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玲玲将读高二,假期得留在县一中补课,但也有回家相聚的短暂时间。等玲玲放了假,周末强强也赶回来,家里愈发热闹了。平时这个回来,那个走了,兄妹四人很难凑全。今儿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儿,你说一句,我抢两句,四个人坐在炕沿和板凳上叽叽喳喳说笑个不停。里里外外忙着生火做饭的刘贵夫妇虽然顾不上和孩子们过话,但两对老眼不经意间碰到一块儿时,水清免不了向孩子们那边努努嘴,两张皱巴巴的黑脸便花儿似的立刻乐开,看到全家人欢聚一堂开心得无法言说。
第二天,玲玲和老四一早出门去割猪草。强强清理了猪圈,壮壮喂了鸡,兄妹俩一前一后回到外屋,正准备洗漱,忽然听见里屋父母低低的说话声。
“快来看看,满是头发,怎么掉得这么厉害?”醒来整理被褥的水清发现丈夫的枕巾上曲曲弯弯粘了许多头发,忧愁地说。
“哦,这一天天过得太快,不知不觉老了呗!”刘老汉凑近看看,不觉发出无奈的感慨。
“不是活得年头多,是孩子多、负担重,偏你又要强,把身子累坏了。”
“这和要强有啥关系?”
“咋没关系,强强是儿子,该培养成人。余下的三个闺女,识几个字就行,你非要供她们上初中、上高中。四个念书娃,一个接一个,哪给过一点儿歇空?这倒好,孩子是争气了,可你快累垮了。”水清的话音里满是辛酸。
“孩子们好不容易有点儿出息,咱能忍心瞎了他们吗?要按你的说法,别让玲玲考大学了,还是别让老四读初中了?”刘老汉故意问水清,水清抿了抿嘴唇,一时语塞。
丈夫说对了,这些年,水清不也倾尽心力变着法儿地挣钱吗?猪从一头喂到两头,鸡从十来只养到三十来只,一天到晚忙个不停,精力都投在活儿里了。这明摆着,她和丈夫一样,哪里会硬生生把女儿读书的路断了?
“快别吵吵了,你也就是说说而已。好在现在家里只剩两个念书娃,肩上的担子明显轻了。”
刘老汉一副轻松的表情,水清知道丈夫在安慰她,也没了话,叹口气开始收拾屋子。
听完父母家常话的强强和壮壮没吱一声,但洗漱的时间变长了,动作放慢了。他们表面上看似没什么过激反应,实则情感的激流已翻滚起伏,从四处冲撞心壁了。
兄妹俩知道父母一直硬撑着,但从没设身处地地替他们考虑过。父母的辛劳,让已参加工作的强强和壮壮深切感受到求学时纯粹的进取念头与现实生活的艰难复杂间的区别。走上社会,他们就是成人,就该顾全大局、考虑家人了。于是他俩不约而同产生要补贴家里的想法。
一个多月后,强强和壮壮按自己的谋划相继将部分工资交到母亲手上。不知强强给时水清什么样,等壮壮递过钱来,她硬是推着不要。
“妈,你这是干什么?”
“你哥前几天刚放了钱,就不要你的了,你那儿还有老四,留着姐俩花吧!”
“我又没全给你,留的那点儿够生活了。”壮壮不再多言,硬把钱塞进母亲手里。水清紧紧捏住钱,手和肩随着抽噎声一起颤动。一旁看着的壮壮也双眼潮湿,泪水上溢。
“最近我爸身体怎么样?”壮壮忽然想起,问了一句。
“还是老样子,平时没啥事,累了就咳嗽。村里的王大夫给配过中药,还配过西药,你爸没少喝,快成药篓子了。”水清平静的语气中透着焦虑。
“拉拉续续的有段日子了,就不能去县医院看看吗?你劝劝他嘛!”壮壮也有些着急。
水清点点头,决定听女儿的。
这一天,从地里回来的刘老汉伸直脖子、张开大嘴又是一阵痛咳,水清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过来,忧心忡忡地拍着刘老汉的后背,等他缓过气后才搀扶着上了炕。看着靠在被垛上休息的老头子脸涨得变了色儿,水清的内心隐隐不安,她老话重提,又开始劝他:
“这两天你去县医院看看病吧?”
“别担心,没多大事儿。今儿干得猛,喉咙不答应了。”
“别贫了,和你说正事儿呢。”
“知道了,我还是去王大夫那儿抓几服药先喝着,等收了秋闲下来就去县医院,行吧?”
“别拖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清楚?不差这几天儿。做饭去吧,我饿了。”刘老汉打断水清的话想支走她,水清狠狠瞪了他一眼,无奈地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