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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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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
202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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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铁三角》连载

第五章 菊花劫

班长这“官”是如愿当上了,可是这跟村里的那个大权在握的生产队长完全不是一回事,这是过了好一段时间后我的深刻体会。

你看要是以前,因为我家住得近,我总是要在家里玩得很晚才去学校的,有几次甚至听到上课的钟声响了,奶奶一直在催我,我才一路小跑着赶去学校的。现在可好,你得比同学们早一点去,因为你要点名,要管理班上的纪律。有的值日生忘记带工具搞卫生,我又得回家拿来借给他们,甚至还要帮他们一把。谁的作业做不出来,有时就来问我,“班长,你帮我讲一下吧?”这时候,你就是再烦也得热情地帮他分析一下。有些同学闹不团结,又得过去劝架,做个和事佬。更要命的是,我现在不敢得罪我的同桌黄梅了。以前只要她对我不敬,那可有得她受罪的。我曾经在她背上粘过纸,让她出过丑,曾经在她要坐的时候,悄悄地移掉凳子,让她摔倒在地上,还经常将她的书本或作业藏起来,让她找不着哭鼻子。现在好了,你什么都得让她三分,我得忍着,她说左我不敢说右,她说东我不敢说西,真要命,真丢人。平时稍微做点什么出格的事,就有同学到老师面前打小报告,说我这个班长,如何如何的坏,如何如何的不称职。

最对不起的还是我的兄弟“鼻涕虫”和“瘦猴子”,他们都说我变了,自从我当上这狗屁班长之后,我们兄弟们是聚少离多了,兄弟之情似乎也淡薄了许多。

有好长一段时间,班长这顶“官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就像观世音菩萨赠给孙猴子的那顶带金箍的帽子一样,让我没有一点儿自由,而且不得不像变色龙一样,每天精心地伪装好自己,以免别人以讥笑的眼神对我说:“你可是班长大人啊!”原来我以为当上了这班长之后,就可以呼风唤雨随心所欲,而现在看来并不完全如此,那责任担当要大于威风八面啊!

哎,一个人每天都在想着要得到这得到那的,孰不知,当你在得到某样东西的同时,其实也在失去可能对你来说更加宝贵的东西。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每当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想着念着,什么时候把这顶官帽子抛得远远的,我可不想做这丢人现眼的鬼班长了。果然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情,我这顶带着金箍咒的官帽子还是丢了,不过不是我甩掉的,而是被老师硬生生地给摘掉的。

大家知道,叶落而知秋,百花凋零,而这个有点萧杀的季节却正是菊花公主展现自己英姿的时候。那一天,李慧琪说要组织同学们去摘菊花,说这菊花是一种很好的药材,卖了菊花挣的钱可以做我们的班费用,还美其名曰“勤工俭学”。回家后我就在想,带什么去装那个摘到的菊花呢?我在家里左找右翻,粪箕很笨重,簸箕又太大,都不好用。最后我在壁柜里看到娘放鸡蛋的一个小竹篓,里面放有六七个鸡蛋,我把它们都取了出来,然后就将小竹篓带去学校了。

那天,蔚蓝的天空像是被谁全部清洗过一遍似的,十分明净清澈;温柔的河风犹如女人那柔软的手抚摸着你的面颊;高空的云雀好象是特意地为我们这群小孩子们做飞行表演,一会儿快速地向地面俯冲,一会儿又迅急拔地而起,不时还向我们送出婉转的歌声;宽阔的墨江河上,放排工撑着一排一排的竹排抓紧时间急着往下游赶,好尽快地送到大城市去支援那里的经济建设。

我们“老书房”一、二年级上百个同学,在学校老师的组织下,排着整齐的队伍一起出发了。大家像是一群在笼中被囚禁得太久太久的鸟儿重新获得了自由一般,一个紧跟着一个,叽叽喳喳的,一路上吵闹个不停。摘菊花的地方约有一两公里路程,并不是很远,就在墨江河下游的一个小山岗上。沿着河边一条通往县城去的郁郁葱葱的斑驳石板古道走,两边古树林立,秀竹蔚然,野果累累,其中特别刺人眼睛的就是那一朵朵一簇簇长得十分清秀好看的黄色的野菊花。看到那么多小朋友来了,它们似乎十分高兴,都面带笑容,热情地欢迎同学们的到来。

我们班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因此摘菊花的地方就在最下游那个小山头上。但是我们必须要经过一座古石拱桥才能到达。为了同学们的安全,李慧琪一路上不停地叮嘱着,后面的同学要牵着前面同学的衣服一个一个紧跟着排好队过桥。这中间却发生了一件十分惊险的事情,排在我前面的是娇滴滴的徐小红,那身子长得圆圆的软软的,走起路来圆滚滚的屁股一会儿扭向左一会儿扭向右,有时候说起话来常常假装很愉快的样子夸张地大笑起来,反正她就是不好好走路,好像是故意要做给我这个班长看似的。我听说她父亲在一家银行工作,还是个什么行长还是副行长之类的官,家里生活条件十分好,所以每天都穿得花枝招展的,一看那就是富家小姐的样子。我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说话时那种娘娘腔和走路时一扭一扭的,那装模作样的,真虚伪,真做作,也不怕把小柳腰都闪折了。

那古石拱桥也就三四米宽的样子,由许多红色的麻条石铺筑而成,桥的两边原来是有护栏的,不知哪个年代全部都毁了,只留下一个一个小坑洞。这座石拱桥据说有上千年的历史,那麻条石早就在幽幽岁月中被无数人的脚磨得光滑而凹凸不平了。现在要经过这座桥时都得特别小心,否则很容易滑倒甚至会掉到河里去。听老师这样一说,同学们都振作起来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穿过石拱桥了,我看到前面的同学都一个紧跟着一个安全地过了桥。可是轮到这讨厌的徐小红时,她还是不忘要扭一下她的小屁股,结果脚下一滑,身子一歪,“哎哟”的声音都还没有停下,就一下子摔倒在桥面上,再这么一骨碌,两只小脚就已生生地悬空在桥外面。你看她已惊吓得瞬间花容失色,两眼惊慌,嘴巴不知吐出些什么混浊不清的话。说时迟,那时快,我在后面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一只手,再用两只脚死命地蹬住石缝往里拉,这样她才没有再往外面滑。许多女同学都被这惊险的一幕吓得惊叫了起来,李慧琪老师一时也张大了嘴巴懵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还是我们“英雄铁三角”靠得住,只见胡东和王力看到这惊险万分的情景,立马赶了过来,一个拉住徐小红的另一只手,一个拉住了我腰,用力地往桥中间拖。

李慧琪想不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险情,她很快地醒悟过来,从队伍后面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冲到桥上一下子将徐小红抱了起来。当大家全部都过了石拱桥后,由于着实吓得不轻,徐小红坐在地上小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得似梨花带雨,而黄梅和几个要好的女同学过来围住她,不断地哄着安慰着,她才慢慢地停下了哭声。

因为“英雄救美”的行为,我如众星捧月般被男同学围在一起,他们那欣羡的目光让我十分受用,什么是英雄,这就是英雄!可是李慧琪并没有表扬我,我还分明看到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猜不出她眼睛里面装着什么意思,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如果他认为是我将徐小红推倒的,那我可比三老爹说的故事中的那个“窦娥”还要冤了。

在桥头休息了好一会儿,徐小红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她将弄脏了的碎花衣服小心翼翼地擦干净,然后又用双手理了理扎成洋葱一样的头发,这样我们又重新往前进发了。再走了一二百米左右,来到一个小山岗跟前,李慧琪就叫我们停了下来,说我们摘菊花的目的地到了。我抬起头往山岗上看去,但见漫山遍野都是黄灿灿的野菊花,在阳光照耀下清亮透明,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金黄色的大毛毯。大家欢呼一声便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冲了上去,自己挑选地方摘菊花去了。我们“英雄铁三角”自然会合在一起,来到了一处看似长得十分茂盛的菊花面前,但是走近了才发现它们都长在荆棘丛中,长得比我们还要高。

我在想,这菊花也是有思想的,它们肯定很在乎自己的小生命,所以才钻进那些荆棘里面去生长,好让它们保护自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自己原来长得是这么矮,手是这么短。菊花虽然很多,但是它们好像都在嘲弄着我们:“不怕刺手,你们就伸手摘呀!来摘呀!”我们摘了好久,也摘不到多少,心中觉得很烦恼。我于是对胡东和王力提议到,要不我们就捉知了玩吧!这知了也叫得太欢了,吵死人。我们这里的知了有两种,一种是体型较大身躯是黑黄色的,往往趴在大树的树枝上,“热了热了”地叫唤,声音顿挫有节奏;还有一种体型较小身躯是黄绿色的,则选择在低矮的灌木丛中,“去吧去吧”不停地叫唤。在我们摘菊花的地方,多数就是这种小知了。这“鼻涕虫”和“瘦猴子”早就不耐烦了,听了我的建议,立刻表示赞同。灌木丛中长着了许多黑中透红的捻子,我们一边大饱口福,一边钻到那些灌木丛中捉知了玩,不一会儿,我们就捉到了几只,然后蹲下来折断它的翅膀,逗着它们爬着比赛。这样一来,我们早就忘记了摘菊花的正事。时间倒过得很快,似乎玩了没多久李慧琪就吹哨子叫同学们集中回去了。

下午上课钟响了,李慧琪从外面提进来一只大箩筐,放在了讲台边上。她叫同学们将自己摘的菊花交上来,经她验收后倒入箩筐里。我发现大家摘的菊花都很多,即使是娇气的徐小红,还有瘦弱的郝秋,都比我摘得多。我再看了看同桌黄梅的竹篮子,差不多都装满了。我看看自己可怜的小竹篓,突然觉得脸皮有点发紧还有点儿发烧,身上似乎爬上来许多的小蚂蚁在叮咬着自己,反正全身这也不舒服那也不舒服的。

我硬着头皮嬉皮笑脸地上了讲台,将自己那只轻轻的竹篓交给了李慧琪,然后低着头老实地站在下面,等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骤雨。果然,李慧琪的脸立刻由白转红,然后又由红转青,两只眉毛像毛毛虫一样竖了起来,两片红唇虽然一张一合地掀动着,可就是像哑巴一样挤不出一句话来,就这样憋了许久之后,好不容易才甩出了一句话:“肖龙呀肖龙,亏你还是一班之长呢!”说完,她扭转身子,猛地将我的竹篓往门外一抛。我看到我那可怜的竹篓在空中转了一个圈之后重重地摔倒在课室门外的地上,里面本就不多的菊花也跟着画了两个好看的黄色弧线全部散落在地面上。全班同学睁大了眼睛,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大家看完李慧琪和小竹篓的精彩表演之后,目光最后都定格在了我早已僵硬的脸蛋上。

我的小心脏啊仿佛被锋利的铁钉狠狠地刺了一下,很疼很疼。这种疼一直跟着我,时不时还会发作一下,甚至到了中年之后。每个人在长大的过程中,都会经历许多事情,这当中有些事情经历了也就忘记了,但是也有那么一些事情,却如刀镌刻在你的心中一样,你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它像是鬼魅一样如影随形,一直跟着你,挥之不去甚至还会影响着你的一生。

我霎时间有点不知所措,惊呆在原地,头涨了起来,脑中完全是一片空白。老师啊老师,你用得着这么痛恨一个小孩子吗?你完全可以做得斯文一点,譬如你可以把我叫到办公室去狠狠地训斥一顿,反正那里也没别人,当然也可以叫我课后再去摘一些菊花补回这次的任务!你看现在,你老师高大完美的形象一下子就毁了,我这个班长也因此出尽了洋相,像折翅的公鸡在同学面前再也没有一点儿威风。

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你们大人为啥会这样对待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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