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如果吴宝子不在结婚后“衣锦还乡”——带着新娘回老家靠山屯走了一趟，还特别绕道和新娘杨氿月手挽手从刘翠莲家门前走过，也许就没有婚后的一段波折。可是“如果”是没有用的，一切“如果”都没用。
那天是一个周末，且又风和日暖，吴宝子便要带新娘回老家看看。杨氿月欣然应允。下了公汽后，时间还早，吴宝子早就酝酿在胸的一个念头，突然就膨胀起来，他要绕路从刘翠莲家门前走一走！来到生地，杨氿月当然不知道是在绕道，只是顺从地跟着吴宝子走。吴宝子家是靠山屯三组，刘翠莲家在五组。因为同是属于一个村，见了面基本都是熟人。吴宝子手牵着一个漂亮女人走来，五组的人见了第一反映就是这小子结婚了，第二反映便是近前寒喧、祝贺，趁机看看漂亮的新娘。吴宝子早就带好了糖果，见人就发，所以，他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喧闹。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吴宝子的主要目标，是想让刘翠莲看的，所以，走到刘家门口，他不但有意停留下来，那喜糖也比别处发得多，引来围观的人也多，当然，喧闹得也就更厉害了。直到他瞥见刘翠莲从门里探头看到他们这一对新人的时候，他才准备收兵。收兵也不是迅速撤离，担心刘翠莲没看清他的新娘，吴宝子又假借和乡亲们一一告别，拉着新娘的手，在刘家门前缓慢地转了一圈，估计那刘翠莲已经看得明明白白了，这才扬长而去。
当时，躲在门后的刘翠莲，的确把这吴宝子和他的新娘看得明明白白，看后不但先惊讶，后生气，还在心里怨愤地骂：哼，显摆个啥？不就是沾了个顶职的光吗！——别以为，刘翠莲的怨愤，就是吴宝子的婚姻以后出现波折的主因，不是的，这刘翠莲空气一气、空骂一骂，对人家毫发无损。关键是刘翠莲家里这天来了个客人，而这个客人手里，竟然掌握了能对吴宝子的婚姻造成致命威胁的“杀手锏”！这个客人就是刘翠莲的姑妈。姑妈是和鱼龙县相邻的南溪县县城的人，今天是为给侄女刘翠莲介绍对象而来。在翠莲家落座不一会儿，听到门外喧闹，就走出来看热闹。她这一看不打紧，就认到了一个她熟悉的人，进屋后就对刘翠莲说，这个新娘子我认得，她是从美容院出来的！美容院？刘翠莲不由一愣，她追问姑妈，你咋晓得？姑妈肯定地说，咋不晓得，这女子姓杨，别人都喊她九月、九月，她就在我们家对门的悦尔美容院待了几年。这个美容院不干净啊，公安在里面抓了几回人！
好话不出门，坏话传千里。不几天，“吴宝子娶了个婊子”的传言，便在靠山屯弥漫开来。那一段时间，到处都在兴办美容院，有一些美容院是正正规规地诚实经营着美容美发业务；可是有一些美容院，却暗地里涉黄，鼓捣着卖淫嫖娼的勾当。一颗老鼠屡还坏一锅汤呢，一些美容院就是一些老鼠屎，哪能不“坏汤”？自然而然，在一些人眼里嘴里，美容院就成了卖淫嫖娼的代名词。一度，美容行业很难招工，良家女子、良家男儿，谁愿意去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啊！
猪嘴闸得住，人嘴闸不住。“吴宝子娶了个婊子”——还能不传到吴宝子的家所在的靠山屯三队？还能不传到呆在老家耕作的吴连生耳朵里？他哪里还有心呆在家里耕作！和他儿子犯思想病后便无心干活、独自呆在小洋楼里发闷一样，吴连生也是什么活也不想干、什么人也不想见，甚至连自己吃的饭也懒得做，关起门独自待在小洋楼里发呆。“倒八辈子霉了，娶了个婊子！”——这话就像铁棍钢鞭一样，不停地抽打着他的身心，使他痛苦不已。儿子当时为别人拒亲发闷，还在小洋楼里呆了三天呢；吴连生只呆了两天，便实在憋不住了，于是就进城了。
家庭也会发“地震”的，吴连生的到来，就引发了他家庭的小地震。吴连生先跟他老婆郑玉英说了。“怎么会是这样！”郑玉英一时间心惊肉跳，血压顿时升高；吴连生又跟儿子吴宝子说了。“怎么会是这样！”吴宝子一时间目瞪口呆、力软筋酥！正在甜蜜的恩爱中啊，那恩爱似乎一下子就被强台风吹得烟消云散，忽喇喇强行灌进吴宝子脑子里的，竟是杨氿月赤身裸体和这个男人上床、和那个男人上床的幻觉，赶也赶不开，挥也挥不去。原先隐隐约约藏在脑袋角落里的一个小疑问，这时忽一下窜出来成了一个大惊诧：难怪我先就纳闷，杨氿月这么好一个女子，都二十四岁了还没人娶走？原来是没人要啊！唉唉唉，只怨我当时鬼迷心窍，也不访一访，问一问，就仓促去领证。糟透了，真是糟透了啊！食品厂的厂长姚大嘴，已帮忙将杨氿月安排在一个针织厂做临时工。当即，吴宝子气冲冲地就要去针织厂找杨氿月问罪，父母拦住了他，说是也别这么急猴子，还是先去找二姨问问情况。
二姨住在城北的五里桥，距县城食品厂只有四、五里路。郑玉英换了双方便走路的步鞋就要出门。说来也巧，二姨郑玉秀恰在这时来了。原来她是进城给她上高中的女儿送衣服，顺便来姐姐家坐坐的。每次来姐姐都是笑脸相迎，这次姐姐可是怒脸相向了。
“你来得正好！”姐也不说让妹坐，也不倒茶水，劈头就是这句话。
“真是来得好！”吴连生也绷着脸说。
奇了、怪了？郑玉秀望着大异于往常的姐姐和姐夫，又看看抱着头闷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侄儿吴宝子，顿时惊愕不已，口里便蹦出两个字：“咋了？”
“咋了？你说咋了？”郑玉英一回话就是反问的口气，“你对这个杨氿月是不是了解？”
郑玉秀预感到事情不妙，但也只能被动地应答：“了解？怎么才叫了解呀？”
“就是你跟他熟不熟悉？”郑玉英说。
“熟悉？”郑玉英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要说太熟悉也不可能，我住在五里桥，在城西呢；她住在犁头湾，在城南，相隔八、九里。要说一点儿不熟悉也说不过去，我可是上她家去看了、查访了，反复衡量了又衡量，才给你们提这门亲事的！咋了？到底咋了？”郑玉秀这才轮到反问回来。我为你们跑腿磨嘴，没落到啥好，还进门就看你们脸色，真是莫名其妙！她也憋了一肚子委屈。
“咋了？这杨氿月不正经，人家说她……是个婊子！”正在气头上的郑玉英，哪顾得郑玉秀的感受，直接就把厉害话捅了出来。
“啊!?”郑玉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了眼睛望着郑玉英，脸色也刷地白了，“婊、婊、婊子？”
郑玉英一家人都不说话。
郑玉秀却不无气恼地紧紧追问：“你们听谁说的？谁在胡说八道？”
郑玉英见妹妹这般，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冒失，便指指椅子叫郑玉秀坐，口气也缓和了些：“坐下说吧。”
郑玉秀坐下后，郑玉英接着问：“你——怎么想到给我们宝子提这门亲事的？”
“怎么想到？”郑玉秀一听这话，腾地又站了起来，“怎么想到？你不是我亲姐姐，我能为你儿子的事上心吗？”说着，她的眼泪竟然掉了出来。
郑玉英又拉她坐下：“你别急，我是问情况呢。当时是怎么想到介绍杨氿月的？”
“怎么？”郑玉秀擦了一下眼泪，接着说，“我不跟你说过嘛，我和杨氿月的妈是同学，二十几年前在中学是同学。以后也很少见面。那次在大街上碰见了，她要我给她女儿介绍对象，还要我上她家玩。我看她女儿不错，就想到给你们宝子介绍。你们、你们从哪里听到了邪话？”
郑玉英只顾问自己的：“你同学这女儿是一直呆在家里，还是出过门？”
郑玉秀说：“听他妈说出门打了几年工。”
郑玉秀接着问：“打工？打的什么工？”
郑玉秀摇摇头：“不清楚。我问那么细干啥？现在年轻人出外打工的还不多吗？”
郑玉英说：“听人说她是在美容院干了几年！”
郑玉秀惊讶地：“谁说的？她妈可没说！”
“她妈能不瞒着？”郑玉英说，“我们也是听人说的，说她在南溪县一个美容院里干了几年，说是这个美容院不干净，公安都去抓了几次人！”
“啊?!”郑玉秀差点儿从椅子上跌下来，她一下子竟有些手舞足蹈，“这、这、这是真的吗？”
“人家说的点点是实，说那个美容院叫什么悦尔美容院！”吴连生这时也插话进来。
“天啦！有这事？”郑玉秀一脸惊愕，“可、可、可我也在她们犁头湾访查了的，人家说得可好啦！”
“怎么说的？”郑玉英问。
“说她老实本分，人长得好，心眼儿也好，做人规规矩矩，没什么错失。犁头湾的人都夸她呀！”郑玉秀说。
郑玉英疑惑地：“这些你又是听谁说的？”
“可靠的人哪。”郑玉秀说，“也是我同学，她叫周正兰，家也在犁头湾，我是专门找到她打听的呢！”
“又是同学？”
“是呀。同学的话我不信，我信谁的？”
郑玉英停了一会儿没说话。她在想，同学的话是应该相信的。自己在娘家的时候，因为是老大，要做活挣工分，所以只读了个小学毕业就没读了。可当年的那些小学同学，尤其是女同学一伙的，碰见了还是怪亲热的，说话都很实诚，谁有难处，还能尽力相帮。妹妹玉秀比我读书多，当年考上县一中后，进城读了三年书，自然也有不少同学，她的同学说话也应该可信啊。是不是靠山屯有人忌妒我们，故意嚼舌根编造些假话来伤人？想到这些，她觉得有愧于妹妹，正要开口安慰一下郑玉秀，却听闷在一旁的儿子说话了。
“二姨，那个顺口溜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吴宝子抬起头望着郑玉秀问。
“还是从我那个姓周的同学嘴里说出来的啊！”郑玉秀说，“她说到村里人都夸这个杨氿月好时，就把那个顺口溜带了出来。她说我也不知道这顺口溜是哪个编的，也许是哪个坏小子拿人家姑娘开心，可它句句都在说杨氿月好啊！”
这时，郑玉英挥挥手说：“好了、好了，今天我们什么也不说了，秀子你也别抱屈，听到一些流言，我们不得不问问。问就问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郑玉秀绷着脸说：“我抱啥屈呀，管闲事落闲事呗！”
郑玉英苦笑一下，也不想多说，起身去烧火做饭，叫郑玉秀在这里吃饭。郑玉秀说我家里有事呢，就走了。临走抛下一句话：“你们要不信，可以自己再去打听、打听哪！”
这一家人还没去打听呢，谁知傍晚的时候郑玉秀又来了，来时抱屈的脸色一点没有了，却是一副惶恐模样。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郑玉英说：“我先去犁头湾打听了，问了多个陌生人，大多数人都说杨氿月是在外地美容院干了几年，只是家里瞒着没说。可是哪里又能瞒得住，所以这杨氿月先前说了几个婆家，都吹了。唉，我是太相信同学了，这两个同学，一个就是杨氿月的妈，另一个姓周的，我原来不知道，今天一打听，才晓得她也和杨家是亲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