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夜,内。龙城县衙,皮师爷官邸。
“有,有哇!”皮师爷又抹把泪,接着道,“我和高俅、高提三人同一个祖父,是有间接血缘的堂兄弟,我们仨从小都喜欢踢皮球,高俅踢的水平最高。祖父很喜欢我们三个,有一天,他对我们仨说,我给你们取名字,你们愿不愿意呀?我们仨都高兴地叫道,我们愿意,请爷爷赐名!祖父说,我根据你们三人的共同爱好,送三个字给你们,你们自己挑其中一个字,作你们的名字,中不中?我们都问,哪三个字?祖父笑了笑,说‘踢皮球’。于是,我们仨每人挑了‘踢皮球’中的一个字,作为名字。不久,他俩就把名字里挑的那个字换成了同音字,高球把球字换成俅字;高踢把踢字换成提字。”
“你们弟兄仨,谁长谁幼啊?”倪岱仍好奇地问。
“高俅长我三岁,我大高提两岁。”皮师爷又抹把泪,接着道,“渐渐地,我们仨都由少年郎长成了大小伙子,爱好和各自的家庭都发生了变化。高俅虽然也常去赌场、烟馆、妓院逛,但一直坚持踢球,从不懈怠;我在运河上做米粮生意;高提及其一家开一个名叫‘野花院’的妓院兼放高利贷。”
“继续讲,我很想听听师爷的往事。”倪知县焦急的眼神。
皮师爷又抹把泪,接着道:“祖父过世后,原本殷实的高俅一家逐渐衰落,走向贫穷,度日艰难。我通过运河做长途贩卖粮食生意,也仅仅能维持温饱。只有高提一家富得流油,成为日进斗银的暴发户。在这种情况下,高俅就不断巴结高提,对我则不冷不热。我忙于把南方的粮食往北方运,顾不上理他们俩。不久,高俅因踢球得到端王赏识,端王成为皇上后,就让高俅做了掌管军国大事、权利很大的殿帅府太尉。这时,高提倒过来巴结高俅,以前舍不得给的银子现在要多少给多少。我在运河上贩卖米粮又苦又累,况且,经常被强盗抢走整船的粮食。我觉得,这个世道,做正经事、正经生意,赚不到钱。所以我洗手不干了,也想抹下脸去高攀高俅。”
倪岱静静地凝神细听。
皮师爷继续道:“高俅成年后经常逛妓院,把身子都掏空了。当上太尉后虽然娶妻一房又一房,但就是生不了孩子。所以,高俅传出话来,要收一个养子,条件是只要他喜欢,年龄不限,出身不限。谁知,高提竟然找到我要我去高太尉那儿探探口风,愿不愿收他做养子。我很震惊,便对他说,我们都是堂兄弟,怎么能给他当儿子?高提又对我说,你去高太尉那儿探口风,成了,给你五百两银子,若不成,也给三百两。这下打动了我,我在运河上忙一年也挣不到五百两呀!我费了好大的周折,走进了威严的太尉府,对高俅说,高提做你的养子,行吗?他反问道,你说呢?我不知作何回答,一时语塞。高俅又问,这是高提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我说,是高提让我来的。高俅便冷冷地说,知道了,你走吧。我看他一点都不念从小的玩伴之情和同族之谊,只好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谁知,第二天,高俅便差人抬着大轿,吹着唢呐,敲着锣鼓,将高提抬进殿帅府,排排场场地收他为养子,并把他的名字,由高提改为高衙内。我又气又恨,弄不明白,人做了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虽然被高俅羞辱气炸了肺,但高提——高衙内承诺的佣金不能不要。可是我去了七八趟,殿帅府守门人都说,里面的人有话,只要是高皮来了,不准开门。我又去了几次,终于等到高衙内带一帮人从殿帅府出来,我问他要佣金,他奸笑道,有凭据吗?直到现在,多少年过去了,他都不理我,更不要说佣金的事了。”皮师爷说到这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倪知县急忙掏出自己的手绢,给皮师爷擦泪,边擦边道:“人人都有难念的经。师爷提起往事这般伤心,不说也好,歇息吧!”
“不,我要说,我要一吐为快!”皮库撸了一把鼻涕,止住哭,继续道,“我被高俅、高衙内这两个本家兄弟气炸了肺,只要他们姓高,我就不姓高,我要改姓。我祖父待我甚好,我名字里的‘皮’字是他给的,所以,我改姓皮。我不想再穷下去,名字就叫皮库。库,仓库也。我要让我的仓库盛满银子。”
“盛满了吗?”倪知县笑道。
(84)夜,内。龙城县衙,皮师爷官邸。
“大人听我慢慢道来。”皮师爷叹口气,继续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哇!去哪儿寻银子呢?我琢磨了几天,终于有了一个主意。我知道,高衙内还是高提的时候,挺喜欢他家野花院一个妓女。妓女名叫茶叶,高衙内给过她不少银子。我曾见过他俩在一起的时候,虽然高提已经目中无我,但当时还是不冷不热地叫了我一声哥,我当时还奉承道,兄弟真有眼力,茶叶姑娘美若天仙,真美,好美。听了我的奉承,茶叶看上去很高兴。
我就去找茶叶,她还记得我奉承她的事儿。她说,你在运河上贩卖粮食,怎么回来了?我说,我做米粮生意发了大财,想赎你做老婆。她笑道,我人尽可夫,谁有钱,谁就可以做我的老公。你赎了我,一个人做老公,咋能满足我?我说,我弟高提被我哥高俅高太尉收为养子,做了高衙内,你知道吧?她说,东京汴梁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了,我会不知道。我说,我从运河上回来,就是要接我弟的班,来当野花院的新主人。茶叶一听,马上对我亲热起来,连忙叫我哥哥。还说,既是这样,哥哥你何须赎我,你想什么时候跟我睡,随时来我屋就行了。我说,我弟做了高衙内,花销大。他说有些银子放你这儿,叫我来取五百两。她想了想,问,什么时间要?我说,现在就让我送去。她便从里屋取出五百两装进一个口袋,交给了我。茶叶确实长得漂亮,我忍不住对她道,我,我想跟,跟你……她什么也没说,即刻宽衣解带,当下和我上床,尽情销魂。毕了,我对茶叶说,记住我的名字高皮,以后我会随时找你。茶叶道,但愿哥哥只把感情放在茶叶一人身上,不要招惹院中其他姐妹。我冷笑一声,道,这院里还有感情吗?然后拎上装银子的布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想,用不了多久,已经有钱有权势的高衙内,就会知道我从他的‘野花院’取钱的事儿,他和高俅不会放过我。三十六策走为上,让他们去找高皮吧,今后我是皮库。我乘夜色逃出帝都,经过多日奔波,去过不少地方,终于在这龙城落脚,用从茶叶那里‘取’的钱开了一家’皮记’酒店,以图发展。后来遇上了你,总算进入官场。可是,怎能与高俅‘父子’相比哇?”说罢,又抹了把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