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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那个只剩下半截身体的“王铁锤”，一面阴恻恻的冷笑着，一面将妖眼紧紧贴在观察窗上，躲在黑暗中盯着镆邪和江小鱼看个不停，生怕错过了这二人脸上恐惧绝望的神情。
镆邪却根本不清楚什么是没有了“脑波”的植物人，他只是想趁机从对方口中，探听一些“镜像人”的秘密。
哪知王铁锤始终不露半点口风，仅说当年他还没有名字，只与那超导元素的老客师徒相称，师傅是打算利用他的怪眼，去看地下的矿藏，想找一座“大金窟”，所以自从他出了娘胎，就整天被灌迷药，为了防止逃跑，又常年累月的拿锁链拴住，不肯有丝毫放松，倘若稍不如意，软的是拳头脚尖，硬的便是铁尺棍棒。但那超导元素老客并没有发现，自己这徒弟胸腹间露出的眼睛后面，还有半个身体，同样是有知有识，心机甚至比正常人还要深沉阴狠，他整天装做痴傻，对师傅言听计从，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其实早就看清了师傅的手段，也弄清了自己的身世来历，全都暗中记在心里，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师徒二人逃难的时候遇上了日军，师傅屁股上挨了一枪，逃入深山后由于枪伤发作，趴在山洞里无法行动，才不得不给徒弟解开镣铐，让他到附近寻找草药。谁知徒弟把这超导元素老客反绑起来，先是拿刀子剜出师傅埋在身上的肉珠据为己有，一般骆驼客大多擅养老珠，也就是蛇鳖体内生长的结石，一旦得到就在掖下割个口子塞进去。以自身血肉养丹，久而久之就会生成肉瘤，死人吃下去也能再续三天活气，然后这徒弟又从头到脚把师傅生吞活剥。吃得连骨头毛发都没剩下。
后来王铁锤加入了混进物探分队，作为中方人员跟随苏联专家团参加了“地球潜望镜”工程，他的联络代号是“末日房间”。而王铁锤只是一个化名，他最后咬牙切齿的告诉镆邪和江小鱼：“你们现在已经知道得太多了。别再妄想着还能接触地底地磁之道里的秘密，你们很快就能切实体会到什么是绝望……”说罢竟用牙齿咬断了自己的手臂上的动脉，拖着脊椎骨爬向了“保密舱”深处，很快就没了动静。
镆邪对这个恶魔般的“末日房间”极是憎恶。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他也知道在对方出现之时，进入“地球潜望镜”的人员就已陷入了灭顶之灾，遇到这种情况逃也没用，唯有设法辨明情况，全力与之周旋到底，先前听其所言。这座“保密舱”内。装着一个从杜加雷达遗址里发掘出来的“湖怪”，任何被它接触过的人。都会变成没有“脑波”的植物人，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种东西？
江小鱼也是心下疑惑。她看舱门上标有一串字迹，便抚去灰尘仔细辨认，看清后显得有些震惊：“推测标本生成年代——以前……”
镆邪正俯在观察窗上用矿灯向舱内张望，听江小鱼说什么“以前”，不觉很是奇怪：“老毛子办事就是含糊，哪有这么标注时间的，究竟是指什么时候的以前？是昨天地以前，还是一万年之前的以前？”
江小鱼说推测地质构造年代的过程中常会使用“时间坐标”，苏联人标注的这个“以前”，应该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以前”，因为爱因斯坦曾经讲过——以前没有时间，所以统称为“以前”。
02
镆邪这才想起确实有此一说，近代科学观念支持大爆炸形成宇宙地理论，“宇”和“宙”就是时间与空间的坐标，这和中国传统观念里“盘古开天地”之类的传说有些相似，据说以前只有一片混沌，清浊不分，从盘古产生时间的那一刻被称为“零秒”，而在“零秒坐标”出现之前，还没有时间存在。
二人想到此节，心下都不免有些发毛：“莫非苏联专家从杜加雷达遗址中挖掘出的古生物标本，竟会是某个存在于时间尽头的怪物？即便不是，它也足够古老，古老得无法用时间坐标加以衡量，只能模糊的推测为以前。”
这时镆邪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起在地磁之道中拾到的昆仑秘语里，有几幅离奇诡秘的图画，根本参悟不透其中的内容，第二幅图中是两个套在一起的房屋，次前以为是指这座“地球潜望镜”的内部结构，现在想来却又不像，而那个物探工程师王铁锤自称代号是“末日房间”，又是个双生嵌合的异相，古书中描绘的房屋会不会是暗指此人？也预示着探险队将要遇到的第二次危险。这情形似是而非，越想越让人发懵，那本书究竟是不是峨眉所留？死在地磁之道中的超导元素者到底是谁？
江小鱼见附近始终没有任何变故，心中疑惑更深。她低声提醒镆邪：“不管这保密舱里装着什么东西，它都远远超出了你我所知所识的范畴，恐怕随时都会有危险发生。这座仓库是使用重型水泥箱梁构建而成的密舱，即使在这里面开枪，上边也听不见响声。咱们应该尽快返回供电机房，通知小岛康誉和镆警官。”
镆邪回过神来，宽慰江小鱼说：“你别听王铁锤危言耸听，他这身体只有少半截，离了那个脑死亡的植物人。最多活不过三四天，如今又咬断了自己的动脉，肯定已经死了。还能再搞出什么名堂？我未能亲手将他碎尸万段，也算是便宜这狗娘养得恶贼了。”
江小鱼叹道：“这个人地心肠太过阴狠。连把他自己的身体切碎都毫不在乎。思之确实令人不寒而栗。可我觉得真正可怕的东西。还是苏联人从杜加雷达遗址中挖掘出的怪物。你还记不记得那部用子午流注连接的磁石电话机？”
镆邪点头道：“那部磁石电话机里好像有鬼，可咱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找到与它连接的另一个通话点。”
江小鱼给镆邪指向身旁那座冰冷沉寂的“保密舱”。她现在察觉到从磁石电话机里听到的声音。就来自于这个沉睡在漆黑断崖中的古代生物。
镆邪心头一沉，正待再问，忽觉白光刺目。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原来是那部“高功率地下供电机”恢复了工作状态，库房内的应急灯照如白昼。他暗道一声：“来得正是时候。”立刻同江小鱼凑到观察窗前向内窥探。
03
这座“保密舱”里并没有安装照明灯，二人透过观察窗看进去，就见最深处仍是一片漆黑，王铁锤的半截尸体就趴在的上，周围血迹斑驳，而黑暗中则似有个枯化蝉蜕般的物体，尸血流到那枯黄地表皮上，就仿佛遭到吸噬一般全部渗透进去，但是那东西多半都隐在黑暗处，也看不清它地形状轮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地底矿层里的岩心标本。
镆邪定睛再看时，“末日房间”的尸体却已不见了，地面上空留下一片血痕，他暗觉心惊，老子只眨了一下眼，怎么“保密舱”内的尸体就没了？好像在一瞬间就被拖入黑暗中去了，真他M见了鬼了，那里边到底是些什么？不过这东西既然有形有质，又被关在厚重坚固的“保密舱”内，它应该不可能逃得出来。
这时仓房内的应急灯又似是电压不稳，忽明忽暗的闪了几闪，随即冒出一团火球，灯光同时熄灭，镆邪本来想要留下来继续辨明情况，因为一个已知的危险，远比未知的恐惧容易对付，可看现在的局面，原计划八成是要泡汤了，就对江小鱼一招手：“赶紧撤。”
江小鱼拽住他说：“来不及了。”
镆邪看那舱门仍然紧紧关闭，只有黑暗压抑的气氛却比先前沉重了许多，到处都充满了不祥的寂静，便将手中步枪的撞针扳开，用矿灯向周围照了照，但并未见到什么异状，就问江小鱼道：“你发现了什么反常情况？”
江小鱼说：“我的手表停住不动了，时间是零点整，分针秒针都在一起。”
镆邪立刻掏出怀表来看了一眼，发现表盘上的时间也停留在了零点，实觉骇异难言，他虽然善于随机应变，可从来没想象过时间停滞是个什么情况：“时间就像是一条平静流淌的河，它怎么可能凝固不动？咱们的时间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的？”
江小鱼知道镆邪对“时间”地理解根本不对，“时间”并不是一条平静的河，它也不可能停止不动。时间的本质只是事件运行的一个“参数”，没有事件也就不会有时间存在。如今还能面对面的说话看表，就说明事件仍在发生。
04
镆邪在749局培训班学的“奇门遁甲”，能辨识天地万物，唯独没有提到“时间”，此刻他听江小鱼说“时间”根本不是任何物质，只是事件运行的“参数”，才若有所悟，这是否说明受保密舱内怪物影响扭曲的并不是“时间”，而是“事件”？
江小鱼道：“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在末日房间自杀之后，这座库房里一定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变故。”
镆邪看四周静得出奇，这种死寂倒让人感觉愈发不安，所谓铁怕落炉、人怕落套，在一切都属于未知的情况下，很难作出正确选择。他本来不太在乎生死之事，可现下身负重任，还不想一纹不值的去另一个世界报道，所以求生的欲望格外强烈，又寻思付诸行动总好过坐以待毙，就低声对江小鱼说：“你跟紧了我，咱们先退向库房的铁门。”
江小鱼答应一声，二人按照来时方向快步奔向库门，等二人在黑暗中摸到水泥墙壁，继续向两侧一找，竟然不见了库房的铁门，只有冰冷坚固的粗糙墙体，在两端无边无际的延伸出去，再举头用“安全帽”安装的矿灯向上看，所见更是令人心惊，光束尽头处一片漆黑，完全照不到压抑低矮的库房顶壁。
镆邪瞠目结舌，骂道：“真他M的邪了！”先是表盘上的时间停滞不动，然后地底仓库的空间好像也被扭曲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镆邪束手无策，背靠墙壁站住。一看旁边的江小鱼身子轻轻颤抖。想是吓得不轻，毕竟她和自己这参加过中越特警队的亡命之徒不能比，就问：“你害怕了？”
江小鱼心下确实有些发慌，可还是摇了摇头，她对镆邪说：“我有许多至亲之人。都因镜像人这个地下生物而死，我只恨自己是个女子，没本事报此大仇。”
镆邪说：“你可千万别这么想，你们这种首都培养出来的人材就是不一样，物探、化探没有不懂的，都是飞机上的暖壶——高水平，将来埋葬帝修反的重任还要靠你们来完成呢。而镜像人那伙人就像生存在下水道里的蟑螂，真正应该感到恐惧的应该是他们才对。咱们越接近地球潜望镜里的秘密，他们就越是坐立不安。”
江小鱼点头道：“你说的对，无论如何都不该轻言放弃，否则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
镆邪沉吟说：“要想活着离开，就必须搞清楚现在的真实处境，我看咱们好像是被扭曲的时间和空间给困住了。也就是这座地下标本库房，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某种变化，可现实中应该不会存在这种事情，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他说到这里。不免怀疑眼前所见都是幻相，就在自己的脸上捏了一把，疼得他直咧嘴，揉着面颊道：“应该不是噩梦。”
江小鱼也是动念极快，这时镇定下来。仔细思索先前发生的种种事端。似乎有了些头绪，她对镆邪说：“也许咱们现在经历的就是一场噩梦。”
镆邪说：“我倒是听说过同床异梦。从不知两个人还能同时做一个噩梦，何况噩梦中虽然心情焦虑惧怕。却不会有任何真实感知。”
江小鱼说咱们正在经历的噩梦，并不是你我二人所发，而是保密舱里那个古老生物脑中出现的噩梦。
镆邪愈发觉得不可思议了，从前有句古话是“蝶梦庄周未可知”，是说庄周以为自己在梦中变为了蝴蝶，其实也有可能庄周自己才是蝴蝶做的一场梦。这句话可以用来比喻真实的不确定性，那些看得见摸得到的东西，却未必真实可信。他问江小鱼：“你根据什么情况作出这种判断？”
05
江小鱼说我认为那舱中的标本，很可能不是任何生物，因为苏联人给它标注的序列编号，分属于“原生矿物岩心”。咱们通过观察窗向内张望的时候，会感到黑暗中有个生物于你对视，还有“磁石电话机”里亡魂的声音，其实都是自我意识的投射。
镆邪虽然脑筋活络，可还是很难理解江小鱼言下之意，既然保密舱里装的是块“原生岩心标本”，那咱们怎会进入它制造的噩梦之中？什么又是自我意识的投射？
江小鱼说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因为“末日房间”泄露出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在物探分队发现杜加雷达遗址怪物的过程中，有几个人遭遇了意外，变成了没有脑波的植物人。
任何生命都具有或强或弱的生物电，以人为例，人脑中思索问题的频率越高，产生的电流也就越强，这是生命活动的基本特征，而保密舱里的标本，自身并不具备生命机能，却能够通过吸噬生物电，产生的神经电活动，并且它已经渗透到了整个“地球潜望镜”的所有线缆和电器设备当中，以此作为诱饵将附近的生物吸引到库房中，只不过这种电流非常微弱，难以持续存在，所以当再次你接通磁石电话机的时候，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镆邪终于听出了一些门道，反正你说西学我说国学，本质上都是一回事，只是看待这些可惊可怖现象的角度不同。从杜加雷达遗址矿层中挖掘出来的“原生造物岩”，里面存在一个亡魂，不过这个亡魂并不属于任何生物，凡是接触到它的人，都会立刻进入脑死亡状态，按旧时说法，鬼为电气，鬼魂其实就是人脑中产生的微弱电流，没了这些电磁波，人就等于死了，所以吸取生物电和吞噬人的灵魂没什么区别，而在相物之术中，将这类原生造物岩称为“息壤”，纹如蝉蜕，僵如枯蛇，是世间至凶之物，虽万千年，无人得者。
镆邪是个见事明白的人，他寻思那“息壤”可以吞噬接触者脑中的生物电，一瞬间就会使大脑死亡。自从物探分队将其从“杜加雷达遗址”的矿层中挖掘出来，就装在保密舱内加以观察，却没想到它微弱的神经电活动竟能干扰遥感仪线路，恐怕苏联人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处置，就因时局变化，被迫撤离了“地球潜望镜”，所以米兰达才会得到“3A遥感机”里闹鬼的消息。
可最让镆邪感到奇怪的，是这“息壤”虽然极为恐怖，但只要不做近距离接触，就不会出现致命威胁，而且它本身也只能吞噬生物电，那“末日房间”的尸体怎么会突然消失？我们表盘上的时间为何停滞不动，这地下库房内的空间又为什么会出现变化？这些极端异常的状况，好像不是生物电所能改变的。
06
二人正自彷徨无策，忽觉脚下地面变得松软，犹如流沙般无声无息的向下陷落，镆邪情知不妙，当即呼啸一声，攀上身后的水泥墙壁，他从落的起就练“蝎子倒爬城”，只要有个能让脚尖手指着力的砖缝，就能挂上一天一夜。江小鱼虽没这般超群技艺，身手却也轻盈敏捷，她拽住镆邪的手，借力爬到箱粱的结合处。二人攀在墙壁上用矿灯向下照视，就见标本库的地面已成了一个巨大的四维空间，不禁相顾骇然。
镆邪看这地下库房中“物质”的规律被颠覆了，自付现实中不会出现这种情形，急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他对江小鱼说，这都是那个古老生物脑中突然产生的“噩梦”，也就是人体脑波受“息壤”影响产生的同步幻像，可一旦被这四维空间吞噬，就会彻底成为两具空余躯壳的活尸，留给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江小鱼刚才还没来得及向镆邪解释这件事情，现在遇到的情况，可能比陷入那古生物标本的“噩梦”更为可怕，因为幻觉般的噩梦最终还能回归真实，咱们却始终处在“真实”当中。在保密舱内古生物周围，一定是由于生物电过负荷冲突产生了“四维空间”，所以王铁锤的半截尸体才会突然消失，更确切的说它是被分解了，而现在这个“四维空间”已经越来越大。
镆邪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超导元素”与“相物”两门古法，实有许多相通之处，此刻再想，原来王铁锤用牙齿咬断自己动脉的诡异作法，倒不是为了结束性命，很可能是要取出埋在胳膊里的“超导元素”，并以此物使息壤产生“蚀”。在发生“蚀”的范围内，一切时间与空间的定律全部失去了意义，相当于在物质世界中腐蚀出一个没有底的“裂缝”。
古时许多邪教都认为发生“蚀”的区域，就是通往“幽灵世界”的大门，其实这条通道中只有“虚无”。当初米兰达也曾对镆邪说过，世人以物质为真实，但在物质世界中存在着三种洞，其中最神秘的是“四维空间”，它根本不发射可见的光，质量却大得异忽寻常；其次是与它相对应的“白洞”，与四维空间截然不同，它是一种反物质的存在，拒绝任何外来者；最后则是“四维空间”，它内部的空间密度，仅是正常情况下的1/25。也许相物古理中提及的“蚀”，就是米兰达和江小鱼所说的“四维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