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抱着纸箱子回的家,怎么把酒柜里的酒全喝光了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最后是被我爸妈破门而入,强行送进医院里洗胃的。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在,律所的几个同事和我父母。
当然还有孙治国的父母,病房外,他们一脸愧疚地跟我父母再三道歉。我妈大声地斥责着孙治国无情无义,伤风败俗,他们臊眉耷眼地听着。而孙治国本人并不在这里,他果然已经不在乎我的死活了。
我先是跟同事们说了几句话,告诉他们我已经辞职。手头工作我会以邮件的形式交接清楚,让他们回去跟律所领导说抱歉。
接着喊来爸妈,告诉他们不要为难孙治国的父母了,是我和孙治国的事情,跟长辈无关。只是我太累了,现在不想见他们,让他们安心回家,等着真正的儿媳妇上门就好。
妈见我脸色苍白,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最后还是把我的话告诉了他们,让他们早点离开,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我妈还絮絮叨叨地说要去医院找孙治国理论,我阻止了她,说:“妈,怎么说孙治国也是救了您一命,虽然我们已经分手了,这恩情还是在的。我都放下了,你也别太较真了。”
“放下了,还喝那么多酒?你知不知道酒精对身体伤害多大!”
“我就是一时没忍住多喝了些,以后家里不买酒就是了。”
“小荷,听你同事说你辞职了?那怎么行?大不了你休年假,出去散散心,工作上的事情回来再说。”
“妈,知道了。我原本就是打算去玩几天,手里工作交代清楚了,玩得也放松些。你放心好了,以你女儿资历和能力,再找个更好的律所没有问题的。”
听我这么说,我妈总算是放了心,不再说三道四的。我让父母帮我办理了出院手续,送我回家。我妈还要留下来陪我几天,我没让,本来已经够心烦的,更不爱听她唠叨。
交代好了工作,也养足了精神,就简单收拾好了行装出发了。我从景山奔杭州,在杭州,苏州待了几天,又飞往北京,接着飞去哈尔滨。在1月13日到了哈尔滨好运来旅行社报道,1月14日早上到达五常市,乘坐大巴车赶往大秃顶子山,开启了雪峰五日游之旅。
人在旅途,心在路上,总是会让人为了眼前的一餐一饭,一步一景转移心神。似乎我忘记了那个叫孙治国的男人,我只是一个步履匆匆的旅人。
当我步入冰雪殿堂的时候,被寒风一吹,忽然心一哆嗦,无限伤感涌上心头。这是孙治国想要的北国风光,而非我曲荷想要的晶莹世界。我来了,他缺席了,这是个冷笑话。
大巴车两个小时后停在施业区内好运来旅行社雪峰分部。当地导游陶晓婉带着司机老王,老李等人登上了我们乘坐的大巴车。
陶晓婉有着古典韵味的名字,也有点古典美女的样子,肥厚的军绿色的羽绒服也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细眉细眼,高额高鼻梁,瓜子脸,肤色是健康的白里透红。
要是她来景山生活,蓝色旗袍应该很衬托她。她用明媚的声音对着话筒喊:
“欢迎山南海北的朋友们,来到我们大秃顶子山基地,参加我们的雪峰五日游,体会终极凌绝顶。因为上山的路特别难行,大巴车是不容易开过去的,我们调用了小巴车来分流一下。
“这样我喊各位的名字,听见自己的名字的朋友站起来,我来安排车和司机好吗?大家静一静。听见自己的名字的朋友,站起来一下。刘哲,刘先生?过来一下。曲荷,曲女士,好。周明,周先生,这边。方婷,方女士,到前面来。孟仁军,孟先生,好。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司机老王,喊到名字的朋友跟着老王去一号小巴车。您们的随身物品,告诉老王一下,都挪到小巴车上。”
我们几个人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然后跟着那个司机老王下了大巴车。
老王是个五十岁上下的朴实村民形象,脸上的沟沟壑壑显示了岁月给的磨难,粗壮有力的手臂和突出的青筋更说明他是个长期体力劳动者。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感觉这个老王听见曲荷这个名字的时候,多看了我好几眼,好像认识我似的。我搜刮所有的记忆,确信我没有见过这个人,也许只是我神经过敏了。
老王在我们几个人的指点下,迅速找到我们的行李箱,一个人连拖带拽地搬上了一号小巴车。而导游陶晓婉仍在继续在分流大巴上其他的乘客。
老王将我们都安置好,就发动了车,奔向大秃顶子山方向,缓缓上路了。不愧是黑龙江省第一高山,果然是座雄壮高大的山峰。远远地看去,像一座神山,散发着白的耀眼的光芒。车上的人都很兴奋。
人少了,大家又都挤在车前几排座位,距离也近了。何况导游在喊名字的时候,彼此都有了印象。必要的社交谈话是避免不了的。
前排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人先站了起来,主动介绍他自己,他说:“大家好,我叫周明,周武王的周,明天的明。我是做保险的,如果大家有什么关于寿险的问题都可以找我。”说完,还不忘笑着给我们分发他的名片。
我跟大家一样,应付着接过来,象征性地看一眼,收了起来。只是第三排靠窗那个座上,一个十七八岁左右,单薄瘦弱,大眼睛的小姑娘态度很傲慢。拿过来名片就随手扔在小巴车座后面的网兜里,一脸的不屑。
周明看到后,有点尴尬。好强的性子让他多问了一嘴:“哎,小妮子,你怎么那么不尊重人啊?你要是不喜欢拿,就还给我!”
女孩懒得看他一眼,冷漠地把眼睛转向窗外,望向远方。周明被晾在那里,更加尴尬。
坐在周明旁边的老人笑着说: “年轻人就是好胜,出门在外的,大家都谅解一下,没事的。”
接着介绍了他自己:“我叫孟仁军,国家地质大学教授,说白了就是个地质勘探员,干了快一辈子了。这次出来想去山上淘淘宝,希望能捡到什么奇石怪木的,充实一下我的研究样本。”
因为他的友善,吸引了我的目光:六十岁上下,一身朴实的深色中山装,黑色羽绒马甲,加厚的灰色羽绒外套。厚厚的眼镜,满脸都写着老学究三个字。
教授后边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穿着貂皮大衣,有点绅士风度的男人接着说:“我叫刘哲,地产公司的。最近行业不好,压力有些大,就出来透透气。”
我淡淡地说:“我叫曲荷,是个下岗律师,刚递了辞职信,没事儿就出来旅游一下。”
等了好一会儿,那个靠窗的小姑娘才低声说道:“我叫方婷,就是出来玩的。”典型的江浙口音,普通话还好,吐字清楚。这是她第一次开口说话,至少我在大巴车的两个小时内,未曾听见她说过一个字,未曾看见她跟任何人有过主动交谈。在她美艳的面庞上,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也许就是因为这种哀伤,有了同类人的吸引感,才让我对她格外关注,她肯定是个有故事的小姑娘。
刘哲接话说:“是啊,都是出来玩的。爬爬雪山,拍拍照片,发个朋友圈,来个到此一游!”
这几句话倒是给大家逗乐了,气氛也变得有些融洽起来。不知怎么的,也许是我的心情过于低落,看到的情景就格外灰暗。我明显感到车上的气氛有点压抑,几个人说是来游玩的,却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笑声都觉得很假。
那个孟教授没话找话地问司机:“导游怎么不在车上?她来了,给我们讲讲故事,唱唱歌,还能活跃一下气氛。”
老王说:“到供给站就半个小时,大车分小车需要点时间。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我用对讲机跟晓婉联系。”
教授接着问:“王师傅开车开几年了?”
老王说:“我以前都是开货车的,跑长途的。现在年纪大了,就回到老家,在旅行社里开开小巴车,赚点零花钱。”
“那真不错,落叶归根啊,哪儿都没有老家好。”
“是啊,老哥说的对哟。”
“那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古怪传说之类的,说来听听。”
“那可多了去了。我小时候,村子里老人们总说那个大秃顶子山底下有个古刹国,时不时有些怪事发生呢!”
“是吗?”孟教授的兴趣马上来了。
老王说:“我也是听人说的,当不得真啊。说是有人看见夜里有个全身盔甲的大将军在山谷里转,他去过的地方,第二年就能挖到老山参,可神奇了。”
孟教授说:“那王师傅去挖过吗?”
老王说:“我这个人胆子小,没敢去,那边悬崖可深了,进去了可不容易上来。”
孟教授略微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