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一个星期后的星期二下午五点钟,离学校食堂开饭还有一个小时,下课后,孙勇拒绝了同寝室另外三个同学约他一块去打篮球的邀请,独自一人回到了篮球场旁边宿舍楼二楼的寝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后,从室外传来的哨子声、拍打篮球的跑步声,投篮响起的欢呼声,逐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走到窗户前,推开了那两扇窗扇:穿着红蓝两色四个人一组的两支球队,在球场上驰骋着,显示出年轻人特有的活力,而嘴里含着一个哨子,跑来跑去的裁判,却是他们班上的一个女同学。这天中午,他刚从食堂出来,就接到了罗华给他打来的电话: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你说吧。那我说了,好消息就是你失恋了,坏消息就是梁队让我转告你,说是你们原来部队上的袁政委让他转告你,让你抽空去把你爸的骨灰盒领回老家来埋了,也好让他早点入土为安。
孙勇特别喜欢听那些球员跑步时运动鞋和地面摩擦发出来的那种吱吱的声音,这种带磁性的声音,会让他想到前不久回部队,袁珊珊拥抱他后小跑着离开时脚下发出的那种声音。另外,这种声音也让他有了一种浑身已经放松的感觉:因为他已经顺利完成了组织上交给他的任务。而这次任务也让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潜力,也让他看到了一级组织一个职能部门可以发挥的巨大作用。这样的任务要是放在一年前让他干,他会觉得比登天还难。从今以后,他觉得只要自己想到了翠花就应该把她当成他人生旅途留在一张白纸上的铅笔字,需及时拿块橡皮擦把她的形象擦干净。而那个袁珊珊,他希望她会成为他笔下的钢笔字,会伴随他的一生。带着这样的想法,他坐在床边斜靠在床头上。
我失恋了。他在微信里给袁珊珊发去了这样一条消息。不一会儿,袁珊珊回复:那恭喜你呐!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你说吧,只要我办得到。由于我妈的死,跟我爸和她开那个玩笑有关,所以,我想我妈并不想把我爸埋在她的身边,我还在学校学习,加之距离遥远,所以我想拜托你代表我,把我爸在当地的公墓埋了,需要多少钱我转给你。你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这种事情我怎么能代表你呢?我说能就能,不过,这也得经过你的同意。哈,小样,我明白了。那你究竟愿不愿意代表啊?大约有三分钟后,袁珊珊才回复道:那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问吧?那我就问啦:你还纯洁吗?
原装货,孙勇这样写道,从娘肚子里出来的原装货,纯洁得像一朵栀子花。那好,那本人就代表你把这件事给办了,不过,我也需要人帮忙。那你说说看,需要那个战友,我好给他打个电话。这就不用你管了,要代表我就全权代表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退伍啊?不知道。那我可要跟你说好了,你退伍回来,我们就结婚。那你有车有房吗?一切都会有的,请相信我,但一时半会没有。那你还提这事?我想和你同甘共苦白头到老!可这条消息发出去后,袁珊珊并没有回复他。但孙勇依然觉得很幸福,因为袁珊珊答应代表他了。
而这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袁珊珊也感到了幸福满满,当她从9号办公室出来,准备去食堂吃晚饭,路过政委那间办公室看到他坐在里面,就轻轻敲了一下半开着的门,准备和政委一起分享她的幸福。政委埋头在看一份警情通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继续看文件去了。政委,孙勇叫我代表他,就在河口找个公墓把他父亲埋了。开什么玩笑?这么大个事情,你们非亲非故,你凭什么代表他?这你就不要管了,他说他妈是因他爸开了个什么玩笑才死的,估计他妈也不想把他爸埋在她的身边,所以,就让我代表他把他爸埋了,而且他也没有时间过来,还在警校读书。那你凭什么代表他?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给游支队说啊?明知故问。哈哈,政委把头抬了起来,原来这个孙勇脚踏两只船呐,他这不是在玩弄感情吗?前脚才离开那个翠花,后脚就跟你在一起了,这样的坏人你也敢要?政委,你就别逗我了,他那是在执行任务。哈哈,我可没给他安排这样的任务。他又不是你的兵了,是他现在的领导安排的。看来这个孙勇的保密工作并没做到位啊,说着政委假装去拿座机话筒,我得告诉他们梁队,在这方面好好教育教育他。别!政委,我也是在他完成任务后,才知道的,袁珊珊明明知道政委在逗她,还是配合他过足了演戏的瘾,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你让我送他俩走,还是你安排让我拥抱他的,让我演这出戏是为了啥啊?
鬼丫头,就你聪明,政委笑得咧开了嘴,等我挑好了黄道吉日,就给游支队打电话。谢谢政委!袁珊珊立正姿势,向他敬了个军礼,就出门去了,可她还是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
这个鬼丫头 ,还没过门呢,就给人家当代表了。
袁圆从办公楼出去,在大门前那几步花岗石铺的石阶上,遇到方正开回来的那辆北京牌越野车,在石阶前面停了下来。他就站在那里等他下车。这段时间,方正总给人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他总是在忙,袁圆觉得有些事情,他这个搞政工的还真帮不上他什么忙,特别是最近几天对夜总会那些小姐的排查:这件事情由方正和游支队在主导。方正下车后见政委在等他,就问他有什么事?梁军那边已经在做收尾工作了,下午把警情通报传过来了。怎么样?有新的收获吗?走,已经开晚饭了,我们边走边说。方正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表,就和政委一块朝食堂走去。这个时候正是用餐的高峰期,食堂大厅里人声鼎沸,他们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隔间里。不一会儿,司务长让人给他们端来了饭菜。俩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你对孙世才的怀疑,看来也只有抓到刘五后才会得到落实了。我和游支队商量了一下,这人都死那么久了,不管他是个好人还是坏人,还是让他入土为安的好。据梁军他们传来的通报上讲,刘五最先通过孙勇他那个姨姐夫廖毛,让夜总会的小姐把毒品从河口贩运到重庆去的。袁圆胃口很好,无论蔬菜和肉片,只要和饭在一起,就捞进了嘴里,就吃得喷喷香。不过,那个廖毛因为吸毒被抓了个现行,坐牢后,就中断了跟刘五的联系。在这之后,王翠花她大哥王超又主动联系上了刘五。
嗯,那就让孙勇过来一趟,把他老子领回老家埋了吧。方正瞄准一块四四方方的红烧肉,把它送进了嘴里。那个翠花怎么样?
这次是一网打尽,这个梁军性质慢,但慢工出细活。袁圆微微一笑,你和游支队这次排查得怎么样?
百十号人,有十来个从事过毒品贩运,黄赌毒,历来都是密切联系的。
孙勇并不想把他老子接回老家掩埋,主要是考虑到他那个死去的妈了。袁圆突然提高了声音。这事你就不要操心了,由我来处理。
这时司务长胸前系着一条白围巾走进屋来,问他亲自炒的那几个菜的味道如何。袁圆朝他那张胖脸笑了笑:你这是来讨功的吧?
那可不敢,司务长那双胖手朝前挥了挥,哪有为炒几个小菜讨功的道理。
政委,你别说,这次行动刚开始那段时间,司务长还真配合得不错,方正吃好饭把筷子搁在了空碗上。他要是没配合好,出了点差错,我的卿卿性命就交到那帮毒犯手里了。
既然方队都帮你说话了,那就记嘉奖一次。
我也是看到你们在论功行赏,才……司务长搔了搔后脑勺,就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了。
谁说我们在论功行赏了?袁圆面露难色,这案子还没结呢。
那你们还给孙勇记了三等功?
谁告诉你的?
政委,这还用问吗?除了小袁,你以为还有谁?
第二年八月份,袁珊珊在部队刚刚当完两年兵,就退伍回到了重庆,被安排在北区公安局基层一个派出所工作,还是干她的老本行:内勤工作。当年九月份,她就和孙勇扯了结婚证,也因此有了申请公租房的资格,也在三个月后,拿到了房子的钥匙。他们的结婚喜宴是在五一劳动节期间举办的,前来参加他们结婚庆典的亲戚主要以袁珊珊家那边的亲戚为主,孙勇家这边除了牛儿,就是他姨爹一家人了。但孙勇袁珊珊原来所在部队的支队长方正和政委袁圆不远千里,也从云南来到重庆参加了他们婚礼。前来参加他们婚礼的还有俩人所在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婚礼在十二点零八分,准时在位于黄泥塝紫薇路的万和大酒店的大厅里开始。由于孙勇父母双亡,由袁圆临时客串了一次他的长辈,并在谢天谢地谢父母亲时,接受了两个新人的献礼:一杯新泡开的茶水。在聚光灯下,在两个新人面对面站着准备交换结婚戒指时,两个人英姿飒爽的姿态,引起了场下围观客人的赞叹:孙勇身着一套西装那挺拔的身姿,俊俏的脸庞,英气逼人的目光;袁珊珊一身红色的结婚礼服上的龙凤呈祥,无论她峨眉下清秀的眼睛,还有她樱红的嘴唇,在她鹅蛋形白皙的脸上,都完美诠释了她的漂亮。结婚仪式最后在证婚人梁军洪亮的声音中结束后,接下来进入了就餐环节。孙勇和袁珊珊也在两个伴郎伴娘陪同下,准备挨桌敬酒。当孙勇和袁珊珊端着小酒杯(里面装的是雪碧水),来到主宾席敬以前部队的领导,以及现在单位的领导时,此前一直呆在大厅外面门厅打杂的牛儿,跑过来在孙勇耳边说了句悄悄话,孙勇转身就跟他一块从餐桌中间过道朝门厅跑去了。
牛儿说的那个像部队里装弹药的木箱子,就搁在门口那张用来收礼金的写字桌上。当孙勇朝那个箱子走去时,袁珊珊、方正、袁圆和梁军等人也到了门厅。
孙勇,怎么回事?袁珊珊似乎生气了,随后,她也注意到了那个箱子。别去碰它!
没事,牛儿把手搭在那个木箱上回头对她说,那个人送来时,说是我幺爸留给你们的结婚礼物。
牛儿的话,让所有在场的人感到了好奇。方正最先走到孙勇身边,瞧了瞧那个被刷了一层墨绿色漆皮的箱子,只见上面还写有标明子弹的白颜色拼音字母。随后,他对孙勇说:让大家散开,躲远点。
方队,还是我来吧。孙勇说,这事因我而起。
让你走就走吧,袁圆上前拉了孙勇一把,然后示意袁珊珊把他弄走了,但他和梁军却留了下来。这时,方正把左耳朵贴在箱子的漆面上,仔细聆听了一会儿。然后,他试着用两手掂量了一下整个箱子的重量。
老梁,政委,你们离我远一点。
如果拿不准就让梁队喊专业人员来弄,袁圆在离开时朝身后扭过头去。千万别冒险。
我心里有数。方正见俩人退到一边后,就从裤兜里掏了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出来,用起子去撬被三颗钉子钉上的盖板,刚撬开一条缝,他就用手把盖板掰开了。
随着一个女声的惊呼,一箱金光闪闪的金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