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母亲余秀芝生病了,岳孟春到草药太医苗二伯铺子里抓了两副草药,煎水给母亲吃了,病情好转了,岳孟春打算再到苗二伯那里去买药,余秀芝说:“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自己到山坡上河坝头找点柴胡、芦根,茅草根。鱼腥草,车前草一类草药,煎水来喝一喝就好了,不用再去苗二伯处抓药花钱了”。岳孟春在苗二伯那里买药花不了多少钱。苗二伯人忠厚,给乡亲们看病都少收钱,苗二伯敬重岳孟春母子的为人,岳孟春每次抓药他都是象征性的多少收点钱,岳孟春执意要多给钱的时候,苗二伯会说:“药是山上长的土头长的,我没出本钱,也没花多少力气就弄回来了,少收点吧!”岳孟春晓得在山上采药很辛苦的,但把钱拿出来苗二伯执意不收,他也就只好心存感激,把苗二伯的情意铭记在心里罢了。
三叉路的左手路口上边是一片慈竹林,竹林边上的丝茅草和鱼腥草都长势很好。岳孟春爬上去,在竹林边采挖茅草根和鱼腥草。采着采着就听见路上有脚步声响,岳孟春知道是有人来了,就隐藏在竹林后面观看。一会儿,山路上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在前面走,矮的在后面跟。岳孟春认出这两个人就是那天在龙盘岭寨街边上,卖艺耍把戏的峨山双煞。两个人要到哪里去,要干啥起呢?岳孟春不声不响地观察,注视着两个人的动向。一会儿,峨山双煞走过去,一前一后地往右手边那条路去了,岳孟春轻手轻脚悄悄地跟在后面,想看个明白……
2
从路边的林子里穿出去就见到了盘溪河。枯水季节,大小不一形状奇异的石包石墩躺卧在河床里,横七竖八地嶙峋地组成了河滩。一些丐帮弟子在河滩上晒太阳,或躺卧或站立或闭目养神或嬉戏打玩,显得无拘无束悠闲自在。河滩后面有路,一笼又一笼的西凤竹,绵亘地顺路延伸生长,连接着一个赭红色的大石岩腔。岩腔里和河边路上的石包上坐了几个人。岳孟春发现这些人,就是那天在龙盘岭寨街上见过的耍猴的卖打药的说书的收古玩字画的几个人。这些人脸对脸地坐成一个圈儿,好像是在开会商量什么事情。岳孟春想:前面河滩上晒太阳的乞丐,也许是在为这里放哨把风。
峨山双煞过了河滩,来到大岩腔边上。高个子楚羌山对众抱拳作揖说:“抱歉,迟到了!”
一位穿羊皮袄袿的人说:“双煞到了,请坐。”
楚羌山和祝通海找地方坐下了。
其他几个人也同楚羌山祝通海打了招呼。
说书的老者姓归,江湖人称“铁嘴归如寿”。他的嘴巴厉害,武功也厉害,同“峨山双煞”在伯仲之间。他指着那位穿羊皮袄袿的膀阔腰圆的高个子说:“列位大侠,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西夏国的护国大将军马格木。”
耍猴人费支奇说:“西夏国?西夏国不是已经灭亡好几年了吗?咋又在这里出现了?”
马格木没有开腔,平静地自顾坐着不动。
归如寿说:“西夏国是灭亡了,可马大将军在呀,今天的聚会,就是马大将军召集的。马大将军把大家找来,有几句话要跟大家说。马大将军带来丐帮弟子,在外面把风哩!”
祝通海嚷道:“干嘛呀,还带手下人来,要打架呀?不是说不带人来吗?嗯!”
卖打药的名叫“川耗子”区天炳。他看了马格木一眼,对祝通海也是对众人说:“打架就打架,有哪样可怕的。老弟两人称”“峨山双煞”,功夫了得,名声在外,难道虚了不成?
祝通海跳了起来:“谁虚谁呀?哪个虚了呀?哪个龟儿子才虚了!”“虚”就是惧怕。
楚羌山招呼说:“二弟,坐下。既来之则安之,先不忙冲撞,看他们咋个说法。”
那位收购古玩字画的,人称“笑面狼”巫浩。他也说:“是啊,大家都莫着急嘛,有事好商量,有话慢慢说嘛,先听人家是咋个说法嘛!”
马格木说:“诸位大侠切勿误会,那些叫花子,是新归附我的手下人,我还没来得及也没有找到地方安置他们,只好把他们带来了。”说着站起来,抱拳作揖说,“惭愧之至,切望谅解,请各位大侠放心,今天参加聚会商谈事情的就是我们这几位,他们决不会参与进来,再说,他们在那儿晒太阳,可以把把风放放哨,为各位大侠效劳,提供点安全保障哩!”
归如寿说:“是啊,马大将军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大家切勿多疑,请听马大将军说话。”
祝通海说:“有屁快放!”
马格木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请各位大全海涵喽。我今天 托归大侠把大家请来,是有几句话要给大家说。这次群雄汇聚龙盘岭,大家的目标是那颗僰王金印,这就有必在把大家找来,先把话说清楚,免得伤了和气,坏了江湖义气。今后,大家都还要在江湖上混,还要见面的。这里预先说明,作个规定:大家都可以去找金印,谁先找到,谁就是金印的拥有者 别人不得夺爱。还希望各位大侠顾念苍生,不得滥杀无辜。如有横刀夺印或滥杀无辜者,必将戮力诛之,决不手软。各位大侠可听清了?”
费支奇说:“常言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有些事情,不是想‘为’是不得已而为之嘛。”
楚羌山说:“是啊,有时候 确实是事出有因,不得不为哩。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还真是难免的呐!不过,大家都按你说的去办,尽力而为之就是了!”……
岳孟春忽然发现,李尧臣和关培勇也隐藏 在树林中窥探偷听,他想:“原来这两个也在这里。有他们在,我就放心了。我还是去为母亲采挖草药要紧,”于是就进树林子,找草药去了。他边走边思量,这些人要动手了嘞,得小心提防着点……
3
俗话说“初三初四鹅毛月,初七初八月半边”。农历的七月初七日,是天上的牛郎织女通过喜鹊架桥渡过银河,一年一度的聚会团圆的日子,但在人间,龙盘岭这个地方,却正遭遇一场浩劫,上演一场血腥惨酷的悲剧。
断黑之后,从东面山岗上懒懒地升起来半轮明月,时而清晰时而朦胧地在空中浮游,山间沟谷的雾岚之气,氤氲地弥漫上冲,似欲遮掩住明月的清辉。月光与雾岚,在天空、山林与溪谷间争夺较量,眏照衬托,把山野点染得神神秘秘,令人捉摸不透。偶尔会从寨街传出一两声狗叫,随之即消失。于是,寨街的夜晚又归于宁静,神秘与诡谲。
二更过后,一些身着夜行衣靠的人,从一些角落钻出来,游魂似地出现在寨街上。
山岗上的岗亭被袭击,值岗军士在毫无知觉中死去,更夫方老汉被人打晕,拖进路边的柴屋里,扔在那儿。
鲜于家的柴房失火了。紧接着,马棚里堆的草也燃起了,马惊得狂跳乱叫嘶鸣不已……
有人在寨街东挡头接近铁匠铺的地方放火,李尧臣发现了,立即一边大呼救火。一边追过去想活捉放火人……
有人在寨街西挡头放火,岳孟春发现了,追赶过去,追了一段又回来救火。有街坊过来一同救火。火扑灭之后,岳孟春回屋向母亲说了这里的火已经扑灭,要母亲安心休息,然后关锁了柴门,跑去街上救火去了。
归如寿、费支奇、区天炳,巫浩这些人,一个个乔装打扮,身着青色或蓝色夜行衣,在暗夜中诡秘行动,向鲜于家逼近……
楚羌山寻找祝通海,找了很久,才发现祝通海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李尧臣从后面追过来,祝通海往黑影里躲藏。李尧臣追过去了,祝通海才出来。楚羌山来不及细问缘由,抓住祝通海说“走”,两个人走向寨街外面去了。
鲜于家的火势凶猛,越来越大,但只见:浓烟滚滚,火势熊熊,火声裂谷,火焰冲天。宛若星君发号令,火府闹腾;郑伦摆布火雅兵,杀气腾腾。龙宫遭难,鱼虾惊慌,哪吒舞动混天绫,火焰汹汹。周姜尚施计,烟封谷塞,闻太师受困绝龙岭,人仰马翻。燕乐毅侵齐,人喊马嘶,田将军排设火牛阵,牛奔豕突。诸葛亮火烧新野坡,噼噼啪啪,山林爆响,烈焰腾空。司马懿遭难上方谷,哀哀嚎嚎,父子有泪,兵马无踪。孙刘合力,周郎得力借风,曹阿满赤壁连舟,长江烟火宇空漫。蜀吴构仇,陆逊焚山放火,刘皇权彝陵败阵,草木燃烧暑热熬。又恰似孙悟空蹬倒八卦炉,唐三藏遭遇火焰山,八百里烟燎火炽,猪八戒嘶吼跳骂,沙和尚愁眉苦脸,白龙马尥蹶扬蹄……乱麻麻惊喳喳闹嚷嚷地搅成了一片。
又有人在寨街西挡头放了火,火燃起来了,于是有人惊喊呼号,有人痛哭流涕,有人顾命逃生,有人寻水灭火……那些身着夜行衣装的夜行人,都有意制造混乱,好在混乱之中搜寻“僰王金印”。
马格木带着手下人上了寨街,看见鲜于家起火了,寨街两头也是火光弥漫火焰冲天。龙盘岭寨街的大火,令马格木想起了蒙古人攻陷兴庆府之时,在街上纵火的情景。马格木的亡国之痛油然而生。他想:不能因为寻找“僰王金印”而毁了龙盘岭寨街,让这里的老百姓像西夏人一样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立即向身边的人下令说:“赶快分头救火,不要让大火毁了街子,不要让无辜的黎民百姓遭难,让我们的罪孽更深更重,心灵更痛苦!”
马嘶牛哞乌啼狼嗥四个人,分成两拨,跑向寨街的东头和西头救火去了。
马格木自带了几个人,到鲜于家帮助灭火,伺机打听金印的下落。他想:寨街的东西两头起火,眼下虽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但这是不能姑息容忍的事情,事前已经商量好的,这次的行动只针对鲜于怀德家,是谁胆敢背誓弃盟,在寨街上胡乱放火,他一定要查出来,该严惩的一定不心慈手软。
4
寨街火起,人心惶惶,老百姓有的在参加或想法灭火; 有的站立街头,彷徨失措; 有的进进出出,搬动东西;有的扶老携幼,踯躅徘徊,不知往何处去……,岳孟春沿街跑动,手里提锣敲着喊话:“乡亲们,不要慌,同心协力,救火要紧,救火是大事情哈!”他已经找到了被打晕的打更匠方老汉,对方老汉救治后作了妥善安置,然后才提锣沿街呼喊。
老百姓惊魂甫定后,除开那些扶老携幼无所适从者之外,很多人都来帮着灭火了。
护寨 队长百夫长带人到鲜于家中救火,他安排军士去取水灭火,他自己去马房牵马救马,受惊的战马踢倒门柱,房梁从空落下,砸死了百夫长。关培勇过来,发现百夫长殉职了,关培勇制服了惊马,将百夫长拖到一边安置好,然后出来指挥大家救火灭火。
灭火要水,寨街上的人平时用水,一般都是在茶花河或盘溪中取用,也有就近把山泉水或凉水凼冒出的地下来,用竹枧引入水缸的,西挡头的岳孟春家屋边,有一个瀑布,下面有一个水潭可取水。东挡头的铁匠铺左侧有一口水井,是李尧臣开凿的,水源来自地下水。鲜于家马房里安砌了一个高三尺长宽六尺的水池,平时 灌满了水,可供使有。
寨街上的火势弱下去了熄灭了,鲜于家的火势还很凶猛还在蔓延。大家都扑向鲜于家去救火灭火,上房的上房,搬水的搬水……火势终于渐渐地减弱、熄灭了。
鲜于怀德父女和墨妞都参加了救火,此刻都站在庄院石墙外的寨街上。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在暗夜中的寨街上穿梭、走动、搜寻、显得鬼鬼崇崇的。
鲜于冬妹发现了,认出是那天在寨街边上卖艺耍把戏的两个人。她想:“放火者必定是这两个家伙,必须抓住他们,问个仔细!”她立即向黑影追赶过去,鲜于怀德喊她想阻止她,鲜于冬妹不听,仍然往前跑去了。鲜于怀德担心女儿,怕她吃亏也追过去。
高个子楚羌山发现后面的人追得紧,立即从羊皮囊袋中抽出一把蒲叶飞刀,往后掷去。鲜于冬妹听得响声,一闪身躲过了,后面的鲜于怀德却被飞刀掷中。鲜于怀德哎哟一声倒在地上,鲜于冬妹听见父亲突然倒地的声音,顾不上追赶峨山双煞了,忙退回来,找到了,搀起父亲,她声音颤抖地呼唤着“爹爹!爹爹!”墨妞来寻找小姐,走了过来,帮着冬妹,把鲜于怀德的身子扶正。一会儿,关培勇带着几个军士过来,帮着把鲜于怀德抬回家里……
5
龙盘岭寨街上一片狼藉,不忍卒睹。居民房屋十之六七,或被火焚,或因为防火灭火而折烂蹬垮,残垣断壁,歪梁裂柱,破烂不堪。街巷上男呼女号老哀少哭彼伏此起络绎不绝,情景令人心生悲悯口发叹息。
鲜于冬妹家的二十多间屋子,几乎被烧光,马房西侧的角落尚可勉强遮风挡雨,百夫长的尸体就安放在那里,下面垫了一块烧焦的木板。临近大门的过厅和旁边的一间会客室还勉强可以住人,鲜于怀德洞主,此刻就躺在会客室中安放的一张竹凉板之上。
鲜于怀德还在昏迷,鲜于冬妹察看父亲的伤势,飞刀已由父亲自己拔出,伤着的地方是左侧胸部。鲜于冬妹亲自用药酒为父亲擦洗伤口。伤口发紫发乌发黑,擦洗过后上了刀伤药,但肿胀的现象不见消退。鲜于冬妹让关培勇带人守护着,她带上墨妞,亲自去厨房,煮了一碗汤,喂父亲喝了。
鲜于怀德清醒过来了,见女儿和关培勇都在面前。他打起精神,把鲜于冬妹叫到身边。他的眼中,充满了父亲对女儿的关爱和期待:“孩子,你娘死得早。你虽是一个女孩,为父却一直把你当作男孩看待。你已经长大了,你要完成为父的心愿,挑起重建龙盘岭寨街,振兴龙盘岭部落的担子。你不要忘了为父的嘱咐,不要辜负了为父的所望。今后,由你师兄关培勇辅助你,遇事多跟他商量。墨妞丫头聪明能干,也是你的好帮手!”
鲜于冬妹不明白父亲为啥子这样说,她吃惊地呆在那里,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父亲。
鲜于怀德再次打起精神,叫关培勇,“徒儿你上前来,为师有话对你说。”
关培勇上前,在师父面前双膝跪地。
鲜于怀德说:“起来,起来好说话。”
关培勇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立在旁边。
鲜于怀德望着关培勇说:“贤徒,为师有几件事要托付你办,望你一定办好莫负我望”
“师父有何教诲,徒儿谨记在心,一定办到。”
“第一件:龙盘岭遭劫,百姓遭难,你要辅助我儿鲜于冬妹,恢复寨街,帮助老百姓重建家园,莫使老百姓流离失所。山上岗亭后面封闭的岩洞里,藏有粮食,贴补点野菜之类,够寨街上的人吃上一年,可将粮食发给百姓,并组织生产自救,同心协力渡过难关。洞中有十个镌有竹子标记的石匣子,每个中有银一千两,共是一万两,可作为维持护寨队或修房造屋,必要的部分支出用度。山上有的是竹木,发动老百姓砍来修房搭屋安身立业”。
关培勇不知师父为何要说这些话,但他还是毕恭毕敬地说“徒儿记住了。”
第二件:“百夫长已经殉职,要好好安葬他,抚恤他的家人。今后,护寨队由你带领,你就是队长了。”
关培勇说:“是,徒儿一定带好护寨队。”
“第三件:你师妹已经长大了,她自己的事由她作主,你只要辅助她,把龙盘岭部落和寨街上的事情搞好,就行了!”
关培勇说:“请师父放心,徒儿一定帮助师妹,完成师父的嘱托,”他已经明白,鲜于怀德的语言和举动,与三国时刘皇权白帝城托孤,嘱咐诸葛亮的情形无异了。
鲜于冬妹也忽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忙上前来,伏在鲜于怀德身上说:“爹,你要好生将养,你会好起来的,你可不能丢下女儿不管哪,爹爹!”
鲜于怀德说:“那刀上有毒,我已经发功运气,想将毒素逼出体外,但没啥效果,看来,为父已将不久于阳世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