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之中,刹那间被鸡鸭的聒噪与猪圈里那头猪的不满哼哼声所充斥。
玉兰宛如触电一般,浑身猛地一颤,慌乱地用纸巾抹着脸上残留的泪水,仓促应道:“谁啊?有啥事儿?” 此时的白羽,心也如同被惊扰的小鹿,扑扑腾腾地狂跳不止。他们心底同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这要是被外人瞧见他们在厨房 “私会”,那可就如同捅了马蜂窝,天下都得大乱了!
玉兰匆匆向门口走去,刚到门口,便瞧见西面的邻居邓大嫂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探着身子向院里张望着。邓大嫂四十有余,身板硬朗得像棵老槐树,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那弥勒佛般的笑容,慈眉善目之下藏着一颗憨厚老实的心。可谁又能料到,这看似朴实无华的外表下,竟藏着一张能说会道、幽默风趣的嘴。她与玉兰向来交好,算得上是无话不谈的闺蜜,两家虽隔着两三户人家,可她时不时就来串串门,还总爱和玉兰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那些妙语连珠的段子,常常逗得本就心灵苦闷的玉兰忍不住捧腹大笑,也算是给她黯淡的生活添了几分亮色。
“玉兰在呢,大白天的,你咋躲在厨房里呢?” 邓大嫂一见到玉兰,那笑容便如春日暖阳般灿烂。
玉兰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犹如熟透的番茄,结结巴巴地问道:“我…… 我在收拾厨房呢!大嫂,你有啥事儿?”
“借你家剪刀用用,我家那把也不知被我丢到哪个旮旯里去了,找了半天都没找着,急着用呢!” 邓大嫂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向玉兰走来。
玉兰心里 “咯噔” 一下,一想到屋内的白羽,顿时觉得大事不妙。要是让邓大嫂撞见白羽,那他们俩可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给你拿!” 她丢下这句话,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转身冲进屋内,神色慌张地推了推白羽,压低声音,急促又紧张地说道:“快,到锅后面躲起来!邓大嫂来了!千万别出声,千万别让她看见你!”
尽管玉兰的声音已经很低很低,但邓大嫂那耳朵就像装了扩音器似的,还是听到了些许动静,只是没听真切。“说啥呢?嘀嘀咕咕的。”
“没…… 没说啥!” 玉兰心急如焚,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我是说剪刀就在厨房,我这就给你拿!”
“是吗?我咋听着不像呢?是不是有啥好事儿瞒着我这个嫂子啊?可不许吃独食哦!” 邓大嫂已经快走到厨房门口了,那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仿佛要把厨房看穿似的。
厨房中间垒着的是农村常见的那种又高又大的地锅,锅台足有半人高。白羽不假思索,赶忙跑到灶台后面,猫着腰蹲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心里清楚得很,要是被人发现他和玉兰在这儿独处,那可就麻烦大了。且不说自己名声受损,可玉兰一个寡妇,以后还怎么在村里抬头做人?人言可畏啊,他自己这些年不就是被那些流言蜚语折磨得够呛吗?
玉兰见白羽躲好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急忙转身走出门外。
邓大嫂已经站在了门口,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笑嘻嘻地打趣玉兰:“小锁妈,是不是在屋里脱裤子晾骚呢?这么半天不出来!”
白羽在灶台后面听到这话,差点惊得叫出声来。心想,这邓大嫂也太口无遮拦了,玉兰肯定被窘得无地自容了吧!
“大嫂,你瞎说啥呢!” 玉兰的脸瞬间红得像天边的晚霞,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暗自寻思,邓大嫂这话是不是在暗示她知道白羽在这儿呢?要是这样,那白羽躲在锅台后面岂不是掩耳盗铃?看来邓大嫂这次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想到这儿,玉兰的心跳得更快了,脸上滚烫滚烫的,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瞎说?你看你脸都红成啥样了,跟猴子屁股似的。要不要嫂子我拿个镜子给你照照?” 邓大嫂那嘴就像一把利刃,刀刀扎心。
“我刚把锅刷好!” 玉兰走出厨房,顺手带上了门,“大嫂,到堂屋里坐,我给你找找剪刀……”
“小锁妈,你刚才不是说剪刀在厨房吗?怎么这一会儿又跑到堂屋去了?” 邓大嫂满脸狐疑地看着玉兰,眼神里满是好奇。
听到邓大嫂的话,白羽吓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心跳声如同密集的鼓点,震得他耳朵嗡嗡作响。
“大嫂,我这不是忙糊涂了嘛!早上在厨房用过,后来又放到堂屋了。现在不在堂屋找,还能去哪儿找呢?” 玉兰急中生智,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解释的话。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大嫂,走吧,我给你找剪刀!” 玉兰说着,伸手去拉邓大嫂的胳膊。
“不急不急,你先把锅刷完吧。我不能耽误你干活儿,你可是个大忙人!” 邓大嫂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我来给你把门开开,透透气。”
白羽听到这话,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他下意识地把身子往灶台角缩了缩,双手紧紧抱住头,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不让邓大嫂发现。
玉兰也吓得花容失色,心脏仿佛要蹦出胸膛,脸上火辣辣的。她急忙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嫂,不…… 不麻烦你了!”
邓大嫂一边笑着,一边伸手去推厨房的门,嘴里还念叨着:“大白天的,关啥门呢?开开,让潮气散散。”
白羽一听,吓得 “噌” 地一下站了起来。
玉兰见状,差点晕过去。她赶忙死死拉住邓大嫂的手,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大嫂,走吧,真的不麻烦你了!”
“这多不好意思啊,打扰你干活。”
“没事儿!大嫂,你这会要用剪刀干啥呢?” 玉兰心急如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邓大嫂打开这扇门,走进厨房。
邓大嫂终于被玉兰的话拉住了,不再坚持开门。她看着玉兰,微笑着说:“男人干活时把裤子扯破了,让我给他补补,可我家剪刀就是找不着了。”
“哦,给你!” 说话间,她们已经走进屋内。玉兰不等邓大嫂坐下,就迫不及待地从条几上拿起剪刀,递给邓大嫂。
邓大嫂接过剪刀,说道:“那我就不歇着了,还得赶紧干活呢。要不他又该说我偷懒了。”
玉兰右手紧紧按在胸口,那里的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然后目送着邓大嫂离开。直到亲眼看着邓大嫂走进自家小院,玉兰才回到院内,轻轻虚掩上院门,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她嘴里埋怨着:“这个邓大嫂,真是个活阎王,差点把我吓死!”
玉兰打开厨房门,红着脸说:“她走了。”
“哦!” 白羽从灶台后面走出来,脸也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幸亏……”
玉兰心跳加速,急忙打断白羽的话,眼神有些闪躲,不自然地说:“到堂屋里坐吧。”
“嗯!” 白羽不敢直视玉兰的眼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两人低着头走进屋内。
“坐吧!” 到了堂屋,玉兰指了指方桌旁的椅子,然后转身倒了一杯热茶,放在白羽面前,“你先坐,喝杯热茶,我去叫李妍妍起来。这孩子,就知道闷头睡。唉……”
白羽有些心虚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地面,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好的,我和她好好谈谈。”
玉兰走进东屋。
其实,在厨房听到玉兰的哭诉后,白羽心里就已经有了底。他猜测李妍妍可能是因为遭遇了太多不幸,压力太大,患上了轻微的精神抑郁症。他在心理学课本上读到过,抑郁症,就像是一场 “心灵的感冒”,主要症状是情绪低落。轻度患者表面上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但内心却充满了痛苦。病情稍重的人,会表现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自卑等情绪,还常常伴有注意力不集中、记忆力减退、失眠多梦等神经官能症症状。而重度抑郁症患者,则会陷入悲观厌世、绝望、自责自罪的深渊,甚至出现幻觉妄想、食欲不振、体重锐减、功能减退等情况,严重的还会有自杀企图和行为。好在李妍妍还没有发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可如果不能及时疏导,后果不堪设想。不过,白羽不敢把这些直接告诉玉兰,他怕给玉兰增添更大的心理负担。
不一会儿,玉兰便拉着李妍妍走了进来。李妍妍哭得梨花带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不上学了,打死我也不上了!”
玉兰一松手,李妍妍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转身要往屋里跑。
玉兰赶忙又一把拉住她,提高音量说道:“不许回去!把话和老师说清楚!”
李妍妍用力挣脱玉兰的手,情绪激动之下,竟把玉兰拉得一个踉跄。
白羽静静地看着哭得红肿双眼的李妍妍,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劝说的话,此刻却觉得无比苍白无力。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白老师大老远跑来关心你,你怎么就不愿意见他呢?” 玉兰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无奈和焦急。
“我就是不想上学了,打死也不想去了!” 李妍妍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仅仅两天时间,她那甜美圆润的嗓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白羽心中不禁一阵刺痛,眼眶也微微发热。他心想,这痛苦和折磨真是无情的恶魔,怎么就缠上了这个可怜的孩子呢?
“你这孩子,再这么任性,看我不打你!” 玉兰说着说着,忍不住悲从中来,呜呜地哭了起来。
沉重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屋子,压得白羽有些喘不过气来。
“打死我吧!打死我吧!” 李妍妍的喊叫让白羽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 玉兰哽咽着,泪水止不住地流,“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你这么个不听话的孩子。娜她爸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留下我们娘俩,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玉兰越说越伤心,松开李妍妍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放声大哭起来。
或许是被玉兰那悲痛欲绝的哭声触动了,原本哭闹不止的李妍妍渐渐止住了哭声,泪眼汪汪地望着妈妈,突然扑过去抱住玉兰的肩膀,哭着说:“妈妈,别哭了。我在学校里心里难受,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呢?你没看到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心。我害怕见到他们,真的害怕,只要一看到他们那怪异的眼神,我就想逃,妈妈,你懂吗?”
白羽听着母女俩那委屈伤心的哭声,心里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酸涩无比,眼中也泛起了泪花。他不禁在心里质问老天: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这时,睡在一旁的小锁似乎也感受到了这凝重的愁绪,哇哇大哭起来。
玉兰松开李妍妍,擦了擦眼泪,起身向西厢房走去。
白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用衣角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定了定神,说道:“李妍妍,你真的不想上学了吗?”
“嗯!” 李妍妍用力地点了点头,红肿的眼睛看向白羽,眼神里透着一丝倔强。
“你不该这样啊,孩子。” 白羽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白老师,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李妍妍此刻出奇地冷静,让人有些心疼。
“我们师生一场,难道你连老师也不愿意见了吗?”
“嗯…… 不是!” 李妍妍低下头,哽咽着擦眼泪。
“李妍妍,老师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来劝你了。不管你答不答应,能不能告诉老师,你为什么不愿意见老师,也不想回学校了呢?老师知道原因后,也就死心了。行吗?” 白羽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温柔。
李妍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泪水不停地从她那稚嫩的脸颊上滑落,滴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泪花。
“妍妍,听妈妈的话。白老师一直都很关心你,爱护你,就像妈妈一样。有什么话,你就跟老师说说吧。” 玉兰抱着小锁走了回来,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虽然还有些着急,但至少能平心静气地说话了。
白羽心想,刚才玉兰那番大哭,或许有几分是做给李妍妍看的,想用这种以情感人的方式让李妍妍回心转意。如果真是这样,那玉兰的心思可真是细腻得很,女人的智慧有时候真的不容小觑。
“李妍妍,现在当着妈妈和老师的面,把你心里的苦水都倒出来,好吗?” 白羽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关切,语气愈发温柔。
李妍妍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看得出她内心十分痛苦和矛盾。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