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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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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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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不落》连载

第三章 第一次考试

转眼间,一个多月的高中学习生活过去了,同学们已经熟悉起来。城里的学生越来越活跃,越来越表现出优越感,甚至高出农村同学一等。农村的同学羡慕城里的同学,羡慕他们生下来就是城里人,就是“非农业”,就是将来可以进单位上班拿工资的人。这种羡慕变成了压力,也变成了动力,他们拼命啃书本,不啃书本他们就考不出去,不啃书本他们就不能变成城里人。这是农村学生必须的、唯一的,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家人的期望,才能从祖祖辈辈生活的贫瘠的农村飞出去,这才是有出息。

虽然老师也总是教育他们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甚至说连城市的知识青年都要上山下乡,你们不要一条路走到底,但对于他们这些农村学生来说,摆在他们面前的其实就是华山一条路:要想方设法考出去。

这个时期普通的农村青年奋斗的目标就是把自己变成城市户口,有了城市户口就可以有工作有工资,有了工作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对啦,这个时候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叫下岗啊!下岗失业是资本主义国家的反动本质和一天天烂下去的腐朽表现,社会主义国家不可能有下岗工人,永远也不会有的。

这个时期普通的农村青年要想变成城市户口主要有两个途径:一个是考大学,前几年是保送,上了大学就迁户口,就直接成为城市人了;第二个就是当兵,当兵就有提干的希望,提干了就能成为城市户口。现在张向阳、管立新、管景春和扬祜他们考入了高中,考入了高中就可以参加高考,参加高考就有可能考上大学或者中专,考上大学或者中专就能成为商品粮,就能成为城市人,就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这是多么美好绚丽的人生前景啊。

灿烂的朝霞在前面等待着他们。

现在人人都能参加考试了,都能依靠自己的本事考大学了,这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幸福,更是一种公平。能参加考试她们必须考,这是他们的出路了。参加考大学就必须玩命地学习,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自己的本事了。

在他们考入高中的时候,他们甚至已经考虑到了等将来成为城里人,有了正式工作,拿到了工资,要好好回报家庭。要供弟弟妹妹上学,要帮助哥哥娶媳妇,要给父母零花钱。甚至想到了将来要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让他们也享几天福。每当孩子们看着自己的父母为家庭不停地劳累,孩子们从心底里表示将来要怎么怎么孝敬父母的时候,父母们总是会意的一笑:“别娶了媳妇忘了娘就行。”

成为城市人是这些农村孩子们上高中的唯一目的,也是他们家人的期望。现在的农村仍然是计划经济体制下的集体经济所有制,每天社员们一起出工,一起劳作,按劳分配。没有个体经营,没有多种渠道,他们这些农村青年考不上大学就要回家种田,种田要听上级安排,干活要听生产队长分配,他们在这块土地上没有太多的发挥空间,也就没有太多的希望,家乡不是他们的希望田野,他们必须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迎难而进。

今天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

没有讲新课,张老师给八班的同学们复习刚刚学过的立体几何,同时宣布了学校要在明天进行一次全年级数学考试的决定。考试的消息一传出,同学们立即紧张起来。张老师告诉同学们:

“这次考试是你们进入高中的第一次,主要是想摸摸底,看看同学们学习的怎么样,原来的基础如何?老师们也好在今后的教学中做到心中有数,希望大家来个开门红。”

“开门红?”同学们都暗暗记在了心里。

下课以后,大部分同学仍坐在教室里,这是因为要考试的缘故。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分,分,学生的命根。不管是大考还是小考,同学们都会紧张起来。坐在教室里啃书本的,大多是农村的学生,城里的学生显的很轻松,虽然他们也知道要考试,但他们习惯了,考上大学更好,考不上也没关系,反正可以分配工作的。大块头范仲祥就满不在乎,他哼哼哈哈地往教室外走,一边走一边嚷:

“大考大抄,小考小抄,不考不抄,千篇文章一大抄,就看你会抄不会抄。”

趁教室里人多,班长段志星赶忙让在校吃饭的同学到他那里交钱和粮票。段志星的同桌同学刘学凡帮助他给同学们换饭票,刘学凡非常佩服段志星,佩服他的绘画才华和家庭出身,所以,两个人关系默契,班上有什么工作刘学凡都会主动帮段志星的忙。

张向阳站起来,看了看还在看书的杨祜,拽着他说:“出去活动活动吧。”

“不去,该上课了。”杨祜头也没抬,仍然翻看着数学书。

“该休息的时候就要好好休息,该学习的时候就要认真学习,不然的话还下课干什么?”

张向阳不乐意了,开始讲道理,甚至有点数落人的味道。张向阳爱教育人,爱讲大道理,讲起大道理来总是义正词严的。扬祜被张向阳的认真劲儿打动了,他抬起头,冲张向阳理解地笑了笑,两人轻松地走出教室。

张向阳有些地方跟扬祜一样,性格直爽,敢说话,有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说话甚至还有点尖刻。但扬祜感到张向阳是个正直的人,而且非常有头脑。特别是张向阳学习非常刻苦,非常认真,因而杨祜很佩服,也很喜欢,再加上又很谈得来,两人很快便成了好朋友。

教室外,袁卫兵独自在校园的角落里徘徊,好像是在晒太阳。他这个人论长相和性格都和年龄不符,在同学们面前象个长者,他不爱言谈,性格深沉,满脸的刚毅,很有点小男人味儿,不了解他的人以为他是个怪人,高敖、孤僻、内向、冷峻。

袁卫兵出身于革命军人家庭,他的父亲当过师长,是真正的高干,比县长、县委书记的级别都高。袁卫兵的父亲是个非常严厉、固板、固执的军人,他管教儿子就象训练士兵一样,一是一,二是二,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实际上,他把儿子当成了自己军队生涯的实验品,管理战士首先是从管理儿子开始的,管理战士的经验首先是从管理儿子的实践中得来的。某种意义上,他在军队上的发展,有儿子的功劳。儿子听话,实际上是乖僻,是外表听话,内心反感。今天的沉闷、孤僻、内心的封闭预示着明天对他的反抗。

正在袁卫兵孤单的时候,李春生凑了上来,而且送上来假笑,他甜言蜜语地讨好袁卫兵:“好哥们,你好!”

这是李春生的口头禅,跟谁好或者想讨好谁就称之为“好哥们”,他之所以讨好袁卫兵,可能是因为袁卫兵父亲的官职比他父亲的官职高。袁卫兵的父亲是县革委会常委、武装部部长,这可是个了不起的官衔啊,全县征兵入伍都要通过他,好多想当兵的男男女女都要求人弄脸地找到他。而李春生的父亲在县委里只是某部门的一般干部。李春生之所以要和袁卫兵等革命干部子弟凑在一起,是因为李春生自己认为爸爸在县委工作,理应是革命干部子弟。由于李春生自己的表现,同学们也都认为李春生是革命干部子弟,只有袁卫兵不这样认为。也不知怎么的,袁卫兵在李春生面前总是很高大挺拔,而李春生总是低三下四,是因为袁卫兵那高深莫测的外表镇住了李春生?还是李春生本身的低级趣味和欺软怕硬的可悲心里使他自己就站不起个儿来?

如果这两种都不是的话,那最终就是袁卫兵的父亲官级比李春生的父亲官级高,而且高很多,因为他们这些干部子弟是非常讲究官位的,是真真切切的“啃爹族”。

“干什么?”袁卫兵很反感地问李春生,脸色严峻,眼神严厉。

“咱们是不是选一回校花?象初中时一样。”李春生试试探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事,说完了低三下四地看着袁卫兵。

“关我屁事?”袁卫兵紧绷着脸。

“得了吧!”李春生突然来了精神,嗓门也高了“你对她倾慕已久,从小学从初中我都看出来了,我又不是有眼无珠的人。”李春生一鼓脑地说出来,也不管袁卫兵爱听不爱听。

“你没脸没皮,王八蛋你不是人。”

袁卫兵急了,他是个内向的人,他心里的秘密被人看出来,顿时恼羞成怒:“王八蛋,难道你是靠偷窥别人长大的么?”

袁卫兵破口大骂。

袁卫兵越骂,李春生就越兴奋,手舞足蹈的样子,真是邪了门了。

“看你又着急了不是。”李春生眨着小眼睛,装作胆小的样子,委屈地说:“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吗!想帮你一把,好哥们就应该互相帮助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知道自己给别人的印象是什么吗?猪狗不如。”

内向的人急了,说出的话来更损,也更入木三分,袁卫兵就是这样。但有一点真是奇怪,袁卫兵越使劲地骂李春生,李春生越是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没脾气,任凭袁卫兵怎么骂。

袁卫兵觉得再骂也没什么意思,只得转身走开了。

只剩下李春生了,他觉得没趣儿,耷拉着脑袋悻悻地看着离他而去的袁卫兵,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数学考试开始,整个校园都静悄悄的,各班的教室里也只有唰唰的写字声和不时传出的桌椅板凳的响动,太安静了。

张建民老师在八班监考,他不停地在教室里来回踱步,听着同学们“刷刷”的写字声。

张向阳和扬祜俩个谁也没抬头,好象比赛一样不停地写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范仲祥憋不住了,他虽然也是低头认真的样子,但他的眼光却总瞄着张老师。当张老师从他身边走过去以后,他赶紧伸长脖子向别的同学偷看。

一些学习差的同学也开始跟着动作起来。袁卫兵不慌不忙,会做的题自己认认真真地做完,不会做的题就这么守着,放着,即不抄别人的也不让别人抄自己的。

张老师已经感觉到了教室里的“阶级斗争”新动向,他不露生色,仍然不停地踱步。范仲祥见状,心终于放下来,光伸脖子已经不能满足,干脆把别人做完的卷子拿过来,大大方方地抄。张老师突然一个转身,范仲祥正在拽前面同学的卷子呢。

“第一次,警告!”张老师严厉地说。

范仲祥吓了一跳,只得乖乖地坐在座位上,抓耳挠腮。教室里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

“过去考试可是允许抄的。”

范仲祥实在憋不住,装出委屈的样子小声说,实际上他是故意说给张老师听的。

“别说话,不要影响同学们答卷。”

张老师仍然很严厉,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再也看不见平时那慈眉善目的样子。

“还是开门办学好,还是开卷考试好。”

范仲祥继续小声地说,他渴望地用眼扫视全班,看有没有和他志同道合能附和他的,他是想把考试搞乱,乱中寻找机会。

“那是过去的事了,别再念念不忘。能考多少分就是多少分,来个真实成绩,自己清楚,老师明白。抄来抄去,自欺欺人,有什么用?只要是你自己考的,就是零分不也是真实的吗?”

张老师仍然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不是还有一张皮在脸上包着吗?”范仲祥自嘲:“咱是重点高中的学生,考零分还要脸皮吗?”

教室里出现了一阵响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平时下点功夫多好?”

张老师严厉起来,瞪了范仲祥一眼。

“已经养成懒惰的习惯了,恶习难改。”

李春生终于逮住了机会,适时地跳出来推波助澜。

“谁恶习难改?谁恶习难改?我看全班就你恶习难改,都已经恶贯满盈了。”

范仲祥高兴了,终于有战友了,他故意不依不饶,乘机反驳李春生,他是越热闹越好。李春生并没有理会范仲祥,而是乘着余兴继续挑逗张老师:“我一学习就头疼,这可如何是好?”

“那你就回家。”

张老师很干脆,不留一点客气,

“好歹也得等到年满十八岁能分配工作吧!”

在李春生不断兴风作浪的时候,范仲祥不言语了,他正在抓紧时间抄考题呢,有李春生打掩护,他要充分利用好这个机会。

张老师真有点不耐烦了,他不愿意再和李春生争论下去:“都给我好好考试,会就作,不会就别作,谁要不想考,给我走人。”

张老师翻脸了,发脾气了,声音也大了。李春生趴在桌子上不再吭声,教室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稍微安静一会儿,李春生又抬起头,冲范仲祥挤眉弄眼。范仲祥不理他,自顾自地抄卷子。李春生不甘心,咬牙切齿般的说出了一句话:“简直是资本主义复辟。”

张老师不再接茬,同学们都在专心考试,好像没人听李春生在说什么。

张向阳答完卷子,又仔细地检查一遍。即使做完了,他也要精益求精,把出现错误的概率降低到最低水平,谁能保证自己不出现错误。扬祜也做完了,他也在检查,觉得没有问题,便第一个交了卷子。这下子教室里又出现了响动,没做完的同学着急起来,不会做的同学又开始东张西望,想抓紧这最后的机会紧急求援。李春生不管不顾地拽同桌王全的卷子,王全就是不给,并一个劲地推脱:“玩去,玩去。”

张老师走过来,李春生不敢再有动作。

范仲祥呆不住了,抓起自己的考卷就放到前面的讲桌上。

“做个诚实的人吧!”范仲祥一边自嘲地说着一边走出教室,到了教室外面,他又喊了一句:“以后要闭卷考试喽,形势变喽!资本主义复辟喽。”

还没到下课时间,大部分同学都交了卷子。

教室外热闹起来,同学们都在认真讨论今天的试题,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后悔不喋。而范仲祥却悻悻的样子,在旁边说:

“咱们班考试成绩好不了,全是张老师的错,自己的班级监场还这么严,这就叫不懂人情。我们班成绩差,看张老师丢人不丢人。”

晚上放学,张向阳、扬祜、管景春、管立新四个伙伴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们边走边议论今天的考试。管立新考的不太理想,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扬祜说:“最后的附加题挺有意思,你们谁做了?

“做了一半,就不会了。”张向阳说。

“你们俩个呢?”扬祜问。

管景春和管立新都摇摇头。

“你做了一半是怎么做的?”扬祜仍然憋不住地刨根问底。

“推理法!”张向阳自己没做出来,故意装出很神秘地逗他,让扬祜去思索。实际上,张向阳也在考虑这道难度较大的附加题,而且心里一直想着要把他解答出来。

初冬的季节,天黑的早了,还没出县城,太阳已经隐藏在西边的天际线下,路旁的小店已亮起了灯。几个年轻伙伴兴冲冲地向前走着,说着,笑着。年轻人就是热闹,有说就有笑,烦恼转瞬飞到九霄云外。

走在前面的扬祜突然停住了脚步,盯着路旁一个小饭馆的窗户往里看。

从一个溢出灯光的窗户里正好可以看到八班班长段志星正一个人埋头吃饭,热气腾腾的。

“一个人吃好几盘菜,真阔气。”管立新也发现了里面的段志星,羡慕地脱口而出,好像在流口水呢。

“人家是干部子弟,他爸爸当过公社书记。”杨祜给管立新解释。

“要不人家聪明呢,原来人家吃的好,你们下过馆子吗?”管立新看看管景春。管景春摇摇头。管立新又看看张向阳和扬祜,俩个人也都摇摇头。

“我们要是能下顿馆子多好啊!也吃热气腾腾的大米饭。”

管立新充满渴望地说,而且还吧唧吧唧嘴,好像还在流口水呢。

“你说的我肚子都有意见了,真馋人。”管景春个大,爱饿,不愿意地埋怨管立新。

“我告诉你一个好事,咱们村的胖墩国家给分配正式工作啦,在县城粮管站。”管立新又提出了一个好似引人入胜的新话题。

“就是参加老山前线战斗,打越南负重伤的那个吗?”扬祜很关心地问。

“对,对啦,用鲜血换来了正式工作,这下享福了,值得。”管立新立马表态,把“正式工作”说的很重。

“当然值得啦!不然的话,以后谁还去为国打仗,必须把这些人照顾好安排好,要衣食无忧才行。”管景春也随和着管立新说。

“这就叫国家的大政方针,该打仗就是要打仗,这叫练兵。要敢于打仗,长期不打仗军队就废了。关键是越南是我们的社会主义兄弟国家,亲密无间啊,怎么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了呢?”

杨祜慷慨激昂地发表自己的见解。

“亲哥俩不也打架吗?”,管景春反问。

“对呀,越打越好,看谁本事大,不打不成交”,管立新回答。

张向阳反问:“如果不打仗,世界也不可能进步,不管是国内还是国际,都是在不断打打停停中发展和进步的,这就是矛盾,这就是对立统一,我们都要好好研究研究中国历史和世界历,这是国家的意志,在战争面前,在国家的需要面前,我们全体国民必须毫不保留地挺身而出,必须团结一心,一致拥护,不然这个国家就没有统一的意志,就形不成战斗力,就不可能屹立于世界之林,也不可能得到世界的认可,就不能称之为民族了。”

“对!你们看小日本,越打越发展,越打越得到世界的认可,他们就是发战争财,从历史上就欺负中国,把战争当作人生的目标,在战争中进步和发展。”

管景春急于表现自己,着急地补充。

“这么说你崇尚打仗?喜欢打仗?你难道是战争狂人吗?”杨祜针锋相对地反问。

“如果考不上大学我也上老山,这是一条挺好的人生出路。”管立新对“正式工作”充满了憧憬。

“你去了也许就成炮灰了!”扬祜反过来嘲笑管立新。

“这叫出师未捷身先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管景春跟着起哄凑热闹。

管立新不高兴,马上给扬祜上纲上线:“你怎么这样说,对祖国、对人民、对你的阶级弟兄难道没有一点革命感情吗?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啊!”

“谁没有感情啦,我们中越两国人民是战友加亲兄弟的感情,现在怎么说打就打起来啦?实际上没有真正的感情,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在国内就是人与人斗争,在国际就是国与国斗争。”扬祜嘴茬子厉害,仍然寸步不让据理力争,一讲一大套。

“你这是“杨氏理论”,充满矛盾,反动透顶。”管立新也反过来一通吓唬扬祜,还没等管立新再说下去,管景春又接上茬了:

“哈哈,你敢胡言乱语,散布反动言论,这是对华主席不忠,还想不想考大学啦,说?小小年纪,有书不好好读,竞是些奇谈怪论,照这样下去,国将不国了,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听完管景春的话,杨祜慢慢镇静下来。

看几个人都不言语了,张向阳又慢条斯理地说:

“其实国家和人一样,分分合合,和久必分,分久必合,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们几个人说不定哪天就分道扬镳了成为对手了,也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又幸福的团聚了。不管怎么打,我们都同处一个太阳照耀,共同享受一个太阳的能量,该打就打,该和就和,不要往心里去就是了,这都是人生和自然界发展的必然过程,别想得太多,还是珍惜我们这充满阳光的大好年代,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张向阳一口气说了一大套,竟然没有一个人再吭声。

突然,扬祜发出了号召:“咱们撒开丫子快点跑吧!家里还有活要干呢!”。

几个人急急忙忙往家里跑。

已经出了县城,前面是碗埏前伸的土路,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我们要打仗,坚决支持战争,向美帝国主义及其走狗开战喽”一边跑扬祜一边喊,现在没人管,过一下自由瘾。

他喊的很痛快。

“你这样下去很危险啊!随便暴露了自己的观点,太旗帜鲜明了”张向阳提醒杨祜。

杨祜好象没听见,仍然一个劲地往前跑。

管景春就怕跑,他尽力地跟着。几个人已经习惯了这样,也明白一个道理:增加速度,就可以减少时间。再者说了,人就是动物,就是要有动物的本能,不动怎么称得上动物呢?让他们跑吧,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有了动物的体能,才能在体力上保证与天斗与地斗与大自然斗的口号落实到行动中去。

杨祜快步如飞,天黑了,他心里惦记着家。

杨祜推开院门。说是院门,只是用棒子秸夹成的“寨子”,这里的人们管它叫“牌子”。院里静悄悄的,只有东屋的窗户亮着昏暗的煤油灯光。杨祜知道,爸爸还没有回来,他一定是去打猪草或者是干别的什么活儿去啦。杨祜鼻子有点发酸。农村人过日子,活儿没完没了。母亲病在床上,还有四个弟弟妹妹,都靠父亲一个劳动力挣“公分”是不行的,好的是现在鼓励养猪,养一头猪给一个劳动力的“工分”,杨祜家人多,分粮食也多,孩子多,省粮食,正好可以养猪。杨祜家养了两头猪,这样家里就是三个劳动力的工分,日子还过的去,可是活儿也多啊!父亲辛苦了!

杨祜推开堂屋的门,凉风冷灶的。

“哥哥来啦!”

屋里一声喊,跑出来二弟,三弟,小妹也紧跟着呼拉一下跑了出来,他们象盼到了救星一样围在杨祜身边。

大妹妹在里屋煤油灯下作功课,见哥哥回来,赶忙收拾作业。

“你们饿了吧,哥哥给你们做饭。”

杨祜赶忙说。

“做饭喽!做饭喽!”弟弟妹妹兴高采烈地喊起来,跳起来。杨祜赶紧进屋跟母亲商量:“妈,今天吃什么饭?”

母亲想了想,说:“你父亲累了,胃口又不好,你给他做菜糊饼熬粥,多放点白菜。”

杨祜没有说什么,立马出屋,拿盆子,舀棒子面。

“二弟,你给我抱两棵白菜来。”杨祜招呼着。

“来啦!”,二弟乖巧地把两棵白菜放在了菜板上,他已经不等杨祜招呼,提前准备了。

杨祜先和好棒子面,放一边醒了一会儿,然后切菜。他和好馅,多放点豆豉。说是馅,实际就是把白菜切碎了,用盐拌。杨祜看了看油坛子,还有一点油,但他没舍得用,又把油坛子放下了。

大妹妹不用杨祜支使,赶忙抱来棒子秸,然后刷锅,等着烧火,她还不忘记看看灶火里的灰是否需要往外铲。

“杨祜,把你的上衣脱下来,我补补。”母亲虽然摊在炕上,但她刚才看到了杨祜上衣有破的地方。母亲关注着孩子们的衣食住行,她闲不住。

杨祜赶忙脱下上衣,二弟赶忙给拿了进去,又给妈妈找来针线笸箩。

杨祜见大妹妹刷好了锅,点上火,便把和好的面倒在锅里,用“炊炊”摊开,使劲摁平。摁平了把馅摊在上面,再惮上点水,盖上锅盖:“慢点烧,别糊喽!”杨祜招呼妹妹,嘱咐道:“要细火慢烧”。

“放心”大妹妹满有把握地回答,她知道糊饼的火候,而且她也喜欢吃糊饼,一直盼着呢。

杨祜又开始刷另一个锅,熬粥。

“粥里面放点红豆白豆吧?”杨祜问母亲。

“好,太好了,红豆暖心白豆暖胃。”

听声音母亲很高兴的。

大妹妹真利索,又赶紧把另一个灶台也点着,一个人能烧两个锅。十几岁的女孩,已经是家务能手。每天如此,都练出来了,干起活来得心应手。

两个锅都点着了,杨祜想了想,他又拿出咸菜头,叮叮当当地一顿剁,又剥了两头蒜,拍了拍,切碎和咸菜拌在一起剁碎放进碗里。他用筷子沾了点香油,拌了拌,一碗咸菜拌蒜完成了,这是父亲最爱吃的。

做完饭了,杨祜见父亲还没回来,就赶紧馇猪食,先把草面、麸子和糠拌好,等吃完饭用刷锅水冲开准备喂猪。

杨祜这边干着,大妹妹那边烧火,二弟赶忙放好了饭桌。这时候,小弟弟把小手指偷偷伸进咸菜碗,不停地沾着咸味往嘴里放。杨祜看到,心里一阵难受,酸酸的,他没有说弟弟,他不能指责弟弟,弟弟也是需要味觉啊。他忽然想起了段志兴,想起段志兴在饭馆吃饭的情景,他暗下决心,等自己有了本事,一定领弟弟、妹妹和母亲到饭馆也吃一顿香喷喷的大米饭。

上午数学课,张老师拿着考试卷子走进八班的教室,同学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全被张老师手中的卷子吸引了,教室里的气氛有些沉寂和凝重。

张老师站在讲桌前,很淡定很平静的样子,笑眯眯的扫视了一下全班同学:

“考试成绩出来了,大家可能都盼望着看到自己的成绩呢!我们班的成绩是喜忧尽半,喜的是我们班有三名同学得了满分。”

“哇---。”同学们一阵喝彩。

“忧的是全校最低分也在我们班。”

“嘘---。”同学们又是一阵嘘声。

张老师站好,仍然不紧不慢地说着,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紧接着,张老师话锋一转:

“今后每次考试,我们都要把考试成绩张贴出来,学期后汇总成总成绩,排个成绩榜。我们从现在起,就是要搞分数挂帅,就是要努力提高考试成绩。”

张老师这几句话说的很重,矛头直指同学们,特别是学习成绩不好的同学。教室里很安静,也许同学们被张老师的话吓住了,也许同学们正在思考张老师的话,对于学生来说分数是高于一切的!

“等下课后请学习委员把考试卷子发给大家,下面的时间我们先讲一讲这次考试题。”

同学们认真地听着,不时回想着自己的考试题,还有人小声议论。

等讲到最后的附加题,张老师停住了,他说:“这道题我作为课外作业留给同学们,我就不讲了,请同学们自己想办法解答出来。”

下课后,张老师把卷子给了程士珍,还没等张老师走出教室,有几个同学争先恐后挤到程士珍面前,迫不急待地翻找自己的卷子。程士珍束手无策地看着,没有办法。范仲祥咋呼呼地要找自己的卷子,声称保密不让别人看,可他又不好意思往前挤,他这人,个挺大,可见了女同学就脸红,他在后面站着。小眼镜王全不停地翻着:

“张向阳,这是你的。”顺势把卷子给扔了过来:“还有你的,扬祜。呵,你们两个怎么都是满分?”

王全发出惊讶的声音。

“抄的,抄的。”李春生小声鼓动。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扬祜瞪了李春生一眼。李春生不敢再言语。

“让你抄也抄不出满分。”小眼镜王全取笑李春生。

学习委员程士珍把剩下的卷子一个个发到同学们手里。范仲祥一个一个地看着分数,最后,他知道自己得58分,李春生得了55分,他们两个同桌都不及格,他有点垂头丧气。李春生不服:“你得分比我高,主要是抄的比我多,比我不要脸。”

“你要脸为什么抢我卷子?不是你考试的时候低声下气地求我啦!我要是不抄你能得这么多分?”

范仲祥抢白李春生。

“快看快看,这还有个最低分?”

小眼镜王全又惊呼起来。

“谁的?”范仲祥一把抓起卷子:“哈哈,袁卫兵?38分第一名倒数啊!”

范仲祥兴奋了!李春生也兴奋了!原来还有比自己落后的啊!自己不垫底就是胜利、就是荣誉。

袁卫兵一直低着头,听到大伙议论,红着脸“腾”地站起来,大声喝道:“我考得再少,也是自己的真实成绩,不像有些人抄抄抄。这次抄了,我看你们下次怎么办?”

“下次照样办!永远比你考的分高。”

范仲祥还在兴奋中,趾高气扬的。

“你差2分就及格?找老师去,找张老师去,也太不给你面子啦。”

李春生又开始鼓动。

考试之前,范仲祥并没有拿考试当回事,以前考试经常抄,老师也不怎么管,有时还号召开卷考试呢?考试不考试不都要让上学吗?不都要分配工作吗?没想到这次认真了,要当回事儿了。既然老师当回事儿我也要当回事儿,就差2分没及格?老师也真是的,这是老师和我过不去。找老师要分去,在哪道题都能找回2分的。

范仲祥说干就干,直接到数学教研组找张老师。范仲祥见屋里还有其他老师,便凑近张老师小声地对张老师乞求:“您看我这卷子,差2分就及格了,您给想个办法吧!”说着,把卷子乖巧地递了过去。

“跟我要分来了,是吧?”张老师同样小声地问范仲祥。范仲祥点点头,还偷偷看看其他老师。

“早干什么去了?”

“我不是没当回事吗,下次就是抄我也要抄及格。”

“分是不会给你的,因为那是你自己考的,是你自己真实成绩的反应。”

“您这不是寒惭我吗,有些人及格了,那是抄的,也不是真实成绩的反映。谢谢老师再给我加两分吧?。”

“该上课了,还不走。”张老师没有商量余地地下了逐客令。

范仲祥极不情愿地回到了教室。

今天连续两节课都是数学,第二节课铃响,张老师手里拿着成绩单走进教室,他要在同学们面前正式宣布一下考试成绩,他主要是想强调分数的重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分数。见张老师在讲桌前站好,班长段志星声音沉闷地喊了一声:“起立。”

全班同学齐唰唰地站起来,张老师把手放在讲桌上,然后面对全班同学,满意地说了声:“坐下。”

果然,张老师第一句话就是:“下面宣布考试成绩。”

教室里出奇地安静。

“张向阳100分,附加题做了一半得10分,总分110分,是全年级最高分。这是我们数学教研组几位老师共同研究给予的分数,我们鼓励先进,鼓励大胆探索。”

刚才还静悄悄的教室里象开了锅,同学们都敬佩地向张向阳这里了望,张向阳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学生还是要拿考试分数说话的,谁考的成绩好,谁就会得到同学们的敬佩。

“扬祜100分。”

“呵!”同学们的目光又一次集中到这里杨祜身上。

“程士珍100分。”

这下同学们又把钦佩的目光投向学习委员,程士珍早就红了脸。这个女同学有意思,她的表情永远是羞答答的。

张老师一个一个地宣布成绩,而最紧张的是范仲祥、李春生和袁卫兵,就他们三个不及格。等到张老师的声音稍一停顿,范仲祥马上建议:“我们鼓励先进,分数低的就没有必要宣布了吧。”

“范仲祥58分。”

张老师突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布。

“哈哈!”有的同学笑出声来,而且小声议论说这点分还是抄来的呢。范仲祥低下了头,他毕竟是个学生,学生没有成绩不行。

在张老师宣布成绩的时候,扬祜仔细地检查着自己的考试卷子。“我这里有问题?”他自言自语。张向阳马上转过头来,扬祜指给他看:“我这道题求解过程有问题,虽然结果对,但过程不对。”

张向阳细看,同意地点点头。

张老师刚宣布完成绩,杨祜马上就站了起来:“张老师,我这卷子有问题。”

同学们都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张老师让扬祜到前面去,扬祜拿着卷子向张老师反映自己卷子中的问题。张老师拿过卷子,认真地看着,然后,审视地问扬祜:“你可得不了满分啦?”

“我不在乎,实事求是吧!”扬祜坦然地回答。

张老师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在卷子上给扣掉5分,并向同学们宣布:“现在更正一下成绩,杨祜的考试成绩不是100分,实际成绩是95分。”

“把这五分给我吧!”范仲祥情不自禁说出了口。同学们一阵笑声。

张老师看了范仲祥一眼:“你呀,给你多少分也没用,你主动向老师要分,杨祜主动向老师要求扣分,这就是差距,这就是学习态度。”

“这五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学习态度,卷子发下去了,有的同学并没有认真看,而扬祜同学不但认真看了,还主动找出错误,他的这种勇于发现错误、承认错误、改正错误的精神和实事求是的学习态度非常值得大家学习。有的同学不这样,自己考试不及格,主动找到老师,要求老师多给加两分,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学习态度,两种截然不同的学习态度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考试成绩。扬祜虽然得了95分,但他的学习精神是100分,我希望每个同学都能成为阳光青年。”

张老师用自己的思想影响着同学们的成长。

范仲祥加分的目的没达到,反而成了反面教材,心里不是滋味。他不但没有查找自身的原因,反倒怨天忧人:杨祜这小子真不是东西,天生就是我的对头。

中午吃饭,八班的男宿舍里闹翻了天,班长段志星代收的饭票不见了,要吃饭的同学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在床铺上翻来翻去,就是不见饭票。张老师急了,学校里怎能发生这种事?他把住宿生都拘到宿舍里,一个一个地讯问,没有结果。这事很快就惊动了学校,团总支书记王红心急匆匆赶来。她看到张老师已经气得脸色煞白,没有了办法,更是怒气冲天:“这是谁干的?今天必须查出来,越早承认错误越好,不然的话,送公安局开除学籍决不含糊。”

宿舍里一片沉静,张老师见来了王红心,他便暂时站在一旁休息一会,全指望王红心了。说实在的,在这方面王红心真比张老师强。王红心先是一通吓唬,上纲上线,见没有进展,她瞪大了双眼“钱就放在褥子底下,难道能飞走吗?”

王红心用威严的目光前后左右地逼视着垂头丧气的每一个同学,她忽然大声喊到:“经常到宿舍里来的同学,都拘来讯问。”

这下子范围扩大了,几乎涉及到全班每一个男同学,包括张向阳、扬祜和范仲祥。王红心干什么事儿是有狠劲的,非要一查到底,查他个水落石出不可。

经常到宿舍里来的同学都是些活跃分子,被拘来的同学满满当当站了一宿舍。范仲祥一进宿舍的门,见段志星耸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地躲在一边,便忍不住地裂开了大嘴:

“我说班长,上次你数钱洋洋得意的,我说你别是个大硕鼠,把钱给贪污喽,哎,今天还真出事拉。”

段志星一听就冒了汗,胆怯怯地更是不敢抬头。王红心不满地瞪了范仲祥一眼,气乎乎的没有说话。扬祜猛然间被范仲祥的话给提醒了,他联想起段志星经常下馆子的情况,再看段志星的表现,引起了他的怀疑,但他不敢肯定,更不敢相信。

杨祜就这么在一旁观察着。

已经过了晌午,同学们被折腾得精疲力尽,王红心也渐渐地没了办法,但更激起了她的怒火,两眼仇视地看着所有人。扬祜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实在憋不住了,在宿舍里没人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大喊了一声:“段志星,钱真的丢了吗?”

“啊!没有。”段志星神经质地回答。

“哪去了?”扬祜紧逼。

“啊....啊....是丢了....。”段志星的回答已经明显软下来,显得没有底气。

扬祜矛头直指段志星,宿舍里的形式来了个急转而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包括张老师和王红心,这不会市真的吧?

段志星吓得浑身冒了汗。

张向阳此时也看出点眉目:“我们看见你下馆子,是不是你把钱给花了?”

“老...师...钱没丢,是我给花了,我这还剩点。”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段志星的精神防线早就崩溃了,他自己全盘承认,并掏出了剩下的钱和粮票。

宿舍里一片哗然。

段志兴解脱了。

  晨曦中,张向阳冒着满头大汗,独自一人跑进了校园。

他轻轻推开教室的门,刺眼的灯光从教室里喷出,定睛细看,学习委员程士珍已经在伏案苦读。不知她是什么时候来到教室的,好象她总是比张向阳先到。

学习好的学生都会努力,即使天生的聪明,也需要后天的努力,取得好成绩的人都是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辛苦才换来的。

张向阳轻轻走进教室。

见有人进来,程士珍抬起头,冲张向阳微微一笑,便又开始埋头读书。

没有语言的交流,只有心灵的互通。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可又象说过一样。张向阳心里舒畅极了,他坐在座位上,轻松地打开书本,复习昨天的功课和预习今天将要讲的新课程。

上课了,张向阳坐在座位上,不知怎么的,他的精力总是不能集中,他总感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他有些心不在焉,向侧面看去,程士珍正在全神贯注地听讲。张向阳赶紧重新集中精力,注意听讲。仍然不行,他总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时时注视着自己,他再次向侧面望去,程士珍仍然全神贯注地在听讲。

张向阳有些心慌意乱,那个恬静的、全神贯注的身影总是浮现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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