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的杨辉娘,身体像散了架一样难受。毕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回到自己屋里,感到有点眩晕,急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从里面拿出一片降压药,塞进嘴里,喝了一口水。她有一个高血压的毛病,只要感到眩晕便吃片降压药。就是这样,杨辉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心想:终于完成一桩心事!如果有一天见了老头子,也好理直气壮地对他说,我的任务完成了。
这样想着心里美滋滋的,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这一夜她睡得十分香甜,夜里发生的一切,她一点也没听到。早晨起来,她心情愉快地来到堂屋,生火做饭。早早地做熟了饭,等着两房媳妇,和两个儿子起来吃饭。太阳老高了,也不见有动静,心道:人家杨辉两口子刚结婚,多睡会儿情有可原,你老二两口子凑啥热闹?
于是向老二的房间走去,来到房门口,门虚掩着,推门一瞧,屋里空空如也。心道:他们两口子这是干嘛去了?抬头见院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自语道:“这是两口子给人家送昨天借的婚宴用具(当地有个风俗习惯,谁家过红白事,有专门租赁碗筷、桌子、凳子什么的)去了。”
她又来到老大杨辉的新房,关着门,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笑着自语道:“新婚之夜睡也得有个度啊,总不能到晌午才起床吧!”用手敲两下,依旧是没有动静,笑着招呼道:“辉儿,起来吃饭喽!”
好半天屋子没人答应,便将门轻轻一推,房门开了,再一看,屋里没人,自己问自己道:“咦,这两口子又干啥去了?该不会和老二两口子一块忙活去了?”转而一想,不可能,谁没经历过,新婚燕尔再勤快也不会去干活。咋回事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于是进了屋,只见桌子上有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脑子翁的一声,一阵眩晕,一头栽倒在地上——
九点多钟,二煌两口子回来了,推门见家里静悄悄的,心中纳闷:“家里如此清净,人呢?”二煌媳妇自语道。
于是她来到母亲屋里,没人!退了出来,堂屋里一锅饭熟了,掀开锅,还冒着热气,可是没有人吃过饭。便又去了杨辉他们新房,房门半开着,进到屋里,只见婆母躺在地上,气息奄奄。于是慌了手脚,忙高声喊道:“二煌,二煌快来,出事了!你娘——”
二煌闻讯过来见娘躺在地上,知道可能是高血压病犯了,急忙吩咐媳妇道:“快,快去叫村医!”二煌媳妇慌忙出去了。
二煌急忙俯下身去将娘抱在了床上,抱着娘呼喊道:“娘,娘!你怎么啦?”
好半天,她娘缓过一口气来,有气无力地道:“娘——没——没你哥——这——这个儿——儿——子。”说完,撒手人寰咽了气。
二煌摇晃着母亲,大放悲声:
“娘啊,我的娘——你这是怎么啦!你醒醒啊,我的娘啊——
二煌媳妇请来村医,村医查看了一番,摇了摇头走了。
四邻八家听到哭声,不知道这个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过来了。
见老太太死了,看见桌子上的纸条,便知道事情的端倪,有的惋惜:“好端端一场婚礼怎么会是这样啊?”
知道底细的人心中骂道:“这个杨辉真他妈地是个犟种,活活地将老太太气死!”
不管怎样,大家七手八脚将堂屋收拾出来,两条板凳,一夌秫秸箔,把老太太从新房屋里抬出来,放在箔上。
昨天的喜庆气氛一扫而光。这个家庭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人们将红纸揭了,又换成白纸,喜事变成了丧事!
杨林涛见事已至此,按着习俗操办起丧事来,按着程序吩咐着前来的每一个人,各尽其职,他首先想到的是,马上叫杨辉回来!扫视了一下院子里的人,大家忙里忙外,没一个闲人,只有李欢喜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热闹。杨林涛摆了摆手让她过来,吩咐道:“你赶紧到大队部让大队长给杨辉打电话,让他立即赶回来。这个孽种!”大辈儿骂道。李欢喜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回头再说杨辉看了柳莹的信,内心十分地震撼,他只知道柳莹是自己的唯一,他不知道柳莹也如此痴情!经过缜密地思考,他才决定终止和王春艳的婚姻。 离开家以后,回到单位,彻夜难眠:他决定等到天明,就去三水,向柳莹解释清楚,他和王春燕结婚是被迫的,他的心并没有变。他要告诉柳莹:至始至终,你是我的唯一!我一定要将她带回来,给娘一个惊喜!
第二天早起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吃了饭便去找领导,见了局长,请假道:“我想出趟门,到三水县去一趟。”
“怎么,有事吗?”
“一个老同学,让我去一趟!”局长点点头。
杨辉从局长屋里出来,正准备启程。就只听有人喊:“杨辉,接电话”局办公室的小李子招呼道。杨辉急忙来到办公室,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大队长杨建国的声音“杨辉,你家出事了,赶紧回来!”杨辉问道:“大叔,出啥事了?”
“你娘病了!赶紧回来吧。”
“你说什么?大叔!”
杨建国在电话里又重复道:“你娘快不行了,赶紧回来!”一般都是这样,告诉死者至近的亲人不能说死了,防止发生意外,故此,杨建国才这样说。
杨辉听了,如五雷轰顶,忙骑上车子不顾一切地向家里奔去……
刚到家门口,就见二煌手拿一把铡刀横在家门口:“哥,这个家你不能进!咱娘临死时说了,她没你这个儿子,娘再也不愿意见到你!”
听二煌的话,娘已经死了。杨辉异常地震惊:“娘死了?娘是怎么死的——弟弟!”
“还问怎么死的,被你气死的。你给我滚!”二煌瞪着眼道。
杨辉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差点摔倒在地——
人们好说歹说、好劝歹劝,二煌就是不允!杨辉只好又回去了。
三天以后,杨辉娘下葬了。
这三天,杨辉回到单位自己的宿舍,坐在床边,一动也没动,不吃不喝,眼里留着泪,一直呆呆地坐着,无论谁说谁劝,丝毫无效!人们为之叹息。
三天过后,知道母亲已经下了葬,便不顾一切地跑了回去——
他没进村,直接去了母亲的墓地。
太阳西下,天已经黑了下来,看到那随风摇曳的白幡,心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他一头栽在母亲的墓旁,好半天——
刺骨的寒风使他苏醒了过来,他匍匐在母亲的坟上,两只手狠命地扒着新隆起的土,他想再看娘一眼——边哭边道“娘啊,儿子不孝!儿子死有余辜。”
可是,新的泥土也已经结了冰,手指磨破了,也没扒动。他趴在母亲的坟上,脸紧贴着冰冷的泥土,嚎啕大哭:“娘啊——儿子不孝!儿子看你来了,娘啊——”
冰冷的天,静静的夜,声音传的好远好远——
三里五庄都能听到他的哭声,对二煌道:“去劝劝你哥,别让他冻坏了身子!”
二煌倔强地道:“不去!他气死了娘,我没有他这个哥!”
“要不我去?”
“你也不能去,他不是杨家的子孙!他要是死了,也休想埋进祖坟!”
大队长俩口子正在屋里说话,媳妇柳红隐约听到有人啼哭。对丈夫道:“哎,你听,黑灯半夜里这是谁在啼哭,怪瘆人的!”
队长杨建国这才引起注意,侧耳细听,隐约听到是有人啼哭,忙跑到院子里,果真是有人低一声高一声嚎啕大哭,一想便知道是杨辉回来了,回到屋里对老婆说:杨辉——,唉,你说杨辉这小子,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把他娘气死了呢?”
“人家是城里吃官饭的,瞧不上这个媳妇呗!”
“早干嘛去了,不愿意就拉倒!天地都拜了,半夜里又逃婚,吃错啥药了?还是神经有毛病!”
“哼!这事也不全怨杨辉,是他娘死气拝咧得非得愿意。”
“都快三十了娶不了媳妇,那个当娘的不着急啊。”
柳红一撇嘴:“唉,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不把命搭进去了吗。”然后又对丈夫道:“唉,人都葬了,哭有啥用,杨辉为咱村里有过贡献,你去劝劝,这大冷的天,别出什么事。”
“嗯,我这就去!”大队长杨建国,走进屋里穿了一件绿大衣,便想出门,柳红在后面拿着一个帽子追了出来,大冷的天,戴上帽子,杨建国接过帽子,戴在头上,推门出去了……
杨辉哭了好一阵子,哭够了,爬起来,跪在母亲墓旁,他给娘磕了三个响头道:“娘啊,孩儿不孝,孩儿是逆子!孩儿罪不可赦。”
他的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娘啊,孩儿不是有意气你,你知道吗,结婚那天柳莹也来到了结婚的现场,她是冲破家庭的牢笼才来的。她来就是来想和我结婚的!当她看到,我和王春燕结婚的那一幕,她是挥泪去的。娘啊,你看看,这是她给你儿子留下的信,说着从兜里拿了出来,将其点燃,娘啊,你看了以后,儿子不奢求你能原谅我!至少能知道我的苦衷。”说着又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