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就像一团火,在我们的头上熏烤着。远处树林里那些知了拼命地在叫着“热呀、热呀”。在河里,我们感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分开了一凉一热的两部分,露出水面的部分冒着热气,浸在水里的部分还算凉快。
“我们别拔太多,那就不算偷,是吧?”我安慰起胡东和王力,毕竟“英雄铁三角”名声在外,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坏了我们的名声。
“是啊,那老鼠吃的都比我们还多。”胡东嘻嘻地怪笑道。
“那还等什么,走吧!”我说完就钻进了水里,向对岸游去。胡东和王力不敢怠慢,跟在后面来了。
这个时候对岸的村民们都已经收工回家吃午饭去了,但是我们还是不敢一下子就站直身子,生怕被人发现。大家趴在河堤上悄悄抬起头来侦察了一下,当看到远远地只有零星的村民在自留地上干活,附近并没有其他人时,我们才猫着腰迅速地钻进花生地里,两只手左右开弓,胡乱地拔了一把就往河里跳了下去。
花生苗带着泥土在水里激起了浑浊的浪花,有泥水溅到了我的眼里,痛得一时睁不开眼睛。我赶紧将头浸到水里,不停地眨着眼睛让流动的河水冲了个干净,这时候才抓着花生游到自己村子这边较浅的地方站起来。我们将花生洗干净,选到较大较结实一颗一颗花生,摘下来剥开来吃,那肉是又香又脆,真好吃。吃到最后,大颗的没有了,我们还是兴犹未尽,便将那些小粒的还没完全成熟的花生仔连壳一起吃掉。这花生仔甜中带点涩味,那又是另一番风味。再看看只剩下一堆花生苗了,我们就将它丢到河里去,让河水带着它们走四方去了。呵呵,可不能留下我们偷花生的“罪证”。
肚子不再闹革命了,但是这日头也忒毒了,我们只好又飘在水里“降火”。
“龙哥,你看,那是什么?”王力看着水面上一团正往我们这边慢悠悠地漂下来的灰白灰白的东西说道。
“不知道,看看去。”我们怀着好奇心往那边游了过去。
胡东先到,用手一抓,突然吓得大叫一声:“哇!龙哥,快走,不要去动。”说完后一个鲤鱼翻身就游到几米远的地方去了。
“什么东西?大惊小怪的。”我不以为然地说道。刚说完,那团白乎乎的东西就漂到了我的面前,像是布娃娃,头发、眼睛、鼻子、嘴巴,还有那个尿尿的地方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龙哥,千万不要去动他,那是一个死掉了的婴儿。”胡东赶紧大声地提醒道。可是他说这话时有点迟了,我闪身一让,王力却刚好游到了我的旁边,只见他已经将那婴儿的腿抓了起来,当他刚要把它提起来的时候,被胡东这么一叫唤,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松开手,然后就“哦哦”地呕吐起来。
我们哪里还有心思在河里游泳?大家赶忙上了岸,穿好衣服,头也不敢回就离开了。大家来到河边的竹林里一屁股就坐了下来,过了好久,那蹦来跳去的小心脏才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王力习惯性地拧了一下鼻子,忽然闷闷不乐地说道:“龙哥,我真有点害怕,是不是我们做贼了,那阎王爷才会弄一个死婴来吓唬我们?”
“你是肚子吃饱了说这种吓人的话,自己吓唬自己。”胡东的头发很久没剪过了,湿透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差不多将眼睛都遮住了,不时还有水珠滴下来,胸前的衣服湿了一片,不过他一点都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王力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你这不是吃饱了撑的慌吗?怕什么?现在可是大白天的!要真的是鬼的话,也应该到晚上才会出来呀!我们是实在太饿了没办法,才去拔了点花生来吃,这不算‘偷’,最多下次我们不去就是了。”我看不惯他那种胆小怕事的模样,这哪里还像敢作敢当的“英雄铁三角”?我口中虽然是这样说,不过心中也在想,今后还真的不能随便去偷人家东西。一个人即使把肚子填饱了,但是心里瘆得慌,那不踏实的日子也十分难过。
“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生了孩子又丢掉不要。”胡东气道。
“是啊!这大人真搞不懂,生了小孩子多好?为什么又丢掉呢?就是丢也不要丢到河里啊!丢在垃圾堆里还会有人捡回家养,这小命肯定就能保住。”王力接过话来说道。
“哎!这小东西也真可怜。算了,很烦这个事,我们不去想那么多了!”我说道,“你们带了小刀吗?要不我们做竹枪玩吧!”我看着眼前绿油油的竹林,突然想起了马强他哥哥玩的那把竹枪。
“我有,可是我们不知道做啊!”王力从裤兜里面拿出了一个纸包,那是撕下来的作业本的方格纸,翻开几层后,里面才露出了一把拇指大小的小刀。这把小刀还很新,刀鞘是红色铁皮,应该是没多久买来削铅笔用的。
“这把刀太薄了,削竹子不好使,还是用我的吧!”胡东也从上衣袋里拿了一把小刀出来。说是刀,其实是他用一块铁皮在石头上打磨出来的,我也有这么一把铁皮打磨出来的小刀,不过放在书包里没带在身上。这种铁皮小刀厚实多了,比起王力那把像绣花姑娘用的小刀要好用得多。真是人如其刀,性格懦弱的王力用的东西往往就是中看不中用。
“王力,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像个男子汉硬朗大气一些,别像小姑娘家没有一点儿底气。”我把那把“绣花刀”抛给他,他一下子没接住,掉到了地上,只好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来,在衣服上擦干净灰尘,然后又用那方格纸一层层包好。这动作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对了,奶奶的钱就是用一块布对折又对折一层一层地包起来的。看得出王力十分喜爱这把小刀,把它当成珍宝一样爱护。
“这是那个系我红领巾的姐姐给我买的。”王力说道。
“真的?”我和胡东惊讶得张大嘴巴。
“当然是真的,她在县城买的,然后叫我姐姐回家后转交给我。”王力脸上很自豪。
“那她对你说了什么吗?”胡东追问道。
“说叫我要好好学习,以后也可以考到县城中学读书。”王力回答道。
“哦!难怪我们的王力同学那么惦记着这个漂亮姐姐。”我和胡东异口同声地打趣道。
我们在竹林东窜西窜找到合适的竹子,最后站在了一条有大人手臂粗的老竹子跟前,它上面有三条看上去比拇指大一点的竹枝,我们就用小刀用力地将它斩了下来。我研究过别人做的竹枪,要先做“枪管”,将竹枝前头那一段取下,按三七分截成两节,短的一节做成“枪帽”,长的一节做成“枪管”,
我们再找到一条枯竹,取出筷子大小一节,然后将它削尖削圆做成“枪杆”,只要能顺溜到可以插进竹子就行。胡东因为削得太细,结果使劲一推就把“枪杆”推断了,只能重新做。最后,把“枪杆”塞进“枪帽”里,就大功告成了。如果你把“竹子枪”合上以后,不认真细看的话,还以为那只是一根普通的竹子呢!
三把“竹子枪”做好了,一人一把,我们兴奋地左瞄右瞄,不过是放空枪罢了。得有子弹才行,我们来到学校大门口附近那个垃圾池淘到几张废纸。有一些同学作业做错了,会将这页作业纸撕下来抓成一团丢掉,不过丢纸这种情况并不常见,许多人是不舍得丢掉的,而是收藏起来好在大便时用来擦屁股。想不到这几张废纸今天却成了我们制作子弹的材料。我们将作业纸放到池塘的水中稍微浸湿,再撕下一些揉成一小团一小团压结实,只要比竹孔差不多大小就行,然后再把小纸团放进竹孔里面去,拿着“枪帽”用“枪杆”一推,伴随着“啪”的一声,纸团做的“子弹”就快速地飞出去了。
“枪响了,成功了。”胡东和王力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们开战吧?”我兴奋地要跃跃欲试。
“好!”胡东和王力大声地应道。
“你们是两个小日本鬼子,我是游击队战士,我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被你们发现了,你们来追我,怎么样?”我想起了三老爹的故事,决定演一下。
“那好吧。”胡东和王力互相看了一眼,极其不情愿地答应道。真的,又有谁想去演那个日本鬼子呢?
我们将“子弹”分成了三份,各自拿了一份后便钻进了竹林里,分别躲藏起来。
开始战斗啦!胡东和王力咋呼着:“你出来吧,八路、八路的,我们发现你了。”
我从藏身地方钻了出来,“小日本鬼子,你们休想抓住我。”我对着他们藏身的地方“呯”的一声开了一枪。
胡东和王力马上跑了出来,各自端着枪就向我猛烈地开火,“呯、呯”的枪身随即在竹林里回响起来。
见此情景我又钻进了竹林里埋伏起来。对,要从后面去袭击他们。胡东这瘦猴子倒是灵活得多,不容易发现,王力就不同了,虽然没有流鼻涕了,但是揩鼻涕的习惯还没完全改掉,不时还会发出声响,那就别怪我找到你了。你看,没猜错吧!右前方,有声音传了过来,我慢慢地猫着腰过去,他竟然没发现我来了,屁股蛋向着我,眼睛却盯着胡东那个方向看。
呵呵,那可别怪我了,我立即一推枪杆,“子弹”不偏不歪,正中王力的屁股。
“哎哟!”当王力身子一颤,摸着屁股回过头来时,我已呵呵大笑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而胡东这家伙早已埋伏在一边,对着我就是一枪。我躲避不及,大腿吃了一颗“子弹”。我的乖乖,还好,如果再偏一点点,我的“小弟弟”可就中枪了。枪响后,胡东哈哈大笑着一边往回跑,一边继续上“子弹”,结果不小心被一条倒下来的枯竹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吃死。
我追上前去用枪顶着他的头,他赶紧举起手来乞求道:“八路的,我大大的投降,我大大的投降。”投降?你这鬼子门都没有,要想我放过你?等着吧!我对着他的肚子“啪”就是一枪。
“哎哟!我投降了,你怎么还打我,不能打‘俘虏’的,这不算,这不算。”胡东摸着中弹的肚子,嘟着嘴不服气地对我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噢!我没听见,我的耳朵被你们鬼子的炸弹炸聋了,可别怪我无情哟!”我呵呵地笑着对胡东说,没想到王力趁我们说话的时候悄悄地摸到了我的背后。
“是吗?八路兄弟,嘿嘿。”王力怪叫道,“快投降吧!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乖乖地举起手来。”可以听得到我身后他那奸笑的声音。这家伙竟然知道偷袭,抄我的后路了。
怎么办?八路怎么可能向日本鬼子投降呢?可是我的枪里没有“子弹”了。
“好的,我投降,我投降。”我嘴里这样说着,手却麻利的往枪里上着子弹。
可就在此时,只听到背后“啪”的一声响,王力这家伙竟然向我开枪了。“你这八路,狡猾的,狡猾的。”王力说道。
我的屁股着着实实地挨了一枪子儿,麻麻的辣辣的有点难受。想不到这家伙十分警觉,知道我是在诈降。我忍着痛回过头对着他的胸部就是一枪。
“啊!” 王力一边说着,然后顺势一倒,躺在了地上。看来,我虽然受伤了,可是也把两个日本鬼子干掉了。
哈哈哈,我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由大笑起来。
子弹没有了,但是大家兴犹未了,我们拿着手中的空枪坐了下来。王力这回主动地说道:“走,我知道哪里有现成的子弹,我带你们去,我看到过朱林和马强他们就是在那里找‘子弹’的。”
“哪里?什么子弹?”我问道。
“你知道学校的菜园子吗?在菜园子门口不是有一棵很大的相思树吗?那相思豆可就是现成的子弹啊!”王力说道。
这家伙这么一说,倒点醒了我。是啊,那六年级的大同学都是用那个来做子弹的。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胡东也好,王力也好,这两个兄弟还真是没得说的,关键时候准会在你眼前亮一亮他们的智慧。
“走啰!”我在中间,胡东在左边,王力在右边,我们伸出两手,互相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迈开脚步吹着口哨,高高兴兴地往相思树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