时候,他没有忘记往丈母娘那里询问下女儿的行踪;电话刚通石瑜就接了。电话里,女儿告诉他说,自己刚到婆婆家。

炽热的阳光下,石洋先骑上自行车在城里头逛过一阵。这一阵,他除了感觉到节日的街头上到处都是些人在涌动外,还发现那些逛街的人仿佛全都是些乐颠颠的疯子,于是又一路慢悠悠的骑上车去到别的地方继续找他的铺子。

一个下午转下来,铺子石洋看见不少;要么租金太高,要么位置太差。后来他越转越没有信心,看看时候差不多,人也有些累,最后只好无精打采,稀里糊涂地朝丈母娘家里一路骑去。就在路过市中心最大的那处九龙服装批发大厦的时候,他记起了王笑梅。

之前王笑梅对石洋的爱几乎没有一点世俗的成分,并极端的信任他。在她的眼中,石洋几乎是完美的。她觉得他身上的每一处,都表现出十足的男性魅力。在王笑梅看来,她对他的爱,简直是一种即神奇又智慧的表现;所以,尽管她把自己对石洋的爱——在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跟前捂得严严的,也同样能使她从心理上得以在别的女人面前满足。

王笑梅刚爱上石洋那会儿,她仿佛已戴上了桂冠。而石洋对她的爱呢,在她看来却是一种同情;已至促使王笑梅披肝沥胆,赤诚奉献。有时候,石洋发现她用自己那双着了迷的大眼睛深情地看着自己,就仿佛像看见了一种永恒不朽的东西。——可是,这会儿的王笑梅却早已不如从前的心境了;特别是在前一些日子,每当他们两个人呆在一起相拥的时候,她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沮丧、迷茫、怅惘的神情,不得不使两个人都毫无激情。但其实在那个时候,在他们各自的内心深处,谁又不在为找回过去作努力呢;可是,随他们各自在内心里怎样呼唤,最终表现出来的,还是那么无力,以至只需要让对方的眼神轻轻一戳,就击得粉碎。——然而,就算他们某一方在这样的情境中激起或唤醒了对方的激情,并因此让他们在这样的激情中都使对方达到了过去那种爱的巅峰,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悼念他们的过去而表现出来的更为惨烈的磨杀。当事情干完过后,两个人都仿佛经过了一场拼命的捕杀后受伤的斗兽,用最后的力量支撑着自己即将衰竭的生命,吁吁地注视和等待着对方致命的最后一击罢了。

态度上王笑梅对他也有了明显的变化,想法愈来愈多。说来也怪,越是这样,他的身影却在她的脑海里越是清晰。这样一来,常常让她烦躁不安,以至她最近好几次都在她父母跟前莫名其妙的发些无名火,并搞得她父母还认为她是在为自己嫁人的事情着急呢。

王笑梅在她父母跟前有口难辩,哭笑都不是回事。可是她父母哪里会想道自己的女儿,竟然会同大了她自己20岁的石洋,已产生了那样种畸形的恋爱关系,且已经具有了让她激励自己沿着即定的爱情轨道走下去,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步步深入的那样种对石洋的爱,坚持到底的决心。

信念支撑着她,同时也把她禁锢在爱情的铁笼里。现在又因为她已经有好一阵都没有看见石洋了,心头正在牵挂着他。

王笑梅站在商场门边的台阶上等石洋的时候,整个心情是愉悦的,只盼着能够早点看见他。心头忽儿想他累了,忽儿想他瘦了;可是当自己从高阔亮堂、人群穿梭的老远望见他的时候,心境一下子又回到了老样。

她在心里不断的责问自己:“我这是怎么啦!这事能怨得着我吗?”接下来她又在心头自责的问自己说:“嗳!啥都不怨!要怪就怪自己太爱这个臭男人了!”

王笑梅推着自行车朝他走过去的时候,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只默默地将车推到他旁边,随后跨上车同他一路去了。

节日的大街上到处是人流在穿梭。她们俩全都不在意,也不说话,只心事重重地各自骑着车儿一前一后形同路人。临到水碾河那处塑着“工人阶级等于零”的街口的时候,王笑梅才终于像打翻醋坛子般对石洋开口问的说:“嗳,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竟有心情来接我?”说完,睥睨地朝他莞尔一笑。

“嗳,你究竟说不说话嘛?”王笑梅见他仍不搭腔,就更生气的加重语气问他说。

“你不说,我说啥子嘛?”石洋顶她一句说。

“我说啦,你呢?……”

“我说,我说啥子嘛?”说完,石洋想了想,又加重语气补充一句说:“我不是说过得嘛!黄雅兰到彭山当伴娘去了!屋头娃娃没人带!”

“是不是真的哟……”王笑梅带着明显嘲弄的口吻问声说。

石洋听出她话中的酸味,心里怪怪的不是滋味,却又不便朝她发作。好不容易忍过一阵,只忍了一阵,随后他狠狠心,让到嘴边的话又吞了肚里,将“龙头”一拐,咻咻地同她分了手。

王笑梅忿忿的瞥过他一眼,自己一路去了。

走出去一段路之后,石洋又开始后悔自己不该那样朝她,便掏出手机来朝她打过去;手机里却满是嘟嘟声。无奈之下,他只好闷起心思,一路往仗母娘家里接女儿去了。

石洋从来都讨厌王笑梅在自己跟前讲黄雅兰,但这并不影响他爱王笑梅。他爱眼前的王笑梅,但是在他的骨子里;王笑梅同黄雅兰又是截然不一样的。黄雅兰是他的根,是他心灵的家园;王笑梅却能使他不安分的灵魂在飘逸中得到张杨,——继而,再将它转换成一种看不见的力量,这种力量能够支撑他在面对一切挑战的时候坚定自己的信念;这是他灵魂深处的东西,就如同一扇让铁钉钉死了的窗户,对谁也不会打开。

究竟石洋的内心世界里是啥时候开始有的这样种信念,又啥时候开始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产生出这样种能够将这种信念转化成为一种力量,继而实现它的呢,他不知道,只认为这是他与生俱来的,并长年都沉眠在他自己的内心深处,当一朝唤醒,就不可自制。

许多年来,石洋一直都认为自己的内心世界里都住有一只沉睡的牛犊,常使他烦躁不安。自从认识王笑梅过后,才让她给那颗不安分的心唤醒。

石洋刚认识王笑梅那一阵,他就像一个初恋的情人,成天都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中,仿佛一个从来都走在沙漠中渴望得到甘露的人,忽然在荒漠中发现一颗树的树丫上挂着个鲜嫩的、就要成熟的苹果那样,而且他还知道这苹果是无主的,而这苹果又实在是太鲜嫩了,以至使他在祈盼中变成一个可怜巴巴的守护者。有一天,他发现那苹果终于成熟了,熟透得仿佛只需要他用手轻轻一碰就会立刻融化;于是他就像一个站在旁边窥视了许久的小偷那样兴奋不已,并惴惴不安地从树枝上把它悄悄地给摘下了来,并旋即的将它送到嘴里吞了下去;哪曾想,当他吞下去过后才发现,这个看似鲜嫩的苹果尽管十分可口,却含有某种苦涩的味道,以至直到今天都让他感觉到这个看似鲜嫩的苹果虽然还是从前那样的鲜嫩,却总不如他想象中那样易于消化,就这么五味俱全的让他慢慢咀嚼。

4

用自行车推着女儿的石洋从丈母娘家里出来天早黑了,霓虹灯把夜幕中的大街照得一片粉红。

石洋用自行车驮着女儿漫不经心的走出一段后,回过头来对女儿说:“乖女,爸爸带你到城里面热闹的地方去逛逛?……”

没等他话说完,石瑜把话抢了过去说:“不,妈妈没说。”

石洋听了就不痛快,又心有不干,于是又跟上一句说:“要不,爸爸带你到新华公园去玩一会再回去?”

“不,妈妈没说。”

石洋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急躁的说:“爸爸叫去,妈妈会说啥?”

“不嘛,妈妈要骂。”

女儿答话的声音已经带着几分逼迫,石洋听后整个心情真是糟糕透了,并在心里不停的骂黄雅兰:“妈的!真不知道她究竟在女儿的面前说了我些啥子!……”

几问几答过后,石洋的心全凉了。

父女俩一路无话。

石洋对黄雅兰去参加婚礼的事,心里本来就心存狐疑,只不愿去多想。

下午在同王笑梅分手前经她那样一提,倒觉得不想不行了。后来他越想越不对劲,晚上,石洋躺在床上一觉醒来,心自然又想到黄雅兰和王笑梅的身上。

寂静的夜晚,除偶尔能够听得见蝈蝈在外面咕咕的叫声之外,连窗台上花枝摇曳的声音都能听见。女儿梦呓般的躺在隔壁呼得正香。

石洋怕把女儿搅醒,悄悄地把自己从床上挪至客厅,点上支烟后,开始在客厅里轻轻地踱起步子在心头想:“王笑梅和我分手时说的那句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随后,他联想到。他想:“自从自己上次从北京回来后,她那种看似已经把我和王笑梅过去的事全都给忘了似的,甚至她有时候还像从前那样的表现得对我特别温馨,并成天让我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从家里到图书市场的过着忙碌的日子。有一阵还真让我认为她仿佛对我过去所做的那些对不起她的事情都既往不咎了,并还曾使我拿定主意要把一切都从头来过。但是,从她最近的表现来看,这不觉得可笑吗。

确实,石洋当时从心理上也乐意顺着她,有时候不小心招了她不高兴也不往心里去,反倒回过头来批评自己;他甚至还不止一百次的又打起了和王笑梅分手的算盘,——可后来也不知是怎的,又鬼使神差的同意和她离了婚。

石洋想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从放在桌上的烟盒里取出支烟来点上,吐出个五环后,又随着丝丝缭绕的烟儿接下来想:“我他妈的当时咋就那么糊里糊涂地同意和她把婚离了呢?”

之后石洋把他与黄雅兰离婚后的这段日子又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片,最后他发现并认为这一阵自己不应该联系起来,应该是划作两个时段来讲;应该是前面那一段是好的,而后头这一段就不行了,特别是大前天……

石洋在心头指的大前天,其实就是石洋的公司倒闭不久,黄雅兰到外面去跑过一阵保险,从那时起,石洋就常听她在自己跟前提起一位——据她说,是从乡下进城来充当白领,尔后又和她联在一起跑保险的搭当。关于此人,过去石洋只常听她在自己耳边夸讲她“一着”就是某个部门的大单,“一粘”便是某某公司的“老总”,严然成了她奋起直追和学习的偶像,而石洋却从来没有见过此人。这回还是因为她,就在大前天,当市场快要收市的时候,黄雅兰找了个茬,当着众人称要上彭山为她当伴娘,说完就匆匆去了,搞得石洋灰头土脸的窝一肚子火,还啥也不便讲,于是他只好在心头咒那个可恶的女人,随后又把怨气洒在王笑梅身上,心想:“都是王笑梅那二幺幺惹的祸。”——关于二幺幺,是黄雅兰在骂他们的时候,为发泄自己心头的愤恨,对王笑梅的称呼。

现在石洋想起那个他看不见的女人,还有这次黄雅兰匆忙外出,心里竟忍不住伸出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怀疑那个他不曾见过面的女人——没准就不是个女人。他甚至喃喃地在心里发狠的这样想:“当什么伴娘?搞不好是别人在为她自己当伴娘也难说?”

石洋想到这里就不愿意再往下想了,也不敢再往下想了,可是当他回想起王笑梅下午对他说的那句“是不是真的哟?”——还有她当时说话的那副表情,又忍不住会引着他顺着前面的思路往下想,最终想回到王笑梅身上。

石洋认识王笑梅是在九五年过后的事,之前只见过她一面,而且还是在他那时候开在城边上自己公司街对面的一处农家院子后面的一处茅厕边上认识的。

那茅厕是院子里的主人就着房背面的墙角挖上个坑,随意栽上几根打柴火用的木桩桩,外加几张破草席——稀牙漏缝围起来的。里面的人裤子一脱,外面的人就见白,蹲下身后还得露半个头顶。四周是早已没有人种了的田地,蟋蟀样的一条道掩藏在足有人那么高的杂草中。那茅厕也不分男女,外面的人找不着,院里的人不到憋急后是绝不愿往那儿去,就连倒马桶子也成了男人们的事。

那天石洋憋不住就去了,正准备习惯性的往里面大喊一声“有没有人哦?”。蓦地,见王笑梅批着一头长发,手里提了个像花篮样的痰盂独自从里面走出来。石洋一愣神,急忙身往草丛中让过一边。

石洋到里面撒尿的时候,心里就摇荡开来:“嗯!”他心想:“咋个子突然就从这冒出这么个妖冶细嫩,含苞待放的女娃子出来呢?她看上去只好十五、六岁?……”

说来也怪,事后石洋静下心来,眼前就总会浮现出他同她在那茅厕边上相遇的那一幕,紧接着,她那亭亭窈窕的倩影就会活灵活现地使他着迷,他想:“她是哪家的女娃子呢,竟生得有这般的让人心动。她看上去整个人儿没有一点点虚无的成分,全身都充满了真实的饱满、真实的血肉。她的美是这般深不可测,处处动人。她那富于表情的眼睛、嘴唇,靓丽的脸蛋生得这般妩媚动人;柳叶一般的眉毛,匀称端庄的下巴和颈脖,匀称的身段;还有披在她肩头上的那一头漆黑的长发,更使她显得婷婷玉立,婀娜多姿。”

石洋想过这些,灵魂中就忍不住伸出来种想要占有她的欲望。欲望在不段的扩张,但同时,理智又迫使他将这样种扩张受到极度的压制,并使他在这种两难的煎熬中欲罢不能。

在石洋以前见过的那么多女孩子当中,还没有一个能够迫使他像现在这样不断地产生奇想,并在这样种幻一般的奇想中,伸出想要占有她的欲望。因为在他以情人的眼光看来,可以不假思索地说,她几乎是完美无瑕的,只是后来日子长了,她那诱人的、招人着魔的倩影才随着时间的流失,渐渐地在他的心中淡下来。不过后来石洋还是把她搞清楚了,她就住在自己公司斜对面的那家农家大院里;是租住在院子里面的张娘留在乡下的幺女,她妈管她叫三女娃子。

5

石洋真正认识王笑梅,是他自己在城里开服装店的时候;她是随她妈去的。

关于王笑梅上他这儿来打工,当时石洋确也犯过难,因为他还清楚的记得就在前几天王笑梅她妈来找自己谈起这件事的时候,曾对他讲过这样一段让自己刻骨铭心的话,她说:“石老板呀,我那三女娃子刚念过初中就不念了。乡下呢,虽然说她有两个姐平时把她照着,但总是都各人有各人的事,而我们两口子又都在城里打工,哪还顾得上她呢。再说了,我们好歹在这儿和你们一晃也认识了这些年。你看啊!我的意思是,你看她能不能上你这儿来帮帮忙?”说到这,她把话停了下来,用那种十分信任的眼珠儿瞧过石洋一眼后,才又接着说:“说真的啊!如果说是别的地方或别的人,我还真有些不放心的哦!……”

张娘的一席话很快点燃,并唤醒了石洋对王笑梅曾经有过的那一段刻骨铭心的相思记忆,脸上同时还闪过一丝让对方不易觉察的、几乎就要抑制不住的喜悦,但是他终于还是把它按住了,因为,张娘后面的那席话让他听得再明白不过,并迫使他不得不认真的静下心来这样想:“是啊,我将来要是管不住自己,出了问题咋办呢?我又怎样向她交待呢!再说,我还得和黄雅兰通通气。”

当时石洋这样想,还有一个另外的因素,那是因为他知道,女人对女人最敏感了,同时还让他记起来;也就是上次石洋在茅厕边上遇见王笑梅后的不久,他曾听见黄雅兰用那种不屑的语气提起过她。她说她像个小妖精,成天在自家门前招摇过市。

果然,那天晚上石洋回去对黄雅兰讲起这事,立刻就遭到她竭力的反对,以至到后来,她们仿佛彼此都看出来对方的真实用心,只是都不便把这层纸当场戳破。

王笑梅刚来上班那一阵总在石洋面前表现得十分腼腆。她每次在叫石洋之前,脸上的红韵都会桃花般地先从她细皮嫩肉的皮下渗透到脸面上,然后才声音好听来像只小猫咪细鸣一般的轻叫他声:“叔叔……”

王笑梅管石洋叫叔叔,石洋听见过后心窝子里头就好像被有把刀子在绞得自己痛一样的感觉。后来王笑梅就不那样叫他了,再后来,他们两个人只需要他或她半睁着眼勾勾对方,彼此就会不动声色的、慢慢的,也是按捺不住的将自己的身体挪了对方跟前。当然,这种事只发生在店里面没有顾客的时候。

她们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那大概就是因为发生在上次她们在茅厕边上见过的那一幕吧,并因为这个而似乎早已让她们心照不宣。当然,假若这时候王笑梅如果突然因为别的什么原故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属于石洋的服装店;那么,她们现在的,加上前头的那些经历,最多只能称得上是她们俩个人之间在生命长河中的一段值得回意的东西。遗憾的是,天老爷不是那样安排她们。

那天,同样是店里面没有人的时候,当然也是当她们俩站在一起的时候,石洋才终于鼓足了自己曾鼓过百次的勇气,用他和她们前面那种最要命的眼神;起先是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去碰了碰她的手,见她没有要将手缩回去的意思;于是,石洋再也忍不住了,也实在经不住她带给他的那种长时间的煎熬了。亢奋、灼热的情绪直冲石洋的脑顶,并迫使他除了大胆地用激动得几乎发抖的双手将王笑梅紧紧地抱在怀里外,以别无选择;而此时的石洋就是这样子做的。石洋用双手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脸紧帖了她发烫的面颊,用那种颤抖的声音,如同呻吟般喃喃的对她说:“啊!笑梅!亲爱的笑梅!我再也……”

“啊!你把我的嘴唇都咬痛哪!……”

这下他俩可好了,处在这么亲密的关系当中。而此时的王笑梅,不管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正处在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处在灵肉渴望张溢的朦胧之中,对于像石洋这样有着成熟的、男人味十足的、充满了活力的血肉之驱,她是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的,并在当石洋每一次找准机会和她亲密的时候,她都会由着他更为大胆的抚摸自己的全身,以使她全身的血液得以畅快的奔涌,以使她全身心的激情得到最极致的释放;但是,由于她还不知道这场恋爱会有什么结果,因此她每一次都牢固的坚守住自己最后的一道底线,那就是让自己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只溢,而绝不外露。

她们两个人就这样如胶似漆地缠绵过一个时期过后,王笑梅的激情没有丝毫地退却,石洋却打算残酷的、用男人那种成熟的、在还没有被最后的躁动冲昏头脑的时候,把自己的激情桎梏。

他想:“趁现在都还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自己最好应该暂且避免和她单独在一起。”

然而,这个不再与她亲近的想法实施起来却异常艰难,以至使他灵魂的每一次苏醒、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把他朝王笑梅那儿驱赶,因为,石洋是个对感情叫真的人。同许多别的男人一样,当王笑梅每一次在无人的时候来到他跟前,他只会忍不住的伸出自己颤抖而又有力的臂膀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恨不能将她的整个身体都嵌入到自己的身体。

6

接连两天,石洋打算租铺子的事都没有着落。黄雅兰在彭山参加完婚礼后,回来了。

石洋怀着同样的狐疑没有问她什么,她也没有对他解释什么,但家里的气氛却让双方都明显的感觉到更加紧张,而且一天比一天紧。女儿不在家,屋里就静得让人窒息,甚至有很多时候都憋得他心头那股邪火直往脑门子上串,头脑急得嗡嗡乱叫。在这样的情况下,石洋也曾好几次打算把自己内心的愤恨糊乱的发作一通,或静下心来努力和她把彼此的内心掏一掏,其间有好几次,当他们两人独处在一个房间的时候,他就带着这样的想法,而且话已到了嘴边,都因为她总是怀揣那种不屑的表情连看也不朝他看一眼,这时候他就会想起王笑梅;想起王笑梅就什么样的火都泄了,什么样的话也没了。自己本打算在别处开图书店和钱的事,自然更不便提出来。因为,八字还没有一撇,说也白说。

这天早晨,国庆大假还剩两天,黄雅兰带上女儿石瑜早早地出了门。在这之前,石洋还兴奋过一阵,兴奋得他当时心里竟打起小鼓来;因为昨晚上他在临上床的时候,曾听见她和女儿在隔壁的房间里提起过上公园的事。黄雅兰说话那会儿声音特别大,听起来既像是在有意说给他听,又更像是在告诉他。女儿听过后,还在被窝里颠颠的乐过一阵。当时石洋听了心里突然就来了主意,凡事都等明天上了公园再说;可这会儿只一愣神的功夫,屋里便没了动静。

石洋怎么样想都想不通黄雅兰叫女儿上公园也不叫上自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这是明明摆摆的事嘛,”石洋在心里这样说:“昨晚上她把话讲得脆响脆响的,是啥子意思嘛?”

石洋这时候有些让搞糊涂和气晕了,感觉还有一种让她给捉弄了的味道,以至搞得他在回过神来的那一瞬,竟连本打算追出去的勇气也没了,最后只气得他骂骂咧咧,自言自语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他妈不就是在外面偷了个女人嘛!有啥子稀奇!天底下偷人的事多呐!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连带女儿上公园的权力也让她给剥夺了啊!……”

气得牙痒痒的石洋仿佛一只无头苍蝇,悻悻地一连在房间里串了好几个来回,心情才稍许定下来,气也比先前喘匀了些。可是,屋子里他再也呆不下去了。“这时候上哪去呢?”石洋在心里想:“节早过得差不多了,城里已不如前头闹热。凑合着出去,这时候又早了点。再说,一个人在城里又有什么转头!”——他想想王笑梅也不成,她这时候在批发商场的早市上打工,正不知忙成啥样;要指望她下班,那差不多得等到中午过后。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石洋又在家里一连转了好几个来回,门拉开过几次,又没有跨出去,情急之下他突然想到:“有其这样,我何不上我二姐那里去。”

石洋要上自己二姐那里去,同样需要他掂一掂,因为从他住家的这一头,到城的那一头,然后再乘车到都江堰市他二姐家里,这一路下来,虽然路不算太远,却也隔着有好几十公里。最头痛的是城里面这段路——除须要自己挤上两趟公交车,花去个把小时的时间,然后加上从西边的客运中心搭上去他二姐那里的那一程,去一趟下来,无论他把时间抓得有多紧,算下来也得耽搁大半天的功夫,还得搭上十几块钱。

过去石洋哪计较这点钱,连在心里头想一下都感觉是件丢人的事。从时间上讲,用他自己过去的话说就等于比上了趟北京还远。不是吗?过去他自己风光的时候,天上有飞的,地上有滚的;一只脚在天上,一只脚在地上;去哪儿不是去。

他反反复复在心里揉搓:“去呢,还是不去呢?去,总得找出点理由吧?”最后他还是拿定了主意,去。

这一回石洋坚决地打开了门,然后又坚决地关上了门,再然后他就开始叮叮咚咚的下了楼。下楼的时候,他差不多就有些忿忿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我呸哟!离了‘红萝卜’就真的不出席啊!大丈夫走不出三步就会有芳草!再说,到了我姐那里,说不准还能撞上个什么机会来也说不准!要不然,只当散散心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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