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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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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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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连载

第四十二章

这天秋雨绵绵,心情沮丧沉重的贾超将雨伞捏在手心,没有打开。他沿着佛山公园冷冷清清的台阶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大佛寺庙前。他停住了脚步,雨中的寺庙伴随着断断续续的钟声,阴森森的。这儿周围全部是树林,树叶在雨中莎莎作响,阴郁而冷清。他全身湿透,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他凸起的颧骨直流。他也曾经雄心壮志要在这里成就一番事业,可如今,他不但没有成就一番事业,反而即将沦为阶下囚。回顾他走过的前半生,他是一个地地道道从山沟里走出来的农民的孩子,自从和思怡结婚后,他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在单位上,他兢兢业业,拼命工作;在家里,他更是模范丈夫,家里的样样家务全包,包括岳父家的大事小事,他都一手包办,他是名副其实的宠妻狂魔。在外人看来,他是无可挑剔的好女婿。他的所作所为自然而然地赢得了老丈人蒋君鸣的满意。作为当时组织部部长的蒋君鸣,代表组织全力提携他,还时不时在人前幕后给他的这个得意女婿打招呼。所以在官场上,他像坐了直升飞机,平稳直上。以他的草根出身,一步一步爬到今天县委书记的位置,可以说他也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了。但另一方面,他的爱情世界一片荒芜,从未得到过任何满足。思怡天生的大小姐性格,刁蛮、任性、懒惰,她十指不沾阳春水,还动不动莫名其妙地发火,他只能忍气吞声地维持着这苟延残喘的婚姻。尤其让他刻骨铭心的是那一次,他不小心把香蕉皮掉到思怡的宠物狗上,思怡看见就破口大骂,还骂他滚出去。在思怡眼中, 他连一只狗都不如。不过他也明白,狗丢了还要满大街到处寻找,而他丢了,思怡不用去找,像他这样的人,满大街排成长队,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搭上这条官船。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他精神上唯一的寄托和支柱就是他深爱的李梅以及他们的儿子。只有和懂他、疼他、爱他的李梅在一起,他才能切切实实感受到一个男人的尊严,感受到被爱的滋味。他内心渐渐枯萎的爱情之花才能重新绽放。因为长期苦闷的婚姻生活,他也曾想过离婚,但畏惧蒋家的权势,他怕他轻而易举得到的一切,又一夜间失去。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容易失去,这个道理人人皆懂。只有在他偶尔精神极度崩溃的时候,他就偷偷去找李梅,在她那儿寻找到一丝温暖和安慰。

所以人呀往往具有两面性,我们只能看到他外表光彩靓丽的一面,而很难发现他夜深人静,自己舔舐伤口的一面。曾经满腔热血的贾超也励志做一名人民满意的父母官,他热爱这里的百姓,热爱这里的一草一木。可因为儿子,一切都毁了。他缓缓抬起头,用手揉了一下眼睛,盯着大佛寺庙,回想起儿子,他悲痛欲绝,陷入深深的内疚和自责中……

这个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的可怜孩子,他多想抱抱,但他不能。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如隔千里;他们离得那么远,却近在心头。多少次,他在校门口看着儿子的背影默默流泪;多少次,在大佛寺庙看着儿子不敢相认,这是多么痛的伤痛。他永远忘不了二十年前和儿子相认的那一幕,儿子杀人出事,他挺身而出,把儿子偷偷安排进入大佛寺庙。那一夜,他告诉儿子:

“我是你父亲,我们从来没有相认,我不敢相认,今夜是我们相认的的开始也是结束。从今夜起,你斩断红尘中的一切恩缘,忘掉我和你母亲,好好做一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

儿子傻傻地看着他,眼前这个戴着金色眼镜 ,西装革履,高大帅气的男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的时候,李梅便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哽咽地说:

“孩子,他就是你的父亲,他叫贾超,金坪县县长秘书,你牢记以后又忘掉吧!”

这个一直缺少父爱的孩子还是胆怯地叫了声“爸爸”。

“嗯。”贾超激动地抱紧孩子,泪眼婆娑,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孩子,时间不早了,赶紧走吧!”李梅哭着说。

“爸,妈,我走了,你们多保重。”儿子跪拜完便擦着眼泪离开了。

为了儿子,贾超开始多方集资阔修寺庙。每年的三八大佛开光庆贺典,他都举办得轰轰烈烈,仅仅为了弥补内心对儿子的那份愧疚。如果人生如下棋,他的第一步走错,便步步全错。接下来他为了保全儿子的命,更是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二十条人命,一想起,他就全身颤抖,浑身冒冷汗。多少次他从恶梦中惊醒,多少次他对着大佛祈祷,乞求原谅。

雨没有停,一直这样淅淅沥沥地下着。贾超已经全身被淋透,但他像只失魂落魄,无家可归的离群大雁,在天空中绝望地哀鸣。他用手一遍遍地抹去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看看前方,又停住了脚步。他在雨中徘徊了半天后,最后跌跌撞撞地朝单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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