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运走到县城汇龙巷51号门口,见大门紧闭,连窗户都用布从里面紧紧挡住。他来到门前,用手轻轻敲了三下,过了一会儿,又连敲三下。
门打开了,杨天运一闪身进了屋。
这是一栋兼有中西风格的小楼,总共两层。外部为典型的中式传统民居风格,筑基砂岩勒脚,青砖墙。二楼为白色,木制卷拱门,有六根青砖砌成的砖柱,顶上是雕花纹饰。
杨天运四十多岁,个头干瘦。之前他是国民党巴江县警察局行政科科长。巴江县解放前,是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朱亚希发展的党众之一。如今朱亚希逃走,他被留下来执行特别任务。
人民政府接管旧警察局后,对旧警员一部分发给路费,发还回老家;一部分遣送回乡务农,还有一部分,像杨天运这样的,被留用了下来。
一个矮矮胖胖,面容苍白浮肿的中年女人给杨天运打开了门。她穿着慵懒,一头卷曲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上穿一件皱巴巴的白底花布内衣,领口很低,露出半个硕大的赘胸,下穿一条肥大的红色短裤。
见杨天运进来,她又走回床前躺下去,拿起了烟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杨天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也上床躺在女人对面。两人中间是一个矮脚小桌,上面点着抽烟用的烟灯。女人将烟枪递给他,他贪婪地吸了一口,然后闭住嘴,隔了很长时间,才从鼻孔里飘出一丝淡淡的烟雾。
等精神稍好一点,杨天运叹了一口气,“唉,连这样的日子,恐怕也过不了几天了。”
这个女人叫阮红梅。她不回答他的话,懒懒散散地起了床,去给他倒了一杯水,又躺到了床上。
见阮红梅不做声,杨天运也无趣。他从楼梯走上去来到二楼,仔细看了看楼顶上用顶板遮挡起来的小阁楼,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又放心地下楼来。
杨天运在阁楼上面,藏了一部军用电台,这是朱亚希留给他的。最近他接到指令,让他下一步听一个特派员的指挥,这个特派员就在巴江县附近。
他回到一楼,在床下面鼓捣了半天,发现藏在这里的手枪和子弹不见了,问阮红梅,“我的枪呢?”
阮红梅慢悠悠地说,“我换了烟了。”
杨天运一听气炸了肺,过去就是一个耳光。女人突然被打,捂住脸,眼泪唰唰唰掉下来,哭着说:
“我容易吗?没一天好日子过!你还不如我以前那死鬼,他倒给我留了一百挑谷子的田。现在跟了你,哪一天过得不是担惊受怕的?现在倒好,一天不如一天了,再说了,吃喝拉撒你出过半个籽儿吗?”
杨天运遭到一阵抢白,不知怎么回答,耷拉着头心里生气。
这个阮红梅,最早是杨天运从玩“花头”里认识的。
所谓“花头”,就是花花公子对雏妓享有的“处女权”。有时拐来骗来了年幼的女子,或者有人介绍入行入得早的妓女,一些臭味相投的“滥友”,便邀约在一起,各备现金,在妓女处聚赌,赢家作为“头钱”付给雏妓,大家寻欢作乐。
阮红梅当年就是雏妓。她与巴江县的各色各行人物接触多了,自然就有了些人脉。后来她继续直接间接地做她的“皮肉生意”,这时他就和杨天运搅在了一起。
阮红梅还与杨天运等人一道在家中设下牌局,大玩赌假手段。有时在牌上设暗记,有时在骰子里加铅,有时几人合伙“抬轿子”,专门整那种“瘟猪(指老实受整的)。”
后来阮红梅还是找了个婆家,男方是个小地主。原本指望下半辈子有个依靠,没想到还没给婆家留个种,男家就双腿一蹬到阴国去了。
阮红梅又没了依靠。过了不久,她那水性杨花和吃鸦片的老毛病又犯了,婆家也早就有了嫌弃她的意思,没多久就让她卷铺盖走人。就这样她又回到了杨天运身边。
杨天运一见阮红梅哭起来,心里就觉得烦,他只得安慰道。
“好了好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现在这世道,没有枪怎么行?你也不该把我的枪拿去换了!”
“不拿枪去换咋办?你看我还有什么?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不为了你,我哪舍得都换完了?”
杨天运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问,“换了多少烟?”
“你那支‘大拉八’的手枪,加上二十一发子弹,就换了二两!”
杨天运直叫可惜。
他见女人也可怜,就上前抱住她。女人破涕为笑,将嘴唇贴过来,把杨天运勾引得有了兴趣,他下腹一阵发热,就拥着阮红梅倒在床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个心思?”阮红梅假装嗔怒道。
“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嘻嘻,活一天算一天!”他说着爬在了阮红梅身上。
事后,杨天运又唉声叹气起来,阮红梅问他为啥,他说:
“我整天装作下贱陪着小心的也不容易呀,其他人还好,就是那个侦察股长肖剑,看我的眼神,总让我发虚,好像要从我身上挖块肉似的!”
“那你得小心点,共产党的心摸不透,说不定哪天就挨刀了。”
“这个肖剑,早晚落到我手上——”杨天运咬着牙做了一个拳头紧握的动作。
“那得想想办法呀,被动挨刀不如主动出击!”女人说。
“什么办法?那肖剑鬼得很嘞,哪里找得到机会?”杨天运问。
“我看,不如在他身边人想想办法!”女人眼盯着杨天运,好像自有主意。
杨天运看着她,眼睛转了几下,忽然明白了,他坏笑着对她说:
“好!这个主意好!那就要拜托你了,嘿嘿,为了反共大计,老子舍得,豁出去了!”说着又淫笑着将手伸向女人的胸部。
“啪”的一声,女人将她的手打落,起来屁股一扭,转身走开了。
杨天运看着她肥硕的身体,手摸着下巴那几根稀疏的胡须,阴险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