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星上的工程按计划启动了,一切按流程进行。
首先是一台核动力发电机安装就位。
随着十几公里长的加热电缆的铺设,发电机启动,为谷神星的全部工程、设备以及人员生活,提供充沛的能源。
接着需要钻取一个1500米的深井,将谷神星地层的水抽取上来,加温过滤后用于饮用,以及分离后,供应制造行星引擎的氢燃料和氧气。
为了将设备从地面运送到4200米高的山顶,要在山体上锚固金属杆件,并进行高达4公里高度的垂直升降电梯的修建,这个工程量是最大的。
大部分设备将被运送到阿胡那山山顶,山顶需要钻深井,用于抽取和提炼火山泥流管路里的水,同时分离制造氢燃料供应行星引擎,制取氧气供应人员呼吸用气,加固地质岩土,为固定行星引擎的合金钢支座做准备。
地面生活设施因陋就简,货运飞船营地目前基本可以满足要求,为了解决八千人食物的可持续供应问题,还将在3个空舱的货运飞船内,用导光管引进日照,附加人工光照,进行了水箱鱼养殖和人工土栽培蔬菜,八千多人的粪尿废物由航空卫生箱集中收集处理后,经过高温发酵,变成肥料,通过循环再利用,用于养鱼和种植蔬菜。
谷神星地表面到处是碳酸钠及氨盐,通过小型的化工设备处理,就可以提炼出用于洗涤的肥皂和强碱、苏打、硫化氢、氮、氨等十几种化学制品。
行星引擎的固定,需要先在山顶进行钻孔,以及利用火山体泥流管路进行地聚物灌注,凝固后将大幅提升山顶平台的强度,行星引擎安装后,还要进行一系列的操控实验。
只有这些工作全部完成后,才会考虑货运飞船在谷神星的再次起飞及返航,那时,还需要平整道路修建一个45度的特殊滑跃式简易发射场。
工程量是巨大的,任务十分繁重,但每天只有四小时白天的时间。
所有工程被分组进行。张洪发分配在山体和山顶工程组,这是任务最艰巨的一个工程组。
谷神星由60%岩土层和40%的水构成,这是内太阳系含水量最高的星球。而所有的水都富含碳酸盐和氨盐,以冰的形式存在,并且在地幔形成了和岩土混合的重质泥浆。
阿胡那山的形成,从地质上来说,是一个奇迹。大概一千万年前,一颗小行星的猛烈撞击下,形成了克尔旺盆地的大型地坑,而巨大的撞击能量,被谷神星地幔半固半液的稠密泥浆传递,能量被传导到谷神星球体的另一端,导致此端部的地壳破裂,地下泥浆喷涌而出,犹如火山的喷发,喷发出的泥浆遇到极低温的外部环境,外层迅速凝结,逐渐形成了高达4200米的山峰。
这是一座冰火山。
在冰火山上固定合金属结构,任务较为复杂,操作更是艰巨。
所有的金属杆件结构,都是在地球上按照白洞记录解析数据,所形成的阿胡那山数字模型比例,确定尺度,已经是对接相应点位加工完成的成品组件,实际组装只需要把套接的杆件连接起来,再拧紧螺栓就可以定位。
而难度的关键是杆件基础的锚固,在冰火山体上的锚固。
山脚下,激光定位仪将红色激光的定位直线和定位点准确的投射在巨大的山体上。
310名工程师从山顶腰系绳索,悬吊着从山顶垂下来,他们手拿激光热熔枪,抵在冰山上,融化着山体上的红色定位点,直至出现一个固定大小的深孔黑洞,有熔化的盐水流出。
然后将张洪发配置的凝固胶物质灌入黑洞,在凝固时间内将合金属锚固件敲击入洞中,待凝固胶物质完全凝固后,金属锚杆就被彻底固定,这样的锚杆要在山体上固定几万个。
而山顶地质的加固就更加复杂,首先要用粗大的探测钻,按照探测仪发现的泥流管路,把表面岩层钻透,待泥流冒出后,将搅拌钻伸入深孔。
搅拌钻的中心有一个孔道,可以高压将地聚物凝固配方液,从孔道灌入,在搅拌钻的离心力作用下,可以将地聚物配方液搅入泥流管路深处,提升搅拌钻,高压使配方液不断加入,搅拌使混合均匀。
地聚物与泥流发生反应,先放出热量,然后泥流开始慢慢凝固,此时迅速将几十米的合金属锚杆插入泥流管路深孔。
待泥流彻底凝固后,合金属锚杆也就被彻底固定。这样的锚杆要在山体上固定几千个。
如果只需要两种凝固剂,这样的配置工作将并不繁重,但现实情况却极为复杂。
山体上岩层每到不同高度,内部所含的水盐成分并不相同;同时山顶每几个泥流管路里,水盐成分比例也不同。
而凝固剂如果只有一种配置比例,就难以适应这种不同的情况,甚至会完全失效。唯一的办法,就是跟随不同岩层、不同管路的变化,水盐比例的不同,对应配方也相应调整。
张洪发带领一个7人小组,驻扎在4200米的山顶,为了跟上配置凝固剂的进度,他在配置间里日夜忙碌,彻夜难休。山体上锚固杆总体需5万个,凝固胶剂要配置1.35万种,山顶泥流管路的凝固地聚物,需配置6200种。
几乎是连续工作了22天地球日,张洪发的身体终于被繁重的工作压垮了,据助手说,他的血糖和血压都达到了极危险的程度,双眼一度看不清站在面前的人。
地球日第23天时,早晨,张洪发吃了一把药,继续被小组的年轻人抬着到了工地。
他艰难的撑起身,让助手把最新的水盐数据拿给他看,一边气喘吁吁的指挥着助手,调整地聚物的比例。
王川闻讯赶到了山顶,看到张洪发的状况,极为担忧,他坚持要张洪发休息几天。但张洪发知道,自己一旦躺下,谷神星工地的工程就将停止,而地聚物的配方没有固定理论依据可言,只有他才能够熟练调整和配置。
看着已经完成绝大部分的锚杆,“再坚持2天,我还能挺得住”张洪发在剧烈地咳嗽后,气喘吁吁地说道,又接着开始了配置工作。王川无奈地摇摇头,安排营地医生随时监控张洪发的病情。
地球日第25天,王川接到张洪发助手的紧急来迅。
“洪发老师休克了,在山顶。”
等王川赶到山顶急救舱里时,他看到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张洪发躺在床上。
在两次电击后,张洪发慢慢醒过来,
“还有......多少?”他第一句话就是问进度。
“老师,已经快完......了”助手小腾回应着,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么说不太吉利,连忙闭住嘴。
“洪发,请不要再操心工作了,你的命更重要!”王川痛心地对张洪发说道。
“王......总,我干完......了我的活,地聚物......没问题......了”张洪发转过脸看到王川,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他觉得自己的活终于干完了。
“我......有个......愿望”张洪发缓缓地说。
王川连忙蹲到张洪发身边,把耳朵凑在洪发的嘴边,生怕听不到最后的交代。
“好,您说,有什么愿望......您说”王川连连点头。
“以后......不要......再......叫我们......我们......民......科......了”
“我们......我们只是......对......这个......世界......特别好奇......而已......”张洪发的气息不断微弱,他的呼吸停止了。
随后的抢救和电击,再也没有发生效果,张洪发将自己的生命贡献给了这个荒凉星球上的伟大工程。
王川率领8078名成员,为这位英雄举行了简短的葬礼。飞船上的焚化炉将尸体进行了火化,他的骨灰将被分为两半,一半洒在谷神星上,另一半将带回地球。
在阿胡那山山体完成锚固杆的固定后,后续的金属结构的安装,进度明显加速。
地球日45天后,山体运输电梯结构完成。55天后13个行星引擎在地面组装完成,被分批通过电梯,提升到了山顶。
地面1500米的深井也已完工,地层的泥浆液被连续抽取上来,先加温再分解掉盐后,再进行过滤,每天可以生产420吨的水,除了一小部分用于生活、饮用。
其余的大部分水经电离后,用于制造行星引擎的重氢燃料和制造储备氧气。
3个太空舱温室也开始持续的生产出蔬菜,西红柿和生菜,还有少量的辣椒。
这些在地球上最普通平凡的单调蔬菜,在谷神星上却极为重要,这是八千多人食物中维生素的持续来源,也是舒缓情绪的心理调节剂。
那些嫩绿的枝叶和鲜红的果实,几乎每几天都要被集体参观一遍。
谷神星的深层土壤,被加入了种植区的人工土壤里,以增加植物所含的矿物质,地球携带来的授粉雄蜂和养殖鱼苗,都在太空的这个小空间里生活的不错,生命力的强大再次被证明,只要有光和水,它们都能顽强地生长。
营地的生活慢慢进入了正轨,大多数宇航员工程师逐渐适应了谷神星的特殊生活和工作环境。
暗藏的危险却无时不在,小行星带的小行星不定期袭来。
地球日77天时,一颗小行星袭击了距营地周围7600米的地面,那是在夜间,剧烈的震动,将大部分人惊醒。
天明后,出去勘测的人回来说,一个新的陨石坑在附近生成,陨石坑直径有32米,这样的小行星如果撞到营地,恐怕整个谷神星计划就彻底报销了。
虽然撞击点距离营地有七公里左右,但撞击形成的尘埃在整个区域上空久久不落,尘土灰烟也将营地笼罩,整个营地似乎处在迷雾之中。
迷雾尘埃持续了19天,阳光才终于慢慢再次照亮了营地。
在小行星带的谷神星,这是不可避免的撞击,这种撞击以后可能每天都会发生,危险无刻不在,也无法精准预测下次何时到来,除了加快进度,尽早启动行星引擎,驱离谷神星离开小行星带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必须赶在更危险的撞击到来之前,发动行星引擎。
行星引擎的安装,对精度的要求极高。这也是后期操控和定向能聚焦的关键。
锚固在山顶的钢架上,组装好的夸克能反应堆行星引擎和伽马射线束输出器,在地球上每具行星引擎设施重达268吨,而在谷神星上,此时只有7.6吨,但阿胡那山顶上的提升设备最大限度也只能到8吨。
在接近提升限度的情况下,引擎被吊装在钢架上,存在着较大的应力变形,对引擎中心线精准的对位工作影响很大,校准工作持续了很久,检测依然超出了误差范围。
王川和陈远、德波洛伊,围着行星引擎转来转去,束手无策。这个问题可是致命的。
如果引擎中心线精度不够,在定向能输出伽马射线束时,就可能导致误差极大的偏离,将超出天镜调节范围。伽马射线束就将毫无作用,甚至还可能发生误击事故。
还有一架8吨的提升设备,却是分配装载在延迟抵达的夸父HY- 137号飞船上。
由于引擎故障,速度减缓,夸父HY- 137号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抵达谷神星。王川等人只能暂停引擎安装工程,将行星引擎设施吊装下来,放在山顶仓库,等待夸父HY- 137号的降落。
8天后,夸父HY- 137号终于来了。
夸父HY- 137号舰长莫索切夫,是欧盟技术中心的航天员,他按照地球控制中心给定的单独星际航线,在引擎故障的情况下,依然稳定地控制飞船,在延迟97天后,飞行到谷神星轨道,在建立与谷神星地面营地的中微子通讯联系后,他开始寻机降落。
为了减少时间,营地提供了距离阿胡那山更近的降落地点。
莫索切夫驾驶飞船减速到0.5km/s以下,同时关闭了已有故障的核动力引擎,离子推进器被顺利开启,进一步减速。
在接近谷神星900米时,他关闭离子推进器,准备以小于10米/s的速度,借助谷神星的引力和自身惯性进行降落,在接近地面时,离子发动机将再次点燃,以抵消动能后平稳降落。
然而离子发动机这次没有被点燃,最后的减速失效了。
飞船腹部降下的起落架及地轮,重重的撞击到谷神星土质地面,然后飞船马上被弹起约152米高,然后又向前摔落在地面,并被再次弹起约60米高,然后又摔落地面,如此反复多次地被弹起又落下。
飞船舱体在这样的反复冲击下,变了形,舱身发生了明显的裂痕,几道裂口赫然出现,起落架已经变形扭曲,最终飞船歪倒在一处浅坑中停了下来,激起的尘土飞扬。
地面的救援车马上启动,冲了过去。
身着舱外太空服的莫索切夫已经完全昏迷,失去意识。载人舱内的30多人,也大多严重负伤,东倒西歪。他们被救护人员抬上担架,用履带救援车运往营地急救中心。
货舱门,被用撬棍撬开后,货舱内一堆堆满载的机械设备已零乱四散,混乱不堪。
那台8吨的提升设备,迅速从零乱地堆积中,被扒了出来,目视下也有损伤,但经过基地简单测试,机器应该还可以使用。
陈远命令工程师马上用履带货运车将提升设备运送到阿胡那山山体电梯处。
这台宝贵的8吨提升设备,到了山底下的升降平台上,在电梯里被运向4200米高的山顶。
在两台提升设备的同时提升下,行星引擎的就位顺利了许多,钢架承受的总体应力大幅减小,悬吊的行星引擎更易于调整,其中心线的校准精度一下提高了。
安装固定可以开始了,随着最后一个螺栓和焊接的完成,谷神星阿胡那山顶上第一台行星引擎被安装就位,检测精度达到了规定要求。
夸父HY- 137号上的成员,因这次降落事故,死亡了9人,有17人重伤,需要长期救治。
舰长莫索切夫已经苏醒,他断了3根肋骨,内脏大多完好,幸而大难不死。
听说机舱运载的设备,还可以用,已经运抵山顶的安装现场,他忍着疼痛,面露微笑地对基地医生说,“即使我所有的肋骨都断了,也值了......”。
地球日第114天时,阿胡那山顶的13具行星引擎被全部安装就位,接下来,就是对推进性能及转换功能,逐一的反复测试与调试,如果测试全部成功,36天后,谷神星就将踏上启航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