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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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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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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不落》连载

第一十六章 分配工作

太阳又升起来了。

进入了秋季,太阳好像有些迟钝,升起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越来越慢,没有了喷薄而出、光芒万丈、气吞山河的气势,只是个黄红色的圆,光秃秃的圆,很孤独地挂在有点阴霾的东边的天际,显得那样低、又那样远,不但没有让人们感觉到它的温暖,还有些冷飕飕,这个大鸡蛋黄啊。

太阳也有冷峻的时候。

终于等到了招工的消息,张向阳高兴极了。

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无所事事,烦呢!当韩冬梅把棉纺厂招工的准确消息带来后,一切烦恼顿时一扫而光。张向阳对未来的生活一下子信心满满,美好的生活在等待着我们,张向阳欢呼着,满脸的喜悦无法掩盖。

一九八二年十月的一个早晨,在天津市宝坻县第一棉纺厂劳动科的门前,报名参加今年棉纺一厂招工的待业青年们早早就排成了长龙。今天的日子张向阳终生难忘,这是他走入社会开始新生活的第一天。

秋天应该是硕果累累的季节,但在县城里没有一点这样的景象,只是天气在渐渐地转凉,特别是早晨,凉风习习,不穿好外衣身体就会冻得发抖。前来报名的青年越来越多,已经有二三百号人了吧,他们是今年或者前几年毕业的高中生或者初中生。这些城里的孩子,也可以说是非农业户(户口本上是这么写的)的孩子们,享受着国家对他们的恩惠,成年以后分配工作。虽然是国家分配工作,但国家也有困难的时候,经济萧条,人口爆炸,还有的人口学家称作人口井喷,就业也困难着呢!但这些问题非农业的孩子们并不晓得内情,或者根本就不去理会这些问题,反正是铁饭碗,衣食无忧。所以好多孩子就没有压力,不好好学习,打打闹闹,多少聪明的孩子都荒废了啊!

县棉纺一厂,是为了解决这个县的待业青年而建的,是天津市淘汰下来的老旧机器设备的再利用。可年轻人只知道这是个大企业,职工很多,是天津市在这里投资兴建的大企业,能到这里来上班很荣幸。这几年待业青年太多了,虽然有些正在发展的行业也需要招工,比如说银行、公安、税务等都在招工,但是真的不行,青年人太多啦!就像农田里发生了蝗灾一样啊!根本解决不了青年人走入社会的步伐,抓紧建设县棉纺一厂,两年就招收就业青年三千多人,这就是建设这个企业的重大意义。再者说了,银行、公安、税务这些单位没有后门进得去吗。

棉纺一厂好,人多热闹,青年人急急忙忙往里钻。县棉纺一厂出现了人丁兴旺、热闹非凡的盛景。

瑟瑟的秋风中,张向阳和韩冬梅站在招工面试的队伍里面,两个人肩并肩地紧靠着,给这个秋天里有些阴霾的早晨带来点暖意。虽然排队的人们不时向他们两个张望,投来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还是轻视还是什么内容的目光,使张向阳有些不自在,有些难为情,但他们现在需要互相依靠。韩冬梅倒是高抬着头,忽闪着她那漂亮的大眼睛东张西望,看见熟人还跑过去喜笑颜开地说上几句,看得出,有张向阳陪在身旁她感到很自豪,她就是这里高傲的公主。

马静来了,偷偷地排在了后面。韩冬梅发现了,硬把马静拉过来,排在自己的前面。

“不能夹个。”后面马上就有人大声抗议,发出了制止和警告的声音。韩冬梅很蔑视地看了后面一眼,表示出我不在乎你们的样子,她在给马静壮威。

适得其反,后面一下子围上来好几个人,有男有女,一起怒视着马静和韩冬梅:“为什么不自觉?夹个还理直气壮是吗?”

七嘴八舌地指责。

韩冬梅忍不住,翻脸了,瞪大了眼睛,象个拨妇,原来韩冬梅瞪起眼睛来也是很吓人的:“什么夹个,我们是一起的,是一起的,知道吗?”

韩冬梅连珠炮似地和别人争辩,有点蛮横不讲理的样子。她越是趾高气扬,引来的指责声就越大,参加指责的人也就越多,甚至到了让后面排队的人同仇敌忾的地步。

“你们是一起的?我们也是一起的,以后我们都分配到棉纺一厂,我们大家都是一起的同事。”有人耐心地讲道理。

张向阳看不过去了,拽了一下还在瞪着眼睛准备和别人大吵大闹的韩冬梅,示意她不要再无理下去,又看了看尴尬的马静,鼓励地说道:“去吧!到后面排队!”

终于有了台阶,马静很难为情地又排到了后面。韩冬梅急了,不满地瞪了张向阳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男人的气势都没有。”

“这是我们男人的气度。”后面马上有人赞扬张向阳。韩冬梅气愤地向后面瞪眼,但没有说话,反而和张向阳靠的更紧了。显然,别人夸奖张向阳韩冬梅感到很舒服。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都八点了,还有人陆陆续续地来。从劳动科的窗户往里面望去,已经有人影在晃动,看样子面试马上就要开始了,有希望了。忽然,劳动科的门打开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白净脸的瘦男人严肃地看了看排队的人群,不耐烦地摆摆手:“站好点,站好点,都排好队,不要大声喧哗,不要乱哄哄的。”

人群一阵骚动,等大家都排好了,那个男人又回到了里屋,排队的人们又开始了耐心等待。

突然,一辆北京吉普车驶了过来,吸引了全体人员的注意,嘈杂的吵闹声没有了,只有吉普车的机器声。吉普车在劳动科的门口嘎然而止,劳动科的门马上开了,呼啦一下从里面涌出来一群人,啊!原来里面有这么多人啊!前呼后拥地围在从车上下来的大个老男人左右,刚才出来让大家站好队的白瘦男人此时会笑了,点头哈腰地给高个老男人引路。一群人又都进了人事科。

高个老男人是厂长,是天津市的总厂退下来到这里补差的,白瘦男人是劳动科长马贵,这些都是张向阳后来才知道的。

时间不长,厂长又在马贵等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劳动课,看来老厂长是来给劳动科训话的,内容肯定跟今天的招工有关。又过了不长时间,劳动课的大门终于彻底打开了,里面的人也全部露出了各自的本来面貌,招工登记开始了,队伍自然又是一阵骚动。

劳动课长马贵好象是监督,注视着招工的进行,其它科员都有自己的职责,有条不紊地忙活着。排队的人们都把早已填好的招工登记表和户口本拿好,准备登记。

面试很顺利地开始了。时间不长,马贵突然站起来,象发现了什么,拿起最前面正在登记的一个男孩的户口本问道:“你今年多大?”

“十八岁。”

马贵仔细地看着那个学生,盯着他又问:“乳臭未干,什么学历?”

“初中。”

“那年毕业的?”

“去年。”

“毕业了吗?你根本就没有毕业?”

“毕业了,我有毕业证。”

“假的,你初中没有毕业够十八岁吗?”

“我够十八岁我够十八岁。”男孩不停地争辩着。

“你敢瞒岁数,退回去。”马贵怒吼起来。

那男孩子急了,指着前面刚办完手续的另一个男孩子,大声喊起来:“那他怎么行呢?我们两个是同学,年龄一样大。”

前面的男孩已经办完了登记手续,正要高高兴兴地走,听到后面有人揭露自己的年龄,转过身来,怔了一下。马贵怀疑地看着已经办完手续的男孩,冰冷地问:“你多大?”

办完手续的男孩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揭露他的男孩,突然恼羞成怒地痛骂起来“我操你妈!你揭发我干什么,我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你,里通外国的卖国贼狗汉奸大叛徒。”

“怎么不认识?咱两个是同学,你行我就行,要不谁也别想上班。”不让办手续的男孩仍然不甘心地回击。

“我操你祖宗,你就是日本的走狗,叛徒内奸走狗卖国贼。”

瞬间,两个男孩子扭打成一团。虽然都是未成年人,但他们真急了,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打架,还真很难拉开。张向阳使劲地想挡在他们两个人的中间,让他们产生距离,但被他们捎带打了几下,在越来越多人的劝解下,才拉开了他们。两个男孩象斗红了眼的公鸡,仍然怒视着,好像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还是马贵拍了桌子:“都不够岁数,都退回去。”

两个男孩顿时都傻了眼,都没有了办法,都垂头丧气,这是他们最担心的。再等一年,再玩一年吧!明年还不知道有没有招工指标呢。

看着两个不够招工年龄的男孩走远,看着又恢复了秩序的招工队伍,张向阳心里突然一阵难受,不知怎么着,他感到自己很无助,很无力,很渺茫,很可怜。原来这么多人需要工作啊!原来这么多人要到棉纺厂来上班啊!他在学校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只知道国家分配工作,到时候就能上班挣钱,闹了半天还有好多不够年龄的人啊!张向阳的心情沉重,为他们,也有点为自己。自己何尝不是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而只能等待着国家分配,分配哪里就是哪里啊!就象占卜,听天由命吧!

不到半个月,上班很快有了消息,张向阳和韩冬梅兴冲冲的一起去领招工通知书,他们终于能在一起上班了,就像在学校一样,当然比学校里的生活更丰富,更自由,更亲密,因为走上工作岗位他们就成大人了,他们要有自己的生活,他们要开始他们想要开始的生活。

范仲祥也来了,马静也来了,他们高兴地聚在了一起。果不其然,他们和他们的好多同学都进了棉纺厂上班,成为棉纺厂的正式职工,就要拿国家的工资了。实际上,他们是有优势的,因为他们都是高中毕业,高中毕业在这个县城里算是最高学历了,还有好多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初中毕业好几年,在家待业好几年了的男孩女孩也都进了县棉纺一厂。

张向阳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是到厂行政科报到,韩冬梅通知书写的是到前纺车间报到。拿着分配通知书,张向阳不知所措,行政科是干什么的?韩冬梅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笑起来,她读懂了通知书的内容:“这是因为你学习好,厂里把你安排到了行政科,你进了厂部机关,坐办公室的。”看她那因为激动而红润的脸,张向阳也激动起来:“原来行政科是机关啊!我最适合进科室工作了,我一定要好好干。”

看张向阳高兴,韩冬梅更高兴,她这个时候是幸福的,自豪的,心满意足的,自己喜欢的男孩高兴她就高兴。

两个都高兴的年轻人不免欢呼雀跃起来。

“范仲祥,你分到哪个车间?”

看着老远高兴而来的范仲祥,张向阳赶紧迎上去高兴地问。

“行政科。”

“你也去行政科?”

张向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句。

“对呀!我刚才看过了,你也在行政科,我们两个又在一起了。”范仲祥满心高兴而又得意洋洋地回答。

“你怎么会分配到行政科呢?”

马静表现出了很不相信的样子,甚至是挖苦地追着问道:“你到行政科能干什么啊!”

“我能搞管理,我能当领导啊!”

范仲祥不屑一顾地回答,尔后又进一步说到:“我有路子,我有后台的呀!以后你们谁有困难只管找我。”

看着范仲祥信誓旦旦的样子,几个人真的相信啦!

几个人正兴高采烈地说着,前面出现一片鲜艳,只见李春生在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簇拥下过来了。张向阳本能地想转过身去,范仲祥却喊了起来:“李春生好样的,你可是万花丛中一点绿呀!”

范仲祥调侃李春生。

李春生见状,得意洋洋地过来,审视地看着几个人,然后,不冷不热不阴不阳地说了句:“你们几个又混到一起了啊!”

说完,李春生不怀好意的小眼睛便上上下下开始打量起韩冬梅。

韩冬梅有些厌恶地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他,身体紧靠着张向阳。马静使劲瞪了李春生一眼。

见几个人对自己不热情,李春生讨了个没趣,便又堆起满脸的微笑说:“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工作啦!我们是同学加同事,我们是一个战壕的战友,我们并肩战斗吧!”

“你也分配到棉纺厂了吗?”

张向阳关心地问道。

“对呀!对呀!哥们在人事科工作,哥们管人事儿了,以后不管是哪个同学有困难找到我,我李某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小眼睛又开始不停地注视着韩冬梅的反应。

“你到人事科?我的妈呀,那不乱套了啊。”马静惊呼起来,好像晴天里打了霹雳,女孩子不敢相信啊。韩冬梅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范仲祥到没感觉到奇怪,仍然和李春生打哈哈:“你管人事啦?你懂人事吗?还不都让你管成废物点心啦!”

说着,范仲祥看了看李春生身后的几个女孩子。

“你比我也强不了多少啊,半斤八两吧!”李春生不给范仲祥留面子,回敬了一句。

“我能跟你一样?天地良心。”范仲祥不愿与李春生同流合污般地拒绝着。

张向阳半天没说话啦,见李春生注视着自己,赶忙说:“人事科是个好地方,好好努力,以后多多照顾同学们吧。”

“没问题,没问题,”李春生挺高兴,爽快地答应着,然后转回身,在几个女孩的簇拥下走了。

“德性。”马静看着李春生的背影,铁青着脸狠狠骂了一句,她从心里看不上李春生的做派。

“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韩冬梅感慨。

范仲祥见几个好同学都不说话了,他又开始出节目了。“咱们今天是不是要活动活动啊!”

韩冬梅沉不住气了:“怎么活动?”

“咱们上班了,要挣钱了,而且分配的工作都不错,我们几个是不是应该庆祝庆祝?”

马静也赶紧反问道:“怎么庆祝?”

“到饭馆撮一顿?”

“到饭馆?你还成精了你呀!还想到饭馆去吃饭,谁掏钱?”

马静满脸的轻视,不相信地数落。

“当然是有钱人掏钱啦,我掏钱。”

范仲祥倒是很不以为然,一脸认真大气地回答。

“你真的能请客?不是天方夜谭吧!”马静根本是从心里不相信。

“你看这些钱?”说着,范仲祥像变戏法似的从中山装上衣最上边的口袋里拽出了几张十元钞票。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几乎是同时,韩冬梅和马静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你不是偷来的吧?”张阳向既打趣又怀疑地问,

“不要大惊小怪,怎么着?我就不能有钱吗?看在同学面前我不跟你们翻脸,看不起我是吗?我们先去饭馆,听我慢慢说来。”

几个人欢天喜地来到了县城中心的石幢子,这里有全县最好也是最有名的人民饭馆,这可是个“老字号”企业。说是最好,一是建筑最好,在县城普遍是平房的年代,人民饭店已经是个二层小楼了;二是饭菜好,据说这里有全县唯一的高级厨师,全县劳动模范;三是人民饭店的历史长,据说解放前就有了,当然,解放前不叫人民饭馆,这是公私合营变成国有企业后改的名字,历史悠久当然名气就大啦。

进了人民饭馆,静悄悄的没有人,他们来早了。张向阳看了看饭店大堂,他是第一次进饭店,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竟是范仲祥请客,心里当然挺兴奋。真正兴奋的还有韩冬梅和马静,从她们那喜笑颜开的表情上就不难看出心里有多兴奋,可能女孩更喜欢男孩请客,也可能女孩更喜欢新鲜,改变自己的地位和形象。马静见饭店里人不多,生怕大家出去,急急忙忙地说:“咱们先占座吧!

“等一等,等一等,”

范仲祥不紧不慢地说:“今天咱们进单间,要雅座,走,上楼嘞!”

“你哪那么大排场?”韩冬梅真有点莫名其妙了。

“跟我走吧!快快上楼。”范仲祥仍然是不紧不慢地说,很镇静的样子。

二楼没有人,范仲祥随便推开一个单间的门,审视地看了看里面的环境,然后招呼大家说:“还可以,就这间吧!”

几个人都进了单间,除范仲祥以外,其他人都没有落座。范仲祥翘起二郎腿:“怎么着?快坐下呀!没有老虎吃你们。”

“我们怕你结不出帐来呀?”马静不无担心地说出了几个人都担心的话。

“你来过这里吗?”没等范仲祥回答,张向阳也提出了疑问:“这里的价格你清楚吗?”

“来过几次吧,好了,你们怎么都成刘姥姥进大观园了。”

范仲祥埋怨他们三个少见多怪,然后突然冲着门外楼道连喊了几声:“有服务员吗?有人吗?!”

范仲祥的声音从单间里飞出去,然后飞到了饭馆的楼道里,可能声音太大,撞到了楼道的墙上又返回来,余音绕了几圈,也没人应答。

张向阳见状提醒他:“还没到上班点呢。”

范仲祥听后,赶紧起身关上房间的门,让他们几个快快坐下,然后,便神秘地看着几个人说到:“知道我最近在干什么吗?知道吗?”

几个人都愣愣地看着他。马静脱口而出:“你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做买卖,我做买卖了。”

“什么叫做买卖?”韩冬梅脱口而出地问。

“就是卖东西挣钱,挣钱知道不?”

“那你做什么买卖呀?”张向阳不解地问。

“趸鸡蛋,卖鸡蛋。”

“卖鸡蛋?你敢干这个?”韩冬梅瞪大了眼睛:“这个生意不挨逮吗?你净干闯祸的事情。”

“卖蛋?你也就配干这个。”

马静一百个看不起地哈哈大笑起来。

“别小看这个生意,是大买卖,能挣大钱。一天能挣十几块钱,有时候还多,照这样下去,一年我能挣几千块,不远的将来我就能成为万元户。”

几个人大惊失色。卖鸡蛋也能挣这么多钱啊!现在工人的一个月工资不就几十块钱吗!

“别人卖鸡蛋不发财,怎么你卖鸡蛋就能发财呢?”

张向阳不明白地问范仲祥。

“别人卖的都是自家养的鸡下的蛋,没有多少量。我是串村去趸鸡蛋,大批量,卖的多挣的就多啊!”

张向阳认真地听着,一个劲地点头。看张向阳默认了自己德行动,范仲祥停不住了,眉飞色舞地继续说:

“别管干什么,只要能挣钱就行,只要有钱,就能实现我们的理想,实现理想不能空谈,在当前的情况下,必须提高我们的物质文明,加强个人发家致富。”

看来范仲祥还真内行,说的条条是道,张向阳问:“那你有什么理想要实现呢?”

“眼前的理想就是尽快帮助杨祜家买头驴,解决种地问题。你们想想看,虽然杨祜已经考上大学,就他现在的家里状况,他能安心学习吗?解决杨祜同学的后顾之忧就是我现在的理想。”

范仲祥越说越激动,其他三个人越听越感动。特别是马静听说范仲祥要帮助杨祜家买头驴,感动地站起来,连连盛赞范钟祥:“你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同学,我代表杨祜感谢你!”

范钟祥愣住了:“怎么你能代表杨祜呢?”

韩冬梅听完抿嘴乐而不语。张向阳见状,又问:

“那你今后的远大理想呢?”

“解决我们县所有困难儿童的穿衣、吃饭、上学问题。他们的手、他们的脚在冬天再也不会东烂……。”

张向阳也感动了,他站起来,端起饭桌上的茶杯,对几个人大声说:“就冲你这个理想,你是个高尚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和你在一起我们感到很荣幸,我们一起祝贺范仲祥能挣大钱,一起祝贺他的理想早日实现,他的理想就是我们几个人的共同理想。”

几个人都站起来看着范仲祥。范仲祥好激动,嘴唇颤抖着说:“我们共同努力,一定实现我们的共同理想。”

“那你还上不上班啊?”

韩冬梅不无担心地问。

“班必须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让做买卖了。上班是一辈子的事情,铁饭碗啊!做买卖是见缝插针这叫捞外快。”

范仲祥还是很得意地阐明自己的观点。

“那你就别上班了,专业做买卖吧!省得跟我们抢工作岗位啦!”

见范仲祥很得意,张向阳故意逗他,没想到他却牛起来了:“你跟党中央说说,只要让我做买卖,我就自己干,不用国家安排工作了,我也不跟你们抢工作岗位啦。”

看来范仲祥还真的有自己的生活哲理呢。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万物生灵,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范仲祥点了一桌子菜,还气壮山河地要了瓶叫什么燕泉春的宝坻名酒。

几个人都看呆了。

马静吱吱有声:“范仲祥你的命真好,上学吊儿郎当,从来没使过劲,一上班就分配到了行政科,还能挣到钱。”

男孩真怕女孩夸奖。

范仲祥精神来了,洋洋得意,高调而又得意地看着几个好伙伴,不免有些趾高气扬。

“我有路子,告诉你们我走了后门,要不怎么能到科室工作呢!我有钱,钱能解决一切问题呢。”

“真没看出来你个范胖子,原来我以为你就是个饭桶,闹半天你还手眼通天啊!”

马静非常感叹地相信了范仲祥的话。

“我们开饭吧!”

韩冬梅提议,张向阳赶紧分碗筷。

“酒杯,酒杯,每人一个,今天可都要喝。”范仲祥号召大家,马静和韩冬梅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是今天高兴,她们没有理由拒绝范仲祥的话。

范仲祥一边说一边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酒,顿时,房间里充满了酒的醇香。

“好香啊!”张向阳赞叹。范仲祥更来劲了,他先端起了酒杯:

“好!我们过去是同学,今后是同学加同事加哥们,看来今生今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了,祝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地久天长。”

说着,范仲祥举起了酒杯,一仰脖,干了。张向阳犹豫了,看看范仲祥,看看韩冬梅和马静,几个人也都看着他呢

“干。”张向阳好像鼓励自己一样也干了。

“你们俩个,你们俩个女生。”范仲祥看到张向阳也干了,高兴地催促马静和韩冬梅。

“还真让我们喝啊!你胆子太大了吧。”

韩冬梅不情愿,数落范仲祥。

“你们怎么着?你们怎么就不能干?男女平等,男女同工同酬。”范仲祥不依不饶:“这么好的酒菜,你们不给我面子啊?”

“喝就喝。”马静到挺大方地答应了,把酒杯端起来,闻了闻,又放下了。

“也不知道杨祜怎么样了?”

马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正抱着厚厚的教科书,坐在教室里学习呢?”

范仲祥兴致勃勃地回答。

“同学们天南地北各奔东西了。”马静有点惆怅,转而问张向阳:“你没跟他联系吗?”

张向阳摇摇头。马静有点不满意。

“好了,别想人家啦!想想咱们自己的事情吧”

韩冬梅劝说着,马静听后,一饮而尽,范仲祥高兴地鼓掌。

“韩冬梅韩冬梅,该你了必须喝!”

范仲祥吆喝着,弄得韩冬梅左右为难,她倒给张向阳半杯,自己留下少许,然后学着马静的样子,捏起鼻子,一饮而尽。

范仲祥高兴地鼓掌,这回他又开始邀请张向阳:“咱两个男士端一个?”

话音刚落,一杯酒已经下肚。

几杯酒过后,范仲祥涨红了脸,突然冲着门外楼道又连喊了几声:“服务员,服务员!”

过了一会儿,一个五十多岁的穿着白大褂但看不出白来的胖胖的女同志晃晃悠悠地走过来,然后煞有介事地问一句:“你们有什么事?”

“来盒恒大烟,要天津产的。”

范仲祥煞有介事地吆喝着。

“要烟自己到柜台买,喊什么喊,跟狼嚎似的。”

胖女人反过来呵斥范仲祥。

范仲祥急了,像炸了窝一样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瞪大眼睛质质问:“这是你的工作,你什么服务态度?这是为人民服务吗?”

“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就该伺候你呀!你是大爷呀?什么东西。”说完,胖胖的女同志撇了几个人一眼,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若无其事般地走了:“别说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小流氓,老娘见过多啦!”

“这是什么饭店?这是什么人啊!气死人不偿命啊!真是大爷买卖啊。”范仲祥呼喊着。

“得了吧!你敢喝酒还敢抽烟,你也太作了吧,别怪人家骂你啊。”

韩冬梅开始埋怨起来。

酒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喝这东西让几个年轻人兴奋不已,而且忘乎所以,难以自持。他们第一次进饭店喝酒,第一次这么热闹非凡,在学校里哪能有这样的场景呢。

“再来一瓶酒。再来一瓶酒。”范仲祥摇晃着空酒瓶子大声喊服务员。

胖服务员从外面推开门,探进头来看了看,瞪着眼不满意地呲道:“没告诉你们吗?想喝酒自己到柜台拿,谁该伺候你们的。”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范仲祥红着脸也红着眼,很是不高兴地看着她,突然举起了空酒瓶子。张向阳吓了一跳,赶紧去阻挡。“嘭”的一声,空酒瓶子摔到了地上,玻璃块炸满一地,胖服务员吓跑了。

范仲祥红着脸瞪着眼追了出去,张向阳也跟了出去,原来以为范仲祥是要找女服务员算账,实际上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又买来一瓶燕泉春,嘴里还一个劲地喊:“喝,喝,我们接着喝。”

韩冬梅赶紧出去找墩布,准备打扫一下地上的玻璃片,马静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小脸也红扑扑的,姑娘心里乱,也许她想起来往事,也许她正想着杨祜呢!杨祜考上了大学,还是那个臭脾气吗?怎么连一点音信也没有呢?真让人着急啊!看到范仲祥又拿来一瓶酒,马静抢着说:“打开打开,今天喝个痛快。”

“好!今天就今天啦!酒逢知己千杯少。”

范仲祥高兴地大声附和着。

“再喝就多了,多了就出笑话了。”韩冬梅有点不安,说完看着张向阳。

张向阳也有点迷糊了,看见韩冬梅看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说:“到此为止,到此为止。”

“我还有酒量,喝不多喝不多。”

范仲祥争辩,站起来要倒酒。张向阳把他摁在座位上,认真地告诉他:“今天到此为止。”

“不行。今天没完,使劲喝,喝个痛快。”

范仲祥继续没完没了的样子。张向阳没有办法,告诉他:“韩冬梅说了,再喝就多了,她不让咱们喝了。”

范仲祥听后,突然站起来,神秘地反问道:“韩冬梅是谁?韩冬梅为什么不让喝呀!”

“韩冬梅是谁?”张向阳看了看韩冬梅,又附在范仲祥的耳边,悄悄地告诉他:“韩冬梅是女神,女神的话一定要听?”

马静听后,突然也站了起来,很不满意地问张向阳:“韩冬梅是女神,那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你是什么?你是......只有该知道的人才知道。”

张向阳故意卖了个官司。

“我知道你是什么,你是太阳,所有女孩都是我们男孩心中的太阳。”

范仲祥灵感大发,突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而且说得如此深奥。

“女孩是太阳,时刻温暖着我们男孩的心。”张向阳赞美范钟祥能有这样的观念。

见张向阳同意自己的说法

,范仲祥再一次提议:

“咱有钱,使劲喝,为了太阳不喝白不喝。”

正在几个人乱作一团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喝问:

“谁有钱不喝白不喝啊?你们哪来的钱?”声音刚落,胖服务员带领两名警察走了进来。

“你们几个是干什么的?”其中一名警察看着满地的酒瓶玻璃块,瞪大眼睛厉声喝问。

警察到现场出警可能都是这个做派。

几个人摸不着头脑都愣住了,韩冬梅刚回来,更是站在门外不敢进来。范仲祥迷迷瞪瞪地看着警察,不解地问:“你们也要喝酒?”

“我问你们是干什么的?”那名警察再次厉声喝问,而且有点不耐烦了。

“喝酒的,吃饭的,我们是吃饭的。”范仲祥回答。

“什么喝酒的,我问你们几个是哪个单位的?”

几个人不说话,房间沉寂了一下。还是范仲祥沉不住气,又回答说:“还没上班,还没单位呢。”

“社会上的盲流啊!看你们就不像好人。”

胖服务员很肯定接了话茬。

“没上班你们哪来的钱喝酒?”警察疑惑地问。

“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胖服务员嘴真快,学着警察的样子大声喝问。

“是他做买卖挣来的钱。”马静吓得赶紧说出了实情。

“挣来的?怎么挣来的?”警察好像发现了疑点,穷追不舍。

“你怎么挣来的?告诉他们。”马静底气十足地看着范仲祥说。范仲祥倒犹豫了,自己趸鸡蛋卖鸡蛋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一动不动,一句话也不说,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你到说呀!”马静有点着急,见范仲祥无动于衷的样子,不断催促他。张向阳见状,拽了拽马静的衣角,让她不要说了。

“做买卖挣钱?”警察怀疑地看着范仲祥,不断地上下打量他“你到底是做什么买卖挣钱?”

沉寂了一会,警察说话了:“鉴于你们在这里非法聚众喝酒闹事,还有非法从事不良活动的嫌疑,你们几个必须跟我们到局子里去接受进一步讯问。”

另一个警察看了看胖服务员:“你也跟着一起去。”

“还有我啊!”胖服务员吞吞吐吐地问。“对,你要当证人,配合我们做笔录。”

胖服务员低下了头,一百个不情愿的样子。

几个人都跟着警察进了局子。

在公安局门口,门卫见带来几个男男女女,便神秘地问:“今天什么活?”

警察的行话管办案叫活。

“几个人聚众酗酒闹事,还有从事非法活动的嫌疑。”

“看看,又是花案,花案,这是怎么啦!年轻人都这毛病。”

门卫渍渍嘬舌。

进了一间叫做什么审讯室的房间,几个人坐好。两个警察见他们都进了房间,转身都出去了。胖服务员趾高气扬地看着他们,好像她就是警察。

审讯室很安静,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个人的话也越来越少,焦急在逐渐增加。警察一直不露面,胖服务员也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

过了有两个小时,警察进来了,把笔和纸摆好,坐下,然后抬头问:“你们谁先交代?”

“我说我说。”范仲祥早就着急了,抢先回答。

“那你就彻底交代,钱到底是怎么来的?”警察不给他喘气的机会,紧紧逼问。

“说就说,今天我请客,钱是我趸鸡蛋挣来的。”

范仲祥这回倒痛快,很淡定地说出了实情。

“投机倒把啊?干多长时间啦?”

“一个多月吧!”

“挣多少钱啦?”

“几百快钱吧!”

“几百快钱?够你进去蹲几个月了。”也不知道警察是故意往严重程度说还是真的就是这么严重,几个同学都目瞪口呆了,刚才的兴奋劲儿一扫而光。范仲祥还有点不服:“集市上好多人都在卖,你们怎么不逮?”

“他们卖的少,而且是自家小鸡下的蛋,你呢?你是趸来的,真正的倒买倒卖,投机倒把,懂不懂?。”警察给范仲祥讲法理。

“你们几个都参与了吧?”一个警察指着张向阳他们几个问。

“他们没参与,都是我自己干的。”范仲祥赶紧申明:“我正想带他们大干,你们就来了。”

“看来你还要当投机倒把头子啊!今天我们算逮对了,不然还不知道你们要做多大案呢!”

警察指着范仲祥说道:“看看笔录,摁个手印。”

两个警察又走了。

两个小时后两个警察又回来了。打开手里捧着的公文夹子,念了起来:

“鉴于你们年轻,又是初犯,且认罪态度较好,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对你们做如下处理。”

警察念半截,抬起头审视他们一圈,继续念:

“决定对你们免于刑事处罚,对范仲祥现场罚款伍佰元,交款后放人。”

另一个警察对张向阳几个人说到:“你们几个可以走了。”

“我没钱啊!”范仲祥大声喊起来:“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那你投机倒把挣的钱呢?不是你自己坦白交代的挣了 几百块钱吗?要全部没收。”

“叫他们几个代你回家去取。”

警察提建议。张向阳赶紧看看范仲祥,范仲祥无奈地说:“也只能如此啦。”

范仲祥的母亲拿着钱来了,风风火火的,见面就破口大骂:

“你个杂种操的,干不出什么人事来。这回好,把我的家底都让你糟蹋光了,你个王八羔子,老娘天生该你们的。”

说着,把五百块钱扔给范仲祥:“就这么多了,这还是我借了别人一百,全让你败家了!败家玩意,你们看着办吧。”

最后这句话,是说给警察听的。

范仲祥母亲扔下钱,气呼呼转身就要走,连看都不看警察一眼,其实她是在和警察赌气,她在骂警察,也在骂这个命运。一个警察听出了话里有话,不高兴了,赶紧叫住范仲祥的母亲:“我说这位女同志,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你们看着办?”

范仲祥的母亲站住,气呼呼地不搭理警察、

“这是公安局,第一不能骂街,第二骂街你不能牵扯别人,你是不是不想让你儿子学好啊?”

“学不出什么好来!”

范仲祥母亲回敬警察:“逮人就能学好?罚款就能学好?去你们的吧,老娘不信这一套。”

说着,连骂带卷地走出讯问室。刚走出门,又回来,不甘心地又指着范仲祥大骂了一通:“就你这吃糠咽菜的脑袋,还总想吃天鹅肉,做梦吧你王八蛋的,你就是个穷命,认命吧。”

范仲祥在讯问室里耸拉着脑袋,任凭警察数落,任凭母亲谩骂。张向阳看着他好可怜,好难受。韩冬梅和马静紧紧抱作一团,好像身体有点颤抖。这次饭店的馋嘴,将给他们留下终身的印象,美味佳肴不是想吃就吃的啊!

等出了公安局,范仲祥突然就扬起了头,他看着几个垂头丧气甚至是心灵深处都受到深刻打击的几个好同学,瞪起眼睛几乎是恶狠狠地发誓:“就是再进公安局,我也要吃肉,我不认命,我不服穷,我绝不吃糠咽菜,绝不过猪狗不如的生活。”

范钟祥骂过之后,转而嚎啕大哭起来,那是委屈的哭、无助的苦、撕心裂肺的哭。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此时竟哭的像个孩子,他真是觉得太难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捶足顿胸地悲情哭诉着:“要是让卖鸡蛋多好啊!要是让卖鸡蛋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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