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2日这天,护士和医生相继查完房之后,这个病房里的三个病人分别躺卧在自己的床上,等着接下来的用药和治疗,那谢军打开了他的那本《笑林广记》来读,而5床病人赵贵红、4床杨贵明则安静地在那里等待着。
这时从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响声,那响声折进了这间病房里来了,那是一台两米来高的长方形带轮子的物件,还是护工杨桂芳“见多识广”,她指着4床杨贵明和4床赵贵红对推着那东西的护士说道,“老师,你们来了,今儿挺早的啊!是这两个病人要做透析!”于是两个护士分别将自己推着的透析机推向病人的床头,并轻声吩咐着杨桂芳把床间距拉大,以便给透析机及工作人员的操作留出足够的空间。那个身材苗条,说话像是新媳妇揉面团一般缓慢羞中带涩,谢军认识这个护士,去年他在16床住院的时候,有两个给临床病人崔福做透析的护士,她是其中的一个,因为她苗条的身材,更为她言语的缓慢柔和,像是在玩着棉花做成的球的游戏似的,还有就是她那抹不去的陕西口音,那音调不像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刮起的西北风那般苍劲,却像是陕西肉夹馍一般令人垂涎,听到她的声音,你会想起那个带着白羊肚手巾的陕西汉子心中,黑黑的眼睛俊俊的脸的“小妹妹”。当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那谢军便想起她来,“孙芸霞!”谢军友好地叫了一声。
那个苗条影子身子微微地颤动了一下,继而略略直起身,再转向之后抬眼瞧着谢军,微笑着悠悠地说道,“您是在叫我吗?”
“是呀!你忘记了吗?去年,我在16床住院的时候见过你,记得当时你是给一个叫崔福的病人透析,哎,那就对了!我当时是崔福的临床的那个病人呀!”
“是嘛!我好像有点想起(你)来了。”那孙芸霞的声音中有一股浓浓的奶油的甜味儿,而那不紧不慢地就是天上撒下大把的百元大钞,她都不会改变说话的语速的那般慢条斯理地态度,怎能不给谢军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
这时外面传来了很响的说笑的声,在这安静如止水般的病房区域里,登时像是把几十尾金色鲤鱼投入到了鱼缸中一般,一股由音声组成的说笑的浪花于是很响地传了进来。最先进来的一位不像是医生的男医生,头上白色的帽子像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洗过了,脚上的皮鞋上面沾了些许的但却又是很容易让人看到的泥点,他的一张脸上也像是没有洗过的,虽然戴着眼镜,但整个那张脸显露出的是疲倦。这位不知道是哪个科室的负责人,是来为4床杨贵明会诊的,就在他身子进入这间病房的门口时,那“能说会笑的浪花”已经快速地追跟了过来,一位女护士直接攀住了前面男医生的肩膀笑说道,“宋大哥,宋大主任,你见到我跑什么呀你,我又吃不了你!这一大早忙忙儿的,你怎么有闲心到我们这里来了?来指导我们透析来了?”说罢便肆无忌惮地朗声笑了起来。
那男医生像对调皮的妹妹一样地笑说道,“我哪有那个闲心!要说透析也得你教我呀!我今儿是来会诊的,我先看看病人。”言罢便走向4床病人杨贵明,检查一下身体四肢,看看没甚情况,抚了抚眼镜便转身要走。
“宋大哥,这就走了?你也忒忙了?连句话也不说?哎说真的,上次那个事儿我还没谢你呢,等哪天我好好请请你!”
“先不说这个,我得赶紧回去,一会儿有一台手术等着我呢!”
“哎我说老宋,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你打听打听,我项楠在L河医院请过谁?全都是别人请我!我算给足了你面子了,你还‘拿堂’,你也忒不够意思了你!”
“得得,妹妹,是哥哥错了!我答应你还不成!改天,改天,哥哥做东,哥哥请你!不过,今儿我得先走了,要不然迟到了不好!”
“行,走吧!想着啊,改天请我吃饭!哈哈哈哈!”
那看来是哪个科室的主任之类的男医生,笑着匆匆走出了病房的门,这时那项楠护士的笑声余音还在空中飘动,再看那项楠护士转瞬间已经换上了另一副严肃的面孔,只听她对孙芸霞道,“怎么样了?芸霞,弄好了没有?”那声音是那样的清脆而熟悉,不错,她就去年那个给崔福做透析的孙芸霞的指导老师,一个身体和知识都已经熟透了的老护士。
如果形容那种语速很快却又吐字清晰的人说话就像“炒豆儿一样”,那么正在看《红楼梦》的谢军听到项楠老师的声音立刻便想起了王熙凤和描写她的那句“朱唇微启笑先闻”,那是再恰当不过的对于这位名为项楠的护士的描写了。
之所以说那谢军对这个声音和袅娜的身影“熟悉”,是因为在去年的这个时候,谢军常规性住到了这里,那时他是16床,等到临出院的前三天,17床来了一个新病人崔福,这是一个他自己说已经透析了十年的病人,因为他的来到,那台可以推动行走的透析机器第二天便来到了那间病房,与之同来的是孙芸霞和她的指导老师项楠。
那时孙芸霞似乎才刚刚开始学习使用透析机器,所以对项楠老师更是温言细语,那时听她说话你会想起聊天软件图标中的小企鹅,当你看到她亭亭玉立的二十多岁女孩儿的身材时,你或许有些诧异,这不应该是一个人啊。实际上,语速慢的女孩子不一定不聪明,可能还很温和柔媚,而谢军眼前的正在给4床杨贵明、5床赵贵红做透析的女护士孙芸霞,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
那谢军清楚的记得,五十岁上下的17床病人崔福,和给他做透析的护士老师项楠像是老朋友一般的言谈说笑,那时那间病房里充满项楠护士的脆脆的笑声,就是在护士站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于是一项低头做事的忙忙碌碌地护士们便也露出了笑容,说话的声音于是也变得响亮了。显然那病人崔福和项楠老师已经很熟悉了,他们不像是病人和护士,而更像是一个班的男同学和女同学,并且他们都是大嗓门的、性格开朗的,仿佛没有一丝云的蓝色的天空。然而后来谢军听说,那崔福在上个月,心脏病突发,已经去世了,当那项楠护士提到这个的时候,不禁也感叹起人生无常来。
今年,2021年5月,在这间病房里,那谢军更加近距离地观察了护士老师项楠,她身材适中、体态匀称,说她二十多岁三十岁没有人会不相信,而实际上她属狗,是比谢军小一轮的“狗”,她这个年纪的护士,在L河医院是元老级别的护士了。她的到来给这间病房带来了欢声笑语,仿佛久旱的大地逢来了降雨,能听到庄稼的欢呼声,而这欢呼声最响亮的是5床赵贵红。或许来之前,项楠、孙芸霞已经听说了这位63岁的老年妇人的脾气古怪,所以,在边和芸霞说话的同时,项楠老师便直接走到了正准备透析的赵贵红的床头,“老太太,今天咱们做透析,你别害怕,最好闭上眼睛睡一觉儿,一觉儿醒来,就完事儿了,您就舒服啦!哈哈哈哈,您相信我?”项楠亮着嗓门说道。
“姑娘,我怎么会不相信你!自打我听到你在外面的笑声,我这心里就亮堂了,就不堵得慌了!”赵贵红气弱却真诚地说道,“你就像是开心果,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笑声,多好!”
“哈哈哈,老太太,您这话算是说对了,他们都说我是开心果,走到哪哪就开心!您说这人活着不就图一个‘乐儿’嘛,干嘛一天到晚皱着个眉头跟自己过不去?论起来谁都有烦心事儿,可再有烦心事儿您不也得该干嘛干嘛吗?是不是!所以呀就得学会‘高兴’,事儿来了你烦我不烦,高兴也(是)一天,不高兴也(是)一天,所以干脆就高高兴兴的!”
“姑娘,你真好!听到你的笑声,我的病都能好一半了!”赵贵红发自肺腑地说道。
“哈哈真的吗?那可是太好了!他们还跟我说您是有脾气的老太太,要我说您是挺听话的老太太!您看,您多配合我们的工作,叫干嘛干嘛!要说我们还得谢谢您哪!”那项楠护士依旧朗声说道。
“姑娘,我跟你有缘哪!看到你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我这心里呀,真是高兴!你说说你是怎么长的,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那么大还那么亮,睫毛又那么长,一眨一眨地跟会说话似的,连我这个老太太瞧着都喜欢!你”
“您喜欢就好,喜欢说明那病就快好了!”项楠护士便这样和病人聊着天便忙着手头上的工作。
那旁边的陕西籍护士孙芸霞则慢条斯理地说道,“老太太,您看您有配合我们的工作,叫您翻身您就翻身,您是一个理解我们工作的好病人啊!”
听到项楠老师的亮声说话尤其是听到她的笑声,那谢军由不得心情舒畅,他忽然就觉得,要想快乐,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和快乐的人在一起。而那慢条斯理的孙芸霞也令孙军发笑,因为谢军是个急躁脾气的主儿,这样的人碰到了“慢性子”的人,尤其对方又是一个你想发脾气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朝她发脾气的这样一个窈窕的女子,从她的樱桃小口中说出来的话仿佛是裹着糖衣的棉花球做成的连发枪弹,你多希望它能打到自己身上!
“今天是护士节,祝你们节日快乐!”那5床病人赵贵红由衷地对着两名护士老师说道。
等到透析开始,一切归于平静之后,那赵贵红便开始安排她的节日祝福了,她给爱人打电话,要求老罗中午十二点之前送一束“康乃馨”过来,并且要在上面写上,“5床病人赵贵红敬祝节日快乐”字样。这一次那老罗真的有些为难了,他说送花没问题,也是应该的,今天是护士节!可你让我十二点送到,这事儿有点难办,你瞧瞧这都几点了,十一点半快了!我就是现在从家里走,到花店买完花,再打车到医院,怎么也得一个小时!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容我吃点儿饭,歇一会儿,我保证,下午两点以前,肯定送到!
这一天,这两个病人,4床杨贵明和5床赵贵红差不多透了有六七个小时,那杨贵明透掉了7斤液体,赵贵红透掉了4斤。透析过后,体内多余的水分减少了,身体自然也就轻松了,就像是背着沙袋跑步的人,在放下沙袋之后一样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