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蒙湖畔流线造型的AMY基金会,那些铁灰色钛板与浅米色火山岩板,在落日的反光下,散发着神秘的光辉。曲面的楼层一层层的围绕着楼体的中心圆柱,缓缓伸向湖面。
在可以遥望远方阿尔卑斯雪峰的最高楼层,侯赛因·伯利向面前的艾曼达示意了一下,把一杯红酒饮下。
“十五年了,真想不到,我们还会见面?”艾曼达没有举杯。
“是啊,人生真是奇妙,只一眼,我就认出是你。”
“你还记得吗?意大利的那些时光,那些辛酸的往事......”
“一切都过去了,一切。”
“你结婚了吗?”艾曼达问。
“结婚,不,还没有”
“你这些年在做什么?我是说怎么生活......”伯利问道。
“我......我在荷兰,一个靠近德国的一个小镇上,做工......”艾曼达回答。
“喔,那一定很辛苦,那又怎么到了联合国?”伯利又问道。
“我在这里,做保洁,保洁,他们需要人手......刚来不久”
“我找过你,但没用,欧洲太大了......”
“我可以安排你的生活,如果你愿意,就在这里干吧”
“这里吗?这里是做什么的?你是经理吗,我看他们都听你的”艾曼达好奇地问。
“这里是办公,基金会,或者说是总部......”
“你那时可没这么舒服的工作,五十欧元,就为了五十欧元,就进去了,想想真是可怜,我们......”艾曼达又陷入了回忆。
“如果当时,有100欧元,我们就不会分离了”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伊莎贝拉,闭嘴......”伯利•侯赛因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次抽搐,他有些嫌恶地把红酒杯从桌上推开。站起身来,四周没有人,窗外已经夜幕降临。
“怎么了?,我惹你生气了吗?你这个人,就喜欢生气”艾曼达抱怨的小声嘟囔了两句。
......
“这样,我想了一下,我给你安排个更舒适的环境,这样你就能很好的享受生活,以前太辛苦了......我们”伯利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和悦起来。
“那么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天哪,太好了”艾曼达的脸上泛起纯真的笑容。
“我们?喔,对,我们要享受生活。”伯利温和地说。
“那么,我们去哪里呢?”
“海上,海上浮岛,那是个奇妙的地方,你可以先去,我随后就到。”伯利更加温和地说到。说完,伯利在艾曼达的脸庞轻轻地吻了一下。
“好,太好了,像梦幻一样”
艾曼达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醉人的亲近,她闭上眼,陶醉起来。
......
艾曼达失踪了,连续很多天,联合国没有她的踪影。肖锋的主要跟踪仪信息,在艾曼达进入AMY基金会不久就完全消失了。
根据遗留在艾曼达右脚趾指甲上的微型芯片信号器,她应该还活着,但具体信号由于金属屏蔽或者其他的不明原因,很难进行精确的定位,大概方位可能在欧洲南部的海上。
距离瑞士1687公里希腊南部的靠近雅典的海上,是赫利波普资本投资兴建的46号浮岛,距海岸40海里。
这个岛的一半是一个天然海岛,另一半则是人工浮岛,展开面积约5平方公里,由海上工厂,海上渔场,海洋医院及实验室组成,没有固定的居民区。
艾曼达确实在海上,并且舒适地躺在医院的床上,她已经沉睡了4天。3天以后,艾曼达将再次变成伊莎贝拉,完全康复的33岁的她将消除18岁以后的一切记忆,再次回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这个岛上秘密医院里的手术室,实际上非常忙碌,岛上来自美洲和欧洲各地的无人运载飞机起降频繁。
有太多危险的记忆需要清除,有太多的罪恶需要被忘记。
肖锋的主要跟踪仪上,艾曼达的信号一周后再次在瑞士出现,她似乎还在AMY基金会。
作为AMY基金会一个新保洁工,伊莎贝拉对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虽然并没有多少清洁需要人工来打扫,她还是把扶梯擦了又擦。玻璃上那个不停行走的硕大自动擦窗器,让她惊奇,叙利亚可没有这样的玩意。
窗外是和煦的阳光,远处是一片碧波荡漾的湖水。这里的一切显得既陌生又怪异。
“你还天天跑步吗,美女”一个穿黑衣负责迎宾的小伙子怪怪地问到。
“跑步?谁跑步?我吗?”伊莎贝拉不解地问。
“你以前每天都在外面跑步,不是吗?我认得你”小伙子反而奇怪了。
伊莎贝拉慢慢摇摇头,她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算了,快擦吧,老板一会要来了,”小伙子好意地提醒着她。
“老板,谁是老板?”伊莎贝拉似乎更加迷惑。
楼前的沿湖道路上,出现了一支车队。
六辆载着黑衣人的电舵车呈两排,相互保持间隔,两排车中间簇拥着的,是一辆黑色的巨型流线电舵车,缓缓驶到湖边。
那辆黑色的巨型流线电舵车,停稳后,车门打开,一个头发卷曲,而面色红润的中年男人,昂着头走了进来,他的下巴刮得很干净,泛着青灰色的光。
穿黑衣负责迎宾的小伙子,快步迎候着,为老板按了悬浮电梯。
好久没有看到侯赛因·伯利博士出现在这里了,他一定很忙。
在即将走上电梯时,伯利•侯赛因后退了几步,他回过身,侧脸看向会堂大厅的一角,对黑衣小伙子说“你让那位保洁女士过来”。
伊莎贝拉马上跑了过来,她的工作服显得过于宽大而松松垮垮,像病房里的病号服。
“请你,把这里擦一下。”伯利•侯赛因指着电梯轿厢,那光可鉴人的黄铜板。
就在伊莎贝拉慌张的准备用湿布揩拭铜板时,伯利•侯赛因喝止了她,
“这样的铜板应该用干燥的布擦拭,而不能用湿布,你好像没有经过培训?”伯利•侯赛因用犀利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表情。
“谁介绍你来的这里?”伯利•侯赛因很严肃的突然问道。
“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伊莎贝拉慌忙向这个大人物弯腰致歉,她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应该是旁边联合国内务办公处的人,转介过来的......”旁边的黑衣小伙子好心地提醒着。
“工作培训要认真些,安全也要加强。”伯利•侯赛因似乎很大度地笑了笑,安心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光可鉴人的铜板上倒映着一直向这个大人物弯腰致意的伊莎贝拉。
根据遗留在艾曼达右脚趾指甲上的微型芯片信号器,艾曼达一直在AMY基金会,即使休假日也不外出。肖锋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办法获得进展。
他们只好冒险,让阿尔卡特冒充设备定期维修人员,将艾曼达带到了欧洲之心的瑞士局。
“还认识我吗?艾曼达”肖锋看着艾曼达。
“我叫伊莎贝拉,你是谁?要干什么”伊莎贝拉警惕地回答。
“一个月前我和你见过面,你那里都发生了什么”
“我们见过面?你在胡说,我没有见过你”
“侯赛因·伯利对你做了什么?你见到他了吗”
“谁是侯赛因·伯利?你是说那个老板吗?我不知道,你们是谁”
谈话在异常艰难的质疑和戒备中进行,让肖锋认识到情况的严重。
她被系统洗脑了,这是西方联盟内部对特殊威胁人群,专用的新型高科技脑外科技术,擅长进行分时段的记忆删除,通过对一个人的大脑生物信号的反向干扰,使人完全失去一段时间的记忆,而其他时间的记忆完好无损。
她的记忆保留在认识侯赛因·伯利之前,而之后时间的所有记忆都在一周前消失了。
伯利•侯赛因现在对她来说,是一个陌生人。艾曼达已经失去了作用。
“我们真是太笨了”肖锋看着这个被删除记忆的女人,心里充满了同情和万分的懊恼。
阿尔卡特将艾曼达送回AMY基金会,并把一张演出票放在她的挎包里,告诫她不要声张,有人问,就说出去看了一场机器人主演的喜剧。
肖锋和阿尔卡特,决定不能再等待了,他们开始准备击杀伯利•侯赛因的行动,已经没有时间再等待偶然的机遇了,从肉体上消灭他,也可以打击AMY基金会的扩张,这是黑雪计划的最底限要求。
从艾曼达进入AMY基金会,到记忆被清除,这个过程至少可以清晰地说明,伯利•侯赛因亲自见过她,并且感到了威胁,因为只有艾曼达知道他猥琐和低微的过去,而这是一个外星文明使者所不应具有的身世。
肖锋和阿尔卡特组织行动组,在AMY基金会附近1公里找到一处较为隐蔽的建筑,那是一个著名的国际律师事务所。
在楼顶,他们将二台智能电磁狙击枪,按不同角度进行了布放,自己则在国际律师事务所里的设备间潜伏起来。
光屏上,随时可以监控AMY基金会前地面的一举一动。
黑雪计划的时间所剩无几,6天后将是组织给定的最后期限。
2天过去了,没有发现任何伯利的踪迹。
第三天,直到下午,一支车队出现了。一个裹着头巾的印度男人,从车里出来,那并不是伯利。
第四天,已是黄昏,再次出现了一支车队。肖锋迅速地把瞄准器光屏,调到最大。
虽然光线已经有些黯淡,但从车里一晃而过的头像,他初步判断,车里人很像是侯赛因·伯利。
楼顶的二台智能电磁机枪,在自动的跟踪着这支车队。如果肖锋能够确定目标面部数据,在0.01秒内,智能电磁狙击枪就可以自动完成目标头部的击杀,精准射程超过2公里。
车队很快到了楼前,除了一辆舵车直接进入了地下,其他的车辆
停在楼前广场。一个着黑色装束的中年人,走出了舵车。锁定光屏上,狙击光标里,中年男人头发卷曲,面色略黑,下巴的胡茬刮得很干净。
“终于来了”肖锋摒住气息,用手指在锁定光屏上确认特征,锁定了这个人的面部。
智能电磁狙击枪连接的程序在计算,捕捉最佳的时机,随着光线和目标的运动状态,在最大概率出现的时候,它就会开火。
还有十几秒钟,那个男人就将走入大楼。
肖锋手中的光屏上,一行数字及提示字符跳出来:预计将达到最大概率,即将在3秒内开火。
3,2,1,0,然而并没有开火。
光屏上另一行提示字符跳出来:系统判断此目标不是活体生物特征,请重新锁定目标。
“什么?”肖锋瞬间明白了,光屏里的这个人,只是个高度仿真的孪生机器人,那辆不停止直接开入地下的黑色舵车上,才应该是有伯利•侯赛因本人。
“太狡猾了,这个阴险的家伙”。肖锋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他咬着牙,关闭了光屏。
他知道,自己的团队已经没有可能,在东方国际联合行动组织规定的时间里,完成黑雪计划了。
艾曼达的突然出现,让伯利•侯赛因全面提高了防卫等级,现在几乎无懈可击。
黑雪计划失败了,肖锋将撤回东方,等待他的将是撤职的惩罚。
伊莎贝拉,现在已然是熟练的清洁工了,她每天需要在基金会下班后,开始打扫一遍楼层,AMY基金会内的公共空间很大,而用于办公和个人活动的空间却不大。
每天都有人在这里进进出出,但除了几个头目模样的黑衣人,几乎没有多少正式的职员。
有不少房间是锁闭的,没有特别的密码,无法进入。对清洁工而言,实际并没有太多的工作量,一袭白装的伊莎贝拉,扶着橘黄色的清洁机器人,从一层到达另外一层。
她还是搞不明白,这个所谓的基金会是做什么营生的。除了全球各地一些奇怪的来访者,职员几乎没有多少正经事情,中央大厅里,光媒上始终在称颂那个侯赛因·伯利博士,从13岁被外星人虏去后,回来便成为外星文明的使者,立志拯救人类,AMY基金会在全球各地改变着人类的信仰,引领人类向前。
几个头目的办公室,凌乱的办公桌上,堆放着各种外星人有关的纪念品,更像是个杂货铺。
伊莎贝拉开始例行的擦拭桌面和收纳,在打理第三张桌子时,她无意中碰到了一个桌面的按键,前面的光屏突然打开,那是没有彻底关闭的内部光媒页面。
伊莎贝拉在桌面并没有找到可以关闭的键,她只好在光屏上寻找可以操作的光标。
慌乱的操作下,光屏上闪现出一堆密密麻麻的文件档,她更加慌乱,一个光标被再次按下后,光屏上又出现一份名单,一排人的名字,以及对应的人像照片和一份英语阿拉伯语对照的食谱,上面列举着烤羊肉、鸡肉、炸鱼、煮牛肉、腌橄榄、奶酪、西红柿沙拉、生菜、洋葱等等名词,那是伊莎贝拉所熟悉的文字。看来,也只有关闭电源才能关闭光屏了。
一个名字:艾哈迈德·托尼夫,突然映入眼帘,再看到一个络腮胡子男人的照片时,伊莎贝拉吃惊的怔住了,她张大了嘴,再次核实了下,名字和照片都对应,那居然是自己的哥哥,她在叙利亚唯一的亲人,在叙利亚高中学习的那点英语,并不能让她领会所有的文字,但结尾大大的DEAD,却让她顿时悲痛万分。
她关闭了电源,那个光屏消失了,她意乱心烦地回到住所,那个基金会地下一层的简陋值班室。
“万能的主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默默地问着自己。她感到自己仿佛是从18岁时的叙利亚,被突然空降到莱蒙湖畔这个冰冷陌生的现代空间里,所有的人都没有见过,一切都是未知,刚获得的一个熟悉的信息,唤起她从前的记忆,而这个信息却告诉她,她的唯一亲人,她的哥哥已经死去。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她无助而绝望的在黑暗中回想着,然而得到的却只有一片空白。
“谁杀死了他,我的哥哥?”伊莎贝拉开始怀念起这个唯一的亲人,那个在她幼小时给予她保护和安全感的哥哥。那个靠跟着叛军,用枪和刀与人拼命,换回食物,给她温暖和温饱的人,现在死了,永远的离她而去,自己却毫不知晓,甚至对死因都一无所知。
“我哥哥的名字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叙利亚,那个遥远的故乡,一个大大的疑问在心里升起。这个神秘的基金会和哥哥的死,有什么关系?
一定有关系,否则一个远在几千公里外的叙利亚人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伊莎贝拉慢慢低下头,她无法从这噩梦般幻觉中摆脱出来,她直视着自己的脚趾,那几个涂了红色甲油的脚趾在她白嫩的脚上显得非常孤独。
“如果你要紧急联系我,可以按亮你的手镯,然后触碰三下右脚大拇指脚指甲,我会想办法接你出来,你要对我们的任何接触,守口如瓶。”伊莎贝拉想起那个亚洲人的话,她触碰了三下。
黄昏时分,一辆黄色的舵车一个设备维修人员,在基金会地下车库出现,他是阿尔卡特。
之后,伊莎贝拉被带到欧洲之心苏黎世分中心。
“我想知道,我哥哥为什么会死?”伊莎贝拉突然问阿尔卡特。
“你怎么知道你哥哥死了?”阿尔卡特反问伊莎贝拉,自从发现伊莎贝拉失去记忆后,他们并没有再告诉她有关她的任何情况。
“我在基金会,发现了一份名单,我哥哥死了”阿尔卡特木然地说着。
“什么名单?”阿尔卡特接过伊莎贝拉的手镯。
“......最后的晚餐,在10日晚。三天后,他们将全部死亡。”阿尔卡特看到伊莎贝拉用手镯拍下的光屏图片,默念出来。
通过加密光媒,阿尔卡特马上告知了已经返回到东方的肖锋,这个新的情况。
正等待撤职通知的肖锋,在被撤职前,同意了阿尔卡特的请求,可以将耶路撒冷爆炸案和艾哈迈德•托尼夫死亡的情况告诉伊莎贝拉,由此让她知道那个基金会的真面目,保护好自己。
伊莎贝拉被悄无声息的送回基金会,明天她又将是一名打扫所有楼层的清洁工。
黑暗中,她直视着天花板,彻夜难眠。一股复仇的火焰,在她心里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