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在苏联专家的帮助下,国家在汉江和丹江交汇处建了一座拦河大坝,六零年开始蓄水。当时第一批搬迁的大队就有双河镇。欧阳达枸那时四岁多,有两个弟弟,他爹还在部队当兵,很少回家,他妈常年在地里劳动,身体也有病,照顾不了他们弟兄仨,经不起亲戚朋友撺掇,就把达枸送给了邻队一个姓欧阳的寡妇家,为这事听说他爹探家时知道后把他娘大骂了一顿,但又不好反悔,只有隔段时间就攒些好吃的去看看大儿子。
后来上级动员双河镇一部分人搬迁到青海省,欧阳家里生怕他爹把儿子要回去,于是报名参加了第一批搬迁。由于受不了当地的恶劣天气、环境和生活习俗,欧阳老人染上了沉疴,临去世前把他托付给了当地一户藏族人家,就是他现在的岳父岳母。七七年恢复高考,他也去试试,谁知还考上了北京大学。岳父一家人很高兴,这是山沟里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又倾其所有供他读完大学。
毕业后达枸去过双河镇,那里的人们已经搬迁到江汉省,他又去江汉省的移民区打听,当地人都说不知道这一家人的下落。
双河这才明白了,不由得想起县里的田科长说我和双河镇有渊源,还真是这么回事哩。
“人在监狱里,马上要判死刑了。您说咋办?”虽然老爸的童年回忆对她来说也很重要,但是眼下救人更是迫在眉睫,在双河看来,这可是比她的生命还要关紧。
“放心吧!只要你的证词被法院采纳,我想他会没事的。”爸爸又仔细地听了她说的过程,安慰着。
“您可要帮助我。”双河满满的期待。
“你如果见到了他爷爷一定要告诉我。”爸爸好像另有所思,又叮嘱了一句。
“你是不是对他特有好感,我看那小伙子个条高高的,人长得也挺英俊。心疼啦?”妈妈关切的看着自己的宝贝闺女,在旁边冷不防插了一句,她可是对闺女的婚姻大事一直念念不忘挂在心头的,一逮着机会就想唠叨几句。
“妈,看您。他比我还小两岁呢。”双河的脸刷地红了,喃喃的说,“不是他舍命出手,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见到您们。”
“这样吧,你们先去做工作,有啥问题难住了可以给我说。”爸爸想得很远,沉思了良久才鼓励她说。
又是贾双河又是他爷爷,老爸现在又说自己也是双河镇的人,童年时代还经历了这么多的事,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说不上来的未解之谜,还是要有什么事情发生,贾双河能不能救出来啊?一夜难眠,双河想的头都要大了。
天一放亮,双河早餐也来不及吃,就对着在厨房做饭的妈妈喊了一声,“妈!我先走了。”
身后传来了妈妈的抱怨声。
她先是来到报社请了个假,又匆匆往晓云那里赶去,同时约了年华到晓云的办公室商量着。年华看着双河刚刚写好的证言材料,提示道,主要是说去年六月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经过,要点是自己在人身受到严重损害下才失手把那个高个子打死的。年华又加了些法理推断,最后由晓云帮忙打印出来让双河签上字。
双河在年华的陪同下,来到了省高院,找到了去年审理这桩案件的赵庭长,递上了证词。赵庭长诧异地说,“你是怎么搞的,差点儿冤死一条人命。这两天院里就要重审的,如果没有新的证词还是要维持原判。”看着赵庭长严肃的目光,双河眼角马上逼出了泪珠,不说什么。
去年法院院长被省委书记叫去问话,知道书记的意图,回来后顶住徐援朝的压力把案子晾在一边,又指示赵庭长抓紧搜集有利于翻转案情的证据,但就是没有进展。最近风闻院长会升任省委常委,现在已经兼任省政法委书记,省院院长的位置即将空缺,徐援朝盘算着一定要争取到院长这个位子,法院机关内的人也都这么认为。所以他利用这个机会又把赵庭长喊到自己的办公室训话,指示他马上开庭复审维持原判。正在赵庭长左右为难之际,欧阳双河找到了他递交了证言材料,他大喜所望急忙汇报给院长,院长亲自找了个负责任的副院长,牵头联系了当年办案的检察、公安相关人员,仔细分析了欧阳双河的证词,还叫来欧阳双河当场做了询问笔录,调查了去年六月在平原大厦举办论坛的主持人、电梯维修工和地下车库外的保安,重新对那天深夜两个修车的当事人分别进行了取证核实,虽然过程有点儿曲折,不乏干扰。办案人员还是找回去年在小车后排座上搜查出的发丝认真地做了DNA比对检验,有一根就是欧阳双河的(因为当时没有找到第三方,所以这个物证袋没派上用场)。最终明确了三点:一、贾双河与欧阳双河之前素不相识,并且是凌晨一点多出的大厦车库;二、贾双河的行为属于见义勇为,欧阳双河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三、高个子的死因是被受害人在反击中打在同一部位又遭到尖锐物体致命一戳及抢救不及时造成的。为了使死者家属对这件事有所接受,办案人员还反复耐心解释推敲论证,举出相似案例佐证。
在案件重新调查期间,双河迫不及待的拉着晓云、年华二人去了省监狱,要见贾双河,狱方因案件没有最终宣判,不让见面,年华说,我是他的律师,见面总可以吧。
贾双河在狱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家都知道他犯的是死罪,不是躲得远远的,就是使个绊子欺负他。前两天他给一个便秘腹痛、水肿胀满的狱友开了个草药方,谁知在药剂师抓药时心不在焉,把番泻叶的常用剂量增加了一倍,结果引起了恶心呕吐胃痛腹泻,不但狱医心里嘀咕,狱警对他翻着白眼,在回监狱的路上还遭到一个满脸胡茬和横肉的家伙猛然袭击,一拳揍在他的脸上,他猝不及防被打得满脸是血,一个琅跄蹲在地上。后来他才知道是什么原因,于是找到监狱医务室理论此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贾双河躺在床上,脸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疼,他望着黑黑的房顶,不由得想起了爷爷,不知道爷爷这会儿的病咋样了。又想到自己会被判处死刑,心里更是感到对不起爷爷多年的养育之恩。一年来他从恐惧害怕到情绪崩溃,又继续从事发当天的过程反复苦思,认为自己那时的行为并无大错,坚守住了朴素的社会道德底线。可是省高级法院的徐院长曾直接或派人威胁他让他乖乖认罪,“你打死我的儿子,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必须偿命。”他又想起了那天自己在教室里被两个警察带走时,坐在门口的同乡李宛凤一双瞪圆的凤眼盯着自己,嘴巴微张,身子紧张地站起来欲言又止。李宛凤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市的,几年来彼此关照相处甚密,心里还有些思念。还有那个欧阳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呀?姐姐,我能不能在上路之前见你一面。姐姐!他心里默默地呼唤着,一行热泪从脸上不住地淌了下来。
进了重刑犯狱号会面室,碍于时间限制,年华简要地把这几天的情况说了说,最后一句引得小贾满面流泪,“欧阳姐姐这一年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小贾马上激动起来, “我经常做梦都在想她,能不能见见面?”年华颔首,“我会把你的原话转达给她。不过想见面还要等些时日。”
双河听到小贾的这两句话,情绪不能自持,近在咫尺却见不到人,急得给她老爸打电话求助。爸爸劝导她要调整好心态,不要过分焦虑,事情看来是有转机的。晓云和年华也不停地安慰,咱们先等等吧,人应该是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