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旅整日躲在县公署里享福,号令属下征粮征款,对整个县城被骚扰的惊惶不安不闻不问,反倒是省立第九中学相对安稳,没有士兵闯进校园里滋事,最多是麻黑七的士兵趴在文庙墙头上探头探脑偷看女生操练体育。
农历五月末尾一个阳光和熙的下午,秦先生头上裹着一条毛巾,手里拿着一把粗细毛笔,一手拿着一摞稿纸,乔勇端着五颜六色的水彩盘在和秦先生探讨着什么。在校园迎门的正中央,有一块八楞形的残石旧碑竖在那里,石碑上的字是唐朝大书法家欧阳询所书。俞希在石碑旁堆放了一摞方形薄木板,这些薄木板原是张毅生家绸缎庄运货的箱子,被拿来拆成方块木板,做版画用。俞希围着石碑竖了几块方木板,这时候,秦先生和乔勇走来,秦先生擅长绘画,他在方块木板前蹲下,用毛笔在乔勇端的五颜六色的水彩盘里蘸着,开始在方块木板上写写画画,一块方木板上只写一个字,字的四周绘制了许多拳头,一共写了八个大如锅盖的黑体字“打倒列强,铲除军阀”。秦先生还动员学生踊跃投稿,纷纷发表抨击军阀、指点江山的激扬文字。并把绘制好的版画悬挂在学校各个院落的墙壁上,办起了“火花”壁报,进行反军阀宣传。
校园竹林前有一块石笋,又细又高,五丈有余。那原来是一棵树,后来成了石头,也就是硅化木,有被刀劈过的裂印,被劈的石纹则如手掰开的豆腐。就在秦先生带着乔勇和俞希办版画的时候,张毅生从家里骑来一辆自行车,这可是稀罕物,整个县城也没有几辆。张毅生的这辆自行车有一只弯弯的把头,像一对羚羊角。把头上有一对黑黑的把套,好似戴着一双黑手套;线闸弯弯卷起,宛如两条龙须缠绕在车把上。自行车的车身是白、绿两种颜色的,车轮圆滚滚的,像神话中哪叱脚下的风火轮,似乎只要你一骑上它,它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张毅生一边“叮铃,叮铃-------”摁着铃铛把手,一边双脚踩着自行车的脚蹬子慢悠悠地骑着。当他发现乔欣和几个女生站在远处看他,他偷偷打量了乔欣一番:只见她齐耳的短发,一双眼睛大大的,嘴角还带着笑,胸前别着让人羡慕的“省立九中”校微。张毅生立刻像生了风一样,绕着石笋骑得飞快,一不小心撞在了石笋上,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使他一下从车把上翻了过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俞希赶紧跑过去,扶起张毅生说,你没事吧?张毅生懊恼地自嘲说,我这是腾云驾雾。俞希把自行车扶起来,张毅生坐在石笋露出地面的树根上说,你骑骑,可好玩了。俞希说,我不会骑呀。张毅生挥挥手说,学嘛,赶紧学。张毅生说了一番要领,要掌握好平衡,眼睛平视前方。俞希学着张毅生的样子,双手握紧车把,左脚用力一蹬,还没骑出多远,车子就不听使唤地左右摇摆,好像是故意跟他作对,“轰”一下车子倒了,俞希也四脚朝天摔在地上。
几天之后,校园里挂满版画,引来学生观看,一些穿蓝色长袍的前清翰林不满意了,到校长那里告状,校园里挂满花花绿绿的牌子,不成体统!好在假期到了,学校就要放假关门。更重要的是校长已顾不上这些,因为这时爆发了北伐革命,北伐军从广东起兵,势如破竹,已连克军阀占据的长沙、武汉、南京、上海等地。省督军左右观望,韩旅更是恐慌不知如何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