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丰乡雷神庙里,几个人正在这里商议,屋内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樊老太接连吧嗒了好几口烟。她两腮凹陷,只见黄白色的浓雾一圈一圈地从嘴里出来,聚集在她头部,正像她头上的浓云。
樊赛花、白占彪和黄元霸站在她的旁边。
隔了一会儿,樊赛花说,“阿婆,傅司令他们等着您回话呢,”
“老神仙,这的确是个机会,我们再去凤来乡杀他个回马枪,共党八娃们哪里想得到?”白占彪也说。
樊老太还是吧嗒着烟,她把两只绿色的小眼睛放在深陷的眼眶里,一动不动。
“阿婆,您就说句话呀!”樊赛花催促道。
良久,樊老太才放下斑竹烟竿,“空空空”干咳了几声,说,“什么国军纵队?政府军都靠不住,他们是要我们去充当‘刀头’嘞!”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白占彪提醒,“老神仙,您这次答应了国军纵队傅司令,要与他们联手,怕不好失言吧?”
樊老太瞄了一眼白占彪,“那都是场面上的话,国军也好,共军也好,哪个坐了天下有我们的好果子吃?现在,他们是在安抚着我们嘞!”
白占彪又不好说话了,他悄悄扯扯樊赛花的衣袖。
“阿婆,就算是这样,现在共产党这条大洪龙不是正在作乱天下吗?不除掉他们,只怕后患无穷呀!”
“况且,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嘞!”樊赛花接着说。
樊老太慢慢转过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杀大洪龙了?”
这几个人就不好再说话了。
“白五爷,”樊老太叫一声。
“在,”白占彪应道。
“你手下不是还有一百来号人么?”
“是嘞,都是从凤来乡带过来的,任由老神仙调遣!”白占彪讨好地说。
“那好,”又叫一声,“黄元霸,”
黄元霸也连忙答应。
“你就带人同白五爷一起到凤来乡走一趟,按照傅司令的意思,放把火,把粮食烧了它!”
说着樊老太用低沉凶狠的声音说道,“共党要是胆敢前来阻挠,就放在火里,都给我化了他!”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樊老太几乎咬牙切齿。
几人得令正要离去,樊老太说,“白五爷,你等一下,”
白占彪停了下来,樊赛花也站住。
樊老太看了他们一眼,说,“白五爷,听大妹子说,你在凤来乡不是有个兄长么?”
“正是,他叫白升道,是凤来乡乡长,”
“这次到凤来乡,也请他协助协助,上次你们过去,他不是也出了力么?”
“一定一定,我家老大定会竭尽全力相助!”白占彪回答。
樊老太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白占彪出来,樊赛花对他说,“那个白升道,你得给我敲打着点,我怎么看他肚子里也没有好货!这次的事不要坏在他手里,”
白占彪了解白升道,不过这话从樊赛花口中说出来,他还是有点不爽,毕竟说到底白升道也还是他白家的人。当然他这时候哪敢不顺着樊赛花,说,“你就放一百个心,我家老大吃的哪碗饭我还不知道?”
樊赛花白他一眼,“要是坏了事,我饶不了他!”
“那是当然!”白占彪恭维着她,“这里有我的花姐姐嘞,他还敢三心二意的?再说了,哪个敢不顺着我的花姐姐?”他笑嘻嘻的。
“谅他也不敢!”樊赛花不像生气的样子。
白占彪嬉笑着对樊赛花说,“我的花姐姐,你就在这里等着我的好消息,等我烧了共党的粮食,再回来与你——”说着他就去揪樊赛花的脸蛋。
樊赛花将白占彪的手挡开,“少来这一套!”又说,“你当我不晓得?要不是我看得紧,你早就出去找那些‘烂货’了!我还不知道你的老毛病?怎么的?有机会了?”
白占彪被一阵抢白,只得讪讪地笑。
樊赛花冷冷地说,“这次,老娘要同你一起前去!杀八娃的事,还少得了我?再说了,我要不去,只怕你这条狗命丢在哪里还不知道!命都没了,你那裤裆里还有什么本钱拿去吆喝?”
白占彪感动得捧起樊赛花的脸,动情地说,“还是我的花姐姐疼我,我白占彪此生就是花姐姐的人了。就是拿命来换,我也报答不了花姐姐对我的好!”
樊赛花捂住了他的嘴,柔声说,“谁要你拿命来换了?报答嘛——嗯哼——”樊赛花娇媚地倒在白占彪的怀里。
白占彪的情欲被她撩拨起来,他抱住樊赛花,“好好好,就报答,就报答,命都是花姐姐的,这个还舍不得?嘿嘿,”
两人相拥着朝房间走去。
白升道没事的时候,不时要到金银台区公所来逛一逛。今天,区政府大多数干部已经外出,留下的人员和一部分解放军战士仍然在开展收缴匪枪和登记自新工作,没有人同这个凤来乡乡长打招呼。
从白玉山跑马坪回来以后,他这心里面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这次他花了血本换了枪弹,本想到跑马坪上去邀个功,然后向国军纵队自然而然地提出想当县长的想法,想来对方定能够同意,没想到事与愿违,弄得自己十分无趣。
不过他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当下形势他很清楚,国军纵队也还是用人之际。再说自己毕竟还是一乡之长,难道他们少得了地方上官绅的相助?不要说现在,就是在国民政府还堂而皇之地执政的时候,也没有这个道理嘛!
除了军需后勤和人员支持,平时地方上有个什么需要、传递个什么消息,还不是靠他们这些人往来应酬着?
白升道自恃他还有用,国军纵队不会对他不重视。
细想下来,他为自己在共产党和国军纵队之间的周旋感到满意。至于白家的二爷白昌盛,此刻已经完全不再他的考虑范围内,此一时彼一时也!这个时候,还顾得了谁?
这边还好,就是共党政府王一山和肖剑他们好像还摸不透,这两人看起来比之前的刘汉要难对付。要说他也给他们提供了不少情况、出了不少主意,但他们好像有自己的想法,不然怎么到现在也没什么动静?
不过白升道判断,他自己现在还是安全的。这不,王一山还嘱咐他继续开展收缴匪枪和配合征粮工作呢!要不然他们还会这样做么?
白升道还想着,或许跑马坪傅司令那里,终究会让他当县长。到那时候,也就不怕明目张胆地出来和共党干了,还躲躲藏藏做什么?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又一阵兴奋。
这段时间白升道特别留意金银台区政府的情况,他发现,虽然每日都有前来交枪登记的自新人员,王一山也在继续催促着征粮,格外就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他看着坝子里堆着的那些枪支弹药,又想起了自己的烟土和棉纱,失悔的心理又上来了。
他一方面担心自己用本钱换来的东西在跑马坪白送了,屁用没有一个。看着眼前的情景,又担忧交枪自新的人多了,今后需要的时候到哪里去弄枪?到时候可能要枪没枪要人没人,路就越走越窄了。
就在白升道从金银台上下来的路上,一个人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
他打开一看,是白占彪请他到老地方相见。
白升道心里有点打鼓。上次白占彪交待的事,他并没有落实,如果问起来,还得想个理由搪塞过去。当然后来他上了跑马坪见了傅司令,想来白占彪并不知情。如果白占彪知道了,倒是有些为难,不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想来白占彪也不至于撕破脸皮吧。
白升道朝白家山石壕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