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升道自从与白占彪密谋攻打凤来乡第六区,杀了刘汉等干部和解放军战士、又暗中使坏告发白昌盛和白占彪后,心里一直像悬着一块石头,惴惴不安。
他知道肖剑来到凤来第六区的目的,害怕肖剑查清真相,将他揪出来。要是那样,头上这三斤半的脑袋说不定就搬家了。
另一方面他又想对白昌盛有所交代,毕竟自己也是白氏门中人,白昌盛还是自己的二爷。虽说在性命攸关的时候,这种亲情就是个屁,但现在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场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他已经躲避白昌盛有一段时日了,再不露面,恐怕越来越说不清楚。虽说白昌盛已是日落西山之人,但要收拾他白升道还是有办法的,搞不好把他逼急了,把自己以前的事也供出来。
既然眼前得罪不得,也不能加深白昌盛对他的怀疑,他决定厚着脸皮去趟白家院子,不管怎样,要引开白昌盛的注意力。
白家大院现在看起来更加落寞了,门口的两只灯笼中,一只已经破败,里面的蜡烛燃完了最后一滴油,也没有人去换下来,另一只灯笼也昏暗黯淡,灯火摇曳欲灭。到了夜晚,白家大院像瞎了一只眼的困兽。
天色黑尽时,白家院子外响起了敲门声。侯三打开门一看,是白乡长,连忙进去通报。
白昌盛听侯三说白升道来了,虽觉得有些宽慰,但心里头老大不舒服。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个白家老大,就是闷雷下的乌龟——横竖不露头。在这个时候,他白升道不顾白家,不顾家族中的老小,看来是另有打算了。他似乎对白升道失去了信任,也看穿了他的虚伪。
奈何现在白昌盛也是无路可走。世道的确是变了,白家的威风已不复存在。那一点儿白氏家族的族威,现在看来也渐渐不顶用。不仅白占彪和白升道,就是白氏家族中的一应后生,都各自要命找出路要紧,心中哪里还有他这个长辈?
他叹了一口气,招招手,让白升道进来。
白升道一进来就哭丧着脸,“二爷,这段时间您受苦了,升道不孝,没能为您分忧,升道不孝啊!”说着流出了眼泪。
白昌盛本来心里有气,此刻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半闭着眼睛不说话。
白升道也不管白昌盛有何想法,接着说,“二爷,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来孝敬您老人家,这段时间我大病一场,到县城看病去了,还是用滑竿抬去的啦!”
他用小眼睛斜着看了一眼白昌盛,“唉,金银台那一仗,我当时也在场,把我吓得不轻,当场就晕过去了,后来被人抬下来,就病得下不了床了。”
见白昌盛仍不说话,又接着说,“我从县城回来后,就听说了二爷这里的事,家里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五爷不见了,如意幺妹被人劫走,二爷您也病了,我是心急如焚啊!所以一刻也不敢耽搁,这不?就连夜赶来见二爷了。”
说完,白升道用长衫袖子搽了搽眼泪,“二爷,要知道家里出了事,我白升道不说是病了,就是快要咽气了,也要挣扎着爬过来替您分担呢!”
白昌盛这才抬起了眼皮,慢慢地说,“老大,劳你费心担忧啦,我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就省点心吧,何必如此。”
“二爷哪里话?您老还是白家的门面子呢,我们做小辈的,哪里还敢不敬着孝着的?”白升道试着露出谄媚的笑。
“别说这些了,老大,如今的白家,是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了!”白昌盛叹口气。
白升道眼里露出仇恨,“二爷,都怪共党来到了我们凤来乡,这一切才变了呀!”他咬牙且此说,“以前他们没有来的时候,我们白家不是好好的吗?共产党是不要我们活呀!”
白昌盛拿眼睛瞟了一下他。
“二爷,我还听说——”白升道朝白昌盛走进两步,低声想说什么话。
白昌盛有点厌烦,半闭着眼睛朝他摆了摆手,又指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坐下说,白升道这才退回去坐下。
“二爷,我听说区长王一山放出狠话来,他说你既是大地主,又是大工商户,剥削压迫穷人的歹毒事做了不少,首先就是拿你开刀嘞!”
白昌盛放在椅子上的手抖了一下,白升道注意到了这个动作,又说,“还有,说你勾结土匪特务,要抓你去枪毙呢!”
白昌盛全身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白升道心里暗暗得意,他继续说,“二爷,据我的确切消息,如意幺妹被劫走的确是他们干的!”
白昌盛突然大睁眼睛,“谁干的?”
“据说就是共党这个股长,肖剑!”
“此事当真?”白昌盛有点不相信。
“绝对准确!”见白昌盛还在疑虑,又说,“我下面的一个保长亲眼所见嘞!他们已经把幺妹弄到县城里面藏起来了!”
白昌盛问,“这个肖剑我看见过,不像侯三说的那个肖队长吧?”
“共党一向会使诈,二爷您不会不知道吧?”白升道说,“他们劫走幺妹的目的,就是要逼您二爷出来同他们干,正好抓住您的把柄,必置之死地而后快嘞!”
白昌盛此时已经心烦意乱,他闭上眼睛,久久不说话。
白升道见状,就站起来告辞,白昌盛也不说送客,他匆匆行过礼后就退下离开了。
出了白家大院,一阵微风过来,白升道不禁有些飘飘然了,他扭过头看着白家大院的大门,脸上的表情由刚才的谄媚变成了此刻的冷漠,到后来,他的表情极为复杂。
回来的路上,他又为他今晚在白昌盛面前说的话有些得意,他能感觉得到,白昌盛完全被唬住了。
既然白昌盛认为共党王一山和肖剑他们要整他,哪里还顾得过来怀疑他?找他的麻烦?就那么三言两语,已经够他白昌盛惶惶不可终日了!
除了王一山和肖剑让他担惊受怕,单是他那个宝贝女儿白如意,也够让他忧心的了。接下来还不知道他和共党会有什么理扯,说不定还真要和他们拼命了!
想到这里,白升道阴险地笑了。
看来,这个二爷的确是老了,他就好比是被困在丝茅草笼子里的蚂蚱,连蹬踹两下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