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初到英国的凌林很快就品尝到离家出走的滋味了,并为此付出了越来越惨痛的代价。人生是需要教训的,尤其是在年轻的时候,付出代价是人生成长的必需品,没有代价,就没有领悟和反省;没有领悟和反省,就不知道尊重和珍惜;但有时候代价太大了,让人难以承受。
远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举步维艰,吃穿住用都要花钱,钱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挣钱却没有门路,这是凌林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原来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凌林赖以生存和傲娇的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获取各种各样的奖学金,等到了英国,就变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凌林清醒地意识到,在国内,各种各样的比赛很多,奖金很丰厚,只要认真准备一下,她可以获奖获个不停,拿奖金拿到手软;英国各种比赛却是少之又少,且比较权威固定,僧多粥少,虽然自己有优势,但优势不明显,拿个奖金不容易,即使拿到了,也等不到下次获奖拿奖金就花光了,腰包里经常青黄不接。
凌林想,自己申请来英国留学,跟负气离家出走没什么区别,都是意气用事,也把在国外的一切想得过于简单了,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她也过高地看待了自己。在国内,凌林是积攒了一些积蓄,算是有点小钱,在自己班上同学中是个小富婆。可到了伦敦,她的这点小钱,就什么都不是了,很快就花得所剩无几,她穷得叮当响了。没有钱,凌林感到内心慌乱。虽然谢天放有钱,也对她说过,他的就是她的,需要钱了,告诉他一下。但凌林从来没有想过用谢天放的钱,只要向谢天放开口要钱,他们的关系就性质变了,凌林不愿意屈服。虽然凌林外表柔弱,内心却很坚强,她也不愿意向父亲开口,更不愿意向父亲诉苦——父亲本来就工资不高,母亲没有工作,为支持父亲工作,母亲把职辞了,做了个全职太太。父亲那点儿工资,也很难维持她在伦敦的巨大开销,她只有靠自己——就像上了大学,离开四明山的祁宏一样,只有靠自己。准备离开中国,飞往伦敦之前,父亲曾经问过她如何解决在英国的生活费问题,凌林豪气自信地说,要靠自己的本事,在英国留学期间,实现自给自足,不用父亲操心,凌林希望自己能够说到做到。
凌林开始变得小气节俭,每分钱都掰开来,计划着花,数着日子花,体验着祁宏曾经受过的苦,曾经遇到过的尴尬和窘迫。即使这样,也是捉襟见肘,需要勒紧裤带过日子,出门办事,能走路就走路,不能走路就坐公交,至于打车,从来没有过。衣服还是在国内那些,在英国,凌林没有买过衣服,哪怕是不时尚的衣服,哪怕是因为过节打折出售的衣服。在吃饭上,凌林也开始从嘴里省钱,中饭是要吃的,因为中饭承上启下;早餐和晚餐,只选择吃一顿,有时候能不吃就不吃了——凌林也开始品尝饥饿的滋味。早上不吃,还好说,一忙就忘了,时间过得很快。晚上不吃,就难受,因为她喜欢熬夜学习,有时候没上床就饿了,有时候半夜醒来,饥肠辘辘,腹部贴着背,要多难受就有多难受了,饿得她无法入睡。饿得失眠的时候,凌林开始用思念祁宏来驱赶饥饿,转移感受,让她欣慰的是,这种方法很有效,能够很快就让凌林忘记饥饿,沉浸在思念中了。有了饥饿的切肤之感,凌林也越来越理解祁宏,越来越心疼祁宏,也感觉自己跟祁宏的心灵和感情越来越近了——如果自己不经历这些,凌林就不会全面彻底地懂祁宏,就不会知道祁宏活得有多不容易,就不会知道现在的祁宏有多优秀。
虽然谈不上像谢天放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不用为吃饱穿暖发愁,但从小到大,凌林还没有受过挨饿受冻的苦难。在国内,凌林的生活水准也是准一流的,不愁吃,不愁穿,不愁没钱花,父母亲朋给她的零花钱在口袋里叮当作响,让她感到很富足。凌林懂事很早,是个早慧早熟的女孩,不是那种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愣头青。凌林过早地识了愁滋味,不是为其他,只是为她跟祁宏的那段感情。凌林越想越觉得自己很不幸,跟祁宏的感情自始至终没有顺畅过,让她感到甜蜜的只有短短五六个月,而且前有高燕,后有钱小芸,让她识尽了愁滋味。
凌林本来以为,到了国外,眼不见为净了,不用愁了,也可以解脱出来了,但现实并非如此,对祁宏感情的愁,更加变本加厉了,其他的愁也纷至沓来,什么都要愁了,愁要把她彻底淹没了。愁到绝望的时候,凌林想,人为什么要感情呢,没有感情,那该多好,那该多快乐!
凌林怀念童年时光,好希望自己没有长大,还是那个在父母荫庇下,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愁的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凌林原以为,到了国外,就可以不用愁感情了,就会忘掉祁宏,跟谢天放慢慢开始了。可到了国外,凌林才发现,原来这是自己一厢情愿,身处异国他乡,凌林更愁感情,更思念祁宏,更厌倦谢天放了,仿佛祁宏代表了故国,代表了故乡似的,而谢天放什么都不是。
人为什么要有感情,使自己不得开心颜呢?凌林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可她又找不到答案来。
值得庆幸的是,在英国伦敦,最困难的问题,即住下来的问题,谢天放帮忙解决了,她多少有了一个立足之地,容身之处。有地方住下来是最重要的,其他问题都可以想办法,慢慢解决。学校的宿舍要交房租,凌林住不起;校外的房子,租金更高,更加住不起。她一个女孩子,来到异国他乡,首先得找到一个安放自己身体的地方,这个很重要,不能流落街头,不能露宿街头,成为流浪女。
其实,凌林住的地方还不错,房子是一个叫杜维的小伙子的,是一栋独家小院。杜维是谢天放的爷爷的最后一任秘书。谢部长很器重杜维,把他当作自己的家的小辈一样。也是因为谢部长过于器重杜维了,给他在以后的职业生涯中埋下了隐患祸根。在谢部长退休后,新上任的部长对杜维处处看不顺眼,经常给他小鞋穿,让杜维在部里寸步难行,处处受制。年轻人一气之下,干脆辞职下海,做生意了。杜维是做国际贸易的,凭借谢爷爷的人脉,打通了一些关系,虽然不至于做得风生水起,倒还顺利,钱没少挣。钱多了,就移民到英国来了。杜维是个读书人,很喜欢文化氛围,两年前,他在离剑桥大学两三公里的地方盘下了一栋独家小院,房子只有一层,有三个卧室,有一个院落,后面还有一个池塘,池塘虽然不大,水却很清澈,看得见一条条的鱼儿游来游去。
亲不亲,故乡人,杜维只用一间卧室,其他两间空着也是空着,房子空着让杜维感到更加孤独寂寞,现在谢天放和凌林来了,杜维让他们搬了进来,三个人住在一起。
杜维的生意做得不大,因为尚处在积累阶段,本钱不够,羽翼还没丰满,属于典型的国际小倒爷,凭关系和差价赚钱。杜维需要经常自己押运货物回中国,也不常在英国,正好需要有熟人帮他看管房子。在谢天放和凌林没有搬进来之前,杜维回中国的时候,这栋房子曾经失窃过两次,现在谢天放和凌林来了,这个问题就不用担心了。
杜维是黑龙江人,长得牛高马大,有东北大汉的热情豪爽,他三十多岁了,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杜维倒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他曾经有过好几段恋情,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分手了。细究起来,分手的原因有女方的,也有杜维自己的。杜维把爱情看得很淡,他谈恋爱,没有特别渴望,也没有特别让他心动的,只是年纪大了,要谈了,不能再拖了。几任女友,都是谈了就谈了,分了就分了。谈的时候,没有特别的激情和喜悦;分的时候,没有特别的悲伤和遗憾。以至于每个女孩在分手的时候,都不忘歇斯底里地质问他一句:姓杜的,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对这个棘手的问题,杜维从来不作回答,因为他回答不上来。杜维的最后一任,两个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可因为杜维辞职下海了,两边的分歧就大了,裂痕也越来越大。女方在体制内,是官僚世家,工作安稳,观念传统。女方最初跟他谈,是看到他是谢部长的秘书,政治前途无量。后来看到杜维辞职下海了,女方家庭就不同意了,因为女方家里不缺钱,他们看中的是杜维的政治前途,如果爱钱,女方可以找个比杜维更有钱的。当杜维的政治前途化为乌有了,杜维这个人,在他们心中也就一文不值了。
谢天放和凌林打着出租车,按杜维给谢部长留的地址,找到了杜维家。下车进屋的时候,看到风尘仆仆的凌林和谢天放,杜维想当然地把他们当作了一对,只给他们清理和准备了一个房间。那时候,婚前同居,在国内是大逆不道,不被允许的;在英国,却是很正常的,包括从中国到英国来的留学生,也很快就入乡随俗,融入当地了——在爱情和两性关系上,融入当地是最快的,所以,留学生们的未婚同居很普遍,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妥和让人诟病之处。
对杜维的这种善解人意的安排,谢天放是心存感激的,他欣然接受。谢天放觉得杜维真是一个有心人,做事情真用心,就像一束光,照进了他心里。可是,凌林对这种安排,是排斥的,这种安排触碰了她的底线,被她当即拒绝了。
带着谢天放和凌林参观卧室的时候,杜维热情地说:“天放,凌林,这间卧室是最大的卧室了,我把它腾出来,留给你们俩用,你们好好看看还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我明天上午开车去给你们买回来!”
听杜维这么一说,谢天放心中暗暗窃喜,情不自禁地傻笑起来,连忙顺汤下面说:“兄弟,已经很好了,很感谢了,我们要用的床,被子,枕头,柜子,衣架,壁炉,啥都有了,啥都不缺了!”
可是凌林没有打马虎眼,她把头转向杜维,认真地说:“杜总,你说,这间房子是给天放住,还是给我住?”
“你们俩不住一起吗?”杜维问,凌林这么一说,他马上意识到了问题,看来,这两个年轻人,感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他不得不尴尬地问,“你们不是一起来英国的么?你们不是在谈恋爱么?你们不是一对么?”
谢天放连忙说:“我们是一对,我们在谈恋爱,才刚刚开始!”
凌林白了谢天放一眼,把眼睛转向杜维,字正腔圆地纠正:“杜总,你不要乱点鸳鸯谱,让大家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我和天放是一起来英国的,但我们现在还不是一对!”
停顿了一个,凌林把眼睛转向窗外,继续说:“我和谢天放以后可能会谈恋爱,但至少现在还没有,所以,我们暂时不能算是一对。”
杜维困惑地说:“这就奇了,怪了,你们不是结伴来的?”
凌林说:“我们是结伴来的,结伴来的,就是一对么?”
杜维说:“我见过很多从中国来的留学生,一般来说,结伴来的,都是一对,都在谈恋爱,像你们这种不即不离的关系,很少见呢!”
凌林说:“杜总,实话不瞒你,我是感情受到伤害,才逃到英国来的,我先是逃避,后是奔赴。如果你这儿没有单独的房间,我就不住这儿了,我住学校的宿舍去。”
谢天放连忙插话:“杜总,我是凌林邀请过来的,我喜欢她,我们是同班同学,我们暂时还没有正式确定关系!”
杜维明白过来,也把两人的关系弄清楚了,说道:“原来是这样啊,是我误会了。这个房间的隔壁还有一个房间,床上用品也都齐全,你们各挑一间,根据英国绅士作派,女士优先,凌林,来,你先挑!”
“不用挑了,杜总,我住那间小的吧。”凌林说,“太大了,我怕付不起房租!”
“你们放心住吧,想住多久就多久,暂时不用付房租,我没有那么缺钱,对钱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将其凌驾于乡情友情之上!”杜维说。
“那可不行!我们不是特殊关系。天放的房租,你可以免;我的房租,你不能免!我们按照市场价格来,如果你能给我优惠一点,我欣然接受,也感激在心。”凌林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现在手头紧,没有什么钱,我的房租,我先欠着,记账,等我挣到钱了,本息一起算给你!”
“好,好,好,就依你,看样子,我是拗不过你的!”杜维说。
凌林的话,让谢天放很不高兴,他提高音量说:“林林,你在说什么呢?杜总是给我们住的,不要我们出房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果有一天,杜总要房租了,也是我来出,包括你那一份,我们家有钱的。”
“天放,这不是有钱没钱的问题,这是原则性问题。”凌林也不甘示弱,倔强地说,“你的心意,我心领了,我的房租我自己承担,至于你的房租,你交不交,杜总收不收,那是你们自己的事,跟我无关。我的房租不用你交,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我不可能用你的钱,现在不用,将来也不用!杜总能把房子租给我,我就很感激了。这个房屋租金和水电费,我一定会出,不过现在我手头紧,确实没钱,要等一段时间再说。”
杜维忙说:“既然是这样,我们就不要争论了,争来论去,天亮了,都不可能有一个结果的。我尊重女士意见,房租要交,但意思一下就行了,也可以迟交,现在暂时不急,至于水电费,没有多少的,就免了吧!”
杜维一席话,让凌林感觉很舒畅受用,她感激地望了杜维一眼,觉得这个大哥不错,懂得尊重人,不像谢天放。
安顿下来后,杜维为他们接风洗尘,买了很多肉回来,准备烧烤。
说是接风洗尘,整个过程,都是谢天放和杜维在唱主角,两个大男人大口大口地吃肉,大杯大杯地喝酒,大声大声地吹牛。
凌林为他们忙上忙下,烤鱼烤肉,忙得不亦乐乎。凌林不会做菜,烤肉还是可以的,工序很简单,适时翻滚,不烤焦就行;熟了涂上佐料再烤一下,放在盘了里,给两个男人端上去。
那天,两个男人很尽兴,各自的脚下堆满了啤酒瓶,他们动不动就喝,都喝得酩酊大醉。
醉酒的状态是千篇一律的,醉酒的原因却各有各的。
杜维喝多了是因为有朋自远方来,带着故土的气息,带着乡音的问候,排遣了他的思乡之苦,让他高兴极了,让他感慨,情难自抑,不知不觉地喝多了。
谢天放是因为心情又好又不好。好是他跟凌林来英国了,这段感情大有希望了,他高兴,值得喝,值得庆贺!不好是因为他们虽然来英国伦敦了,但他不傻,凌林对他的态度,他看得出来,听得出来,感受得出来:凌林还是没有完全忘记祁宏,接纳他,他甚至连个替身都不是。
看来,对于他和凌林的关系,谢天放是过于乐观了,原来以为,从两人离开清华大学,奔赴机场起,他和凌林将迎来一个美好的开始,将掀开完全崭新的一页。可到了伦敦,出了机场,凌林给国内的室友和家人通了两个电话后,又风云陡变,谢天放敏锐地意识到,以那两个电话为分水岭,凌林对他的态度出现了质变,一切又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时候,凌林正跟祁宏热恋着,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人。
谢天放不明白凌林和祁宏为什么突然分手了,他也不方便问,但他感受得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很大的误会,足以撼动他们关系,让他们感情生变的误会,让凌林不愿意原谅祁宏,甚至负气出走,远赴异国他乡。
可是以那两个电话为界,祁宏和凌林之间的误会,似乎有所缓解了,甚至正在消除,凌林和祁宏,大有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迹象。这一切,谢天放是看在眼里,明在心里,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有些不是滋味,他没有其他办法,只有借酒消愁了。
对于自己和凌林的关系发展,谢天放倒是不太担心的。既然凌林都跟他到英国来了,他们之间确定爱情关系,那就是板上钉钉,迟早的事儿了。女人需要依靠,在英国伦敦,凌林举目无亲,只有他一个熟人,他们还住在一个屋檐下,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愁没有机会。
在国内的时候,谢天放和凌林在清华,祁宏在长沙,谢天放也是近水楼台,却没有得到月。现在他们到了伦敦,还是近水楼台,但这个近水楼台,已经不是那个近水楼台能比得了的了。
凌林要在英国完成学业,至少得三年,甚至更久,他谢天放可以朝夕相伴,跟凌林日久生情。如果在这段时间,他谢天放还不能取代祁宏,俘获凌林的芳心,把凌林据为己有——从身体到灵魂地据为己有,那就是他谢天放没那个本事,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更怨不得别人了。所以,对凌林发生的微妙的感情变化,他虽然仍有醋意,但心里是不着急的,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跟凌林的关系,前途一片光明。
两个男人,动不动就干杯,说什么都干杯,你一杯,我一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喝到月亮升起来,繁星满天,喝到鸦雀无声,人困马乏。
喝到最后,两个人都趴在桌上,坐立不稳,口里还在不停地吆喝——来,喝,干杯!
是凌林把他们挨个地扶进房间,扶到床上,帮他们脱了鞋,给他们盖好被子的。按照先主后宾,关系先疏后熟的原则,凌林先把杜维扶进了房间,再把谢天放扶进了房间。
虽然喝多了,喝醉了,谢天放心里还是清楚的,手上不忘占便宜。谢天放借着酒劲,把手搭在凌林肩膀上,把身子斜靠在凌林身上,卷着不听话的大舌头,高声大气地喊着情话,生怕凌林听不见似的。
谢天放说:“林儿,我爱你,我好爱你!我都陪你到伦敦来了,你也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继续喝,喝到你答应给我为止!”
凌林岔开话题,有些生气地说:“谢天放,你喝多了,借着酒劲乱说话了。今天就这样,不喝了,早点睡,明天还要到学校报到!”
进了房间,谢天放突然抓住凌林的手,把她搂在怀里,脸色潮红,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感情作用,嘴里结结巴巴地嘟囔:“林儿,今晚留下来,不要走了,我都陪你到伦敦了,你就陪我一个晚上!”
“不行,谢天放,这哪和哪啊,你乱说啥!”凌林一边挣扎,一边说。
男人一喝酒,就变得让人讨厌,以后不要跟喝多了的男人靠近了!
凌林告诫自己,她奋力挣脱了谢天放的搂抱,跑了出来,帮谢天放关上了门,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把门反锁了。
安顿好两个男人,凌林感到很疲惫,从身体到精神都很疲惫,在男人之间周旋比在学习上用功,可难多了。
凌林的房间有个小浴室,凌林三下子除二,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把水温调好,把水淋头拧到最大,在哗哗哗的流水下,尽情地淋浴,冲洗着疲惫。
洗着洗着,凌林情不自禁地哭了,她的哭声很轻,淹没在哗哗哗的流水声里,只有她自己能够听到。在那张秀丽娇嫩的脸上,往下肆意流淌的,分不清是流水还是泪水。
想起通电话的时候,室友和母亲的话,凌林知道自己错了,开始后悔了。她悔自己过于任性,过于随意,都没给祁宏解释和道歉的机会,就跑了;她悔自己出于报复心理,邀请谢天放跟自己一起来到了英国,她不清楚这样做,将来是福还是祸!但她已经明白,这样做,确实不应该,确实不理智,是她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如果真要出国,真要逃离祁宏和那段感情,她大可不必叫上谢天放,她可以自己一个人来的。
那个澡,凌林洗了很久,差不多忘记了时间。凌林一边洗,一边不住地问自己:自己还能够“听到”祁宏的解释和道歉么?——不是听,是听到!自己还能够接受和原谅祁宏么?也许现在不是自己给祁宏机会了,而是祁宏给她机会了。她和祁宏之间,还能够和好如初,回到从前,再次两情相悦,心心相印么?
造成现在这种尴尬和难堪的局面,该怪谁?
是她自己?还是祁宏?还是高燕?还是那个把祁宏从自己身边夺走的钱小芸?
也许谁都有责任,但主要责任,还是她凌林自己!
这个责任要她自己背,酿成的苦果要她自己品尝。
从浴室出来,上了床,虽然还是疲惫不堪——身体疲惫,心更加疲惫,但黑暗中的凌林翻来覆去,睡不着。
折腾到凌晨鸡叫,凌林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传来了有节奏的清晰的敲门声,敲门声中还伴随着轻声呼唤:林林,林林——
那声音是那样刺耳,就像寂静的深夜,突然响起来的一声刹车声,让凌林身上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声音,凌林是熟悉的,也是担心的,害怕的,那声音是谢天放的!
这个时候来打扰,要凌林开门,谢天放想干什么,凌林心明如镜。
门,凌林当然是不会开的;谢天放叫,凌林当然是不会应的——没办法,她只得继续装睡,没有醒来。
凌林很清楚,这个声音很危险,如果凌林把门开了,那是一种暗示和态度,甚至表示她接受他,允许他,给他壮胆了。只要开了门,谢天放就会纠缠不休,很难打发的,谁都不知道接下来将发生什么事。所以,这个门,无论如何是不能开的,最好是让谢天放继续叫,直到他心灰意冷,然后识趣地离开——这也是凌林的一种暗示和态度。
还好,敲门和呼喊的时候,谢天放已经酒醒了一大半,他是在欲望驱使下,抱着侥幸心理来敲门的,也变得识趣了。谢天放是睡到后半夜醒来,酒醒了一大半,他想凌林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着凌林就在隔壁床上,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起床了,敲门了,呼喊了。可见凌林没有回应,谢天放摸不准凌林是故意的,还是太累了,睡着了,没有听见!另一个房间里还睡着杜维,把杜维惊醒了不好,没把凌林叫醒却把杜维叫醒了,更不好,不得已,谢天放只好回房睡觉去了。
谢天放的半夜折腾,把凌林彻底惊醒了,再也睡不着了,凌林感觉看了一场惊悚电影,做了一场噩梦,她清醒地想:如果这样跟谢天放同在一个屋檐下,迟早会出事的,她已经嗅到了危机在悄悄逼来——谢天放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在国内,凌林已经领教过了,当然,如果真心实意跟他谈恋爱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由此看来,杜维这儿,只要谢天放在,凌林只能暂时借住;一旦安定了下来,有钱了,自己就要搬离这儿,要么到外面租个房子——不告诉谢天放地址,要么干脆搬到学校宿舍去,这样,就不会再被谢天放半夜骚扰了,自己也要安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