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日,第八军情报处主任切尼中校要他过去帮忙,准备为日本提供的运输舰船登记。他把大部分工作交给韩国人朴永宪,就去了釜山司令部。
吉普车底板上垫上沙包,为了防地雷或手榴弹在地面爆炸。吉普车座位很低,垫沙包就几乎坐在沙包上,必须曲腿,在连天的炮火中,龚剑诚像个野鬼一样流窜在伤兵、战俘和死尸中间,经过一个小时颠簸,终于来到司令部。
人民军就在那一天发动最后的攻势,美军全线死守。洛东江两岸到处是争夺战,打得十分火爆惨烈,两军有时为了抢占一个滩头和小山头,都要血肉横飞,死伤数百。
在司令部,他看到了许多机密文件,发现麦克阿瑟正在准备一项代号为“烙铁”的军事行动。其实,龚剑诚本人也能分析出,朝鲜人民军已到尽头。虽然后盾是苏联,但战线越来越长,又没见苏联空军提供保护,脆弱的运输和战线很容易被美军空降兵和海军陆战队撕破,这不是什么秘密,他是多年军事情报人员,看破这层危机很容易。
九月四日,午夜。龚剑诚向总部发出情报,语气沉重:
昆仑,
美军情报部门正秘密实施“铬铁”计划,具体方案不明。该行动是设想九月在朝鲜海岸实施两栖登陆,根据情报,估计有三处预计登陆点:
1、西海岸仁川,计划代号烙铁100-B;
2、西海岸群山,计划代号烙铁100—C;
3、东海岸江陵东海面或汪文津,计划代号烙铁100—D。美国防部暂同意BC两方案,但麦氏并未公布具体地点。可能由远东司令部根据海潮最后而定。
第九章
九月五日,身在北亰的军委情报部长李克风,神情凝重地阅读“寒风”密电。麦克阿瑟谋划两栖登陆,他不感意外。但人民军不能在九月初拿下釜山,美军从东西海岸即仁川或者东海岸元山两侧登陆,掐断补给线,陷入南方的朝鲜主力就有全军灭亡的危险,这是中央最忧虑的。他刚刚得到首长陈汉卿的指示,要求“寒风”加紧搜集美军登陆情报。李克风亲自给“寒风”回电。
寒风,请你尽快摸清美军最可能登陆点,查明意图和将用于两栖登陆部队之规模。
就在收到“昆仑”电报的当晚的九月五日夜,无畏的人民军前线部队集中兵力孤注一掷,进行“九月攻势”,对洛东江防御圈做最后冲刺。龚剑成无路可走,身陷战火,他的远东情报局第二科统计调查组驻地遭到炮击。根据第八军的命令,他的小组必须撤到釜山去。
今年的天气格外酷热,日本和韩国都是暑天,韩国前线的不少美军士兵中暑,釜山气温正午时高达34度。龚剑诚穿着制服,衬衣从臂以下及背下部都让汗水浸透。他打算给车加满油,然后收拾通讯器材。突然,炮火连天的尘埃里,驰来一辆军用吉普车。车停后下来三人,跑在前面的是大个子廖凯,后面两人穿美军制服,一男一女,在夜色中走的很快。
“剑诚!还没撤退?”廖凯摇手,惊喜地喊。
“廖凯?”龚剑诚高兴地挥手,跑过去拍拍他,“你小子,哪儿去了?”廖凯抹了把脸上的泥土,不住地笑,但没说。显然他执行的任务很机密。“剑诚兄,我和克拉克上尉、咸明朱局长去了一趟海岛。”龚剑诚一皱眉。想探一下口风,便装作不懂地一笑。“别跟哥说你去捞鱼了。”
“那就好啦,唉,差点被人民军给抓了,苦着呢。”
“哦,你这是要……”龚剑诚从廖凯的回答证实了判断,他确实去了海岸附近,估计是与“烙铁计划”有关,遂改话题。
“我马上还要走。剑诚兄,你往哪儿撤啊?”廖凯调侃地问。
“能去哪儿……”龚剑诚茫然地回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威洛比将军回东京了,战俘转到巨济岛和济州岛,我留在这儿就是等死,奉命去釜山。”
“苦了老兄了!”廖凯嘴角浮现出一点诡笑,很荣幸地向后一指,“我和林芳少校今晚回东京,辎重没法带,就想跟哥哥招呼一声。”
“林芳?”龚剑诚心里一惊,站着没动。两个军人走过来,龚剑诚浑身一颤,真是林湘!心立刻跳的厉害,没想到,在洛东江前线再遇旧恋。林湘身穿美军战时制服,苗条身材配着波浪长发,秋水般的笑容收敛有光,和东京枪击时的神态泾渭分明。秀发笼罩下的瓜子脸经过酷日暴晒,略显白里透红,增添不少英气。岁月似乎就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唯有清澈的双眸透出寒气,填充了高高在上和吃了洋面包的美女专有的冷漠。
一团熟悉的身影,面朝龚剑诚而来,但双方都尽量放慢脚步。女少校走到身边的时候,相互凝望的刹那,龚剑诚能见她低着眼略显局促、但却冰冷的脸上并无相逢伊人特有的矜持。让他内心难过的是,也并未见到那依然面如桃花的颜色里流动着的无言的悲怆,相反,却溢满了陌生。
“你好,我叫林芳,远东司令部CIC反谍特勤处少校。”林湘主动而热情地伸出手,语气咄咄逼人。龚剑诚后悔极了,不详的预感,正伴随梦中天使的到来将他的渴望击的粉碎,他被这天使的绝情翅膀扫的无地自容,陌生,无视,比任何语言都锋利,足以刺中一个长期思念着曾亲吻、拥抱的女人的痴情汉的心。
他把满是汗水的脏手在身前衣服上揩揩,局促地握住林湘。刹那,温度通过手指表层传导到久违的肌肤内部,倏尔让大脑产生愉悦,龚剑诚稍微有了点信心。
“龚剑诚,第八军前线情报顾问,情报部队统计调查科科长。”龚剑诚手心出汗,话不免啰嗦。手握在一起,也觉得林湘的手也在抖。不过松开之后,他才吃惊地发现,颤抖的错觉源自于自己的痉挛。
陌生,深入骨髓的陌生,林湘留给他的只是一个注视和礼节性的微笑,那仅仅是交际符号,毫无深刻意义,坦率地说,那还有点轻视和傲慢,和大多数美国人对待中国人一样。龚剑诚很尴尬,将目光移开。
“台湾气候怎么样?”林少校的脸上浮上一层浅笑,觉得对方过于紧张,就轻松地问。
“并不令人怀念,”龚剑诚想用幽默化解尴尬,“吃甘蔗倒是个好地方。”
“没有凤梨吗?”林湘表情了无笑意,露出凝视对方的挖苦。龚剑诚傻笑,林芳的脸也绽开点笑容,但比昙花一现还难以察觉。
“不过,我不喜欢甜食。”林芳平静悠然地转身,指穿制服的南朝鲜军官,用英文快速说道:“认识一下,这位是大韩民国孙元一总参谋长的情报主任——金志勋上校!”
“您好,金少校!”龚剑诚伸出大手。金志勋这个人,他听说过,南朝鲜军情报系统小有名气,算是孙总长智囊之一,故而怀有一定的尊敬,可对方却并未伸出手。“龚上校,您的大名早在三年前,就在中国听说了!”
金志勋那张朝鲜男子典型的饼子脸转向笑盈盈的林芳,由于故作傲慢,脸孔几乎拉伸成平行四边形,让龚剑诚笑容可掬的脸十分难看,没有想到,这棒子也如此骄狂。
“哦?想必我们有一面之缘?”龚剑诚缩回手,冷眉以对,他不会就这么算了。
金少校却用地道的汉语讲述轻视的理由。“那时候我作为美军战区观察员翻译官亲临徐州,当时您还是剿总长官部作战厅情报室三科的科长,刚刚从满洲沈阳来到徐蚌会战的中枢系统。七兵团的黄百韬和十二兵团的黄维将军折戟沉沙,军统被共军谍报耍的团团转,我不知您那时候在忙叨些什么,倘若在大韩民国,这样毫无准头的情报官,怕是早就自裁了啊。”
此人说话极其阴损,话锋尖刻自负,模仿美军的口气却不得法,反而非常刻薄露骨,这是很多南朝鲜人专有的邯郸学步的气质。若埋汰一个中国倒霉的特工倒也不过分,可对于援助南朝鲜统一战争的盟友,此番毫无意义的挖苦就实在过分了。
龚剑诚本是斗嘴高手,只是被林湘冷落,心头正恼,见此人如此嚣张,也抑制不住火气。“是啊,我今天被威洛比将军请到南朝鲜,帮你们李大统领坐守江南,可我临出发前,买的机票是汉江金浦机场,落地时却差了五百里,差一点就开到海里。”
龚剑诚冷冷一笑,“我见到不少可怜的妇女在釜山蹈海殉国,她们并不是活不下去,而是对大韩民国的男人彻底绝望。”龚剑诚的挖苦颇有技巧,没指名道姓,却“慰问”了金志勋的整个民族。金志勋脸一红,赶紧补救:“龚少校,刚才我在开玩笑,请莫当真。”
“我也是有感而发!”龚剑诚挤了挤眼睛。金少校这回主动伸出手,龚剑诚勉强和他握。目光越过金志勋,停留在他身后林湘的脸上。他真想得到一点回应,哪怕林湘表现出一丝关切也好。可惜,热望触到墙壁,林湘似乎连起码的关注都没有,龚剑诚和金志勋斗嘴的时候,她在旁顾。龚剑诚失意地摸下胡子,尴尬地说:“你们忙吧,我要收拾撤退了。”
“请便。”林少校向龚剑诚点点头。
龚剑诚失落地朝小楼走去。廖凯闪电般追上。他手里还多个长方形的很大的铝皮箱。“剑诚兄,有事拜托!”
“干啥呀?”龚剑诚看他走路姿势,觉得箱子分量不轻。
“哥,帮我保管一天。”
“那你是……?”
“我和林少校去东京,金志勋陪我们去。”廖凯有了好差事,在兄长面前很得意。
“又走啊!”龚剑诚羡慕地看看箱子。
“就一天!哥,撤退别忘帮我带上,这可是老弟这趟远门的全部行头,林少校说撤退的多,能让登机就不错了,这箱子很重要,万一在飞机上出了事故,是自找麻烦,可我放美军那儿不放心,您就费费心帮我保管一天吧。”
“好吧。”
“哥,这可比我的命值钱!”廖凯看龚剑诚拎箱子姿态,纠正他的随意。就如小弟哄骗兄长,跟屁虫似地在后面督促:“哥,非常重要,知道不?”
“傻小子,懵我是不是?”龚剑诚笑着摸了他脑壳一把,“是高级鱼竿吧!”
“老兄,要有那好事,能不邀你去?”
“那啥啊,我跟你说,”龚剑诚压低嗓子,严肃起来,“可不兴给哥惹事啊,咱到南朝鲜是寄人篱下,混口饭吃,再好的东西,就是金条,咱都不能拿。”
“想哪儿去了,哥,”廖凯以为龚剑诚怀疑他捞外快,警觉地朝身后望望,见金志勋和林少校说话,就压低嗓子,透露秘密说,“千万不能让金日成的大炮毁了!”
“到底什么东西?”龚剑诚故意好奇。
“都是资料,我回来马上要交给海军情报局局长咸明朱少校,他去东京了,命令我把这些东西留在釜山,害怕飞机出事。”
“哦,那我就不问了。”龚剑诚知趣,安抚道,“放心去吧,哥丢了,箱子不丢!”
“这才是我大哥!”廖凯嘻皮笑脸,“不白让您辛苦,我从日本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最好吧,是辣酱,豆瓣酱也行,美国佬那罐头太甜,我都反胃。”龚剑诚苦笑。
“得,就辣酱!还有豆瓣酱!”廖凯兴高采烈仰起脖子,龚剑诚拍拍他肩膀,“注意安全。”
龚剑诚望着廖凯背影,不由皱下眉,这小子一到朝鲜战场就如鱼得水,和李驰相反,廖凯喜欢战争,这一点他并未想到。
林湘意外折回,对龚剑诚微笑点了下头。“再会,龚少校!”
“哦……再见,林芳少校!”龚剑诚别扭地改口。林湘没在意他粘滞在喉的含混话音,放下初见时的高傲,转身平静离去。龚剑诚痴迷地看着风韵窈窕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真是“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龚剑诚静静地站在自己办公的小楼楼下,心头忽然涌起一个疑问:廖凯介绍林湘时,使用了“林芳少校”,难道他真没见过林湘?龚剑诚茫然四顾,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远处不时传来震天的炮声,天街的夜色抽筋般打颤,仿佛前方就是记忆中的上海宝山。
他微微闭着双目,故意让大脑产生错觉,回到民国二十六年秋的上海,他正在和一脸学生气的林湘收听日军的电文。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时不时看他,顽皮的嘴角浮上一层妩媚而自信的笑容。一声刺耳的爆炸声,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一枚炮弹就在他前方一百米的地方爆炸,周围的几所民居被炮火点燃。龚剑诚抱着箱子,一动不动地看着熊熊大火,仿佛周遭已是民国三十二年的仰光Strand大街,铅华的夜幕,火光冲天,空气中弥漫烧焦血肉的气味,滚滚红尘中,远征军的曳光弹照耀当空,耳轮飘过绝地啸天的航弹爆炸声。他将身背电台的林湘压在身下,两人被炸弹掀起的泥土掩埋……可他们从土壤里钻出来的时候,却是一阵大笑,满脸是泥巴和泪水的林湘紧紧抱着他,他拥抱她,剧烈地亲吻……
他紧紧地抱着,许久才感觉不过是冰冷的铝皮箱子,龚剑诚失望地揉了揉眼睛,慢吞吞走上小楼。绝恋的往事,忠诚不渝的情怀,都是天方夜谭了吗?龚剑诚唉声叹气,默默地走回房间。
他放下箱子,仔细打量。这是日本“立花金属”制作株式会社产品。铝皮箱的做工相当细致,与普通密码箱不同,箱子有三道密码锁。对于一位老军统来说,打开并不难。但他很谨慎,首先用放大镜观察了一段时间。为防止美军情报人员日后用探测器查指纹,他喷洒了酸剂,将白手套留下的微量漂白剂除掉。小心翼翼打开密码箱。眼前是一大堆从未见过的仪器。但所有的仪器都没有说明书,也没有商标铭牌,但龚剑诚见过其中的一些,应该是水文观测仪。
他谨慎观察一阵,将物件轻轻拿起,按次序摆好,随后一一鉴别。很快,他就弄懂这些物件的功用。有深度测量仪器、水温观测仪、海水密度测量仪、海水盐度观测仪器,海洋动力学观测仪,海流观测仪和验潮仪,在一个密封的橡胶袋里,还见到几本海洋气象观测指南。
这些不足以构成情报要素。必须找到廖凯去的地方是哪儿。他发现一个防水笔记本,内页很厚,但全是符号和数据。龚剑诚对水文探测不算内行,所以枯燥数据没给他多少启示。不过,他慢慢就琢磨出道理来。发现是一些水深数据,而且同一页的观测值差距极大,还出现了正负号的标注。这应该是当地的潮汐落差。
他想起廖凯进军统之前的简历。他曾在东吴大学读地质工程学,若非立志投军,差点就去国外留学。他有位韩国的同学,叫朴永宪,就是龚剑诚在“163情报队”的韩国助理。朴永宪和廖凯关系堪比莫逆,廖凯也从他那儿学会了简单的朝鲜语。
抗战中期,他和朴永宪投笔从戎,参加安徽雄村军委会和美军联合开办的第一期特种技术人员训练班。威洛比点名要廖凯到南朝鲜,看来也是看中了他是地质学学生,懂水文测绘的专业特点,而这种极其危险的工作,台湾特工做起来比较合适。即使被捕,也可往蒋介石身上扯,朝鲜人会认为这是台湾想以朝鲜战争为跳板,反攻大陆而进行的地质测绘,不构成对美军登陆机密的泄露,甚至不一定会引起朝鲜人的重视。但是,这些资料数据他不懂,必须尽快传给总部,让北亰的水文专家对美军登陆地进行分析。
他特意察看笔记本字迹。字写了有段时间,页面有海水润湿墨水的浸染点,显然不是一时伪造。他掏出微型相机,将数据进行拍照,就连仪器上最后保存的显示数字也未放过。拍照之后,他准确地将仪器复原,将密码箱的密码调整到初始状态。当夜,龚剑诚就将照片冲冼出来,在所属雇员还在紧锣密鼓,指挥当地南朝鲜军人帮助搬运仪器撤退到釜山的混乱时刻,他用美军电台给“珠江”发密电,通报了照片上截取的主要水文数据,给总部判断美军登陆作为依据。
九月三日,北亰居仁堂总参作战室,一片紧张繁忙景象。参谋部作战处的人员往来穿梭于走廊各个房间。李克风手拿烟斗,凝视墙上的巨幅地图,身边站着作战部五局局长雷相如。
“形势很危急啊!”李克风沉默很久,半眯眼睛,吐出一口烟雾说。
“是啊,您看,”雷相如上前一步,指朝鲜地图,“人民军虽解放了百分之九十的国土,但迟迟不能突破洛东江防线,美军如拦腰掐断……”雷相如双手做个收缩姿势。李克风微微点头,眉头皱紧。
“专家对水文数据解读的怎样?”李克风转身问办公室主任张智。部下立刻回答:“确实是仁川水文数据,我找了三位清华大学教授,都对此毫无疑问。”
“当局者迷啊!”李克风无奈地摆摆手,张智退下。他和雷相如坐下,李克风吸了一口烟问:“你估计,麦克阿瑟登陆时间该如何选择?”
雷相如浓眉一耸说:“登陆点在仁川,这符合麦克阿瑟一贯风格,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仁川登陆,必在月尾岛。仁川海底是几个世纪以来由黄海带来的黄土,在岛屿之间形成了特有的淤泥地带,落潮时,有的地方从海岸向外伸延最长要3.2公里。因此,仁川附近没有可共登陆的海滩,沿岸筑有高4.5米石质防波堤坝,是登陆兵两栖车辆的天然障碍。在仁川港的入口处,有海拔105米的月尾岛扼守,这是人民军认为固若金汤的地方。您提供的那份数据,我研究过了,仁川港潮差平均6.96米,大潮时高达10米。况且美军正在日本征集登陆艇,有两栖作战企图。但如果让吃水深度达7 米以上的登陆艇上岸,必须是满潮。”李克风佩服地点点头,赞同道:“有道理,请说下去。”
雷相如取出笔记本,抽出夹在里面的一张图,李克风侧身一望,是手绘仁川港简要海图。雷相如摘下钢笔,用笔尖指着数据,“这里有个飞鱼狭水道,长90公里,宽大约1.8到2公里,满潮时水深可达10.8米,疏速达7节,美军登陆舰船在满潮时完全能进入。”
雷相如将钢笔帽用牙齿咬住,双手翻开日记,继续说:“我查阅一下,九月后满潮日依次是九月十五日、十月十一日和十一月二日,而九月十五日为潮汐最大落差。另外,九月十五日满潮是早上六时五十九分和晚上七时十九分,共两次,中间整整间隔十三小时!这是两次比较好的涨潮时间,根据登陆战特点,这么长时间,足以完成外围滩涂巩固,而且人民军在飞鱼狭布置兵力有限。我分析,九月十五日清晨六点五十九分,美军必实施登陆。”
“妙啊,你可真有两下子!”李克风赞叹地拍拍雷相如。但是,雷相如却脸如苦瓜,因为他深知,如推断成为现实,那么朝鲜战局将在一夜间逆转。
“唉,小雷,不管朝鲜方面重视不重视,通报一下吧。”
“好,参谋部首长正打算给柴大使一个电报,我这就草拟一份,您签字后我去发。”
“咱尽力而为吧。”李克风心情沉重地点点头。
九月十三日夜,龚剑诚向“昆仑”和孙立人分别发了意思相同的急电。
“今日从日本外交部获悉,日本派出十八艘舰艇,扫雷部队两千人,参加美军朝鲜登陆行动。麦克阿瑟亲率大小舰只二百六十艘,登陆部队7万已出发。此次登陆部队辖第1陆战师、第7师、特种工兵旅、南朝鲜军第17团和陆战团,今晨分别离开神户、横滨港,在佐世保会合,目的地暂不明。”
当李克风拿到“寒风”密电的时候,眉头紧皱。望着电文,他轻轻摇头,由于朝方对中国总参提醒未予重视,已失去抵御美军登陆最佳良机。李克风心情沉重向首长陈汉卿汇报,得到的命令是:“直接给人民军参谋部发报,无论如何,要救!”
李克风马上发了加急电文,再次通报美军登陆仁川企图,但再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