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张向阳的学习劲头越来越大。
第一次考试就获得了满分的好成绩,无疑给了他学习的动力和压力,他要保持住这个荣誉,就必须努力努力再努力,怎么也不能昙花一现吧。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在他的眼前,好象总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督促着他学习。这是一种内在的精神驱动力。不管怎么说,他每天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特别是清晨,他总是盼望着早点到校,就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吸引着他、鼓舞着他、催促着他。
说也奇怪,不管他每天多早到校,教室里总是有人在学习。
今天早晨,当他悄悄地推开教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学习委员程士珍正在伏案学习。
“她学习真努力!”
张向阳来不及多想,蹑手蹑脚地走进教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程士珍抬起头,不但和往常一样冲他微微一笑,还主动跟他打招呼,而且是羞羞的,柔柔的,轻轻的:“你来的真早!”
张向阳受宠若惊,忙不迭地回答:“你比我还早。”
“难道我们在比赛谁更早吗?”
程士珍仍然微笑着,羞羞的,柔柔的,轻轻地反问。张向阳的脸红了,不知所措,竞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祝贺你数学考试第一。”
见张向阳没有了话题,程士珍又一次主动和他说话。听到女同学夸奖自己,张向阳更不好意思了:“可能我运气好,你考的才好呢。”
“让我们共同努力吧!”程士珍提出了倡议。
“我们一起努力!”张向阳坚定地响应。
“段志星是怎么回事啊?”
很突然,程士珍很认真很信任地问,两只黑乎乎的大眼睛直视着张向阳,好像这个问题已经压在她心理很久很久。
“犯错误了吧!”张向阳抬起头,大胆地看着程士珍回答。
“怎么会这样啊!”程士珍忧心忡忡地说,满脸的乌云,在这个女生的内心世界里无法找到错误的根源。
“我们都年轻,可能每个人都会犯错误。”
张向阳真心想给眼前的女同学一个满意的解释,但话说出来后才感到很肤浅。
“作为班长,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呢?”
程士珍无法理解,表现出一种不可原谅的情绪。
面对女同学的认真,张向阳一时也无法给出正确的回答。
没有了话题,两个人都开始温书。
不知不觉中,张向阳偷偷地审视起程士珍,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大胆地偷看:黑黑的肤色,黑黑的浓发编成两条齐腰的长辫子轻柔地舒展在背后,两只黑黑的闪着亮光的大眼睛,总是微笑的样子。
“你在看我么?”程士珍感觉到了张向阳的目光,她抬起头,仍然微笑着,轻柔地问他。
张向阳一惊,心里一阵慌乱,赶紧避开女同学的目光,低下头看书。
见张向阳没有回答,善解人意的程士珍不再追问,俩个人又开始专注地看书。
十六岁的青年男孩心里留下了羞涩,但异性的吸引是铭刻在生命中的,无时不在,无时不有,这是一种本能。有人说男人是为了女人活着,也有人说女人是为了男人活着,实际上,大自然只有雄性和雌性,人类世界也只有男人和女人,他们在互相为对方活着,互相支撑着形成了人。这就够了,足够让这个世界充满温馨、充满热烈,充满追求,充满幸福和灿烂。
今天是怎么了?和女同学不经意间的语言交流,竟让张向阳浑身温暖,甚至是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他会一辈子记住这个时刻吗?处子啊处子!
教室里真是安静,俩个人屏住呼吸,埋头读书。
二
学校里流传着段志星要被开除的消息。同学们都用可怜的眼神看着段志星,还在背后议论纷纷的。段志星倒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仍然是班长,仍然是上课喊起立,仍然是挺胸抬头满脸笑容,而且小脸蛋越来越滋润了。
上午第一节课结束,同学们走出教室,涌向操场的时候,一个标致的看上去气度不凡的女人走进校园,向正在操场上踱步的袁卫兵打听白金山主任的办公室在哪里。袁卫兵一听是找白主任的,便满腔热忱地领着这个标致的女人来到白金山主任的办公室门前。
袁卫兵清脆地喊了一声:“报告!”
里边同样传来一声清脆的回应:“进来!”
袁卫兵打开门,看见白主任正端坐在办公桌前,挺胸抬头等他进屋。
“白主任,有人找您。”
说着,袁卫兵把标志的女人让进屋。
标致的女人见到白金山主任,突然紧走两步,上前拽住白主任的衣服领子,杏眼圆睁,就象见到仇人一样破口大骂:
“你就是白金山,你他妈一个小小校主任就想开除段志星,你知不知道他是革命后代?他爸爸当过公社革委会主任,他爸爸是为革命事业壮烈牺牲的,你是怎么对待革命烈士后代的?”
一个漂亮的女人,突然发疯、癫狂,她的形象完全变了,变得非常可怕、可憎、可恶,美丽变成了丑陋。白金山主任被这突如其来的女人拽住,一时竞然也懵住了。
袁卫兵顿时吓傻了眼,本来袁卫兵是个有主心骨的人,但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更何况这个女人是他好心好意领来的,是那么标致、漂亮,不平凡,怎么会突然变了形象?自己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啊!
“你说,还敢不敢开除段志星?他是烈士的唯一后代,你要是敢开除他,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说着,标志的女人就要往白主任的身上撞。
袁卫兵明白了,这个标志的女人就是段志星的母亲,是为段志星犯错误的事儿来的,要知道这样我就不把她领到这里来啦!袁卫兵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也不知哪来的胆量,赶紧上前,紧紧地使自己夹在俩人中间,他本能地感到不能让这俩个人身体接触,不能让这俩个人滚在一起,有失体统,有失体面。
白主任也明白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尴尬了一会儿不知如何是好。白主任是知道段志兴干部家庭背景的,这样的女人咱还真惹不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白主任起身就要往外跑,女人紧拽着不放,就这样一直从办公室闹到了校园里。
吵闹声惊动了校园。
老师们来了,同学们也来了,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呼拉一下都围了过来,人越来越多。
男老师们束手无策,动手不行,以嘴相劝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眼巴巴地观望。同学们更是没什么办法,也只能是凑凑热闹。
袁卫兵还真象个卫兵,他就这么坚强地守卫在俩人中间,决不能让他们的身体搅和在一起,太丑陋了。
王红心不知什么时候冲进了人群,冲着段志星的母亲大声训斥:“这里是学校有话慢慢说,这样闹象什么样子?”
“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段志星的母亲不买王红心的帐,在众人面前连她一起破口大骂,骂的王红心无地自容。王红心被骂的满脸通红,愤怒地注视着段志星的母亲:“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说完,再也没有话了,站在一边只有生闷气的份儿。
白主任一看没完,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话:“开除不开除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放屁,你是校革委会主任,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我们段志星他爸爸,过去就是自己说了算,你以为我们家没当过官怎么的?。”
同学们全知道这个漂亮的女人就是段志星的母亲了。
段志星的母亲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县文艺宣传队的队长,是正科级,跟白金山主任的级别一样,在这个县城里属于中层干部。但是她在这个县城里比白金山主任名气大,需要唱革命歌曲的时候她就唱革命歌曲,需要唱革命样板戏的时候她就唱样板戏,还唱评剧、河北梆子等等,是个文艺宣传方面的全才,也算是这个小县城里出类拔萃叱咤风云的人物了。
最后,还是王红心有办法,她看同学们都围拢过来,太不象样子了,赶紧拉响了上课铃声。同学们都跑进了各自的教室,认课老师也都赶忙准备讲课去了,操场上只有王红心陪在段志星的母亲和白金山跟前。
说也奇怪,围观的人越多,劝解的人越多,段志星的母亲闹得就越厉害。没人围观了,没人劝解了,段志星的母亲也不闹了。真不愧为演员,闹得那么厉害难道也是表演给别人看的吗?
经段志星的母亲这么一闹,段志星被开除的消息没有了结果,不但没有被开除,连个检查也没写,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段志星脸上露出了微笑,仍然挺着胸,当着班长。
在背地里,段志星告诉同桌刘学普:“没人敢动我。”
三
今天下午第一节课是班会,按平时惯例,一定是先念报纸,然后由张主任说说班里的情况,最后怎么着也要布置一下学习的事儿。开始恢复高考了,开始重视学习课本知识了。就一个考字,把举国上下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今年是恢复全国统考第三年,即新鲜又有热度。
上课的铃声响过,张老师走进八班教室,在讲桌前站好。仍然是段志星喊“起立”,声音不是很洪亮,带着些许胆怯。同学们的举动也带有不认同,只是张老师站在他们面前,才齐唰唰地站起。张老师看着同学们,同学们瞪着张老师,教室里充溢着一种要发生什么重大变化的气氛。
张老师今天也有些异常,平时他看到同学们站好后,总是说:“坐下”或者:“请坐下”,今天却说:“坐下吧”。
教室里的气氛很沉寂,也可以说是很沉重。
张老师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
“我们班的班长段志星发生这样的事情,每个人都是不愿意看到的,我不想再给段志星同学增加思想负担,相信他一定能吸取教训,及时改正错误。”
张老师沉着地说着,教室里很静。
“通过这件事,我忽然发现自己在很多方面还有不了解同学们的地方,我有失误。同学们犯了错误,是老师没有尽到责任。我们师生需要互相了解,需要互相进一步的勾通。今天的班会我想改变一下形式,不能只注意学习课本知识而不注意同学们的思想情怀,我们开展一次谈心,畅所欲言的谈,开诚布公的谈,想什么就谈什么,谁都能谈,谁都能说,主题就是——我和班集体。”
“好不好——?”张老师大声问。
“好——!”全班同学齐刷刷回答。
教室外,王红心溜达到八班教室的窗外。实际上,王红心惦记着八班的一些事情,她要看一看段志星的情况,观察一下他的表现,不知不觉便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张老师和同学们交流,引起了她的兴趣,驻足在窗外观望倾听。王红心喜欢在校园里踱步,站在校园看教室里上课的情景,她觉得这地方是神圣的,这里是祖国的未来,这里能给她生活的激情,工作的力量。
八班的教室里,张老师正用信任和鼓励的眼神看着同学们,看谁能第一个站起来,发表一下自己的观点。
一阵沉默,教室里出奇地安静。
“我说。”袁卫兵突然举起了手,很勇敢稚嫩的样子。
“好!”张老师兴高采烈,语气和眼神里都带着鼓励和支持。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我觉得我们班现在的首要问题是班委会已经失去民心,失去威信,已经瘫痪,已经不能再发挥作用,已经不能领导也不可能再领导同学们进步了,所以,我觉得应当重新组建班委会。”
袁卫兵一鼓作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他一边说还一边看了一眼段志星。段志星很不情愿地低下了头。
“好!换班干部。”范仲祥也紧跟着呼应起来。
张老师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惊奇地看着全班学生,看着全班学生都流露出兴奋,他无可奈何地解释到:“换班干部是个大事,要经过校革委会和团总支的同意。”
很显然,张老师有点措手不及。
又是一阵沉默。
“我也说两句。”
扬祜站起来,他好象是被袁卫兵的话启发了。
“既然袁卫兵同学提到了换班干部,而且换班干部是全班的大事,我作为班集体的一员,特别是我作为现任班干部,应该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我同意袁卫兵同学的意见,在他的意见的基础上,我再增加几点建议,供张老师和同学们参考。”
“好,说吧!”张老师很高兴地鼓励着,他真心希望自己的学生能主动发表见解,真心希望自己的学生有自己的见解,有独立思考能力。
教室里的气氛热烈起来,同学们热忱地期待着杨祜的发言。
“我提四点建议:一是应该民主选举班干部,全班同学投票。二是采取无记名投票方式,当众唱票。三是精兵简政,班委会、团支部两个牌子一套人马,全班只有45名同学,而现在班干部就有20多人,人浮于事。四是鉴于我本人的具体情况,不参加这次班干部的竞选,并主动提出辞职。”
杨祜讲的太好了,但张老师和同学们有些地方还没有听明白。
“为什么?”张老师不解地问:“既然你支持民主选举班干部,就应该带个好头,以实际行动参与到这项活动中来,因为你也是这个班集体中的一员,你有资格、也有权利和义务参加班干部选举。”
杨祜沉思一会儿,抬起头对张老师也是对全班同学说:
“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自己家庭负担较重,不能全身心地为同学们服务。二是从本人的品性来看,性格直爱提意见,喜欢监督别人,所以只适合当民主人士,不宜做班干部。但我声明一点,不排除今后参加班干部的竞选。只要班干部的表现不称职,本人随时保留参加班干部竞选的权利。”
扬祜的一席话,迎来全班同学的热烈掌声。但张老师处境更尴尬,他不支持同学吧,怕影响学生们的积极性,支持吧,这又不是他的权限,班主任没有权利决定班干部人选。
张老师正在左右为难之际,有人敲教室的门。张老师拽开门,王红心一步踏进教室。
“张老师,刚才同学们的发言我都听到了,我同意选举班干部。”
王红心迫不急待地向张老师表态,这让张老师更加无所适从,张老师征询王红心的意见:“把你的想法跟同学们说说?”
王红心站在讲台前,依然是英姿勃发的样子,充满豪情地说:“任何带有创新的、推动事物向前发展的行为我们都应该支持和接受,不然就会成为世界发展的拌脚石。”
“自从你们班班长出事以后,我一直在担心你们班的组织问题,今天班会,我一直在教室外面注意观察情况,当同学们提出改选班干部的大胆想法后,我再也按捺不住,我同意选举。成功了可以向校革委会推荐,向全校推广。”
王红心的一席话,把张老师也给感动起来了。
“选。”张老师斩钉截铁地说出了一个字。
八班真开始选举了。
同学们的情绪高涨起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王红心也很兴奋,她要全程参与。张老师也很兴奋,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啊!只要是新鲜的事物总会让人感到兴奋。当然,这种选举还是很原始的、简单的,可他却更公正、更纯洁,没有被任何人染指,就象白纸一样。
每个同学一个纸条,写出你心目中的五名班委会和团支部委员的名字,最后唱票,得票多者为班长兼团支部书记,次之为副班长,其他三人分别为学习委员、文体委员和生活委员。
“选票发下去了,谁也不要看谁的,自己选出自己认为合格的班干部。”
张老师进一步向全班学生申明。
“谁也不要有私心,要从全班的大局出发,不能跟谁好就选谁,要选出最优秀的,就看同学们的觉悟了,要问心无愧。”
王红心也不断嘱咐同学们,脸上表现出担忧,生怕同学们不公正。
选举开始了,就象考试一样,张老师和王红心站在教室前面,同学们填写自己心目中的人选。
这次选举来的太突然了,同学们没有思想准备,都在不住地思考,有的同学还真的懵住了,不知选谁好。教室里出现了暂时的沉静。
实际上,有些事儿不突然就干不成,突然之间干了,也就成了。张老师有些忐忑不安,这毕竟是第一次,而且是发生在自己的班级,是全校第一次。王红心是怀着满腔热忱投入到八班的班干部选举活动中的,只要是进步的东西就应该支持,如果优秀的同学当选为班干部,这难道不是一种进步吗?任何革新都需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王红心喜欢挑战,喜欢新事物,但她心里担心的是结果,会有合适的人选出现吗?
教室里,写完选票的同学们开始把选票送到讲台上,反过来放好,还有的同学开始东张西望,交头接耳。等全班同学都写好自己的选票,下一步的重头戏开始了:唱票。
上来五个同学在前面,其中一个同学唱票,旁边有两个同学监票,有两个同学在黑板上写着票数。
选票唱了一半,黑板上的名字有了二十多个,选票太分散了。这是张老师和王红心以及全班同学都始料不及的。
张老师有些无奈,王红心有些失望。
随着唱票的继续,票数越来越集中,越来越集中到几名同学身上。
张老师和王红心的脸上同时出现了轻松的表现。
到了最后,一个同学的名字也随着这次选举进而深入到每个人的心里———张向阳,他以二十八票名列前茅。
这又是张老师、王红心以及全班同学始料不及的。
“怎么是他?”教室里像开了锅,同学们议论纷纷。
看着黑板上最后的选举结果,张老师和王红心商量着什么,最后,王红心兴冲冲地站在了讲台前,例行公事般进行了一次同学们都已经知道的结果公布:
“张向阳二十八票。
程士珍二十五票。
李杰十八票
袁卫兵十八票
白福合十五票”
这是选票的前五名。
面对这样的选举结果,同学们仍然兴奋不已,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品评着。虽然选举程序还有好多不规范,有的同学得票数也没有超过全班同学的半数,但毕竟是选举了,是同学们自己选出的班干部,就凭这一点,大家就值得兴奋。
还有一件事应该提一提,尽管扬祜事先声明自己不参加选举,但仍然得了十一票。范仲祥就不断在喊:
“杨祜应该上,扬祜敢说敢为,是同学们真正的代表,我投他一票。”
张向阳沉默了,在同学们的议论声中,他压力骤增。虽然没想到自己要当班干部,而且还不知道老师是否承认他,但他感到同学们都在议论他、看着他。
“出乎我的意料,选举前我心里并没有名单,但同学们选出来了,选举结果令人满意,同学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几个人就是我们班最好的班干部。
张老师说出了全班同学的心里话。
王红心现在平静了,她对张老师说:“我要马上把选举情况向白主任汇报。”说完,走出了八班教室,而且是兴冲冲的。
四
八班班干部的选举结束了,但在全校的影响却刚刚开始。
邻近的七班同学们也闹着要选举班干部,胡闹,现在班干部干的好好的,选什么班干部?起初,王红心兴冲冲的,把这一新鲜事物第一时间如实地向白主任进行了汇报,她还满心欢喜地等待着白主任的大力支持,因为她一直以为白主任和她一样对新鲜事物充满了渴望。没想到白金山主任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简直是胡闹,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也卷进去了,你想没想到这是原则性的方向问题?如果连班干部都自由选举了,那你团总支还管什么?那我们的校革委会还管什么?说重了,这是个阶级斗争新动向。”
“会这么严重吗!”王红心警觉起来,心里不免“砰砰”地打鼓。
“当然很严重,这是培养谁,让谁接革命班的大问题。”
王红心愣住了,哑口无言。
“你想一想,革命的未来在下一代身上,革命事业的发展在下一代身上,你这样支持选举,这样的意识在学生的头脑里扎根,以后还怎么领导他们。说穿了,都自由选举了,还要我们这些领导干什么?你犯了路线错误,你犯了党性的错误,你在为自由化推波助澜,你被资产阶级自由化利用了。”
王红心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紧张,她惭愧,她自责,她觉得自己太幼稚了。
“那怎么办?”
王红心战战兢兢地问。
“这种风气必须制止。”
“可八班已经选出了班干部,而且我已经表态了,原来的班长段志星犯了严重错误,也不可能再用了。”
“这小子也太不争气,真是不能用了。”白金山主任一提起段志星就有气,竟然忘了斯文,称呼其这小子,这可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情,连王红心都感到了意外。
“新选出的班干部怎么样?”
白金山认真地问。
“那个班长叫张向阳,学习成绩很好,遵守纪律,看上去同学们很信任他,外表也挺成熟。”
王红心本来想说挺着人喜欢的,在白主任面前说成了成熟,这是见机行事,没有这点机灵劲,王红心还是王红心吗。
“其他几个人呢?”
“袁卫兵出身革命军人家庭,他父亲是县革委会委员、武装部部长,根红苗正。”
“那可是个值得培养的接班人!”
“遗憾的是有点小脾气,不太团结同学,这次选举票数在第五位。”
王红心见白主任对袁卫兵产生了兴趣,马上又话锋一转,看着白金山主任的脸色小心地介绍着。
白金山主任认真地听着,沉思者说道:“那也要把袁卫兵的名次往前提,让他担任班团支部书记,先培养一段时间看一看,行的话再重点培养。既然八班的事情已经即成事实,那就顺势而为,但不是选举出来的,是校革委会和团总支共同提名,要以校革委会的名义宣布任命。”
白主任很坚决。
校革委会、校团总支共同宣布了八班的班干部和团干部的任命。实际上这个任命决定是王红心拿出的,但王红心主要吸收了张老师的想法。说起来张老师也曾经是王红心的老师,但文化大革命的年月学生打倒了老师,学生造了老师的反,老师也就没有教学生什么知识。王红心是个热血青年,对于革命运动忠心耿耿致死不移,也因此成了青年先锋,得到了组织认可,毕业后留校担任了校革委会委员、团委书记。王红心在得到荣誉的同时,心里也倍感内疚过,觉得对不起老师,但这种内疚很快就被一片赞扬声给淹没了。等到张老师又重新出山,当上了老师,勤勤恳恳地给学生们传授知识的时候,王红心又良心发现,自己确实愧对恩师。她从心里还是尊敬张老师的,张老师并没有嫌弃或者记恨过自己的学生,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形势的需要。张建民老师心里看的很开,他知道也理解当时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社会造成的,是一种政治运动。
八班班干部最后的任命结果是:
张向阳任班长,是全班同学的带头人。
袁卫兵任班团支部书记和团支部组织委员,侧重班里团的工作。
程士珍任班委会和团支部学习委员,侧重班委会学习工作。
李杰,就是那个和范仲祥同桌但性情却全然不同的憨厚的勤勤恳恳的大个子同学任班委会和团支部生活委员。
白福合是田径明星,是全县百米记录保持者,任班委会和团支部文体委员。
这五位同学承担起了八班班委会和团支部的工作。
这几个同学被选为班干部,各有个的理由,各有个的特点。原来谁也没研究过,现在选出来了,仔细地想一想还真有其道理。特别是张向阳同学,谁也没想到他能当上班长,但在同学们的信任下,他脱颖而出,实际上他就是最好的人选。拿张老师的话说,平时就喜欢这个同学,却没想到让他当班长,还是大家的眼睛雪亮。就连王红心都对张向阳表示满意。
下午放学,张向阳和同学们在操场上打篮球。他今天没有趴在教室里啃书本,主要是他认为自己作为班长应该和同学们多在一起活动,只一门心思地学习不行,还要团结和带领同学们一起积极参加集体活动,回家还有时间复习功课的。
段志星没有走,他趴在课桌上一声不吭。这几天他很闷闷不乐,丢掉了班长职务使他感到对不起自己的红色家庭出身,本来他以为母亲到学校闹过以后也就没事儿了,谁想到还来了个什么选举,硬把自己选下去了,真是天有不恻风云。小时侯段志星就下决心要象爸爸一样当官,当一个能革命的大官,多好的条件和机会啊,让自己给弄丢了,没想到这当官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段志星的同桌刘学普一直在担心,担心段志星抬不起头来。段志星沉默,刘学普也跟着沉默,在刘学普的心里,段志星的形象很高大,他觉得段志星是个才子,只要努力今后一定能成就大事。所以在选举的时候他投了段志星一票,当然,段志星自己还投了自己一票,一共两票。
看着段志星趴在课桌上不动,刘学普也坐在座位上没走。呆了一会儿,刘学普对段志星说:“别泄气,真金不怕火炼,是金子什么时候都会闪光。”
段志星没有一点反应,刘学普又接着说:“你不当班干部,正好腾出时间来努力学习画画,我们一起学画画好不好?”
“学画画?”段志星很看不起地把头扭向刘学普:“学画画需要天赋,需要天生的艺术细胞,你有吗?”
“艺术细胞我没有,但我是从心里喜欢画画,我能下苦功夫,我能以勤补拙。”
虽然段志星一脸的看不起,但刘学普并没有在意,仍然极认真地回答着段志星的问题,看得出刘学普是下了决心的。
“好啦!看在你投了我一票的份上,我可以教你画画。但能不能学会,能不能学好就看你自己的了,朽木不可雕也。”段志星居高临下地同意了刘学普的请求,好象妥协了,但仍然是高人一等的样子。
放学了,几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扬祜象从老山前线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战士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宣布:
“今天我们打了一个大胜仗。”
“什么胜仗?”
管立新和管景春异口同声地问。
“班干部改选,民主选举成功”。
管立新和管景春明白了杨祜的意思,管立新说:“你们班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
管景春说:“不过就是搞了政变,篡党夺权成功了。”
“可不能这么认为,其意义远远超过你的想象,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扬祜看了一旁默不作声的张向阳,说道:“一个伟大的人物从此诞生了”。
“什么伟大人物?别胡闹了。”
没想到管立新对杨祜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泼冷水地回了扬祜一句:“当班干部有什么用,当班干部会影响学习,考上大学才是真本事,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