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廖凯敲门,打断了龚剑诚的思索。廖凯个头和龚剑诚差不多,长的细长,不管营养多优良,他的面孔似乎总是清癯无肉,今天看起来神色兴奋,有了这趟到南朝鲜的美差,他是非常乐意去冒险的,毕竟在驻日代表团内,他不过是一个情报专员的小角色,而且一直被李驰压制,看不到前景。龚剑诚知道他的心思,驻日代表团快打烊了,升格的台湾驻日大使馆肯定没有他的好位置,去南朝鲜淘淘金,也是一种选择。只是对廖凯的表现略微吃惊,看着这位平素多半沉默寡言的兄弟今天喜形于色,内心掠过一丝不安。
两人去见李驰。李驰一脸青黄,一夜未眠。见两人来,他看看挂钟,给威洛比回话的时间快到了。他毫不隐晦内心的想法,检讨说:“我跟毛局请示报告里,没把我名字加进去,我不想去送死。”
李驰自作主张,让廖凯诧异。他憋住没说话,看龚剑诚脸色。龚剑诚自然清楚,李驰极力摆脱是不想掉进战争的沼泽。他的目标是外交部,因有传闻说他在巴结外交部长叶公超,叶已许诺一个北美司的位置给他,很有可能让他顶替目前和蒋介石闹的不可开交的毛邦初,但龚剑诚对这件事根本不看好,毛邦初再怎么折腾,也是蒋介石母系家的亲戚,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驰想祖坟冒青烟,恐怕还要再受五百年的日月精华。
李驰为人很自负,但做事敢作敢当,他将批复电传扔到廖凯面前,叼了根七星烟一言不发。廖凯拿起来,阅后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太好了!”不过他也略感遗憾,“主任,您要不去,美国人会不会不高兴?”
李驰正愁没地方发泄情绪,侧过身,将一只脚搭在椅子上,不满地看着手指甲说:“中国内战都没打明白,还去搅和朝鲜统一,我不想蹚浑水。”
三人谈话气氛正在沉重之时,女译电员进来,递给龚剑诚一封密电。“龚组长,国防部给1020密电!”
“放这儿吧。”龚剑诚看了看狐疑的李驰和廖凯,待译电员出去后,将电文摊在桌子上。“这时候了,还有什么秘密可言,看吧。”
“老龚,这可以吗?”李驰原则性强,建议龚剑诚不要碍面子,但他为人妒忌心较强,是真想看。龚剑诚一笑,摆摆手,“两位都是我兄弟,咱们都要去赴汤蹈火了,还有什么秘密。”说着打开电文。内容却让三人都吃了一惊。
国防部第763号,绝密。
驻美国大使顾维钧向美国务院送交了备忘录。我军拟派出山地作战极富经验的52军三万三千名精锐战力,用于打击朝鲜的进攻。现我代表侯腾、陈麓华、郭永、王楚英等于大邱和美国第8军司令沃克将军达成协议。第一,我军作战地区在大邱洛东江一线,原计划以一个师空运平壤,其余海运南浦、海州、仁川登陆。
第二,52军抵朝后,归“联合国军”司令部指挥,由美国方派出联络军官进驻团以上指挥机关,我方派参谋军官五人参加司令部工作。
第三,52军抵朝后补给由美国方负责,按常规办理。军所需译员自行配备,享受“联合国军”作战人员待遇。为促成我军入朝之达成,责令1020组获取如下情报:
美军高层对我军入朝之决心。
麦帅拟提供给我军之C—46式运输机二十架,十五艘军舰护航的许诺是否得到美军方支持,请搜集美国东京使馆情报,以做出具体研判。
看过之后,龚剑诚的心头笼罩一层阴影。蒋介石千方百计谋求在朝鲜战争中的勇三郎角色,目的就是反攻大陆。
李驰端详半天,有些后悔,如果台湾参战,他将明显失去一次加官进爵的机会。可事到如今,他只能把逃兵当到底了。就狠狠吸一口香烟,玩世不恭地说:“给美军当卒子,还不把咱52军当炮灰?当年的远征军,国军可是吃了不少亏,老龚,你可是新一军的人,你还不知道美国人的德行。”
“主任,您……还是少说两句。”龚剑诚关切提醒。说来两人关系不一般,在南亰时,李驰初到外交系统,可编制上还在军统,费用上的事不好处理,就找龚剑诚帮忙,两人从此私交不错。李驰工于心计,不善张扬,但有风范,比特工系统的其他人,李驰很有原则和良心。是冷静做大事的人。
龚剑诚用目光指指外面,这里确不安全,台湾各个情报系统的人,都糅杂在驻日军事代表团的旗下。李驰用鼻子哼一声,掐灭烟帝,说:“剑诚,我敢保证,只要老头子参与朝鲜战事,北亰一定如法炮制,情报战就会全方位升级,咱不是诸葛亮!”他敲敲桌子说,“一旦给我们的情报有误,五十二军在朝鲜吃了大亏,陷入思密达这没底儿的泡菜坛子里拔不出来,那时候,咱可就白白葬送五十二军这支精锐了,我们还有几支这样的精锐?”
李驰把脚从椅子上放下,看着两位。“剑诚,阿凯,你们是我兄弟,但我不想祝贺两位,有句话,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二位多珍重吧。”
龚剑诚惨淡一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我是逃不过去了。”李驰递给他一支烟,给龚剑诚点上。龚剑诚吐出一口烟雾,笑眯眯地看着天花板说,“啥时候兄弟混出头了,就请老哥上朝鲜土炕,吃泡菜,喝烧酒就和狗肉汤,末了给我嫂夫人捎五斤打糕过来!”
“还有高丽参、汉城美妞和大邱的苹果!”李驰眉头倒竖,从沮丧中自拔出来,露出诙谐的脸容。李驰自知去南朝鲜没他份儿了,再把兔死狐悲的戏唱过头,难免遭人反感。就想起一个笑话说:“知道美国人招募士兵到南朝鲜,是怎么宣传的吗?”
“不知道啊,给不少美金吧?”廖凯伸着脖子畅想。李驰瞅着他一笑。“看看标语怎么写的。”说着,李驰拿出一张美国华文版《星岛日报》,上面有征兵启事。“大邱的苹果香甜可口,汉城的男人战死了,百万美妞哪堪孤苦伶仃!怎么办?美利坚的牛仔们,姑娘们水深火热,她们急需什么?不是大米和泡菜,而是自由世界的勇士英勇献身!”
“哈哈!”三人大笑,李驰将桌子上苹果操起两个,甩给龚剑诚和廖凯,“勇士们,大邱的美妞孤苦伶仃,别光顾着献身,留点神注意冷枪!”
“老李,若汉城男人真死光了,你老弟也不会是战死的烈士。”龚剑诚淫亵一笑。
“那我去哪儿找你?”李驰摸着下巴笑。
“哪儿美妞多,就去哪儿找,龚剑诚可能光身子在泡菜缸里。”
“哈哈!”李驰和廖凯都开怀大笑。
九
朝鲜美国第八集团军的华裔少校。
一九五零年七月十八日。龚剑诚和廖凯来到座间基地(Camp Zama,日语:キャンプ座间/キャンプざま),这是一座位于日本神奈川县美国陆军基地,位于东京西南方40公里处,横跨座间市和相模原市。太平洋战争之前是日本陆军官校所在地,日本投降后,成为驻日美军陆军基地。
在这里进行体检后,龚剑诚和廖凯领取了军服、帽、靴、毛袜,以至内衣裤和生活用具等,并由威洛比将军派来的人事官员颁发美国陆军部身份证,和军官身份号码。美军方对台湾人员参加“朝战”一事不愿曝光,因而龚剑诚两人身份极为保密。
轻装简从,登上一架美军C46运输机,降落到战云密布的南朝鲜釜山机场。飞机刚刚落地,就遭朝鲜人民军螺旋桨飞机偷袭,两人连滚带爬躲避扫射,可回头看时,那架C46飞机已在烈火中四分五裂。时隔一个月再临釜山,龚剑诚颇为感慨,不过,他再也不能说认识这座城市了。街上见不到行人,到处是集结的美军和惊慌失措的南朝鲜人,虽然南浦洞街道依旧俨然如故,可繁华不再,喧嚣不再,伊人文秀琳不在。
龚剑诚穿着战地文职人员的制服,拿着证件,可他们的使命却和前线的军人无异,因为南朝鲜已经找不到前线和后方了。此时,朝鲜人民军势如破竹,以中国人民解放军归国建制单位为主体的劲旅长驱直入,美军第八军仅剩下大邱和釜山重镇,美军想打回汉城的梦想破灭了。
台湾特工参加朝战,龚剑诚觉得滑稽而无耻。他不断地翻看DAC证件背后的所谓誓言,陷入茫然的境地。上面用英文写道:
我是文职人员,军队中的一份子,
我忠诚于……提供持久连续的贡献,无论战争与和平
支持并为美国奋斗,服务于……美国军队奋斗的荣誉
我为军人的价值、忠诚、使命、荣誉、集体感和勇气而活着……
可龚剑诚和廖凯是什么呢?二等公民?还是持绿卡的插班生?他塞起证件,什么都比不上手里的枪。什么文职军人,不过是美国人的借口,其实他们来到地狱,就不要指望全身而退了。
龚剑诚和廖凯去第八集团军情报部报到,龚剑诚被分配到DAC(Department of the Army Civilion简作DAC)即美国陆军文职部南朝鲜战地服务处,配合第八军“521情报队”,担任翻译及战俘审讯主管。“521”是第八集团军专门负责审讯战俘的情报单位,不监管战俘,战俘由前线宪兵单位管理。龚剑诚的职等按照美国政府文职雇佣军人体制评为GS4,即美国陆军少校。廖凯为上尉,被调离去洛东江前线。
龚剑诚首先来到第八军总部大邱,这里是韩国南部重镇,与半岛南端的滨海城釜山相距只有3小时车程;目前汉城已被朝鲜劳动党军队攻陷占据,大韩民国政府已南撤到大邱落脚,匍匐于美军麾下。
龚剑诚的办公地被安排在大邱市郊的一处美军军营里,部下暂时由几个南朝鲜特工充任。战争硝烟战火弥漫,南朝鲜军一触即溃、狼奔豕突,总算在洛东江南畔守住脚跟,而美军参战部队也一败涂地,士气低落。到处是密集的帐篷和铁皮屋,战败气氛非常浓,所见军人,和东京街头见到的吃喝嫖赌美军官兵完全不一样了,这里无论阶级高低,军人穿的都是清一色的战地工作服,俗称Fatigue,也清一色是半筒战地牛皮靴,裤管都扎在皮靴里,省却了绑腿。这种全副武装的打扮,看起来很有效率,而军官与士兵没有界限的着装,也更具实战和保护。军官大都头戴钢盔,腰挂柯尔特手枪,肩头挂着两枚手雷。每个人都似乎被朝鲜人民军的T34坦克吓破了胆,但毕竟是经历过二战的能征善战的军队,美军的指挥效率仍然很高。
朝鲜人民军全线渡过锦江,将美国吹嘘的“决不后退”的战线打破。在人民军猛烈进攻下,南朝鲜军和美军从大田向东南大邱逃窜,总部更是转移到釜山。驻朝美军司令迪安少将被俘。消息传开,美国举国震惊,麦克阿瑟紧急任命美国驻日第八集团军军长沃克中将代替职务,组建新的第八集团军。
龚剑诚第一次见到沃克将军,是在大邱第八军会议上。
惶惶不可终日的美军拥挤到大邱至釜山狭小区域,身材敦实矮小的沃克中将气得发疯,张了几次嘴巴,却只喊出一句:“我希望,当你们回到这里,是在棺材里面!”
会后,南朝鲜孙元一少将把龚剑诚和廖凯留下来。孙总长客气地对龚剑诚说明,他要借用廖凯参加海军情报局长咸明朱和美军上尉克拉克的一个联合小组,有重要任务。龚剑诚不明其意,但还是欣然同意。本以为廖凯会反感这种冒险,可出乎龚剑诚意料,他很乐意去。
龚剑诚参加总部审讯战俘,来到釜山战俘营。但他最焦急的,就是急不可耐去找文秀琳。可到了华人饭店街区才知道,这里不可能有活人存在。那座熟悉的小楼还在,只是早已被冼劫一空,说毁于战火牵强,更可能是南朝鲜暴徒们趁火打劫把里面的东西搬走了。
依依不舍地在废墟上来回寻找,希望能找到文秀琳逃走时的半点痕迹,可什么都没有,除了腌渍泡菜的坛子还在,他们在一起时的所有物品都成了记忆中的东西。
朝鲜战争会持续多久呢?龚剑诚依稀觉察到自己对文秀琳的依恋和惦念,更有内疚和痛苦。那种痛苦的痕迹变得那么深,以至于,他这么踊跃来到南朝鲜,有一部分就因为想挽救秀琳的生命。但是,她消失了,浩荡的战争尘埃在天空徘徊,一个弱女子颠沛流离,会有什么好结果呢?
在朦胧的感情的光轮内,战火中的龚剑诚恍如隔世,觉得自己又回到了1938年的上海,当初对林湘的记忆,如今真切地由模糊的文秀琳替代。
他真的后悔,没能带走文秀琳,假如真的可挽救,他宁愿给美军海关人员下跪,也要带走那个孤苦伶仃的女人,作为自己的妻子。可是,他不能往下想,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几天后,他奉命回到了大邱。
此时廖凯要跟美军克拉克上尉走了,两个人见了面,就屏蔽了龚剑诚,说明有非常机密的事情去做。回来后,廖凯就不那么愿意和龚剑诚说话了,对大哥只是一笑,让龚剑诚很伤感,昔日的兄弟,如今又要各奔前程。不过他关心他们的去向,只是廖凯只字不提。后来,南朝鲜海军情报局长咸明朱带金舜基、张正泽和林炳来少尉这几个他认识的特务进入集训室,就猜出这是一支谍报队,是去西海岸执行特殊任务,尽管龚剑诚很想知道他们在捣什么鬼,可是如今的廖凯有克拉克上尉撑腰,已经不那么尊重龚剑诚了,他对龚剑诚的追问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对不起,我不能讲,这是美军的机密。”
“我是为你好,我带你来南朝鲜,总要知道你去干什么吧?出了事,我怎么向国防部交代!”龚剑诚表明并非自己想知道什么秘密,是为了兄弟的安全考虑。但廖凯却回答:“还是好好照顾你自己吧!从此不要再和我提什么台湾国防部!我现在是美军!”
龚剑诚望着廖凯得意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阵酸楚,看来廖凯的翅膀硬了……八月十七日夜,廖凯最后一次和龚剑诚告别,直说他将乘坐渔船“白鸥号”离开釜山,目的地他也不知,态度略微缓和,算是对大哥怠慢的一点歉意。
漫长的“洛东江岁月”开始了,战火从炎热七月持续整个夏天,但明显已成强弩之末的人民军正倾全国之力做最后一战。龚剑诚完成战俘营的任务,被分到远东司令部情报处521情报连,受聘军衔为少校。负责对朝鲜战俘和特工审讯的记录、分析、鉴定和策反,廖凯回来后一直很忙,再次被秘密派走,据说是往大同江口的敌后,具体做什么,龚剑诚毫不知情。
置身于朝鲜民族的统一战争铁流中,龚剑诚每躲开一发炮弹,就觉得是一次庆幸,因为到目前为止,北亰总部还没有就他在南朝鲜的使命下达一个指令。
朝鲜人民军乘初战锐势,七月末出到盈德-安东-咸昌-尚州-金泉-晋州,完成了对洛东江南朝鲜军最后一道防线的包围。
七月二十日,金日成亲临“前线司令部”所在地水安堡,要求至八月十五日为止占领釜山,以便在汉城举行纪念解放五周年和庆祝战争胜利的活动。根据这一精神,人民军决定以中部战线的亰釜轴线为主攻方向,发起进攻,不给洛东江防线之敌防御时间,要一鼓作气,将南朝鲜军主力赶到洛东江东南狭小地域,并最终赶下釜山大海,予以歼灭。于是,进攻部队从八月五日开始强渡洛东江,漫长而残酷的洛东江岁月开始了。
“就地死守”,这是美国第八集团军司令给全线下的死令,洛东江很像一个C型的包围圈,将釜山和蔚山等南方著名城市与朝鲜内陆分割开,这是美韩联军最后的防线,如果被突破,那么十几万南朝鲜军和几万美军不用抵抗,光是恐惧哆嗦就足以下海喂鱼了。
七月二十七日,麦克阿瑟飞抵第八军司令部大邱,表示再不容许后退。第八军司令官沃克中将到美国二十五师的尚州,向忙于后退的全师各级参谋人员发表了悲壮誓言:
“我们现在是为争取时间而斗争。不容许以战场准备或任何名义再向后退。后方再也没有可退的防线了。要不断反击,使敌人陷入混乱,失掉均衡……不能有敦刻尔克的再版,也不能有巴丹再版。向釜山撤退,将意味着历史上最大的杀戮,我们必须战斗到底。”
南朝鲜军从八月初至九月上旬开始,在美军强大的炮兵和空军掩护下,击退朝鲜人民军连续不断的集中攻势,终于守住了洛东江。而人民军依旧攻势如潮,切断亰釜线,从洛东江西岸发起大规模渡江作战。朝鲜人民军第一军团从南边起依次投入第六、四、十、三等四个师团,突破洛东江沿岸美军防线,前出到灵山地区。第三、第十师团从玄风方向攻击大邱西南侧翼,分割孤立大邱。第六师团也前出到马山西部。但第四师团前出灵山,即遭美国暂编陆战第一旅的反击,退回洛东江西岸。第六师团进攻马山,也遭美国第二十五师为骨干的“鹦鹉特遣部队”反击,退至晋州。
人民军第二军团从西边起投入第十五、十三、一、八、十二、五等六个师团,企图突破朝鲜军防线占领大邱。八月二十日,推进到倭馆-多富洞-义兴-普贤山-杞溪-浦项一线,但伤亡过多,完全丧失了进攻能力。金日成下令孤注一掷,不断对浦项地区发动进攻,延日机场就要得手的时候,美军坦克和步兵营组编的部雷德利特遣部队到达,堵住了口子。
洛东江畔,两岸尸体枕籍,美军的坦克和重武器发挥了作用。人民军第一军团于八月三十一日晚,第二军团于九月二日晚,分别发起最后总攻。洛东江防线处处被深深突破,几乎坚持不住了。北部永川已被占领,庆州也在人民军炮火之下,大邱几乎被三面分割处于孤立状态。九月五日,韩国国防部和陆军本部以及美国第八军司令部全部迁至釜山。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把这段共同度过的不可思议的日子称作“洛东江岁月”。吊诡的是,南朝鲜军始终认为朝鲜军队在数量上占优势,尽管他们已经占据兵力和武器优势,也吓得不敢出击,因而处处被动挨打。
朝鲜方面非常清楚,无论在人数还是在武器与火力方面,都处于劣势。勇敢的朝鲜人民军,凭着一股子蛮劲和革命精神,一次又一次地摧毁了重兵防守的美军和韩国军(后来还有英军)阵地,前赴后继进行渗透,不时取得一些胜利,尤其是在北部,与装备不精良,吓破胆的韩国军队作战时,更是连连告捷。
八月三十日,龚剑诚发给北亰总部李克风一份麦克阿瑟对台湾动作的报告。报告简短。
昆仑,
麦克阿瑟飞赴台湾密会蒋介石,虽此行不代表政府,但麦氏铁心拉蒋下水。会谈纪要如下:1、东京将派联络组到台湾,协调军火及防御。
2、东京盟军总部将派遣美国方人员到台湾,设立军事通讯站,加强对大陆无线电监听。
美国第七舰隊协助台湾海防;空军史特拉将军与台空军拟订一个防御计划。拟定八月初,美国第13航空队首批F—80型战机进驻台北和高雄。
九月三日,朝鲜人民军第1军开始总攻击。第1军以第6师、第7师、第105装甲师一部、第104治安旅为第一攻击集团,以2、4、9、10师和第16装甲旅为第二攻击集团。第一攻击集团进攻马山正面,第二攻击集团经由昌宁、灵山进攻大邱南部。进攻开始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夜深后,满山火把,犹如天上游动的“火流”,洛东江边朝鲜第1军战士,利用少数舟艇前赴后继,大多战士跳入江中泅渡,军号嘹亮,喊声震天,对岸美军和南朝鲜军大炮嘶吼,洛东江两岸顿时成了血色地狱。
龚剑诚和韩国助手朴永宪带着十几个翻译官和特工,加入到第八集团军代号“163情报站”的审讯工作。战况激烈,每天都涌进大批战俘,很难一天处理,美军要求审讯战俘提交的报告非常完整,程序也很繁琐,因此审讯人民军战俘非常累,不管是那些配合的,视死如归的,还是咒骂劳动党、准备“反正”的朝鲜人,都对美军有着极端的反感,所以他基本搞不清,谁说的是真话,哪个战俘说的是假话。
对美国的愤怒,有一定的政治因素。朝鲜在二战前被日本统治八十年,日本反美,朝鲜人听多了日本反美国宣传,故而对美国人从骨子里就反抗。二战结束,苏联从中国东北顺道进兵朝鲜,在朝鲜人印象中,把他们从日本统治下解救出来的是苏联。最难过的,是审讯中,有的战士自述曾在中国抗日,这都是八路军和抗联的兄弟啊,龚剑诚看着他们屈辱地讲述着,心情格外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