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守所见到丈夫,王红梅情不自禁地哭了,嚎啕大哭,哭得很伤心,脸上眼泪纵横,双肩剧烈耸动。
五年前父亲去世,王红梅这样哭过;三年前,母亲去世,王红梅这样哭过。但为活着的人,这样哭,王红梅还是第一次。
王红梅不知道丈夫要关多久,什么时候能够出来,在看守所里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受骂挨打,有没有饿饭?
丈夫是王红梅的天,现在天塌了;丈夫是王红梅的地,现在地陷了。
王红梅想给看守所负责人塞些钱财,送些礼物,希望他们对丈夫多照顾点,不要虐待他,可她不认识人,不知道该送多少合适,该送给谁——她塞钱送礼的门路都找不到。
王红梅做梦都没想到,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风光无限,县委书记和县长都颇为器重,当作座上宾的丈夫,有朝一日会锒铛入狱,沦为阶下囚。早知如此,不如不做企业,像祁茗和朱鹏夫妻那样,老老实实,耕田种地,赡养老人,抚养小孩,没有那么多梦想和野心,虽然不能大富大贵,至少一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顺顺利利。要不,做点小生意也行,小富即安,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进军什么工程建设领域了,有原来的那些业务,足够一家人吃喝不愁了,还要冒那么大风险折腾做什么——当然,原来的业务,也不是没有出过事,死过人,但最多算个意外交通事故,多赔点钱就是了,丈夫从来不用被抓走坐牢!
丈夫是她的天,是家的天,是高氏企业的天,丈夫在,她就在,家就在,企业就在;丈夫不在,一切都不复存在,这是王红梅交权的原因。王红梅能做的,就是尽最大能力,每天都跑到看守所看丈夫,给他送点好吃的,给他送换洗衣服,隔着铁栅栏,陪他说会儿话,聊会儿天。王红梅是差不多到看守所上班了,她每天早上吃完早饭出门,直到下午四五点钟了才往回走——除了晚上,王红梅都差不多陪高欣呆在看守所了,哪怕见不到丈夫,她都要在看守所等着,她生怕丈夫想不开,有什么意外了——有她每天来看看他,陪他说说话,他心里就会好受些,就会想得开。
见到高欣了,王红梅强颜欢笑;但从看守所回家的路上,以及在家里独自呆着的时候,王红梅感到心力交瘁,备受煎熬,精力不济。她是一个小女人,她只想管好丈夫的事情,高氏集团的事,生意上的事,她撒手了,能不管就不管了,全部交给张伟了——王红梅明白自己的能力,她想管也管不好,越往后越管不好,包括财务大权。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躺在床上,王红梅也隐约感到不对劲。其他不说,光是那钱,张伟负责后,钱是只进不出,流水一样哗哗哗地花出去了。表面看起来,企业还在正常经营,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没有因为高欣进了看守所受到多大影响。可认真追究起来,却很不一样;公司本来是赚钱的,现在却要不断地往里面砸钱,入不敷出。在看守所的时候,王红梅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高欣,高欣安慰她说工地建设要花很多钱,入不敷出很正常,等工程款下来了,账就好看了。王红梅没话可说了,她觉得丈夫是对的。
让王红梅感到如鲠在喉,寝食难安的,还不是花钱,是张伟领了一个叫刘美丽的风骚女人回来,接替她,负责管理财务。刘美丽来高氏集团前三天,表现规规矩矩,时间一久,他们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两个人眉来眼去,让她看在眼里,心里很不舒服。
关键是这个刘美丽,张伟把她安排住在高家大院,住在高燕的房子里,就在张伟房子隔壁。刚开始,王红梅没往深处想,可是有一天晚上起来小解,她听到楼上清楚地传来女人的呻吟声。王红梅起初以为刘美丽病了,可后来越听越不对劲,作为过来人,王红梅马上明白了那是什么声音,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情不自禁地往楼上走去,想看清楚弄明白,到底是谁在做那种事情。但她还没走到楼上,就已经明白了:高家大院的成年男女,只有张伟和刘美丽两个人——张伟可是她的女婿,是她女儿高燕的丈夫!
王红梅气得浑身发抖,脑袋缺氧。来到女儿房门前,王红梅抬起脚,想踹开门,可她还是忍住了。破门而入了又能怎样?把他们捉奸在床了又能怎样?高家已经够乱的了,还嫌不够吗?高欣坐牢了,高氏集团正是用人之际,能忍就忍了算了,如果把张伟撵起了,谁来管呢?那不是眼睁睁地看着高氏集团破产倒闭吗?高欣经常对她说,做大事要有大格局,小不忍则乱大谋。
高欣说的时候,王红梅不懂,以为这是男人的事情;现在,她懂了,清楚地明白了,深刻地懂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
王红梅调转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下了楼,返回了自己房间,重新躺下了。但她已经睡不着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家会这样,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天亮后,要不要拐弯抹角地问问张伟和刘美丽,给他们敲敲边鼓,让他们注意点,收敛一下;去看守所见到丈夫的时候,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要不要给长沙的女儿打个电话,把张伟和刘美丽偷情的事情告诉她,让女儿管管自己的丈夫?
王红梅根本理不清一个头绪来,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天亮后,做好早餐,王红梅扯开喉咙叫张伟和刘美丽下来吃饭。他们下来了,三个人在一个桌上吃饭,王红梅也没给他们敲边鼓,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但王红梅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不能告诉高欣,给他添乱的——丈夫在看守所里心情不好,已经够烦够乱的了。再把这件事情告诉他,只能添堵——即使告诉高欣,也没什么用,因为高欣既出不来,也管不了。可在看守所里见到高欣,王红梅满脑子都是张伟和刘美丽的龌龊事,她又情不自禁地哭了——王红梅觉得很压抑,很憋屈难受,需要释放,尤其是在自己最亲近的人面前释放。
“你哭啥哭,有啥好哭的,我好着呢,还没死,也没判死刑!”高欣很乱,不耐烦地斥责王红梅。
高欣误会王红梅了,以为她还在为他进看守所的事,伤心难过。为这件事,王红梅已经哭过很多回了,几乎见面就哭,动不动就哭。哭能解决什么问题?这么多天过去了,也该面对现实,放下了,不能没完没了。自己锒铛入狱,那么大一个摊子,又要照顾家,又要照顾企业,他一个大男人都忙不过来,现在都落到王红梅身上,还真是难为她了。
没想到,丈夫的训斥,没有止住王红梅的哭泣,她反倒哭得更伤心了。王红梅觉得心里委屈,觉得憋,觉得闷,觉得慌,她没有主见,除了心里难受。
“红梅,哭有啥用,你哭能把我哭出来?你也不用天天往看守所跑了,我在里面好得很。如果你实在忙不过来,可以把女儿从长沙叫回来,让她给你分担一点。这两年,燕儿见多识广,进步很快,已经成为一块经营管理的好料,现在可以让她独当一面了。”高欣说。
把女儿高燕叫回来,确实是个好主意,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经丈夫一点拨,王红梅顿觉眼前一亮,云开了,雾散了,有束阳光照下来了,王红梅止住了哭声。
还是丈夫脑袋灵光,一下子就帮自己想到了最好的解决方案。王红梅想,只要高燕回来了,就可以帮她分担了,家里也不会有那么多事了——高燕回来了,张伟和刘美丽该收敛了,无论如何,张伟和高燕是夫妻,高燕是张伟明媒正娶的妻子,有高燕在,刘美丽和张伟是不会乱来的。
“家里是需要燕儿回来帮忙,可她回来了,长沙办事处怎么办?”王红梅还是忍不住问丈夫。
“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干。长沙办事处,比起集团公司来,太小了,可以忽略不计,我们不能因小失大,抓芝麻丢西瓜了。再说了,高燕回来了,长沙办事处可以交给祁宏管理,实在不行,要王欣看着也可以。”高欣说。
“那就交给王欣吧。”王红梅说。
王红梅对祁宏没什么好印象,甚至充满怨恨,对高家来说,祁宏就是一个扫把星:当年就是祁宏害得高燕辍学;害得高欣高燕父女反目成仇,关系一直不好;害得高欣在长沙出车祸,差点把命丢了;害得张伟和高燕夫妻俩感情不好,张伟出轨了。如果把长沙办事处交给祁宏,那个办事处也会被祁宏败光的!
“王欣接接电话,打打字,看看孩子,做些边边角角的事情可以,把长沙办事处交给她看着,暂时还不行。那姑娘人是不错,但能力有限,办事处交给她,最多只能维持,不能发展!”高欣说。
“能维持下去,不要家里贴钱,就不错了。跟现在的高氏集团一样,能够维持下去,等你出来,就不错了!”王红梅说。
“那好吧,你跟燕儿沟通一下,”高欣说,“事不宜迟,早点把燕儿叫回来,她回来了,你就轻松了!”
“我等会就给她打电话!”王红梅说。
“注意了,跟燕儿沟通的时候,我的事,可以告诉她,反正她迟早会知道的,但不要说得太严重了,怕她担心。”高欣嘱咐道,“就说我要配合调查,被临时关了起来。”
丈夫到底见过大世面,这样的安排无可挑剔,是目前解决家庭和企业不断累积起来的矛盾的最佳方案。
从看守所出来,王红梅站在路边,用大哥大拔通了长沙办事处的电话。
大哥大是丈夫的,高欣进了看守所后,看守所不让用大哥大,这个大哥大就是王红梅在用了,很多业务上的事情,都是通过这个大哥大联系的。
“燕儿,”电话接通后,王红梅压住哭声,尽量平静地说,“咱们家出大事了,你快点回来,你爸要你主持公司的工作!”
公司是老爸最操心的,胜过他们几个孩子,平时老爸生病都没有放下过。
高燕心头一惊,连忙问:“妈,出什么大事了?我爸呢?”
高燕想到父亲两年前的车祸。那场车祸,父亲差点把命丢了,公司成立那么多年来,就是那场车祸,在医院治疗期间,父亲没有管过公司。
“你爸承包了县里面的马路扩建工程,开工不到半个月,工地上出事了,死了三个工人。从市里面来的警察把你爸抓了,关进了看守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放出来。”王红梅说。
父亲被抓了?
高燕惊得跳了起来,这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看来,她得马上赶回老家,帮父母分担点了。
高燕不愿意回老家四明山,更愿意在长沙呆着。在长沙,撇开思鸿的教育条件,成长环境不说,她可以跟祁宏更近一些,只要跟他近,她心里就舒服,就幸福感爆棚,生活到处洒满阳光,哪怕呼吸着他呼吸过的空气,谛听他的声音和脚步,站在窗户边,远远地看一眼他的身影。
因为当年恋爱的事,结婚的事,生孩子的事,她跟父亲闹僵了,至今关系一般,谈不上有多亲密;她跟丈夫张伟的关系,就更不要说了,她是眼不见心不烦,只要见了就心烦,而且烦得很。所以,高燕愿意一心一意留在长沙发展和打拼,如果没有紧要事,能不回就不回了!
现在父亲被抓,这种情况是高燕从来没有想过的。父亲那么能干,说一不二,领导都器重他,欣赏他,让他三分,在祁东的地盘上混得风生水起,在她眼里就像一尊神,在当地就像一座菩萨,没有他摆不平的事,父亲怎么被抓了呢?
父亲被抓,母亲就没有了主心骨。这么多年来,母亲一直在父亲的荫庇下生活,父亲说什么母亲做什么,就像一颗算盘子;现在父亲被抓,母亲肯定是束手无策了。家里那么多弟弟妹妹要照顾,那么大的企业需要管理,那么多人的工资要发,还要为父亲的事操心劳神,奔走呼号,作为长女,她不回去是不行了。
高燕给王欣匆匆交代了两句,背上小思鸿,拿了两瓶水,一瓶牛奶,下了楼,急急忙忙往家赶。她本来想告诉祁宏,跟他告别一下,自己回老家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可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她不知道祁宏跟凌林现在怎样了,有没有重归于好?她不知道自己在祁宏心中现在是个什么角色,如果祁宏愿意,她倒是想做他的情人,前提是祁宏跟凌林分手了;如果他们没有分手,高燕是不愿意插足做第三者的,即使凌林不在国内,不在祁宏身边。但那天,祁宏喝醉,醒来后发现自己睡在他身边的表现,让高燕心里很不舒服,也有点儿意外,看来祁宏是不愿意接受自己做他的情人的。
高燕发现,自从王欣上次从乡下回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明显不在状态,工作老出错。高燕找王欣聊过,想了解原因,但王欣支支吾吾,语焉不详,高燕也就不再多问。高燕以为王欣除了回家看望病重的父亲外,还相了亲——这个年纪的农村姑娘,是该谈婚论嫁了。根据高燕自己的经验,她认为王欣谈恋爱了。因为只有恋爱中的女孩才是这样失魂落魄,魂不守舍。恋爱是私事,跟工作没有关系,高燕管不着。高燕是不愿意管王欣的感情的,感情是很私密的事,一旦有人管了,就容易出问题——有时候,王欣向她打听跟祁宏的事情,高燕就很讨厌。高燕自己的恋爱都没管好,弄得一地鸡毛,浑身是伤,哪来资格和心情管王欣的感情呢?可作为好姐妹,作为上下级,高燕真心希望王欣在感情上能够一帆风顺,遇到真心相爱的人,不要像自己那样曲折坎坷,最后落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结局。
高燕没有坐火车,也没有坐长途汽车。火车和汽车都太慢了,不方便,要转来转去。她归心似箭,直接包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祁东。包辆出租车回祁东,车费是长途汽车票的五倍,是火车票的十倍,是王欣一个月的工资,是祁宏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可高燕不缺这个钱,她已经存下很多钱了,那个数字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这两年,在祁宏的帮助下,长沙办事处顺风顺水,已经有了几个固定大客户,赚了不少钱。高欣对她很放得开,女儿赚的钱归女儿,从来没有跟她算过账,要过钱,女儿买黄花菜,只给公司付点成本,对财务有个交代就行了,就连王欣的工资,都是总部在承担。
到祁东后,高燕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奔看守所看父亲。站在庄严肃穆的看守所外面,高燕倒吸了一口气,心里直打鼓:她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来看守所,来看守所看自己的亲人。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跟看守所无缘,因为她和家人都遵纪守法,唯一可能进看守所的,是自己的丈夫张伟。张伟爱花天酒地,讲哥们义气,好打架斗殴,喜调戏女人,一不小心就违纪犯法了。可张伟有张援朝护着,小事不会进看守所,除非发生了什么连张援朝都遮挡不住的大事。如果张伟进看守所了,高燕觉得无所谓,甚至落个清静,她可能不会到看守所看他——但她从来没有想过父亲会有一天成为犯人,呆在看守所里。
看到父亲,高燕的心都碎了。在看守所呆了一段时间的父亲很憔悴,人瘦了一圈,脸上胡子拉碴,根根竖起,父亲两鬓的头发都白了,像染了一层秋霜,跟她印象中那个意气风发,满脸睿智的中年人大有不同。
父亲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高燕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吧嗒吧嗒地嘀落在地上。父亲当年阻止她跟祁宏谈恋爱,千方百计要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种种往事,所有的疙瘩和怨恨,在见到看守所里的父亲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了,心里升起无边的内疚来。那一刻,她理解了父亲,原谅了父亲。站在父亲的立场,也许他是对的,他为了她好!父亲一辈子都在劳累奔波,辛苦操持。与其说父亲在为自己打拼,不如说父亲在为家,为孩子们打拼;而她自己,作为高家长女,却没有带个好样,读书不听话,恋爱不听话,为人母了还不听话,处处跟着父亲对着干,让父亲操碎了心。
见到女儿高燕,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高欣认为高燕肯定会来看他,只是时间问题;意料之外,是高欣认为高燕没有过么快就来了——他伤她太多了,她可能要考虑三五天,磨磨蹭蹭个三五天,才能过来看他。
高燕的到来,给了高欣一丝安慰。他跟王红梅所生的四个孩子,只有高燕长大成人了,可以帮父母分忧担愁了。这个女儿,他是很理解的,有女儿高燕在,有老婆王红梅在,高家就不会出大乱子,企业就会照常运作下去——家有王红梅在,企业有高燕在,这两个女人会把家和企业经营管理得好好的。高欣不知道自己要在看守所呆多久,还能不能出去,但只要有高燕在,高氏集团就在,他相信女儿具备这个能力,女儿只用了两年时间,就把长沙办事处搞得风生水起了,这已经初步验证了女儿做生意的能力——即使长沙办事处,很多事情是祁宏在帮女儿的,但这也是女儿的能力——做企业,关键在会用人,一个人是干不了多少事的,掌门人再有能力,不会用人,也是在抓瞎,做不大。在几个孩子中,这个女儿最像他了,从骨子里面像他,不服输,不放弃,有股倔强的韧劲,能挑大梁,能干大事。
看着女儿,高欣心里升起来一阵深深的内疚,如果不是自己年轻时候的一时冲动,没管住自己,跟祁茗偷偷跑进了黄花菜地,有了祁宏,高燕在感情上就不会受那么多苦,遭那么多罪,一切都是自己作的孽,害得女儿感情不顺,婚姻不和,家庭不睦,高欣想补偿——成立长沙办事处就是补偿办法之一,可有些事,钱再多都没办法补偿得了的。
“爸,您受苦了。”高燕说,“我帮你在长沙找最有水平的律师,给您做辩护,争取让你快点出来!”
“对,请律师!”高欣觉得混沌的脑袋里灵光一闪,豁然开朗了,自己怎么没想到呢?一定要请律师,请最好的律师,帮自己出去。女儿这个主意,说明她在长沙这两年没有白呆,开眼界,见世面,长见识了,处理关键问题能够找到关键办法。
高欣觉得自己在承包工程这个事情上,也是在依法经营,尽心尽力,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即使现在出了事,也不是故意的,是无心之过,是事发突然,没有那么严重,顶多只是赔赔钱,是衡阳日报记者把事情搞大了。在看守所,高欣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向自己压过来,把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也没有办法翻身。
“燕儿,你赶快回去,跟你妈好好商量一下,就按你的意思办,我们请律师!”高欣说,“你在这儿看我,除了伤心外,什么用都没有,纯粹是浪费时间,浪费感情。”
当然,高欣不是不希望高燕多陪他一会儿,看到高燕怀里的小思鸿,高欣心里荡漾起满腹柔情,就像他当年看着,抱着自己第一个孩子高燕的时候一样——那时候,高燕还是小思鸿这么大,也是这样可爱,也让他心里柔情荡漾,父爱泛滥。
小思鸿已经可以满地乱跑了,可以清楚连贯地说话了,他活泼可爱,没有任何高欣当初担心的那样,出现身体残疾和智力障碍。高欣心里升起来一阵内疚:这么可爱的孩子,差点就被自己毁掉了,幸亏高燕坚强,保护好了他!
小思鸿刚刚开始认知世界,还是不识愁滋味的年纪,他不知道姥爷被关在看守所是什么意思,姥爷为什么不跟他和妈妈一起回去,他只是看到姥爷很开心——他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看到姥爷了,姥爷看到他高兴,他就高兴,姥爷看到他笑,他就裂开嘴笑,姥爷要他叫姥爷,他就张开满是细碎的乳牙的嘴,奶声奶气地叫:“姥爷——”。
小思鸿的到来,让高欣脸上浮现出了他进看守所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
在看守所,这画面有点儿违和了。如果不是在看守所,这画面是很温馨很暖和的。高燕带着外孙来看他,让高欣暂时忘记了自己身陷囹圄,忘记了高墙铁窗的冰冷,忘记了狱警的冷漠的表情和厉声呵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