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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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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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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9》连载

第七章 直线

71岁的黑川纪昌,原是日本名古屋大学教授,如果没有认真地铺垫和介绍,在大街上偶遇的话,会使人觉得黑川教授与通常教授的斯文形象大相径庭。

黑川的外貌朴实得像个北海道的农民,身体敦厚健硕,皮肤黝黑,平时说话有时还有点结结巴巴。

然而,双方谈话只要一涉及到天文、天体物理领域,黑川就像突然换了一个人,转眼之间,就会变得目光锐利,口若悬河。

在国际天体物理学界,黑川纪昌是个异数,他的很多理论与传统理论格格不入,做派也较为激进。

比如,他不赞同天体天文理论界对行星的划分标准,他认为真正的标准应该是轨道的规律性,以及维持星系内的能量结构特点。

自2032年起,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将太阳系中行星轨道的摄动,归咎于一颗尚未被发现的“第九行星”的引力效应。

这颗“第九行星”似乎位于海王星以外的冰冷空间。

此前的研究似乎已经表明,“第九行星”的质量是地球的5到15倍,与太阳的距离约为45亿公里到150亿公里。

在这样的距离下,一颗天体从太阳接收到的光非常少,使其用望远镜很难被观测到。

天文学家还为这颗潜在的行星级天体构想了一些基本参数,比如其大小相当于地球的4倍,质量大约是10倍左右。超远的轨道意味着这颗假设中存在的行星,公转一圈需要1万至2万年,这也增加了它被发现的难度。

按照常规轨道计算表明,“第九行星”如果真的存在,其会在一条每1万年到2万年环绕太阳一周的椭圆形轨道上运转。

这颗行星永远也不会存在于小于约200个日地距离,或者说200个天文单位的范围内。这一距离使其远远超出了冥王星的范畴,跻身于被称为柯伊伯带的冰冷天体。

但近50年过去了,基于常规光学发现的观测毫无进展。

经过长期思考和观察,黑川纪昌则提出一个当时被认为惊世骇俗的假想:第九大行星可能是一个小型黑洞。

黑川纪昌敏锐地发现2028 VG28(被两名美国的业余天文爱好者发现)等天体的轨道总是被一个未知的行星摄动,轨道发生扭曲,而这个产生摄动的区域如果存在超强引力,则说明这颗潜在、未被发现的行星应该就是第九大行星。

和天文界占据主流的传统理念不同,他预言这颗行星有可能是个很小的黑洞,必须采用特殊的观测方式,才能发现。

通过能量数字模型,黑川推测出小型黑洞的多种观测条件。

他指出如果某个天体是一个具有行星质量的黑洞,那么它很可能被一圈暗物质光晕所包围,这个光晕的每一面都可以延伸到数亿公里之外。

在那个光晕中,暗物质粒子之间的相互作用——尤其是暗物质和暗反物质之间的碰撞——可能会释放出一束伽马射线,从而暴露出黑洞的存在。

宇宙中暗物质光晕或黑雾曾在太阳系边缘柯伯伊带被观测到,这让黑川预感到第九大行星也许就藏身于此。

黑川反常的观测方式和理论,让其独辟蹊径,也让他在天文界内倍感孤独和寂寞,当时几乎没有知名的天文学家支持他的观点和观测。

然而,经过持续26年的搜寻观测,2058年3月,黑川纪昌领导的日本天文学家团队,终于发现了那束久违的伽马射线。

而通过那片光晕发出的伽马射线,团队观测所捕获到的竟然是直径仅20米的黑洞,质量为地球的11倍。

这个太阳系边缘的黑洞数据和观测图像公布后,令全球震惊,国际天文学会承认其为第九大行星,并命名为黑冥星。

凭借此天文发现成就,黑川纪昌获得2060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荣誉加身之后,黑川反而变得谦逊起来。

他一改之前的直率行事风格,多次向德高望重的前辈致歉,并向学术界探讨建立国际天体物理学沟通机制,并接受多家国际财团的资助,建立了世界最大的国际天体物理研究组织,成立新日本天体物理研究基金会及黑川实验室,使得日本的天体物理研究迅速跃上国际领先水平。

在东西方冷战对峙中,日本这个国家所扮演的政治角色,自然十分微妙。一方面,日本渴望能够成为摆脱美国控制的正常国家,另一方面又对东方联盟充满恐惧,担心被收割清算。

自从大陆全面收复和控制了宝岛后,几乎一夜之间,东西方在亚洲的实力天平发生了剧烈倾斜,美国在亚洲的力量呈现坍塌式的溃败,为了避免一旦与中国发生热战,美国在日本的驻军成为饱和导弹袭击下毫无疑义的炮灰,美国宣布由日本自卫队继续值守原军事基地,而将韩国及日本6万人美军总体撤离至关岛驻扎,在韩国及日本仅留存象征性的军事联络机构。

一直跟在美国屁股后面唯命是从的日本,突然获得了二战以后首次的相对自由。为了全面彻底摆脱美国的控制,也为了避免与中俄东方集团发生直接矛盾,日本对西方态度继而发生了180度的转变,日本政府突然宣布在东西方对立及中美之间将保持中立,并承认了中国对宝岛的实质统治,以此换取东方联盟对日本在宝岛海峡商道通行的安全保障。

至此,在变化莫测波涛汹涌的西太平洋局势中,双方竟相安无事,在东西方势力剧烈的对撞中,日本居然毫发未损。

不仅如此,依靠庞大的东方联盟市场,自2028年起,日本实现了二战后的再次经济复兴。

在东西两方长期的斗争中,日本因同时具备与东西方集团的对话和沟通的能力,更凸显出其独具的地缘优势。

这个只屈服于强悍势力的国家,在遵循丛林法则的国际游戏中,在东西方政治夹缝中,生存的能力超乎寻常。

虽然,日本在东西方集团冷战中,在政治上依然倾向于西方,但基于经济和地缘现实,日本与中国的合作关系也保持的十分紧密。得益于东方联盟庞大的经济市场,日本对中国获得了较大的技术贸易逆差。

30年代以后,日与东方联盟间的经济贸易已经十分发达,在高科技技术领域,中日也合作紧密,似乎全然没有受到东西方集团冷战对峙的影响。

月球真相国际联合调查机构的组建,由联合国牵头。

因为时间紧迫,联合国委托新日本天体物理研究基金会及黑川实验室,对国际调查机构组成人员进行推荐,迅速组织专业国际权威人士成立调查机构。

黑川纪昌接受联合国调查机构的职务后,立刻动身前往瑞士并与各国协调,仅用两天就迅速建立了机构团队,并对各国推荐提名的157个专家进行了筛选。

黑川非常高兴自己能够担任这个特殊的角色,能够协调东西各方,把国际科技力量的焦点对准人类共同的灾难。

在人类共同灾难面前,东西方总算能够合作起来了,并且将不计前嫌,共同面对困难。

然而事情并不像黑川想象得那么简单。

重新加入联合国联合行动的美国,却开始对调查的方向和机构组成,产生多种的质疑和意见。

美国代表认为联合国的机构设置,有掩盖月球失踪事件事实真相的企图,有试图排除美英正常行使权力的意图。

围绕着调查机构人员的构成和机构权利,东西方联盟代表再次在联合国内充满了针锋相对的辩论。

在一番对抗后,双方才开始着手进行事件调查必需的研究和数据观测联合行动,九个国家组成了六个工作组,分别从不同的假设角度进行了调查和观测,并提出可能的事件原因假说。

20天后,九个国家组成的6个工作组,经过39个专业的国际专家联合论证,从170多项可能的事件原因假说中,经过筛选提出20个重要方向。

其中按照中国和欧洲对地月轨道最新的联合观测数据,经过各国科学家的讨论和筛选,提交了五种最有可能的调查方向。

Ⅰ组.月球内部外星人基地被敌对外星人摧毁

Ⅱ组.某超级大国正在实施人类共同毁灭计划

Ⅲ组.奇异物质袭击月球

Ⅳ组月球被小型黑洞吞噬

Ⅳ组月球被太空的某种大范围暗物质光晕或黑雾遮挡

此时,按照预期的计划,各国的研究人员开始了异常忙碌的调查研究和紧密联络沟通之中。

黑川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认为事情已经开始走上了正道。

然而,让他大跌眼镜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美英天体物理专家组,著名的天体物理研究机构,哈夫研究所提出了两个奇怪的调研推断方案:

1.某超级大国可能正在实施人类共同毁灭计划

2.月球内部外星人基地可能被敌对外星人摧毁

这些由美英顶级研究机构提供的所谓研究报告,让黑川纪昌感到非常意外。报告在物理科学依据和数据方面显然缺乏深度,更像是预设立场的定向推演,并且数据多引用非正式渠道数据,甚至是个人言论,这样的报告居然出自美英最顶级的科学机构。

对如此重大的科学调查,居然能够随意而轻率地推测结论,显得毫无专业度,这让黑川感到十分困惑。

他意识到政治意识对美英科学机构的绑架程度,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作为机构主席,他并不方便在集体表决前过多地进行干涉,但长期对天体物理的专业研究,让他对这种以政治为导向的所谓研究和胡编猜造极为反感,但却又无可奈何。

接下来,东西方科学机构专家,连续进行了六次激烈辩论后,导致了最后的投票决议。

因为缺乏基本的科学依据和证据,最终美英两国专家代表提出的明显带有政治攻击倾向的推测方案被剔除。

但其中,月球内部外星人基地被敌对外星人摧毁的推测方案,仅比被筛选淘汰的标准多1票而得以保留。

于是,国际调查组将沿四个方向进行调查。

Ⅰ组.月球被小型黑洞吞噬

Ⅱ组.月球内部外星人基地被敌对外星人摧毁

Ⅲ组.奇异物质袭击月球

Ⅳ组.月球被太空的某种大范围暗物质光晕或黑雾遮挡

黑川将国际调查组人员相应调查方向按照专业类别,分成五个专家组,分别对四个调查方向进行了专业调查和证据搜寻。

其中黑川直接领导一个综合机动组,依据各方面调查的进展,随时加入任何一个最大可能的调查组内。

仅仅用了4天,通过对实际观测数据的分析,对黑洞观测极为擅长的黑川实验室,便对Ⅰ组推测做出了判断。

按照发现第九大行星—黑冥的观测经验,对于小型黑洞,天文学家可以寻找光在穿过星系的过程中,在该黑洞引力场周围“弯曲”所形成的奇怪的光团,通过这种弯曲效应进行探测,就会找到黑洞的踪影。当天体在一颗遥远的恒星前移动并继续在其轨道上运行时,这些异常现象就会反反复复出现。

然而在月球轨道,并没有发现这样的效应,月球的消失显然与黑洞无关。

国际调查范围缩小为三个方面:

A组将对月球受外星人攻击的证据进行详细调查,这组调查人员基本来自美国哈夫太空科技研究所,以及赫利国际科学基金会资助的全球最大的不明飞行物调查研究基金会。

B组中,由来自中俄科学家组成的调查组占据了大部分人员,剩余的名额主要由德国、芬兰和瑞士的科学家担任。

C组,由日本、意大利、法国、英国科学家组成。

和罗刚同在B组的有9个人,其中除罗刚外还有4个中国专家,分别是原子物理、光谱科技、应用数学、天体物理方面的专家。从组成机构团队之后的几天,国际会议一个接着一个,他们还没有顾上彼此认真的深入交谈过。

午餐后,他们终于有机会聚在一起。

林德健来自宝岛省,宝岛新竹太空科技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一个留着齐肩长头发,戴着黑框圆眼睛的中年男人。“林先生,请对我的初步设想多提意见。”罗刚与林德健握手道。

“久仰,罗先生,久仰贵所大名。”林德健显然对大陆的中科院心存敬畏。

“我们只是中科院里的一个小机构。”罗刚实话实说。

“贵所提出的设想,真是精妙,精妙啊。”

“哪里,这只是发现黑核具有极高磁场后的一种设想,还要靠实验验证,您那边有什么线索和想法,还希望能够提供,一起加速研究”罗刚迅速地转入正题。

“我们和南京天文观测台进行了沟通,目前发现有几个疑点,我们认为你们有必要多关注。”

“好啊,有疑点是好事,这说明发现了突破口,大家一起研究,你们的问题就是我们的问题,我们是一起的。”罗刚对林德健的客套还不适应。

“我们在新竹实验室对探测数据分析,发现在8月17日19点前后24小时内,火星、地球、金星的地磁场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微量扰动,我们希望能够动用大陆的紫光巨型计算系统,把观测数据输入,进行扰动关联性计算,看能否发现什么迹象,这也许会对发现真相有所帮助。”

紫光巨型计算系统是世界最大和最快的量子计算系统,可以进行每秒7万亿亿次运算。

此级别的计算中心,目前中国仅有两个,其中一个设置在北京西郊地下570米深的岩洞中科院超算防护中心内,这也是目前世界最重要的数据计算中心之一。

“好,我们马上向中科院以及天宫太空站下传数据发出协助请求,并申请紫光的计算协助,你们可以马上准备。”

“好的,你们的效率真是高啊”林德健由衷地赞叹。

“大家都在抢时间啊,您的提议和工作对这次专题研究很重要!”

林德健是精通数学的天体物理专家,他的数学论证模型,让月球失踪问题的调查思路更加清晰起来。

如果能够在确定的时间点,发现该时刻前后时间阶段内,月球周围天体的磁场或电磁波的异动轨迹或规律,就有可能建立月球受到攻击的物理模型,再通过该模型判断攻击的来源和种类。

这样前后因素统一起来,总体就会有一个较为清晰的方向。

35个小时后,一份计算和图像模拟数字模型数据,从北京中科院西郊防护中心传输过来。

凌晨两点半,在视频上穿着睡衣的林德健在北海大酒店的临时会议室,给他发来了加密光媒邀请码,请求立即会面。

处于国家安全和保密的要求,中科院及研究所要求,国际联合调查组成员,与月球真相调查有关的所有的会谈必须在公共安全有所保障的场所进行,北海大酒店是国安下属的定点酒店。

罗刚用冷水冲了下脸,从睡梦中彻底清醒后,马上赶到北海大酒店,看到已经换掉了睡衣的林德健,屐着一双拖鞋,坐在会议室起劲的敲着军用计算包上的触屏。

他一看到罗刚,便兴冲冲地对罗刚摆手说,“请过来,过来看,你看这个。”林德健指着数字模型图像上的一条浅浅的线,罗刚不是天体物理学的专家,并不能领会图上的含意。

“紫光真的是强大啊,这8000万个磁场点数据,居然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分析出联系结果”林德健啧啧称道。

“这是8月17日19点前后24小时内,火星、地球、金星的地磁场的扰动规律图,这条线是所有月球周边磁场扰动点的最大概率轨迹。”

“直线,居然是一条直线!”林德健激动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罗刚依然不明白。

“这说明,有一个极小体积的,极高质量和密度的,有相当磁场强度的物体,沿一条直线,以极快的速度,在8月18日3点27分24秒时洞穿了月球。

“你看在这个时间点,月球两侧同时出现直线....”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东西像子弹一样,不,快的像激光一样,在不到0.0000013秒内,就洞穿了整个月球,并且没有丝毫停留,而是继续向太阳系外飞去。”

“什么东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洞穿月球?并且仅与月球接触这么一下,就造成月球全面的引力塌缩?”这次轮到林德健发出疑问。

“不可思议啊......”罗刚凝视着图标,轻轻地摇着头。

1小时后,中科院里的会议再次召开,面对罗刚加密传来的光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罗刚团队呈报的数据报告,即使是善于解释和表述的吴所长也没有任何发言的欲望,院内专家全体的沉默。

“这意味着什么呢?”

“人类的灭绝吗?”余院长问道。

“这种攻击简直堪比中子星的伽马射线暴啊!”人们窃窃私语中一个天体物理学家不禁小声说道。

集体的沉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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