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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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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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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9》连载

第三十八章 浮岛婚礼

月球消失一年前的一天,欧洲南部的四十八号未来岛上,阳光灿烂。

未来浮岛,三十年前由波普集团在欧洲兴建。

来自中东的难民、亚洲的政治移民、社保体系崩溃后欧洲的社会弃儿,构成了最初的居民成分,经过二代地繁衍和不断的大规模移民,目前居民已经数以亿计,分布在欧洲、美洲环大西洋临岸的48个海上浮岛新人类社区。

在C区通往水仙大厅的白色通道上,照例排起了长队,来自多个未来岛城的家庭,正在通过安全检查。

人们相互间大多并不相识,出于礼貌,在旋转扫描检查平台上,两两登台的人,往往会在转过身,面面相觑的时候,会相互在脸上堆起一些笑容,以便相互的友好示意和表达一下共同参加一场婚礼的轻松。

庆婚使者是中央系统随机挑选的,在一个未来岛上的概率只有四十八分之一,来自一个区的概率更低,只有六百分之一。

人群一共会有280人,并且会被准确分为50%的男人和50%的女性,20~35岁的人会有50%,36~59岁的人会有25%,10~19岁孩童10%,60~75岁的老年人15%。

据说这样的组合最符合婚礼的气氛,即热烈又不会过于热烈,即轻松又不会过于嬉笑。

良好氛围的婚礼,对孩童是成长提示,对青年是礼仪示范,对中老年是美好追忆。

在通道的上方,激光投射的幻影光幕上不断展示着一对新人的未来生活景象,也有个人的视频介绍。

大多数庆婚人会在通道上行进的三分钟过程中了解到,这两个新人是28岁的华裔黄彼得和26岁的扎诺娜,他们原来在两个未来岛,通过AKA媒体相识,在35天的申请S网上试婚后,将在现实中结为伉俪。

这样庆婚人就不会在对新人祝福的时候说错名字,当然,个人编号之外的名字,本来在未来岛上用处不大,即便说错了也不会被别人立即发觉,除了接受祝福的新人会有些别扭外,一切也无伤大雅。

安排这场婚礼的司仪是未来岛C区的行政助理,是一名热心的意大利造女士机器人GV-01892,她熟练的引导着庆婚人群在手掌上扫描号码印记,并按印记序列号进行分组就座就餐,GV-01892粗壮的身体很适合承受这种重复性强,但又需要一点人性关怀的节庆事务,而相反葬礼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出动两台XN-011就可以了,本身就严肃认真的绅士机器人最适合操办葬礼了。

基于地球人的共同习惯,对婚礼总是很重视,而对葬礼就潦草多了。

28岁的黄彼得祖籍在东亚宝岛,在进驻未来岛前已经在欧洲的未来移民社区居住了多年。

他与26岁的出生在希腊的扎诺娜,都是第一批未来岛居民家庭的后代,他们有些腼腆的在被定位在前台第一行的V站点,相互侧面并排站立着,之间并没有多少互动和亲昵,似乎还有一点紧张和陌生,看起来和街道上偶尔相遇的行人差不多, 26秒后,他们需要按照引导走上婚礼台。

水仙大厅是未来岛上少有的圆形建筑,在周围一堆堆矩形建筑的包围下,显得格外特殊。

这时,人员已经基本进入大厅,圆形的水仙大厅,顿时显得热闹起来,地面的金色纹饰,在天花弧形的灯带照耀下,熠熠生辉,有一圈红色的花,环绕在婚台的周围,准确的告知工作人员这是一场婚礼而不是葬礼。

284人在水仙大厅,并不显得拥挤,甚至还略显空旷。大厅几乎没有窗户,所有的光线都从屋顶投射进来,巨大的圆形屋顶是一个通透的光幕,光亮而又柔和。

一个圆形的中心地台缓缓升起。GV-01892扭动着粗壮的身体,迈了上去,她扫视四周,示意众人安静下来,手腕上的计时器是准点,大厅光线开始暗淡下来,环境音幕让她的声音十分洪亮悦耳。

“感谢各位的到来,今天是未来岛星期日,以AMY爱莫娅星系计时以来的第115210次婚礼庆典,在此,恭请管理中心RRE博士,为这对新人进行祝福。”

众人掌声雷动,大厅光线随着声响有规律地跳动,并迅速亮了起来。

RRE博士,是未来岛管理中心的社会管理负责人之一,在一幅黑色眼镜后面是永远谦卑的笑容,他挺拔的身姿和有些过于明显的翘臀让人记忆深刻。

虽然据说未来岛总体数据管理中心的数字计算和管理指令是完全基于系统独立进行分析和排除人为控制的。

但作为看守未来岛数据控制及计算中心,以及解读规则的重要人物,RRE博士对民众有着非常的影响和威严。

“欢迎各位光临浮世计时以来的第115210次婚礼,人类在对AMY爱莫娅星系的信仰中,创造着伟大的奇迹——未来岛,将再次迎来她的荣光!”

“C59021和J666306,也就是黄彼得和扎诺娜,今天迎来了他们人生最重要的时刻。”RRE博士的眼镜上,浮现着两对大大的数字,他逐字逐句的念着数字和名字,以免念错,毕竟,每周有很多婚礼要主持。

“AMY爱莫娅外星文明信仰可以化解你们的灾难,你们将是最好地见证,婚姻,即合法合约进行人类繁殖的典礼,自此,你们不再是自由的个体,除了相爱对方,也将担负着人类延续的责任。”

“在此我代表赫利波普资本未来岛管理中心和在座的庆婚使团的未来岛人,祝愿你们,愿你们相亲相爱,永生相随” RRE博士双手呈A字形,向新人表示祝福。

“请C59021和J666306,也就是黄彼得和扎诺娜,走上婚台,进行联手式” GV-01892十分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黄彼得和扎诺娜,像两个刚刚走出迷雾的孩子,似乎有些木讷和笨拙,他们搀扶着挤上了婚台。

按照GV-01892的示意和示范,他们同时伸出了右手,每人的手心上有一片金色的回形纹饰,这是在未来岛18岁以上的成人,转印在手上的个人生物芯片和识别性印记。

两个人的手掌,在空中高举着合在一起,婚台的台面变成灯光通透的透明地面。

在电磁场下,地面弧光闪烁,象征着两人的生物信息已经链接,自此,两人的信息就会彼此关联,中央系统中,每个人的社会信用和财富积分会受到对方的影响。

280人中,只有五个人显得格外激动。他们分别是黄彼得的父母和扎诺娜的母亲及兄嫂。

“下面,C59021和J666306,将接受每个庆婚团使者的祝福。”GV-01892念到,她素性省略了刚刚才识别的非数字名字。

280人,排成了长队,开始一个个地向婚台走去,每个人的问候也极为简单。这是未来岛多年形成的基本对话风格,和光媒上的沟通不同,实际场景下人们的语言都是简而又简。

祝词:“恭喜”或“恭喜黄先生“

回应“谢谢”

黄彼得的父母和扎诺娜的母亲及兄嫂。分别被排在16和109位对新人进行祝福。系统并不会按亲属关系安排次序。

跟随着人群,蹒跚着,黄彼得的父母走到儿子面前,深情地注视着儿子,百感交集,但路上心里所想的千言万语到最后也终于仅变成一句问候式祝愿。

“恭喜......”

“谢谢......”

由于冷战的影响,国际贸易萎缩,欧洲沿海陆地52%的粮食种植区已经荒芜,全球小麦和水稻等主要粮食价格曾涨幅超过750%,冷战中,全球累计有650万人死于饥饿。

虽然之后土豆、薯类等代替性主粮品种种植面积在欧洲大陆大幅增长,但粮食严重短缺局面在十年来一直存在,相比陆地,未来岛上的粮食生产更为高效,但粮食作物的生产成本依然很高。

为了避免毫无必要的浪费,未来岛在十年前就禁止了婚礼婚宴的安排。未来岛居民被系统选中,做一次庆婚团使者,每人账户中食品兑换积分会增加提供两顿豪华餐点,在未来岛各个餐厅都可以兑换。

这也让婚庆摆脱了现场酒席,吃吃喝喝的庸俗倾向,而使婚礼祝福变得更加纯洁和高效。

水仙大厅, 上午婚庆,下午葬礼,白色的环境利用率非常高效。

相比做婚庆使者,葬礼使者待遇就差得多,每人账户中食品兑换积分只会增加一顿普通餐点。这样的差别对待,会让从各大未来岛舟车劳顿过来的人略有情绪,这自然营造了葬礼的最佳气氛,严肃而又有怨恨。

东方风格的福袋是必不可少的,这是未来岛的公益礼物。

每个婚庆使者拎着福袋,排着队乘坐自动驾驶电舵车巴士,去往新人的居所进行礼节性的参观。这将是婚庆节目的最后环节。

大多数的居住建筑都是基本一样的造型,方盒子叠成方盒子。统一米白色的色彩和醒目标号,以及户门材质的细微差异,可以避免认错家门。

黄彼得和扎诺娜的新居,位于C区的东部,在一栋集成盒式公寓的四层。整栋公寓只有五层,是由30多个集成盒子模块拼合而成。

这是未来岛上最基本的建筑模式。每个未来岛家庭,不会有传统陆地住宅中厨房的设置,只有客厅、卫生间和卧室舱。休假在家时,居民就餐会到统一的社区餐厅,每一个住区组团设有一个集中餐厅,食物经由中央系统配送制作,统一按时间规定在餐厅就餐,食物安全卫生,营养合格,多年来从未发生过食物中毒问题。

吃是未来岛人的头等大事,一起就餐也是良好而愉悦的社交活动,对于这些曾经的难民而言,没有什么痛苦比饥饿遗留的记忆更深刻了,也没有什么比和活着的人在一起大快朵颐更为幸福的了。

另外,所有食品的费用是预先从居民社会积分中扣除的,这总给人一种不劳而获的错觉,让他们在咀嚼下咽的时候,会深刻的感恩AMY未来岛世界管理中心的仁慈和厚爱。

至于口味是否单调,这在未来岛不是问题,因为没有家庭可以单独烹饪,每个家庭也不会有额外的食品储备,这对于总体的食物供应和管控非常便利。

由赫利基金会管理的中央系统,公平可靠地对每一对青年夫妻进行居住单元的匹配。

建造成本会精确的计算到小数点后三位。每立方米的空间成本控制在21000积分,未来币与数字欧元的兑换比率是1:1.2,未来岛管委会投入的房屋成本将会在此后的30年里通过中央系统测算,逐月从这对夫妻双方的社会公积账户中扣除,相当于他们预先租赁30年,然后用浮岛上的每天10小时的轻松工作收入,终身返还。

这对曾经身无片瓦,漂流在海上的难民而言,无疑是充满仁慈的社会政策,这让他们感激涕零并乐意终身回报。

全球移民的大幅增加也大大缓解了欧洲人口老化萎缩的难题,真是一举多得。

那些刻薄的欧洲社会批评家评价未来岛为现代奴隶岛,显然是对赫利波普资本,充满了偏见。

这个时候,黄彼得的父母终于可以相对单独的与儿子和儿媳待在一起了。

黄彼得的父亲黄达仁,面容并不苍老,但行动却比同龄人迟缓许多。

他并不关心黄彼得的新屋,这些房屋在各个未来岛都大同小异。

他低着头嘴里低声喃喃自语着,一会又四处张望似乎怕别人听到。

嘈杂的参观人群,让黄彼得夫妇也无暇顾及父母。

黄彼得知道,这次可能是他在四十八号未来岛与父母的最后见面了, 八十五岁的父亲和八十二岁的母亲,从未来岛离去后,不久将会按系统规定,将被送往原陆地,进驻陆上的海滩养老中心,那里距离四十八号未来岛有332公里。

从未来岛离开的80岁以上的年老居民不会被允许再次进驻。

父亲黄达仁在离开48号未来岛之前,和儿子重重握了一下手,黄彼得觉得手心被塞进了一个凉凉的金属片。

看到父亲黄达仁直视的双眼和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似乎明白了父亲有点古怪的举动。

黄达仁的父亲黄世昌,退休前,是一名农业工程师,在黄达仁所有记忆的印象里,父亲总是待在工厂的温室里工作,常常几天顾不上不回家。

黄达仁后来也选择学习了理工科专业,算是子承父业。宝岛回归大陆前2年,黄世昌在印尼谋得一份技术工作,从此就更加聚少离多。

2年后,黄世昌,从吉隆坡退休回到宝岛,一家人才算团圆。三个哥哥也都陆续就业成家,只有黄达仁还在上高中,母亲也开朗了很多,脸上整天都浮现着笑容,全家欢声笑语不断,那是一段让黄达仁感觉美好的时刻。

然而,好景不长。

岛上四处传言,宝岛即将被收复,那些民进党徒造谣说,家族中只要曾经有一个独立分子,全家族人都会被押送到内地沙漠劳动改造。只有逃到欧洲才能活命,于是,几百万宝岛人慌不择路的潜逃出去。

黄达仁永远记得五十五年前他和父母,从那个岛上连夜逃离的情景,到达欧洲之后,走私者为逃避追捕,在地中海里弄翻了船,一家人拼命抓住浮在海面的在一块巨大的船板,漂浮到岸边,三个哥哥都被淹死,尸首皆无,奄奄一息的黄达仁被父母轮流背到海岸警卫队,侥幸救活。

三年后一家人被分配到陆上集中难民收容所,后来到了二十七号未来岛,在那里度过了三十年。

看着父母蹒跚的离去,那一双苍老的背影,黄彼得的双目被泪水模糊,他把一只手中的金属片深深的塞到了衣袋里,另一只手默默地挥向越走越远的父母。

黄达仁留下的是一块芯片,脑联网的芯片,记录着全部黄家家族的家谱续事和中文文字库记忆。老迈的黄达仁最后唯一的希望就是让儿子不要忘记故土的汉字和家族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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