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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阳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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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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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归来的无名英雄》连载

第一十三章 南京城陷往事

不过,当龚剑诚的明眸再次抬起,伸向远征军之花时,“林湘”却毫无相认的表情反应。她的视线已转移到罗森上校。与此同时,两位中校向花天酒地荒淫的罗森上校走去。他们脸色阴沉,目光冷酷,魁梧长脖子的那位从衣袋里拿出证件,对尴尬的罗森上校出示。

“卡尔·罗森上校吗?”中校的声音很高。罗森松开半裸舞女,故作镇定,自恃军衔不低,在东京没人不给面子,就高声问:“你们是谁?”

“回答我,卡尔·罗森上校吗?”

“是我,想干什么?我是长官,对我客气点,中校!”罗森傲慢咆哮,却在激动中猛见中校佩戴的红色CIC臂章,立刻心虚,头上的汗珠子就下来了。

“CIC反谍部的?”有人说出了这四人真实身份,无不惊呼。罗森嘴角变形了。这时,三枝不失时机地对龚剑诚介绍:“原来是CIC啊,这可是美国陆军反间谍最高机构,相当于纳粹德国卡纳里斯海军上将管辖的德国军事情报局下面的陆军情报部,再加上德国中央保安总局局长、接替被刺杀的希特勒加班人海德里希担任帝国保安总局局长的卡尔登勃鲁纳麾下盖世太保的职能,在美军中说一不二。”

龚剑诚虽然不是第一次听说美军里有个反间谍部队,但竟然威严到令人谈虎色变,却让他感到费解和吃惊,就未予评价,眼前的场面已经让酒店里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罗森自知罪恶难逃,擦擦头上的虚汗。“找我有什么事?”

“你被逮捕了!”身材中等偏矮的中校掏出逮捕令,出示给罗森,“拉上你的裤子。”

“我,我犯了什么罪?”罗森试图辩解。魁梧中校没容解释,拿出手铐,准备给罗森拷上。

“我要向威洛比将军说明,你们这是绑架!”罗森高呼,嗓音尖利。

“闭嘴,奸细!”上校不耐烦地给了一句。“告诉你吧,这是威洛比将军授权的逮捕令!”

“我没罪!”罗森极力申诉,还想反抗。

“你出卖美国战略情报给朝鲜人,我们早就注意你了。”上校声色严厉地看着罗森,“学乖点,堪萨斯牛仔,这儿是公共场合。你若敢动,我毫不犹豫以拒捕罪处决你!还是留话到军事法庭CID申诉去吧!”

“我要向第七师指挥官汇报此事!”罗森高呼。

“带走!”高个上校挥手道,“还有那个少校罗伊!”此时罗伊少校面如土色,配合地伸出手,让CIC军官戴手铐。

龚剑诚对CIC的了解甚少,只知道这是最神秘的美军反间谍组织,大多数美军也不知太多,至于办公地点、手段和传讯人的方式,外界毫无所知,但倘若某人被邀请去“喝茶”“喝咖啡”,基本有去无回,CIC名气非常大,让很多军官闻之丧胆。“Counter Intelligence Corps”即反间谍特种部队缩写。成立于一九四二年,对外称美国反间谍情报部队。1942年反问谍部队继承了情报警察部队(cip)组织,建立了CIC,很快成为战时猎获间谍的独特的军事力量。

1943年1月,反间谍部队(CIC)将其司令部迁至马里兰岛的巴尔的摩(Baltimore),位于古彻学院(Goucher College)的校园之中。从那时起,该机构有了一个新的角色。除了美国本土仍需要使用调查人员外,反间谍部队(CIC)的特工们开始运用战术手段向海外侦察。

陆军于1945年7月在霍拉伯德兵营建立新的反间谍部队中心。将保密情报部队的特工派遣回G2,使其最终合并为反间谍部队(CIC)。

1950年6月,朝鲜半岛战争的爆发使得陆军情报界措手不及,反间谍部队(CIC)迅速组织力量并在战争一开始就派往朝鲜,进行情报和反情报工作。其活动主要针对社会主义国家的军情机构,是美军队中极神秘而实权在握的反间谍与情报搜集组织,羽毛未丰的中情局还不能与之分庭抗礼。

就在罗森和罗伊就范的那一刻,孤零零肃立的那个被侮辱的美丽舞女猛地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罗森放到椅子背的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M1911式柯尔特手枪,对准罗森和他同伙罗伊连开五枪。罗森想逃,后背中两枪,罗伊少校头部中弹,脑浆迸裂而亡。舞女枪法精准,两人都栽倒在餐桌上。

突然,舞女的身后方向传来一声轻微枪响,子弹打在罗森后脑,罗森立即倒地殒命。“哗啦”一声,丰盛的菜肴连同脑浆血液混杂一起,迸溅四方。女子大概觉得罗森被陌生枪手打中后脑,颇为吊诡,就甩头朝身后看。可她再没机会逃脱,CIC两个中校和“林湘”举枪扑过去,准备生擒舞女之时。舞女自知难逃一死,将枪抬起,对自己的头扣动扳机。

“砰!砰!”两声沉闷枪响,舞女自己射出的子弹击中太阳穴,前胸则被女少校“林湘”击中。美丽的舞女悄无声息倒下。这一连串惨剧发生的太快,围观者甚至没机会辨别射中罗森的致命一枪是不是舞女打的,就仓皇离座四处奔逃。只有龚剑诚和三枝没动,他们蹲在屏风后,完完整整目睹了快枪对决的过程。

“林湘”枪法奇准,出手之快,她的同事不能匹敌。她的那一枪打的太准,即使舞女不自杀,她的一枪也会要了舞女的命。龚剑诚对“林湘”的狠毒产生了莫名的恐惧,梦魇就在眼前,杀人的女少校与纠缠梦境的恋人毫不匹配。他惊愕,不解。林湘什么时候蜕变成美军的杀人机器了呢?

东京警视厅的警察和美国驻军巡逻兵赶到,龚剑诚和三枝被赶出去,饭店戒严。临分手前,龚剑诚对三枝正行说:“三枝君,帮我查一下罗森上校的验尸情况,还有舞女的身份。”

“怕不好弄。”三枝疑虑地嘟哝。“尽力吧,罗森上校是情报官,CIC抓人又在公开场合,有杀一儆百的意思。不过我发现,打罗森的致命一枪并不是舞女开的。”

龚剑诚笑了,看着三枝说:“没打过仗的人很难看出来,但想蒙骗你我,幕后打黑枪的主儿还欠老道。”

“是啊,毫不怀疑,舞女身后还有第二个人。”

“三枝君如此敏锐,你该吃侦探这碗饭。”

“哪儿有那种铁的饭碗让我端啊,”三枝苦笑,“警视厅的老爷们看美国人脸色行事,绝对不要我们这些战败回来的丧兵。”他双手插入衣兜,很友好地说,“探听小道消息的费用,我一分不收,老规矩,请我吃饭就行。”

“好,等你好消息!”龚剑诚一笑。

“东京都,没我三枝做不到的事。”三枝眼神在经历枪战后,变得活灵活现。“说实话,剑诚君,有件事我想说出来……”三枝一副诡秘的样子,龚剑诚瞅着他,不动声色地说:“有话直说。”

“您对那女少校……很感兴趣。莫非不是头一次见吧。”

“哦,怎么说?”龚剑诚诡秘地看他。心说,狡猾的日本狼,还真没老。三枝低低声音,入木三分地描述说:“您认识她,而且有段时间没见了,看您眼神,分明是怀疑女少校那身军服,而且,您也在判断,她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人。”龚剑诚闻言,心头略微一惊。当年在缅甸和三枝斗法,林湘因在军钟情报中枢部门不出外勤,不可能被三枝所识。想必是自己情绪失控,让狡猾的三枝看出了端倪,这才顺理成章。他古怪地笑笑,不置可否,递给揭短的家伙一支烟。两人沉默点燃后,龚剑诚深吸一口,郑重表白说:“很多年了,那时候她还是个不会拿枪的小妞!”

“我眼力还不错吧!”

“厉害的家伙。”龚剑诚拍拍三枝,尽量轻描淡写,“这女人军衔这么高……出手之毒,不可能是我认识的姑娘。记忆里的那个人,还是大学生。怕是我弄混了!”

“人海之大,看花眼也难免,何况您对那位姑娘的记忆如此深刻。”三枝大度地撑起旧西服,身子挺拔许多,“那件事包我身上。另外,明天给您情报,我可能不亲自去,现在美国人眼线多,一旦发现我出卖情报,这颗脑袋就搬家了。”三枝说的是实情,美军占领之下的东京,美军当局徵用了市区内所有大旅馆及民间大企业公司建筑,改装为办公处所或招待所。龚剑诚所住的招待所就是由味素品公司改装成的,难免有美国特工的眼线。

“我明白,以后给我情报,都用密码加密。”龚剑诚理解地说。

“那就按照我们商定的密码加密。剑诚君,辛苦您了!”

“保重!”两人握手,各自朝相反方向走开。

回到宾馆,龚剑诚站在阳台,望着皎洁明月,心潮翻涌。回忆与“林湘”见面的分分秒秒,找不出她不是心上人的理由。可那张冷峻漂亮的面孔,忧郁多疑的目光,尚存的神情痕迹,怎么说都是过去的心上人。可她怎么加入美军,又怎样从一九四三年冬天那场跳崖灾难中逃脱隐迹多年,反而加入了美军的呢?

他心乱如麻,解不开这个疙瘩。难不成她当时没死,成了日军战俘……后来可能被盟军救出,到了美军司令部,从此再未露面?不,那样的话,三枝正行绝不可能如此坦然。林湘被俘,三枝必亲自提审,林湘的烈性和对祖国的忠诚,不太可能投降变节。三枝也一定拷打她、折磨她,三枝那张禽兽的脸,会印在她脑子里。可今天林湘看到自己,也一定能看到三枝正行的情况下,她不会无动于衷。

林湘被俘的假设不成立。那么,会不会重伤之后被救,辗转到盟军司令部,后来加入了美军呢?这种可能是贴近现实的。龚剑诚从一九四四年末缅北大反攻开始,就很少与美军打交道,纵然林湘在盟军司令部,因他的军衔职责所限,也见不到她。那么,能支持林湘获得少校军衔的资历,定另有原因。美军中,能获得校级军衔,没过硬的技术和军功,恐怕不行。那么,林湘立功的机会,就应在光复后对付共产党这方面。美蒋合作,发动全面内战,美军派遣了大量情报技术人员协助军统,中美合作社和渣滓洞集中营就是罪恶见证。莫非……龚剑诚突然打个寒噤,不敢往下推了。

他长叹一声,林湘等军统七姐妹在远征军壮烈殉国之壮举,存在他心里很多年了。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林湘早已尸骨无存。

想到七年前缅甸悲壮旧事,龚剑诚感慨万千。他踱步窗前,眺望远方。仿佛抗战艰苦年代的那一幕正在眼前。那是一九四三年冬,中国驻印军从驻地雷多出发,开始东进,向缅北日军发动攻势。林湘作为远征军军部的情报股长,既做英军和中国军情报联络员,也担任社聿明将军的军部情报译电员,并专门配合龚剑诚新三十八师情报科,与缅北日军三十三军的三枝情报机关斗智斗勇,双方展开生死情报战。

就在印缅边境一个叫当坡的地方,情报组电台突遭伏击。林湘等七名军统译电员被追到山坡上。突围无望,视死如归的中国姑娘向敌人扔出手雷,砸毁电台,宁死不屈,扑向悬崖,每人高呼“中华民国杤岁!”即拉响最后一颗手雷,跳下山崖。

龚剑诚仰起头,刚毅目光凝视天际冷清的月色,仿佛矫捷无畏、英勇跳崖的身影就在眼前。他的眼眶渐渐模糊,不知是因为林湘的复活激动流泪,还是为自己的傻等而委屈,对着黑暗,他轻轻说道:“世界上最傻的男人,就是你龚剑诚了,人家早就是美国人了,你自己收拾收拾,就轻装前进吧!”

龚剑诚手肘拄着窗台,捂住脸,擦去那不值得流出的泪。冷血杀人的CIC女少校,还未肯定就是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伤心何苦。林湘与美军女少校,他已分不清哪个是天使,哪个是魔鬼了。

他像得了失忆症,脑子里都是相恋岁月时的未婚妻,差不多都是一组美好印象:窈窕的身材,穿着军服裙,半高跟鞋,戴着俏皮的美军军帽,迷人的脸庞挂着微笑,自信、聪颖和娇媚。谈起工作的时候,她总是显得果断智慧,举止中还有几分顽皮和幽默,若试图找出林湘在远征军时期杀鬼子的英姿,纵然搜肠刮肚,也仍是空白,她是乖乖的淑女啊,怎么可以杀人呢。可现在……

是复活的初恋,还是敌人

躺在床上,关了灯,抱头痴痴望天,思绪陷入极度矛盾之中。多少年来,在他的梦里,总会出现她在上海时的少女模样,几乎从来没见过她在盟军司令部时期的英姿。多少次醒来,他都想重新睡去,好让跳跃的记忆里的那位美丽少女复活。

今天,她真的活了。那一瞬间,女少校冷酷的形象,完全翻转了心中珍藏的恋人的记忆。他需要将这荒芜的烽火情史重新梳理一遍,找出前后两人相似的理由。龚剑诚小心翼翼,将回忆的高烛轻轻挑起,越过渺无痕迹的时空,悄然回到了南亰沦陷前夕,那与林湘生死别离的一夜。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一日,他已康复,和林湘一起从苏州赶回南亰。患难中,两人建立起深厚的感情,但因首都失陷迫在眉睫,他们没勇气超越一步,仍以朋友相处。第一次,他和林湘回到她家,想见见父母。但家里四壁绝尘,房子已经在空袭中被炸塌,林湘的父母也不知去向。

漆黑的废墟里,两个人相依在一起,在尚存屋顶的厢房度过一夜。两个年轻的心帖在一起,暂时的寂静与黑暗,让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可是,胸膛贴近少女仅仅几分钟,南亰就响起凄厉的警报。市区再次遭受史无前例的大轰炸。日军一百多架飞机降临首都,炸毁了下关码头和中山码头停泊的舰只,林湘家所在的鼓楼商业区被毁。数万百姓死伤。龚剑诚保护林湘躲进拥挤的防空洞,等出来时,残垣断壁中,再见已是破碎的尸体。

南亰成了火海,道路被废墟堵塞,完全变了模样。两人想去寻找林湘的父母,他们都是金陵大学的教授,估计会在校区。可好不容易找到校区,师生宿舍和教学楼都剩下矮墙。轰炸中师生死伤枕籍。在一座倒塌的教学楼里,林湘找到了父母的遗体,死时,丈夫将妻子护在身下,难以分开。林湘悲痛欲绝,龚剑诚帮助埋葬了二老。此时传闻日军已经将南亰包围,林湘不想离开南亰,要和留学生一起,组织国际难民安全区,拯救更多无辜的人。

日军开始进攻南亰城了。炮火连天,城内到处是难民尸体。在安全区,龚剑诚认识了林湘的好同学安娜·斯特琳,一个漂亮的美国姑娘。三人一起工作三天三夜。后来龚剑诚打听军W会的人,得知唐生智根本不想死守南亰,就希望林湘离开,但没能如愿。军W会情报处的一辆汽车来到大学,情报处长寻找龚剑诚已好几天了,连戴笠都亲自下令,要龚剑诚到情报部门侦听日军进攻南亰的作战通讯。无奈,龚剑诚和林湘在大学校门口拥抱而别。

指挥系统一片瘫痪,电力设施被毁,参谋部电讯室瘫痪。城破之前,龚剑诚只能随军统局的上司到九十三军参加保卫战。但日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多路师团水陆并进,海军舰隊逼近南亰水域。除城内紫金山、中华门、挹江门、雨花台激战之外,十几万国军在城外与日军决战,付出沉重牺牲。他的战友都英勇殉国,龚剑诚背着电台,跟九十三军一个团转战外线。南亰合围之前,龚剑诚随部队经龙潭镇、孔山、湖山间崎岖山路穿插亰杭国道日军封锁线,突围出去,在日军第六师团包围的一处山区蛰伏。

龚剑诚用电台捕捉日军调防密电,破译情报,找到日军防卫薄弱环节,给全团指明方向。就这样,他们突围到安全地带。

民国二十七年夏天,他从武汉回到南亰,执行潜伏任务。多方打听林湘的下落,但没结果。金陵大学安全区一位德国教师告诉他,安全区留下来的女学生大都被日军奸淫杀害了,不可能有活下来的漂亮姑娘。他仍不死心,一直在找,但一年过去,没有一点线索。

二十八年春,龚剑诚和沈智豪奉戴笠之命来上海潜伏。他们搜集情报,打击汉奸,暗杀政要,成为活跃的地下武装。而李克风此时也领导上海地下党,同日伪做殊死的斗争。入冬的一天,龚剑诚意外见到弟弟秋风,弟弟还领来了恋人陈芝。此时陈芝是军统上海潜伏情报第三组译电员。弟弟告诉他,他和陈芝都已秘密加入了共产党,李克风就在上海,希望能见哥哥一面。

龚剑诚思量数日,犹豫不决。后来答应见面,但入中共之事不想考虑。就这样,他离开隐蔽寓所——位于法租界西爱咸斯路与亚尔培路里弄的一幢二层黄楼,穿过临街店铺,朝北走,到达霞飞路电车站的“卓美的”咖啡馆。在二楼雅座包厢,见到了两年未见的李长官。李克风穿一套日式西装,头发油光可鉴,举止投足都有商号老板的派头。一双大手紧握,李克风对龚剑诚坚持敌后抗战十分赞赏。感慨旧事,但对邀请龚剑诚加入中共一事闭口不谈。

两人难免提到林湘,龚剑诚一脸伤感,叙说南亰遇难的经过。李克风没显出一丝悲痛,反而抬头,用冷峻的目光注视龚剑诚,显得别有用意。“你真爱她吗?”

龚剑诚很诧异,凄然一笑,悲情地说:“我最大遗憾,就是没和她一起留在南亰。”

“你的话,如果她听到,一定感动。”李克风说出此言,语气异常平静,龚剑诚愣了三秒钟,瞪着李克风,感觉耳鸣。他茫然一阵,问道:“长官,这话从何说起?”

李克风微微一笑,说出了龚剑诚今生最难忘的那句话。“她没死。”

龚剑诚记不起当时是怎么站起来的,可他记得绕过桌子,像孩子渴望得到礼物那样,眼巴巴盯着李克风。“长官,她活着?”

“嗯,”李克风仍是不动声色,“不仅活着,还到了上海。”

“真的?”兴奋脸孔因激动变得通亮,龚剑诚像发烧病人,声音沙哑。“您不会安慰我吧,金陵大学留下的女生可都遇难了,她——”李克风眉峰舒展,火候差不多了,就用炯炯的目光看着龚剑诚。“其实,城破时,她不在南亰。”

李克风抬起头,用劫后余生的感叹道出真实故事。“那是十二月六日,我从武汉赶回南亰,奉陈汉卿同志之命,到军W会政治部转移文件和印刷设备,可轰炸之后,政治部的那座小楼已被埋在瓦砾。我带来的战士也遇难了。十一日夜里,我去卫戍区司令部大楼,被邀请加入参谋部侦听工作。可第二天就发现,那里除了一些下级军官和译电员,没看到一个参谋指挥官。入夜,我收到蒋委员长给卫戍区司令部发来的弃守南亰的电文,我给了司令部负责人,可没有一个长官在。十二日上午,城防还没攻破,我军还在光华门、中华门、雨花台、老虎洞、中山门、挹江门等城门和紫金山等地抵抗之时,唐生智将军的代表就告诉参谋部的留守人员说,将军带家眷过江了,希望大家各自为战。长官部抛弃了这座城池,抵抗各师部都还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

“我离开司令部,去金陵大学召集铁血青年团骨干,让大家组织学生和教师撤离。在安全区,我见到了救助难民的林湘。还是美国学生安娜劝说,她才跟我离开了。”

“安娜?我见过她!”龚剑诚迫不及待插嘴。

“是的,一个漂亮的美国姑娘。她对林湘说,你那么漂亮,留下就是死,日本禽兽不会认为你是国际安全区组织人,就对你怜悯。就这样,十二月十二日下午,林湘组织铁血青年团大学生赶往下关。幸好,那艘军W会运送电台的船押运指挥官,是宝山前线十八师的团长陈月村的上司,认识我和林湘她们,这才让大家挤上船,过了长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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