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晨曦中,张向阳快步跑进了校园,跑进了教室。
教室里,程士珍依然象往常一样,依然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学习,精神还是那样专注,神情还是那样安然,神态还是那样恬静。
她又比我早到!
张向阳怕打扰程士珍学习,轻轻关上教室的门,轻手轻脚走向自己的座位。但还是惊动了程士珍,她抬起头,见张向阳进来,主动冲他微微一笑,并一直目视着他走向自己的座位。表情仍然是羞羞的、柔柔的,不经意间脸狭上还偷偷闪出了一片红润。
张向阳友好地点点头,算是回应。
程士珍依然注视着他,好象有什么话要说。
张向阳坐下,感觉到了那一直注视自己的目光,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不知所措地赶忙低下头打开书包,拿出课本温书。
“从今以后,你的身份变了。”
程士珍低声说,声音柔柔的。
“什么?”张向阳好象没听清,又好象没听懂,抬起头疑惑地望着程士珍。
“你是班长,是全班同学的带头人。咱们班要想成为先进班集体,你要起到表率作用。”
程士珍极认真地冲张向阳说着,一字一板的,象是在提醒,又象是在嘱托。这个时候的程士珍显的出奇沉稳、认真。女生心细,想的多,体贴周到,当然,这里还蕴涵着一个女生对一个男生的殷切期望。
张向阳感受到了程士珍对自己的关心,感激地点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做好的。”
张向阳说话时的表情是那样虚心、真诚而且坚定。
程士珍见张向阳对自己的嘱托是接受的,诚恳的,显得非常高兴,她顿时来了勇气,紧跟着说:
“我想给你提点希望和建议?”
程士珍完全投入到了两个青年人真诚的心灵沟通之中,她非常专注,也非常认真,羞涩里带着审视的样子看着张向阳:“你愿意听吗?”
程士珍忽闪着一双流露着兴奋光芒的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张向阳,等待着张向阳的回答。
“愿意听。”
张向阳非常顺从,非常干脆,极认真地看着程士珍,耐心地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第一,希望你继续抓好自己的学习。我们是学生,学生的根本任务就是学习,作为班长,学习成绩必须好。”
“第二,希望你要注意搞好班集体的各项活动,培养全班同学的团队精神,没有精神的班集体就象一盆散沙。”
“第三,希望你要注意团结同学。只有团结同学才能更好地为同学们服务,你才能成为我们班真正的班长。”
程士珍一股脑地说出了她想要说的话,然后,停下来注视着张向阳的反应,她反倒显得有些紧张了。当一个女生真正关心起一个令她全神贯注的男生时,她是忘我的,陶醉的,更何况一个情窦初开的女生对一个她非常信任和甚至是敬佩的男生?
张向阳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不住地点头,好像是在告诉程士珍他很接受。当程士珍不再说话,张向阳赶紧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已经想到啦?”程士珍露出了惊喜。
张向阳点点头“同学们选举我当班长,我很感动,但我从来没有当过班干部。我下决心要好好学习,团结同学,搞好各项活动,做一个称职的班干部。”
“我们都想到一起去了。”程士珍轻松舒畅地说,那满意的样子使她的脸上荡漾出无比喜悦的青春光彩。
“对,我们是想到一起去了”张向阳顺和着程士珍:“实际上,你的责任也很大。你是学习委员,抓好学习是我们班最核心的任务。”
“我愿意为同学们服务”。
此时的程士珍,一改平日的腼腆,快人快语地表示。
“让我们共同努力!”
张向阳握了握拳头,鼓励程士珍。
程士珍会意地点点头:“好,我们学习吧!”
女生很满意,女生很满足,女生很高兴。程士珍低下头温书,真的不再和张向阳说话了。也许用不着再细说什么了,程士珍想到的,张向阳也想到了,而且正在做,这足以令这个关注张向阳的女生感到舒心,感到放心,有了顺心。
他们之间有了信任,更有了默契。
教室里的气氛是和谐的,这是两颗年青友好的心碰撞到一起产生的美好氛围,也许这种氛围一生碰不上几次,甚至没有。只有真诚的青年,纯洁的青年,才会创造出这种氛围。
看到程士珍这么关心自己,看到程士珍这么高兴和满意的样子,张向阳的心里是舒畅的,学习劲头是足足的。
早七点刚过,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教室,教室里开始热闹起来。不知怎么的杨祜今天来晚了,他坐在座位上,把头伸向张向阳,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当班长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自豪、很高大、很了不起?”
杨祜也是关心张向阳的,但他用的是另外一种关心方式。
张向阳没有回答,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知道杨祜在故意将他的军,让他保持头脑冷静。
见张向阳对自己的话没有反应,杨祜不甘心,继续小声说:
“你发现没有,同学们都在看着你呢!”
张向阳抬起头,真的向教室四周望了望,同学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人注意他。
“你这是在给我增加无形的压力,你想压垮我?”张向阳终于反击了,给扬祜扣帽子。
“哎,你能当选,有我的一票,我有权质询。”扬祜寸步不让,据理力争:“我要做好民主监督。”。
“第一天就质询?”
“是提醒。”
“对我不放心?”
“从我第一天见到你起,我就觉得你有这个条件和能力,不过,人无完人,还需努力,千万不可松懈大意。”
“我很紧张,压力也很大,更没有经验,希望你能大公无私地拿出点精力来帮助我?”
张向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开始将起杨祜来。
“路在脚下,路在脚下,走好自己的路还是要靠你自己。”
杨祜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循循诱导。
“我有软骨病,走路困难,你可得时刻做好日常呵护啊!”
张向阳好像要赖上杨祜。
“多晒太阳,多晒太阳,强身健体。”
杨祜又把话推给了张向阳。
上课的铃声响了,同学们赶紧坐好,今天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是张老师的课。
二
中午放学。
该吃中午饭了,在校吃饭的同学们回到宿舍,拿出饭盒往食堂方向走。回家的同学们有的推着自行车,有的步行,也都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往学校外走去。不知什么时候,校门口出现了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他们挡住了八班女同学韩冬梅和马静的去路。两个女同学完全没有思想准备,面对突如其来的情况束手无策,表情上带有惊恐、羞辱和愤怒。
王全看见了,他不敢上前,他无能为力,他害怕了。但他的脑子快,腿也快,径直跑到正拿着饭盒往食堂走的范仲祥面前:“快去,小流氓正围攻咱班女同学。”
王权近乎哀求的样子,他知道这种事情非范仲祥出面不可。
“你是干什么吃的?”范仲祥见王全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非常反感,满脸看不起地反问他。
“我干什么的?我这小身板不行,我没有威慑力,我上去还不让人家打成肉饼?”
王全已经顾不得脸面,急得说出了自己看不起自己的实话,从表现来看,王全是真心为自己班上的女同学担忧。
话说到这份儿上,范仲祥觉得没有必要再跟王全计较,他是真心实意为了自己的同学,特别是在危难时候能来找自己,这说明他对自己的信任,自己在王全心目中的形象是高大的,也是有能量的。再看王全,也确实不是个打架拔闯的材料,去了也没用,看来这个重担还非自己挑不可。想到这,范仲祥来了勇气,手一挥,对王全说:“走,跟我冲。”
王全赶紧跟在范仲祥后面,算是给范仲祥站脚助威吧,自己把别人请来,怎么也不能做缩头乌龟吧。
范仲祥和王全赶到学校大门口外,几个小流氓正得意忘形地纠缠俩个女学生。这几个小流氓因为无所事事而无事生非,从年龄上看,也就是上高中的岁数。被纠缠的韩冬梅和她的同桌同学马静,是这所学校里两个最漂亮的女生,看来这几个小流氓是有备而来,有目标而来。
范仲祥赶紧上前,扒头细看:几个小流氓把两个女生围在中间,用自行车挡着,说着一些无耻下流的挑逗言语。两个女生已经气得脸色发白,眼含泪水,可又无可奈何。
范仲祥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王全见状,生怕范仲祥变卦,赶紧鼓动,煽风点火:
“你要不管,那面子可栽大了,这可是在咱们学校大门口,咱天不怕地不怕,可别让人家笑掉大牙。”
毕竟是为女同学拔闯,而且是全学校最漂亮的女同学,落个英雄救美的名声,再让别人误会就不好办了,轮到谁身上也需要点勇气。
范仲祥并没有被王全的话激起怒火,而是那几个胆大妄为的小流氓的无耻行为越来越让他怒火中烧,他不能容忍这些人在女生面前扯高气扬,特别是在学校的大门口这么肆意而为?他气乎乎地往前挤。
一个小流氓正嬉皮笑脸地哄韩冬梅:“别生气,我们只是想请你看电影,行不行,看《望乡》?”
“谁跟你去看电影,臭流氓。”韩冬梅杏眼圆睁地怒骂,声音里带有几分哭腔。说实在的,男女同学连说话都很少,同着这么多同学邀请自己看电影,这简直就是羞辱,就象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
“我们不忙,一点也不忙,”另一个小流氓死皮赖脸地打诨。
“看啥电影?我去行不行?”范仲祥实在忍不住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推搡刚才进行挑逗的小流氓,他象坦克一样,一直推着小流氓往后退。
“你干什么?”小流氓竟一时不知所措,惊恐地瞪着范仲祥吼。
“你干什么?”范仲祥寸步不让严厉地反问。
“告诉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小流氓狐假虎威地恐吓。
“你不就是你吗?你不就是你妈生的吗?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范钟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四连问,而且是气势逼人。
“有什么不一样?说出来吓死你!”小流氓仍不甘心,进一步恐吓。
“我都吓死好几回了,也不多你这一次。”范钟祥就是范钟祥,跟小流氓还真能对上牙。王全说对了,对付小流氓就得范钟祥上。
“我们可是“大轴”的人。”小流氓见周围人越来越多,心虚,急忙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范仲祥听到这个名字,也有点含糊,他知道“大轴”是县城里有名的地痞流氓头头,但事情已经如此了,又耐着女同学的面子,耐着这么多同学看着呢,还有王全就站在自己的身后鼓动着,范仲祥已经全然不顾什么大流氓小流氓了:
“谁的人怎么的,你欺负女同学就是不行,你欺负女同学就是耍流氓。”
范仲祥的话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横,他想用自己的勇气和气势压倒对方,俗话说两兵相交勇者胜。
学校门口热闹了,因为有了范仲祥,好多同学都敢围上来看了。
范仲祥没来的时候,谁也不敢站出来和小流氓斗争,范仲祥来了,冲上去了,大家也都来了情绪和胆量,就连王全也跟在后面起哄,义愤填膺的。范仲祥在这么多人面前简直就成了英雄。有的时候英雄是捧出来的,将出来的,推出来的,有的时候是偶然的,一瞬间英雄就产生了,就出现了。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流氓虽然胆怯,但仍然硬撑着,并不时拿些大话吓唬人:“靠你姥姥的,老子的事儿也有人敢管,老子今天放个屁,嘣了你王八蛋信不信?”
正在这时,白金山主任出现在学校门口,见聚集了这么多人乱哄哄的,见范仲祥在人群中间七个不含糊八个不在乎的样子,便探过头来大声斥责道:“范仲祥,又是你惹事,男同学女同学搅在一起,成何体统,你回去给我写检查。”
在白金山主任的怒喝声中,围观的人逐渐散去,小流氓也掺乎在人群中趁机跑掉了。
只留下范仲祥孤单单地站在那里。
三
下午第二节课以后,连着两节课都是课外活动,同学们都活跃在操场。范仲祥在操场边上的双杠区活动,他喜欢力量型运动,象铅球啊铁饼啊标枪啊什么的。张向阳正和几个同学打篮球,看到范仲祥正在双杠上做运动,他好象想起了什么,主动走过去。
范仲祥看见张向阳向自己这边走过来,感到有些奇怪,故意挑逗地问:“怎么着,玩两下?”
“可以啊。”张向阳一点也不谦虚地回应。
“啊嗬”范仲祥一听来了精神,一下子从双杠上跳下来,站稳,伸出手说了个“请”。实际上张向阳并不是想表现自己在双杠上的功夫,而是想和他套近乎,想和他聊聊天。真的,范仲祥在班里算是个特殊的人物,但不管是谁也不管他怎么样,到底都是自己的同学,作为班长理应和他打成一片。
“好,请多指教。”说着,张向阳两手分别握住杠,一用力上了杠,再一用力来了个杠上倒立,然后双肩落杠,一翻身又来了个倒立。张向阳的力气没有范仲祥大,但灵活性绝对比范仲祥好。
“恩,还算凑呼,不过跟我比还是有差距。”
范仲祥从来不向任何人服软。张向阳从杠上下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走到范仲祥旁边问:“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范仲祥不冷不热地说:“在水平高的里面你是低的,在水平低的里面你算是高的。”
张向阳没有理会范仲祥说什么,而是友好地看着他。范仲祥反倒有些诧异了:“哎,今天你怎么和我套起近乎来了,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吧?”范仲祥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瞪着张向阳问。
张向阳笑了,说:“我们是同班同学啊,我们俩个在一起不应该吗?除了同学以外我们就不能成为朋友吗?”
“哼,好象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不到一块去。”范仲祥的话好象是从鼻子眼里蹦出来的。
“不管是同学也好,朋友也罢,我还真想和你说一件事。”张向阳平静而又真诚地说。
“什么事情,大班长。”范仲祥明显耍起了态度。
“就是今天中午,在学校门口的事情”张向阳提醒范仲祥。
“哦,小事一段。”范仲祥轻松地说,好象根本没有发生什么。
“还小事一段?打架终归不是好事情,而且还是和社会上的人打架?学生能和社会上的青年搅和在一起吗?”张向阳认真起来。
范仲祥也认真起来,反问:“你看见我打架了吗?”
“没有,但我听同学们说你打架了,还挺勇敢的。”张向阳实话实说地回答。
“以后自己要实际看见了再说,没有实际见到就没有发言权。还有,如果你认为我打架不好,你就用不着理我,懂吗?离我越远越好。”
说着,范仲祥扬长而去,看的出,他生气了,气呼呼的。
“你别生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我敬佩你。”
张向阳急忙冲范仲祥喊。
“你还是敬佩那些你应该敬佩的人吧!”
范仲祥仍然没有回头。
四
下午放学,校园里逐渐安静下来,夜幕也一点点降临了。张向阳因为下午和同学们做课外活动,今天的作业还没有做完,便留在教室里继续做作业。教室里只有程士珍等几个同学还在学习,范仲祥正和几个同学搭讪着走出了教室。
不一会儿,范仲祥又回来了,而且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满脸凶相的大块头男人闯进了教室。
“你们都给我出去。”陌生的凶汉用手指着教室里的同学们,凶神恶煞般怒吼。
同学们都吓愣了,怔怔地原地不动。
“你们出去吧。”范仲祥劝说同学们,语调是缓和的,无可奈何的。
教室里开始出现响动,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大家还是不情愿地一个接一个地走出了教室,但都没有走远。
张向阳也走出了教室,他站在教室门口外面注视着教室里的动静。他心里忐忑不安,他觉得不对劲,有一种不祥的预兆,这个人和范仲祥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要在教室里干什么?张向阳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本来不想出来,但不知这两个人的用意,只得跟随同学们一起出来了,给人家一个面子吧。
张向阳站在教室的门口外边,通过玻璃窗观察教室里面的动静。
教室的门被凶汉猛踢一脚,“砰”的一声关上了,好象在显示来访者强硬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张向阳被门声吓了一跳,但他没有动,仍然站在门外。
教室里,只有范仲祥和凶汉,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知道我是谁吗?”凶汉瞪着范仲祥傲气十足地问。
“有所感觉,可能是“大轴”先生吧!”范仲祥尽量冷静地很有礼貌地回答。
“知道是我,还他妈不快给我跪下?”大轴突然变了脸,杀气腾腾地吼叫。
范仲祥也不是个善主,他并没有被大轴的气势吓倒,相反,十分冷静地挑衅似的看着大轴,略带嘲笑般地回答:
“怎么跪?我还没学会呢,要不然您先给我做个示范?。”
大轴一愣,好象没有听清范仲祥说什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相信范仲祥敢如此跟他顶撞,他没有想到在这么一所中学里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又臭又硬的学生。他原以为,凭他在社会上的威名,不用费什么周折,只要往这里一站,就会把范仲祥吓趴下,不就是个高中生吗,还能费吹灰之力?可现在这么一碰面,到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他感到今天算是碰上“坎儿”了,看来还真要见红不成?大轴没有了刚才的傲气,但并不是被范仲祥吓住了,而是在暗暗下着狠心,看来今天非他妈出狠着不可。他想着,脸色越来越阴沉,好象要一口吃掉站在面前的范仲祥不可。这大轴可不是一般的人物,是这县城里有名的亡命之徒,以打架斗怄凶残著称,没人敢惹,是公安局的常客。
如果坏人没人敢惹,这个社会的风气就要坏了,这叫暗无天日。社会风气坏了,这个时代就要完了。
大轴的脸发青,眼变得血红,这下跪能他妈的示范吗?这不是明目张胆地让自己给他下跪吗?真他妈不是东西。他恶狠狠地出了口长气,咬牙切齿地问:“那好吧,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的小兄弟,跟我做对,这笔帐今天咱就一笔了清。”
说到此,大轴抬眼看了看范仲祥的反应。
范仲祥仍然毫不含糊地站着,就是不服软。
大轴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攮子,啪地一声插在课桌上,摆开决战似的架势问:“你说吧,咱们今天是文斗还是武斗?”
看的出,大轴下了狠心。攮子拿出来了,可不好收回去啊,只能见血,这叫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其实范仲祥早有预感,大轴早晚得找来,从中午救女同学的时候他就想到了,这帮人决不会轻易放过一个胆敢向他们挑战的中学生的。学生最好欺负,所以,学校门前经常有一些社会闲散人员捣乱。
范仲祥也豁出去了,他心一横,楞里楞气地说:“随你,怎么着都行。”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大轴见范仲祥这么不识抬举,他绝望了,你这是把哥们往绝路上逼呀,看样子今天也就是今天了,不弄出个你死我活是没有台阶下了,我大轴还他妈没这么大耐性。大轴的手往课桌上一拍,震得插在课桌上的攮子猛然颤动起来,教室外的同学们吓了一跳,谁也不知道大轴下一步要干什么。
只见大轴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然后点着叼在嘴里。
同学们一个个瞪大了双眼,通过玻璃窗往教室里看。
大轴把自己的衣服袖子往上撸了撸,把露出肉的胳膊平放在课桌上,猛吸了几口香烟,只见那香烟头闪着火花,烧得更欢了,他把香烟头朝下放在胳膊上,这一手叫“火蝎子”。
教室外的同学们吓了一跳,不知是谁“呀”的叫了一声。
香烟头逐渐粘在了大轴的胳膊上,用肉做燃料,吱吱地响着。大轴咬着牙,然后一棵,两颗,三棵......一共立了八棵,八只“火蝎子”呀。
范仲祥见罢,心想你他妈的行我也行,他跨上一步,把胳膊袖子撸起来,放在课桌上,拿起大轴胳膊上还在烧着的香烟头,照样“栽”在自己的胳膊上。范仲祥皮糙肉厚,但再厚的肉也经不住火的考验,范仲祥咬起了牙关。
他们俩玩的这是“文斗”。
教室外的同学们惊呆了,胆小的同学再也不敢看下去,他们都为范仲祥担心啊。张向阳同样害怕,他们两个再这样较下去,还不一定出什么事情呢,非流血不可啊。
教室里的较量在继续。
大轴看“火蝎子”这一手吓不住范仲祥,真的有点恼羞成怒了,突然拔起插在课桌上的攮子,举手就要往自己的胳膊上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向阳突然闯进了教室。
大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举起攮子的手停在空中,迷茫地看着从教室外闯进来的张向阳,下意识地问:“你...你进来干什么?”
“我要你们俩个住手”张向阳威严地吼叫。
猛然间,张向阳感到自己说出的话有些过硬,不利于事态向好的方向发展,只能激化矛盾,赶紧做了个要他们两个平静下来的手势说:“你们两个不要这样,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不对,我们所有的人都不希望你们两人这样做。”
张向阳很冷静,他象一个做好了心理准备,面对危险而忘我向前的英雄。
大轴明白了张向阳的意图,感到自己受到了更大的侮辱,突然气急败坏地骂到:“我靠你妈,小王八犊子关你屁事。”
“我不希望你们打架,我不希望你们流血。”
张向阳依然执拗地说,而且挺胸抬头地向前迈了一步,这是张向阳要向他们两个表明自己制止他们斗殴的决心,他知道,只有把矛盾引向自己,才能中断他们俩个人的火拼。
大轴是恶毒的,他无法忍耐张向阳阻碍自己的恶斗,他更不能容忍张向阳在他面前的神态,一个范仲祥已经让他忍无可忍了,还能容忍另外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再逞英雄吗?眼里也太没有我大轴了,靠你妈的,大轴飞起一脚踢在了张向阳的小肚子上:“给我滚出去。”
这一脚太狠毒了,张向阳立即躺倒在地。剧烈的疼痛使张向阳不得不在地下翻了一个滚,但张向阳豁出去了,他坚强地忍着,一只手使劲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摁着地,支撑着慢慢地又站了起来。
张向阳又重新站在大轴面前,审视着大轴,这是一种勇气,压倒一切的勇气,这是一种挑战,一种大无畏精神的挑战,心里的,精神的,肉体的。
对于大轴来说,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一种精神的化身,而是对手,是敌人,你不打他,他就打你。这是一种野兽心里,大轴再一次被张向阳的行动激怒了,他象一只困兽,突然咆哮起来,抓起课桌上的攮子刺向张向阳。
“别伤害他!”范仲祥突然大叫一声,猛冲上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大轴拿攮子的胳膊,两个人的四只胳膊交织在一起,奋力地抢夺攮子。
大轴拼命地用双手握着攮子,胡乱地挥舞着。范仲祥拼命地搂紧大轴的胳膊,护着张向阳。而张向阳并没有退缩,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范仲祥知道如果这样下去,流血事件不可避免,因为他看出了张向阳以牺牲自己的身体来制止这场恶斗的决心,他知道张向阳既然进来了就不可能退却,他更知道大轴的狠毒,不给大轴一个台阶是不行了。
范仲祥拼命地抱住大轴的胳膊,他不能让这种情景再继续下去了,为了张向阳的安全他必须做出抉择。想到这里,范仲祥猛然大喊一声:“别伤害他,我给你跪下。”
大轴一愣,咆哮的野兽顿时安静下来,怔怔地看着范仲祥。
“我服了。”范仲祥说罢,四肢着地,跪在大轴面前,对着大轴“噔、噔、噔、噔”磕了几个响头。
“靠你妈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大轴带着胜利者的傲慢肆意谩骂:“跟老子做对决没有好下场,以后乖乖地听老子的调遣”。
“再磕三个。”大轴下命令似的嚷。
范仲祥顺从地又磕了三个响头。
大轴胜利了,此时的他身心愉悦,这就是一个十足的地痞流氓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满足。
张向阳上前想要扶起范仲祥。大轴瞪了张向阳一眼:“我看他敢起来?我不走他就不能起来”
大轴混横地说。
张向阳停住了手,驯服地看着大轴,心想只要不再恶斗就是胜利。
“你小子还他妈真行,以后咱慢慢玩,我带你好好玩。”大轴冲张向阳甩了一句,拿起攮子扬长而去。
教室外面的同学们进来了,程士珍也进来了,她没有看张向阳和范仲祥,径直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太紧张了,太可怕了,姑娘的眼睛里含着泪花,不知是紧张、还是吓的,还是心疼她的同学,她肯定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范仲祥没顾的上自己胳膊上的伤,站起来搀扶张向阳,无限关切地问:“怎么样,趴不下吧?”
张向阳遥遥头:“没什么,我又不是泥捏的,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这种事情”
张向阳说话时神情是严肃的。
“我们是学生,我们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才对。”程士珍急不可耐地说,好象在数落范仲祥。
王全赶紧说明:“这次真的不怨范仲祥,他是为了保护女同学才和大轴结仇的,他是英雄。”
“不管为谁,都不应该刀枪相见。”张向阳仍然坚持对范仲祥今天行为的否定态度。
范仲祥没说什么,他关心的是张向阳的身体,他真的怕张向阳被大轴踢出毛病来,这一脚给谁都够戗,大轴那是多么狠毒的一脚啊!
“用不用去看看医生?”范仲祥还是很担心地问。
“真的没有关系,碰破点皮而已。”张向阳边说边活动了一下身体,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见张向阳真的没事,范仲祥放心了:“你是真心为我好,谢谢你!不然今天我非挂彩不可。”
范仲祥说着,使劲握住了张向阳的手。
“吸取教训就好?”张向阳真诚地、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以后要远离他们,解决问题的办法不止一个。”
“好!”范仲祥痛快地回答,表情是认真而又坚定的。他紧紧握着张向阳的手,张向阳感觉到了范仲祥的力量,也紧紧地握住范仲祥的手。
程士珍手里拿着两本书离开自己的座位,准备回宿舍了。在经过张向阳身边的时候,她偷偷将一个纸团丢在了张向阳的桌子上。她的动作是那么不被人察觉,但又表现出必须要在这个时候把这个纸团丢给张向阳。
张向阳打开纸团,上面赫然写着:“你是真正的男生!!!”
连着三个感叹号。
五
患难见真情。
张向阳和范仲祥在共同与大轴的斗争中结下了友谊和信任,用句危言耸听的话说,这是用鲜血换来的友谊和信任。张向阳觉得范仲祥是个好青年,他有正义感,虽然平时吊儿郎当,学习不好,但是社会这个大环境影响了他,使他对学习不感兴趣。范仲祥是县城户口,吃的是商品粮,毕业以后国家就会分配工作,学习好和学习不好都一样。
张向阳想,如果自己吃上商品粮,可能也不会太努力学习了,好好学习不就是为了混上个城市户口,吃上个商品粮,逃出农村的穷窝吗?范仲祥对张向阳佩服的五体投地,人家不但学习好,工作好,关键时刻对同学、对哥们那真是能豁出去了,自己就够讲哥们义气了,可跟张向阳比起来还有差距。差距在哪里?范钟祥说自己是跟哥们讲义气,谁对我好我跟谁讲义气,张向阳好像不是,张向阳是对谁都讲义气。
范仲祥给张向阳下了定义:这人有点忘我,仗义。
这几天范仲祥在张向阳面前温柔的象小绵羊一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范仲祥总喜欢跟在张向阳后面。今天下午最后课外活动课,张向阳组织全班同学在操场上活动,范仲祥总是不离左右地跟着忙呼,忙前忙后的,王全开玩笑地称其为常务副班长,这要是在往常,范仲祥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范仲祥和张向阳在一起,影响了他的生活和成长。
看着同学们在操场上生龙活虎的情景,张向阳非常高兴,他站在篮球场旁稍微喘口气,范仲祥便凑了过来。见张向阳满脸汗水,他递过来自己的白手绢。张向阳不好意思地接过来:
“这么干净的白手绢,我能用么?”
“你用和我用不都一样吗?”
“你用这么干净的白手绢,是你的吗?”张向阳不相信似的问他:“真看不出来,象你这么个粗人,带这么白净的东西干什么用?”
范仲祥憨厚地说:“也没什么大用场,带着方便呗!”
别看范仲祥外表长的又黑又粗,但他是个很讲究的人,头发总是背着,光又亮,皮鞋也是一尘不染,穿上的衣服板平,虽然穿上的衣服都不合身。
“大轴又找你麻烦了么?”
张向阳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不愉快的事情。
“还没有,不过早晚要找麻烦的。”范仲祥心事重重地回答。
“千万不要再和他们搅和在一起,要下定决心和他们断,不能含糊。”张向阳不放心,叮嘱范仲祥。
“我倒没什么,豁出去了,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的,我怕的是你。”
“为什么?”
“为了我,也许你从今以后就要涉足斗殴。”
“不,决不会。”张向阳坚定地说:“跟这种人没什么可来往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决不和他们做坏事。”
范仲祥若有所思地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许我们俩个真不是一股道上跑得车。”
“不,这不对。”张向阳着急了,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同学,是同一个时代的年轻人,我们要一起往前跑,谁也不应该掉队。”
张向阳停顿了一会儿,看了看范仲祥,觉得还没有完全表达出自己此刻的心情,继续真诚地说:“以后我们要互相帮助,一起度过中学这段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好!”范仲祥被张向阳的真诚所感动,快人快语:“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加真心朋友,你看我的,决不含糊。”
范仲祥好象在表示决心。真的,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张向阳这样的人,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诚布公地敞开心扉地与人谈心,从来没有过。
这是沟通,两个人的沟通,心灵相通,身心愉悦,范钟祥好象走进了一种新的生活。
“你的名字真好。”
范钟祥突然问了一句:“有什么故事和含义吗?”
张向阳愣了一下,看着范钟祥那认真渴望的神态,他也非常认真地回答:“向着太阳生,追着太阳长。”
六
八班又出了新鲜事儿。
今天班会,按照常例应该是班主任先说说最近一个时期班里的情况,包括好的方面和差的方面,包括学习方面和生活方面,班会从来都是这样上的:老师给同学们训话。
中国人习惯于常规,好多事情都要按部就班地进行,打破常规就等于要冒风险,就连班会也是如此。班主任张老师就是这样准备的,唯一的不同是他想快点结束训话,好挤出点时间来借机讲点数学课程,现在这批学生的基础都不扎实,不讲不行啊!
张老师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但事与愿违。张老师刚开始讲班里的事情,同学们的情绪便低落下来。老师想讲什么,这节班会课怎么上,同学们都知道,每次班会不都这么上吗?没什么新鲜的,只有耐着性子听下去。中国人的习惯,长辈对下辈,总是千叮咛万嘱咐,哪点嘱咐不到也不行。中国足球和先进国家的差距就在这里:外国是根据需要安排队员,中国是按照要求安排队员。队员在场上干什么要嘱咐到位,不然不知道对自己的要求是什么,所以,中国人踢足球总是一会儿好一会儿差,总是乱哄哄,好也乱差也乱,总有嘱咐不到的地方,也就总有漏洞。张老师对同学们的嘱咐同学们总是不领情地在听,老师累,学生们烦,班会课能有什么实质性的效果。同学们把班会课都当成了休息课: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睁目养神。
看着教室里的情景,张老师不停地在前面讲,大部分的同学们都在装着认真听,杨祜觉得这是个问题,是问题就应该提出来,就应该引起大家的重视,就应该认真地去解决。
有问题不解决行吗?按理说不行,但我们不都司空见惯了吗?对各种问题熟视无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的中国能有多少人是在真的解决问题啊。
杨祜不是这样的人,他不能白白坐在这里虚度时光,他坐在这里不容易啊,他和弟弟妹妹们都在靠父亲一个人养活,他不能在这里毫无实效地虚度时间。
等张老师稍一停顿,杨祜赶紧举起了手。
张老师笑呵呵地看着杨祜:“有事请站起来说?”
“老师,我觉得班会的形式和内容都应该改变一下了。”
“为什么要改?”
张老师不明白杨祜的意思,疑惑地问。
“每次上班会都是老师一个人讲,每次都是讲的同样内容,您看同学们都没办法再听下去了。能不能让同学们自己讲?学习问题由学习委员讲,组织问题让组织委员讲,生活问题让生活委员讲,也好让同学们有些兴趣,也好让同学们看看这些班干部会不会讲话。我的最终意思是:班会应该让同学们自己上,老师旁边看着,最后老师再做总结。”
“好!好!好!”
还没等张老师开口,范仲祥大声鼓起掌来。
听完杨祜的话,不单范仲祥兴奋,全班同学都兴奋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泛出了兴奋的笑容,也许这正是全班同学所期待的,也许人人都想到了,但只有杨祜能说出来。张向阳更是兴奋地推了杨祜一下,以示支持。
“你们行吗?”张老师脱口而出地问。
“不试试怎么知道?”袁卫兵也脱口而出。
“同学们愿意自己上班会吗?”张老师又试探着问。
“愿意。”
全班同学齐声回答,声音太整齐了,太团结了,太坚定了。
张老师又一次到了两难境地。让学生自己上班会那老师干什么去呀?但看到同学们那么渴求的目光,兴奋的神态,张老师还是下了决心。
“好,那你们就自己上,今天,我是听课的。谁来主持班会呢?”
“当然是班长了!”又是杨祜提出了见解。
这下矛头又回到了张向阳身上。张老师一边鼓掌一边兴奋地说:“那好,欢迎班长到前面来主持今天的班会。”
全班同学的目光一下子都投向了张向阳。
张向阳一阵紧张,他没想到,班会课上的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自己来主持了呢?这可是平生第一次啊!他心跳加速,好象要跳到嗓子眼了,但同学们都盯着他,都在兴奋地鼓掌欢迎他,他顾不得多想,必须上去,必须尽快上去。
张向阳站起来,走向教室前面的讲台,这里本来是老师站着的地方,如今自己站在了这里,他的腿有些颤抖,当他看见张老师正用鼓励的神情微笑地看着自己时,张向阳一下子来了勇气。
他在讲台前站好,尽量使自己平静,稳定一下情绪。
“同学们,这是我第一次这么郑重其事地站在全班同学面前讲话,站在讲台上讲话和站在讲台下讲话感觉真的不一样。平时,我和同学们说说笑笑也没感觉到什么,现在站在讲台上,我看着大家,大家看着我,心情有点紧张,就象千斤重担压在了肩上,喘不过气,这种感觉大家都应该经受一下,都应该到前面来面对全体同学的目光,敞开心扉地和同学们沟通交流。”
一阵寂静之后,八班教室里的气氛逐渐轻松。同学们都很兴奋,都兴致勃勃地听着张向阳讲话,不时还出现轻松的笑声。青年人喜欢新鲜,追求新颖,勇于创新,在新的变化和发展面前他们会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兴趣,甚至于投入全部的精力和能量。
张向阳的心情逐渐平静,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语句也越来越通顺。
“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为同学们百分之百认可的班长,但我会百分之百的努力,我们全班同学一起努力,好好学习,争取每一个同学都成为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让我们的家长放心,让张老师放心。”
同学们在兴奋的时候喜欢鼓掌,张向阳在上面讲话,同学们一个劲地在下面鼓掌,张向阳的勇气就是在这里诞生的,他没有了开始时的胆怯,但还是紧张的出了汗。同学们为张向阳鼓掌,也在为自己鼓掌,他们都有机会站在前面,这是他们自己争取来的机会,他们本来就应该有这样的机会。
“我讲完了。”
说着,张向阳就要往自己的座位走。
“等一下,我们都想知道,你准备怎样做一个称职的班长?”杨祜站起来,不让张向阳结束,他在有意难为张向阳。
张向阳站住没动,继续动情地对同学们讲到:
“范钟祥同学问过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我很想在此也告诉全班同学们,让我们一起共勉:向着太阳生,追着太阳长。”
范仲祥先站起来了,一边使劲地鼓掌,一边大声地说:“好,张向阳讲的好,我们完全同意,坚决支持,保证做到。”
张向阳见有人给自己台阶下,赶紧回到了座位上。他长出一口气,轻松地看了杨祜一眼。
“讲的真不错。”杨祜树起了大拇指:“真比我强。”
“你上去一样能行。”
张向阳深有感触地说。
见张向阳讲完了,张老师站在讲台上问:“下面该谁了?”
“班干部挨个来。”杨祜提议。
“好,那就由学习委员程士珍讲话。”
程士珍坐在座位上,早就紧张的涨红了脸,在同学们的目光下,深深地低下了头。此时,张向阳真的为她捏了一把汗。
“大家鼓掌。”张老师大声地鼓励,同学们热烈地鼓掌。
程士珍慢慢站起来,向讲台走去。两条又黑又粗的辫子披在身后,更显示出她那修长的身材。她好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讲台的,她太紧张了,脸更红了,一直不敢抬起来。
“我….不知道讲什么好。”程士珍低着头说出了第一句话,后面的同学肯定没听见,但同学们都很自觉,非常认真地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教室里安静极了。
“大家都知道,我不爱说话,我容易紧张,我…..性格内向,今天让我上来讲话,就象赶着鸭子上架。”
有的同学小声地笑起来。
“别笑,肃静。”范仲祥急齿白脸地喊起来。
程士珍并没感觉到下面发生了什么,她太紧张了,她抬起头看了看下面的同学们:“我就讲到这里吧。”
说着,程士珍象逃跑一样赶紧走下了讲台,回到了座位上。
张老师理解自己的学生,一个农家女孩,从小很少和陌生人接触,更别说讲话了。但张老师相信,今天会永远铭刻在程士珍的心里,她会总结今天的得失,以今天为起点,不断鼓起勇气发挥自己的所有才能。
“下面由团支部书记、组织委员袁卫兵同学讲话。”
张老师故意拉长了声音,让同学们轻松起来。
袁卫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感觉到该自己上台了,他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讲台。在讲台前笔挺地站好,如果再行个标准的军礼,再加上他那刚毅的表情,袁卫兵真象个军人。其实袁卫兵也算是个内向的男孩,不善言谈,但说出话来特别有份量,总能说在点上:
“我是个班干部,班干部是同学们的带头人,是为同学们服务的,有什么缺点请同学们多提宝贵意见。”
袁卫兵停顿一下,好像在等同学们的掌声,但偏偏就没人鼓掌,他又接着说:
“比起其他几位班干部来,我的学习成绩不太好,因为我的基础差,现在我正在努力学,刻苦学习,请同学们多帮助我。”
还是没有人鼓掌。
“我不爱说话,但我是个正直、热心肠的人,如果同学们有困难找到我,我会非常高兴,因为那是同学们对我的信任,请同学们有事情找我。”
袁卫兵连着说了三个“请”,却没有得到一个掌声,他干净利索地接了尾:
“我讲完了。”
说完,他又干净利索地回到了座位上。这下同学们终于给予了热烈的掌声。袁卫兵好兴奋。
“到前面都能讲几句啊,我也来几句。”范仲祥看到袁卫兵讲话受到了同学们的欢迎,调侃地说。
“那你就上来讲几句。”张老师接过范仲祥的话茬,同样是调侃地鼓励他。
看张老师当了真,范仲祥一个劲地摇头:“我又不是班干部,给我个官我也不会当。”
“连上来讲话的勇气都没有,还吹牛。你甭讲话,到前面讲台,面对全班同学站一会儿,体会一下是什么感觉就行。”
张老师用激将法数落范仲祥。也许张老师真的感到应该让范仲祥这样的学生到讲台前站一站,讲一讲,也许会比老师千遍万遍地讲好的多,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听张老师讲完,范仲祥沉默了一下,猛然抬起头,站起身,向讲台走去。
“大家鼓掌。”张老师先鼓起掌来,同学们也跟着鼓起掌来,有的是欢迎,有的是起哄。
张老师完全放开了,他一边鼓掌,一边鼓励地说:“请范大将军训话。”
同学们哄堂大笑。
范仲祥面对同学们站好,挺了挺胸,故意沉着冷静,但看到下面一张张笑脸,一双双眼睛时,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表情不再自然。真奇怪,平时什么也不在乎的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如今面对全班同学的目光时转眼间就象变成了一个羞答答的小绵羊。
同学们看着范仲祥,不再取笑,安静起来。
“我说两句。大家都认为我不是个好学生,老师和校长也认为我不是个好学生,学习不好,还爱惹事儿,有了打架的事儿,都找我,对吧,王权?班里出了事情了,老师就怀疑我。今天我郑重地告诉大家,我是个好人,我正直,我勇敢。今天我还要郑重地告诉大家,我是个脑子非常聪明的人,小学的时候我考数学全班第一,不过就只有一次。如果我刻苦学习,谁也不怕,宇宙飞船我都能研制出来。”
“还吹呢,下去吧!”
坐在第一排的小眼镜王权趴在课桌上,仰着脸,在下面冲着范仲祥起哄。
“下去就下去,上面站着还真不好受。”
同学们一阵哄堂大笑。范仲祥好像找到了台阶,边说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坐下,便顺手擦了把脸上的汗。这么个勇敢、刚强的男子汉,站在全班同学面前竟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我接着范仲祥同学的话说两句。”张老师有话要说,又走到了讲桌前:“范仲祥同学除了不务正业以外,确实也没有什么缺点了。我说的不务正业主要是指他在学习方面投入的精力太少。学生的主业就是学习。当然,范仲祥同学确实比较正直、勇敢,在别人有困难的情况下能够挺身而出这是值得赞许的,但千万不能和社会上的小流氓搅和到一起,特别是不能搅和到学校里来。今天我也郑重地告诉大家,我从来没有认为范仲祥是坏学生,在老师面前,自己的学生永远是最好的。”
“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范仲祥喜笑颜开地解释。
教室里的气氛热烈起来,轻松起来,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段志星一直沉闷地观察着每个同学的演讲,他不服气:“这算得了什么?哪象讲话啊,水平都不行。”他悄悄地对同桌刘学峰耳语。应该告诉大家,段志星已经帮助刘学峰改了名字,不再叫刘学普了,已经改名叫刘学峰了。
“对,说实在的,水平都不如你。”刘学峰从心眼里真诚地说。刘学峰是真心佩服段志星的,段志星早晚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物。段志星听刘学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由得有点傲慢,嘴角撅起来了,脖子梗起来了。
“还有哪个同学发言?”张老师见同学们都很兴奋,情绪都很热烈,为了调动和保护同学们的积极性,他再一次征求同学们的意见。
“请老班长段志星讲几句吧!”刘学峰举起手提出了建议,他特意把“老班长”三个字叫的响响的。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同学们的目光又都集中到了段志星身上。对呀,还有段志星呢,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呢。段志星仍然撅着嘴,梗着脖子,越发傲慢地坐在座位上。他在等张老师请他讲话。他要讲就要讲出点水平,讲出点特点,讲出点真东西。
“讲吗?”张老师看着段志星,象是在问,也象是在请。
见张老师终于请自己了,段志星慢慢地站起身,审视地看了一下全班同学的反映,然后不忘整理一下新穿上的兰色“的卡”学生装的衣襟,仰着头,使劲地晃动着双臂,迈着方步走上了前面的讲台。
教室里出奇的安静。段志星真是个人才,他竟能让全班同学这么不同寻常地刮目相看,真是不服不行啊,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大家风度。
段志星在讲桌前站好,面对全班同学,又挺了挺腰,咳一下嗓子:“同学们,演讲是一门艺术性要求很高的学问,它不同于一般的讲话,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演讲的,没有点艺术功底很难达到理想的效果。大家请注意我是怎么演讲的。”
段志星语气缓慢,一字一板,他是那样沉着、冷静、不紧不慢。教室里依然安静,但同学们的表情开始有了变化:有的好奇,有的审视,有的轻视。但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看看段志星的脸吧,越发显得大,不信你就仔细看,盯住喽认真看,好象还在慢慢变大。
但段志星就是段志星,在众人面前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这种气质真是了不得,不服不行,这就是天生当领导的材料。
“我的演讲要先从一首诗开始,这是我自己写的一首还没有发表过的诗,同学们可以先听为快了。”
段志星再一次咳了一下嗓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逐渐深沉,同学们清楚地看见他张开了嘴,缓慢而又动情的声音从他的嘴里横亘而出:
“太阳每天都要从东方升起,这是颠之不破的真理……。”
在朗诵到“真理”两个字时,段志星故意加重语气,铿锵有力起来,就在他第一句诗朗诵完的间歇期,王全在下面突然紧跟了一句:“太阳从西边升起,从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全班同学哄堂大笑。
看着段志星的表情,有的同学就已经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听了王全插的这句话,这么富有哲理,这么合辙押韵,全班同学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连张老师都忍不住,在前面笑弯了腰。
段志星站在前面,不知所措地看着同学们大笑,他不明白同学们为什么要大笑,自己的诗才刚刚开始就被感染了吗?可更有思想的语句还在后面啊,还没开始呢……他实在想不通同学们为什么不顾他的表演而放声大笑,反正能带来笑声就是效果,就是艺术的感染力,笑就笑吧。
段志星无所适从地站在前面,他越是不知所措,同学们越是不停地大笑。刘学峰见状,一个劲地冲讲台前的段志星招手,意思是赶快下来。段志星猛然间好象明白了刘学峰的意思,忙不迭地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同学们还在个顾个地笑,大家太轻松了。
段志星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看刘学峰,不知是应该随着大家一起笑呢还是继续朗诵下去。刘学峰很严肃,脸色铁青,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觉得同学们的大笑使段志星丢掉了尊严,他也跟着脸上无光,怎么能笑呢。
见同学们笑的差不多了,张老师给大家摆出了一个停的手势:“行了,别笑了,还有谁想演讲?”
张老师征求同学们的意见。教室里又开始安静下来。
“我看这挺好,以后我们要专门安排演讲课,让每个同学都能讲话,都会话讲。”
袁卫兵这时候好象又想起什么,举手站了起来,兴冲冲地说:“我们今天再变换一下形式好吗?。”
“恩,你说。”张老师饶有兴致地看着袁卫兵,同学门也都神情专注地等着。
“今天班会很热烈,同学们一定很喜欢,为了让这种热烈的气氛更和谐,我建议请韩冬梅同学唱首歌好不好?”
谁也没想到袁卫兵会提出这么个建议,一阵沉默后课堂里热闹起来。在每一次改革和创新面前,杨祜和袁卫兵两个人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创造力,他们两个总能不知不觉地想到一起,配合到一起。同学们再一次兴奋起来,热烈鼓掌,教室里的欢乐气氛达到了高潮。
张向阳侧头望去,在他右侧座位上的韩冬梅已经害羞地红了脸,低下了头,因为此时她成了全班同学关注的中心,全班同学都在看她。她的同桌马静同学在使劲地热情鼓动她:“站起来,站起来,唱一个,唱一个。”
关注是一种压力,青年人还不适应这种压力。在全班同学期盼的目光中,韩冬梅稍微抬起头,求助似的问马静:
“唱一个什么歌?”
韩冬梅眼神里透出局促不安,这个时候的韩冬梅脸红的象一朵花。
“当然唱一个最好的了,你最喜欢唱的,最拿手的。”
马静脸上挂着喜悦,按捺不住兴奋,不时用手推着韩冬梅,一个劲地鼓励。
张老师看同学们这么热情,这么希望,也加入到鼓励的行列,他也觉得唱歌是好建议,值得鼓励,便带头鼓掌:“请韩冬梅给同学们唱一首歌,大家欢迎。”
还是老师的话管用,老师的话是命令也是力量。在张老师和同学们的掌声和鼓励声中,韩冬梅终于站起来了,她没有走到前面讲桌前,而是在自己的座位站好,等同学们安静下来,稍微思忖了一下,轻声唱了起来:
“青春啊!青春,美丽的时光,你比那彩霞还要鲜艳,你比那玫瑰还要芬芳……若问青春,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
枯燥的学习生活中,紧张沉闷的教室里,突然传出这么优美动听的歌声,就好像在经过沙漠里长途跋涉的人们面前,突然出现一股清泉一样让人感到甜美、舒畅。同学们都瞪大了眼睛,沉迷地听着。
这歌声是那么好听,那么动人,好听的歌由年轻漂亮的姑娘唱出来就更加动人心弦。
张向阳全神贯注地听着,这歌声震撼了他。他仔细地注视着正在全身心投入到歌声中的韩冬梅,这个时候的她真是太漂亮了,怪不得同学们私下里称她为“校花”呢。“校花”是什么?是既外表美又心灵美的女同学。韩冬梅的心灵是不是像她唱的歌声一样美丽呢!他从来还没有这样审视过韩冬梅,因为他觉得他们离的是那样远。一个是城里姑娘,一个是农村学生,互不相干。
这首歌现在正热播在祖国的每一个角落。韩冬梅唱这首歌,很快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很快就有人小声地跟着唱起来,那是不知不觉地跟唱。
韩冬梅在尽情地歌唱,同学们都一齐合唱起来,连张老师也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而且还打着手势。
张向阳按捺不住地再一次偷偷观看韩冬梅,她全身散发着青春少女的时尚和魅力。张向阳看的出神,看的发呆,当韩冬梅的脸转过来,正好和张向阳的眼睛四目相对时,张向阳的内心开始了震颤,象电波穿透了他的全身。
下课了,八班的歌声正达到高潮。其他班的同学们都围拢过来,在教室外面看。八班的同学们唱的更欢了,震耳欲聋的歌声冲出教室,在校园的上空飞扬。教室外面的同学们也跟着合唱起来,歌声感染着校园里的每一个人。
这里是校园,校园里有甜美悠扬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