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我死死地盯着赖成的手势,掌握他出拳的规律,几个回合下来,他那点小伎俩便全逃不出我的法眼。我故意输了第一局给他,他出了“剪刀”,我出了“布”,先给他点甜头尝尝。赖成赢了第一局,笑得前俯后仰,那焦黄的脸像是被严霜打得枯萎了的菊花。郝秋则紧张得局促不安起来,一会儿站着,一会儿蹲着,脸色更加苍白。
他当然不知道我欲擒故纵的战术了,这是三老爹跟我们说的兵法里面三十六计当中的第十六计,三国时期,军师诸葛孔明就是通过“七擒孟获”解决了蜀汉的后顾之忧。哎,这么高深的学问可不是他郝秋这样的小菜鸟能知道的。看着“癞皮狗”那狂态,我心中暗自好笑,你这是死到临头还不知道呢!
第二局开始,我看到他五个指头将要张开,猜出他肯定会出“布”,于是马上出“剪刀”迎击,嘿!仅一拳我就将他击败了。郝秋立刻跳了起来,一边鼓掌一边哈哈大笑。赖成的黄脸则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眼珠子似乎要跳出来,嘴巴梦呓似地嘟嚷着:“咋会这样子?咋会这样子?”
他紧盯着那块似要移主的磁铁,额上青筋暴露,心有不甘。怎么样,小子?看着他脸色的急剧变化,我做了个扩胸运动,又伸了个懒腰,讥笑地看着他的丑态,刚才你不是笑得很开心吗?现在怎么样了?
第三局开始了。赖成用焦黑的两颗门牙用力咬着下唇,两手紧张地握着拳头。我想先戏弄一下他,于是当他出拳时,我故意慢了半拍,这样一来他出什么就更是一目了然了。他出“石头”时,我再出“布”,他出“剪刀”时,我再出“石头”。这样一来二去,气得他像猴子一样上窜下跳,我和郝秋则捂着肚子直笑。
“不算,不算,——你骗人,你骗人……”他困难地喘着粗气,嘴里嘟嘟嚷嚷地叫起来。好了,目的达到了,只要他六神无主那还会赢吗?三老爹说,这叫做“激将法”。这时我收起嘲弄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赖成,前面的你说不算就不算,现在还有最后一拳了,一拳定输赢,不得反悔啊!”
“那当然,反悔的是小狗。”赖成咬着黑牙涨红着脸说道。听他那口气,还真有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等着瞧吧!输了你可能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回呢!
郝秋做裁判,右手往下一切,说声“开始”。我们同时出拳,他的手势哪里能逃得过孙悟空的金睛火眼,我一声大喝:“布。”只见他吓得乖乖地出了个“石头”。我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小子服气了吧?”说完,我马上伸手拿起地上的磁铁和“陀螺”拉着郝秋就走。
进了村口的大门,我们回过头来再看赖成,只见他瘫坐在地上,木头一样愣在那里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看来我没说错,这家伙输了真的连回家的路都不知道回呢!我听到郝秋在后面也壮起胆来轻轻地骂了一句:“呸!癞皮狗。”
这个家伙,你的身上少了什么零部件吗?缺胳膊少腿了吗?这不过是完璧归赵物归原主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坐在那里想不开呢,哎,真是一个十足的小气鬼啊!
我把磁铁还给了郝秋,叫他以后别跟小气鬼玩了。他告诉我说,他是偷偷地把家里那个广播拆下来后,用石头将喇叭后面那大磁铁敲了这么一小块来玩的,他爸爸还知道呢。这次他本想赢取赖成那个蓝色的塑料“口哨”,不料却将自己的磁铁输给了他。他对我当然是感激涕零了,再三感谢道:“龙哥,你真讲义气,要不我送这块磁铁给你玩吧!”说完就硬是把磁铁塞进我的衣袋里。“郝秋,人要有点骨气才行,你把这磁铁拿给我,这怎么行?那我不成了趁火打劫的强盗啦?”我把磁铁还回了郝秋,气道:“你不要客气什么,我就看不惯赖成那个熊样子,他要欺负弱者,我当然要收拾他了。”
王力家在祠堂的旁边住,祠堂的大门口一左一右各蹲着一只惟妙惟肖的石狮子,我们是经常爬到狮背上玩的。旁边还竖立着四对比大人还高的功名石,听爸爸说我们村明清时代曾出过翰林学士和尚书郎之类的官员,他们取得功名之后,族人就为他们立下这功名石表示纪念,同时也是在激励后人继续努力,发扬光大。王力和胡东正各自骑在一只石狮子玩耍,看到我们过来了,就赶紧从狮背上溜了下来。
“哦,郝秋也来了。”王力用衣袖擦了一下鼻子说道。看来“鼻涕虫”这习惯一时是很难改过来了,这么邋遢,班上爱干净的同学看到他都掩着鼻子闪开。哎,也不知道我这兄弟以后谈媳妇的时候会不会有女孩子看得上他,反正我们班上的黄梅和徐小红肯定是瞧不上他的。
我把路上发生的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胡东听完后立刻拍掌大笑,嘴巴里面那黄色的大板牙不停地颤动。笑完后他才说道:“这‘癞皮狗’也太不自量力了吧!也不看看自己这身肉有几斤几两的,敢在我们龙哥面前耍横?”这“瘦猴子”变成“马屁精”了,不过这马屁拍得还是很受用的。其实谁都爱听赞扬的话,如果听批评的话你就会一肚子的不服气,即使是成年人也一样,否则村里也不会每年去评选那个什么“劳动积极分子”了。
“你又有几斤几两呢?”王力笑着问他。“瘦猴子”这是十步笑百步,难怪王力要反问他了。
“我?嗯,反正我可不敢在龙哥面前耍威风。”胡东又擦了一下红红的鼻子说道。
进了王力的家,只见他从一个陈旧发黑的木柜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木盘子,里面装着许多黄白色的糍粑,远远地我们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花生的香味。
“吃吧!”王力热情地招呼道。客随主便,我们当然不客气了,拿起糍粑就往嘴里送。见我们三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他自己也拿起了一块放到嘴里。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边香喷喷地吃着,一边呵呵地笑着。这糍粑吃起来粘粘的、油油的、香香的,比我娘做的还要美味可口。原来王力的舅舅在村里的榨油厂工作,时不时会弄些花生麸回来给他家,他娘就将这花生麸碾碎,与糯米粉搅拌在一起做成糍粑,再用锅蒸好给孩子们吃。有时候家里的米粮不足,做不了糍粑,王力就直接把花生麸掰碎当零食吃。有时他还会带来学校,与我和胡东一起分享。每次小心地掰一丁点花生麸放到嘴里,用牙齿慢慢地嚼碎,再和着口水吞到肚里,真的是又粘又香,就是到了第二天,口中还会留有那种特别的香味。那个时候,这样美味的零食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得到的啊!
“龙哥,很久没吃鱼了,要不我们现在去抓鱼吧?河水浅了许多,那滩头上肯定能够抓到很多鱼。”胡东忽然提议道。花生糍粑吃完了,大家意犹未尽,还想抓鱼吃。
“那当然好,我还记得去年冬天吃的烤鱼,可香了。”王力擦了一下鼻子,衣袖上立即沾满了又黄又粘的鼻涕。真有点恶心,要不是已吃完了花生糍粑,真要过去把他的耳朵撕下来。
“好,那还等什么,兄弟们,走吧!”我对大家下令道。
抓鱼的地方在村尾,也就是去石拱桥的路上,墨江河流到那里形成了一个河湾,像是一个避风港,那可是鱼儿们的天堂,当然,也是我们孩子们玩耍的天堂。
我听奶奶说,在以前,每到中元节也就是鬼节的时候,人们都会到这里来放河灯,祈求一河两岸大家人畜平安,还有就是普渡水中的落水鬼和其他孤魂野鬼,让他们能够早日托生。虽然很想看看以前那放河灯时的悲壮场面,然而遗憾的是,现在已经不再举行这个民俗活动了。我们“英雄铁三角”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不信鬼也不怕鬼,即使真的有鬼,我们也敢把它们捉起来。
小河湾风景秀美,云彩在迅速地飘动,阳光和云影在波光粼粼的水中互相嬉戏,一会儿让人明亮得耀眼眩目,一会儿又变得鹅绒般柔和,使人感到特别温暖舒适。我们看到,一条条小鱼在河里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十分安祥自在。最多的是那种叫“白公鱼”的,它们不喜欢独来独往,而是成群结队地靠在一起,白色的肚皮在水中一闪一闪的,十分亮眼。当然它们都是机灵鬼,要抓住并不太容易,因为它们对周围的环境十分警觉,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尾巴一摆,一下子就钻到河床下去了,霎时间就见不到它们的踪影。
我们要捉的就是这白公鱼,其他大鱼我们一般很难抓得到。按照以前的做法,我们来到浅水处,拾起小石子抛进水里,将它们赶到上游一个面积不大的水胡同里,然后大家一起动手用大石块和泥沙堵住出口,这叫做“瓮中捉鳖”。
王力带来了一个木盆,是他家专门用来洗菜洗碗用的。胡东则从家里带来了一只粪箕。郝秋家很穷,我没叫他带什么,只是随着我一起回到家里,从厨房里偷了几根火柴,还用一个空火柴盒子装了一小撮盐出来。结果刚出门就被哥哥发现,他问我干什么,我说没什么,他说要告诉爸爸和娘,我说随你便吧!说完就带着郝秋飞快地跑了。我想他是不敢告诉爸爸的,因为他也常常偷家里的东西出去玩。有一次我竟然发现他将家里的蒜子剥掉皮,用刀剁碎用盐搅拌后放到纸盒里面包着,腌好后每天取一点来吃。哥哥被我抓住了小辫子,怕我告诉爸爸揍他,妥协的结果就是只能和我一起共享这美食了。
王力下到水里将水不停地往外舀,为了防止鱼儿也被舀到外面去,胡东就用粪箕将王力舀的水接住,这样鱼儿当然就逃不掉了。郝秋看了一会儿,不好意思闲着,就将王力换了下来,继续往外舀水。很快里面的水就浅了许多,鱼儿知道危险来临,不愿束手就擒,开始盲目地东奔西窜。粪箕里面这时候也接住了不少蹦来跳去死命挣扎的小鱼儿了,大家看得心花怒放,都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
“郝秋不用舀水了,大家下去捉鱼啰!”我看到水位已经很低了,完全可以挽起裤腿下到水里捉鱼了。王力和胡东争先恐后地下到了水里。那鱼儿被赶进来的不是很多,但也不算少,看上去也足够有两三斤多吧!除了白公鱼,还有一些小河虾。大家把鱼抓起来放到木盆里。这次最大的收获是胡东在烂泥浆里摸到了一只四个指头大约半米长近七八两重的“猪麻锯”。这种鱼肉嫩味美,一般藏匿在河堤那乱石缝中,现在却被我们赶到死胡同里被抓住了,确实十分少见,可把我们高兴得不得了。
收兵了,战果不小,但是大家脸上和衣服上都沾了不少烂泥巴,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互相取笑起来。我们收拾好东西一起来到村西头那个熟悉的老地方。那是一个倒塌后只剩下残垣破墙的荒废院子,我们平时经常到这里来玩打仗的游戏,上次我们捉鱼后也是在这里烤来吃,那个用砖头砌成的炉子还在,里面的灰烬看上去都还新鲜着呢。
大家分好工,胡东和郝秋拾柴火,我带着王力去取瓦片,这瓦片干什么用?你可能不知道,这是我发明的“土锅”。我和王力来到村子的养猪场,这里的房子不高,踮起脚就可以轻松地取出一片青瓦出来。我叫王力把着风,看到没人过来的时候,立刻将一片青瓦用力地抽了出来,然后和王力赶紧撒腿溜了回去。
鱼跟我们的指头那么小,用不着去搜肠刮肚的了。我们直接把鱼捏死一排排地摆放到瓦片上,然后将火点旺,很快就听到那鱼在瓦片上发出嗞嗞作响的声音。等一面煎黄了,我们就即时用棍子将鱼翻到另一面继续煎。不一会儿,整个院子就浓香四溢,引得大家口水直流。鱼煎得差不多了,我小心翼翼地将口袋里装盐的火柴盒取了出来。呵呵,当然是我这个老大先吃了,我把一只烤得金黄金黄的鱼放到盐上抹了一下,然后放到口中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啊!不好吃,真的,一点都不好吃。”我故意哄骗他们,见他们惊讶得愣在一边,心里直发笑。“吃呀!兄弟们,怎么还不吃啊?”听我这一说,他们立刻争先恐后地吃了起来。看到他们那狼吞虎咽的馋相,我不由大声地笑了起来,他们也一边吃一边呵呵大笑。
最后木桶里只剩下了那只“猪麻锯”,胡东抓了抓头发说:“龙哥,要不你拿回家去煮吧!”王力也吸了一下鼻子说:“你拿回家去吧!我们不要。”
“不,郝秋家有病人,郝秋带回去煮来吃吧!这鱼有营养,对病人身体有好处呢。”我想了想,决定道。
“对,我们同意,郝秋你带回家吧!”胡东和王力异口同声地说道。
“谢谢你们。”郝秋翕动黝黑的嘴唇说道。他的脸有点泛红,似乎有点难为情,看我们执意要他带回家,他也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