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升旗仪式后,校长仇笔在全体师生集会上,公布了明天下午两点半县教育局检查团要来青龙中学检查教学常规管理的消息,要求全校师生务必按照学校的安排,搞好这次的迎检工作。之后,后勤负责人贾明柏老师代表学校作了如下的安排:(一)、今天下午不上课,全校师生集体搞卫生大扫除,并且布置好各室;(二)、要求每个教师于明天下午两点半之前,务必把备课本和批改过的学生作业本等要检查的材料摆放在各自的办公桌上;(三)、宣布了各班的卫生区域和布置各室的负责老师;(四)、明天中午午休时,各班班主任要将自己班负责的卫生区域再检查一遍,如果发现问题,要立即组织学生补救。
散会后,部分老师便就此事议论开来。这个说本来进度就赶不上,今天又放掉了两节课;那个说你那么负责干啥子嘛,我巴不得把我的课放掉;这个骂又要搞形式主义,劳民伤财;那个说不扯这个借口怎么好进㞗毛的“六月雪”呢?张三说公平点说这检查应该有;李四说可是不应该这么招摇撞骗大吹喇叭唢呐!王二说这样的检查能查到什么真实情况?麻子说可是至少可以对学校工作起一点促进作用……高剑不想参与这些议论,便躲开了。他也需要准备一下材料,以应付明天的检查。
午休未过,有些班就已经忙开了,不一会儿,全校便沸腾起来。高剑这次没有被分配什么具体任务,自己又不是班主任,便落了个轻松。后来想到丽纹要独自负责布置音乐室,便想去看看是否需要自己帮忙,就朝音乐室走去。
来到音乐室,高剑见丽纹正在指挥几个学生打扫卫生,便笑嘻嘻地走过去问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丽纹便背了学生,悄悄地捏了捏高剑的手,说:“我这里也没有多少事,只须把地一扫,将桌子凳子和窗子一抹就完事。”之后,又悄悄到问道,“这几天你为什么不来看我?难道非要我请你你才肯来吗?”话未说完,脸却红了。
高剑见丽纹如此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丽纹见高剑不说话,就叹了一口气,似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怎么能这样要求你呢?”
“你别误会!因为那天晚上回去迟了,志勤先我回家,暴露了我并非‘天天晚上都在家’的秘密,她好像对我的行踪有点怀疑,这几天可能正在不动声色地监视我,所以——”高剑连忙这样辩白道。
“她看破我们了?”丽纹连忙问道。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我有些纳闷:依她以往的性格,我那天晚上回去得那么迟,她是必定要盘查清楚的,然而这次她却一声不吭,竟然至今也没有问过我那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而且,这几天,她打牌打牌的,竟然有时要借故回家来走一趟——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猜她是在查我的房。所以这几天我不敢随便出来。”
“那你可得警醒点!”
“我知道。”
“可我实在太想你了!咋办?”
“我会找到合适的机会出来陪你的!”
“我要你每个星期至少下来陪我一次!可以吗?”
“我尽量争取吧!”
“不!你一定要来!而且只能多,不能少!如果超过一个星期没有下来,我就要在下面弹《心中的玫瑰》呼唤你!你若一直不下来,我就一直弹下去!”丽纹不知怎的就撒起娇来。
高剑也一时怜爱起丽纹来,就说道:“我巴不得天天都来!”
丽纹说:“我要实际行动!”
高剑就笑,丽纹却作势道:“笑!笑!我恨不得现在就抱着你狠狠地吻一场呢!”
高剑就用眼定定的看着丽纹,说:“你不敢的!”
两人又闲话了一些别的事情,直到后勤负责人贾明柏来检查验收音乐室时,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了手。
星期二下午约四点时分,上级检查团的领导们终于姗姗来到。
没想到,检查团的头儿竟然是高剑读大学时的老同学——这学期新上任的县教研室主任古明刚!十多年不见,古明刚主任竟然凭借着高剑嘴上的那两撇八字胡须认出了高剑。由于心灰意冷,高剑早已不关心教育局的人事变化,所以竟然不知道古明刚已经当上了县教研室主任。而古明刚却知道高剑是个兼职作家,已经写了哪几本书。高剑暗道惭愧,便以一种弥补的心情,客套地着实恭维了古明刚一番。古明刚主任年轻得志,显出对高剑这个老同学少有的热情来,待工作做完后,竟特地找高剑好好地作了一番长谈,和高剑彼此交换了分别十七八年以来的个人详细情况,还坚持到高剑家坐了一会儿,并且嘱咐高剑下次进城时务必要到他的家里面去坐坐。所以,当下午五点半去吃晚饭时,仇笔校长看古主任的面,竟然破例坚持拉了高剑一块儿去作陪。
酒席间,古主任向仇校长指出了学校工作中的许多缺点,接着,就宣布了青龙中学检查过关的好消息。古主任还很内行似的向仇笔等人提出了一大堆整改意见。仇校长等人则是唯唯诺诺,殷勤劝酒,表示感谢。
为了营造喝酒的气氛,提高喝酒的质量,古主任便吹起“崇州八怪”的趣闻轶事来。(注:岷江县隶属崇州市,而崇州市市政府设在岷江县城里,所以,古明刚不说“岷江八怪”而说“崇州八怪”。)
首先,他很得意地告诉大家说,“崇州八怪”前不久又重新排了座次。“崇州八怪”重新排过座次后,教育局的郑局长已经由原来的第六怪升为第三怪,刘副局长则继续保住了第七怪的宝座,而他,也已经荣幸地进入了八怪之列,当了老幺。他还说,要想进入八怪之列,是一定要有真本事的——如果长时间缺少新作品或者拳头产品,或者作品的科技含量不高不够分量,那是一定会被降级甚至会被淘汰出八怪之列的。
仇笔连忙迎合,说他们学校上学期也成立了“青中性文化研究学会”,现在暂时由他代理会长之职,准备于这一学期期末时,根据会员的产品数量和质量,仿效“崇州八怪”,隆重推出“青中八怪”的人选并且排出座次。
古主任一高兴,就鼓励了他们几句。于是,他们便相互交流起各自的作品来。
教代会主席黎平山老师大献媚态,一面毕恭毕敬地给古主任斟着酒,一面说道:“我们仇校长这方面的典故多得很!我先给古主任学说一下《洗衣机》的故事吧!”于是黎老师向古主任介绍了仇校长的拳头产品《洗衣机》:话说某天,有两口子并儿子在家。男人突然想做那事儿,可是当了儿子的面又不便明说,就目示老婆,说:“我想洗衣服。”恰巧老婆在涨红水,就为难地对丈夫道:“洗衣机坏了。”男人一生气,就气呼呼地跑到卫生间里面去了。老婆觉得很对不起丈夫,呆坐了一会儿,想想月经刚来,还勉强可以用,就对儿子说:“去跟你的爸爸说,就说洗衣机修好了,可以用。”男人听见了,就在卫生间里闷声闷气地大声答道:“不用了!我已经用手搓了!”
古主任听后哈哈大笑,众人便也陪着古主任哈哈大笑。“嗯,有点科技含量!”古主任称赞道。
负责管后勤的贾明柏老师大受鼓舞,连忙也抢着向古主任介绍了仇校长的另一作品《车车的故事》:一母亲给三岁的儿子洗澡,抓着儿子的小鸡鸡搓揉不止。儿子问妈妈道:“妈妈,你给我洗的是啥子嘛?”妈妈说:“小车车。”儿子很聪明,就说道:“我知道了!我的是小车车,爸爸的是大车车,妈妈没有车车,但有车库。”妈妈责怪儿子道:“别乱说!爸爸哪来的车车?”儿子又说:“妈妈骗人!那天,我亲眼看见爸爸把他的大车车开进你的车库里去了的,还有两个滚子露在外面呢!”
于是,众人又一次陪着古主任大笑了一番。
教导主任石仁也不甘示弱,对古主任道:“我也给古主任介绍一个仇校长的杰作吧!话说某君去逛OK厅,一漂亮小姐立刻迎了上来,口中说道:‘先生好面熟!’男子诧异,就问道:‘小姐是谁?’小姐答道:‘我是从富士山来的日本姑娘松下裤带子呀!’男子会意,就大笑道:‘原来是同乡啊!你不认识我了?我就是那个最喜欢玩樱花的龟头正雄啊!’”
古主任连呼“好!好!”,大家又是一场哄笑。高剑听出石仁所谓的仇笔杰作,其实是贾平凹小说里面黄段子的翻版,见古明刚未听出来,却不揭破,也勉强地跟着大家笑了笑。
接着,学校会计胡龙老师也向古主任介绍了仇校长《安眠药》的故事。再接着,就是除高剑以外的青中“四大金刚”石贾黎胡争先恐后地向古主任讲仇笔的《翻牌机》、《扯刹车》、《沙滩上》等等同类作品。虽然这其中有不少是古主任早就听到过的老笑话,但是他的兴致还是很高,也大笑着向大家介绍了一些“崇州八怪”的新作品。
和着这些荤龙门阵,十二个人一共喝完了八瓶“五粮春”。
待到青龙街上路灯通明之时,检查团的六名领导以及青龙中学的六名陪客均已个个吃得面红耳赤、酒足饭饱了。于是,在仇校长的盛意拳拳之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六月雪”开去。古主任有点担心人杂,仇校长就附耳对他保证道:“这五个人之中,除了高剑以外,其余的教导主任石仁、后勤贾明柏、会计胡龙、教代会主席黎平山都是我的铁杆兄弟伙,平常早已跟着我久经沙场惯了,绝对没有问题!至于高剑,既然是你古主任的老同学,平时又是个少言寡语,不喜欢道人长短的人,谅也不至于乱说什么的。”古主任遂不相疑,就放下面子,尽情地与众人同乐了起来。
高剑因为碍着古主任的面子,也勉强地随了众人。然而,他却觉得浑身都非常的不舒服自在。他没有理会陪侍他的那位小姐的一再邀请,坚持不到包间里去。那小姐无奈,只得陪着他在大厅里闲聊。那小姐是个刚初中毕业不久的雏儿,年约十六七岁,长得也还算漂亮。然而她浓妆艳抹,脂粉味非常浓,显得十分俗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香水味儿,直逼高剑的鼻子,弄得高剑连呼吸都觉得不顺畅,心里很是反感。
那小姐见高剑久不上钩,索性趁高剑不注意时,猛的一下子扑到了高剑的怀里,伸手一把就攥住了高剑的尘根。高剑虽然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但他也听说过这种事情,知道其中的奥妙。可是,当那小女孩真的这么做了时,高剑还是被吓得手脚都软了。待他回过神来,才想到抗拒。然而那女孩儿却坚持不放手,甚至还强行拉开了高剑裤子的拉链。高剑又惊又怕,急忙对那女孩说道:“小姐,该怎么给小费我会照样给你!但请你不要乱动我!”那女孩道:“可是仇校长特别吩咐过我,一定要让你放炮!”高剑很吃惊仇笔对自己的“厚待”,但很快就省悟到了仇笔特别“关照”自己的原因,就对那女孩道:“他若问你,你就说你已经完成任务了。”女孩见高剑真心不愿那个,也就不再勉强,只是心里暗暗抱怨今晚又要少挣一笔钱了,言语间就对高剑冷淡了起来。高剑也乐得如此,便和那女孩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嗑瓜子,嘴里有一句无一句地应付着。好在OK厅门外挂上了“包场”的牌子,挡住了那些想要进来的客人,而已经进了包间的11个人又一进去就不出来,高剑终于渐渐放松下来,有心无心地听着杨玉莹、王菲这些明星们在这种地方从高档的音箱里传出来的歌。
然而,这种安宁并没有维持多久。
正当高剑因为多喝了酒而昏昏欲睡之时,3号包间里突然传来了“砰”的一声轰响,紧接着,就是两声清脆的耳光声和两个男人粗野的臭骂声以及一个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凄惨叫声传了出来。陪高剑的那个女孩急忙奔进了3号包间,接着便扶出一个用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的小姐来。紧接着,“六月雪”的老板仇大也从楼上奔了下来。仇大一来,不问青红皂白,脚一抬,就狠狠地踹了那个正在嚎叫着的小姐两脚。然后,又是敬烟,又是陪笑地向3号包间里的那两个男人赔礼道歉,口里又说道:“吴老板何必与这种贱女人一般见识嘛!给我个薄面,就请高抬贵手,饶恕这不懂事的贱货一次吧!”刚才被打的那个小姐欲要申辩什么,然而,她刚说了一个“他”字,就被突然怒气冲冲地扑了过来的仇大狠狠地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仇大打完后,嘴里又对那女子大喝道:“滚!你他妈的没规没矩了!你跟老子滚!”那小姐吓得不敢再说什么,哭着被刚才陪高剑的那个小姐以及3号包间里的另一位小姐拉走了。那两个耍横的客人也终于骂骂咧咧地由仇大陪着到楼上去了。
不一会儿,陪伴高剑的那个女孩又转了回来。她眉飞色舞地向高剑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语气中不乏幸灾乐祸的味道。
原来,这两个四十来岁的客人均是某个工程建筑队的。其中,个子比较高大,看上去显得很有派头的那个,就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吴老板。因为他们隔三差五的常到这儿来玩,所以仇老板对他们特别关照。但是,这个吴老板虽然出手大方,却不是个好东西,经常玩些变态的把戏。所以小姐们既想陪他,又害怕陪他。刚才那个小姐叫玲玲,就是因为惹恼了吴老板而挨的打。玲玲长得很漂亮,又懂风情,平时吴老板最爱点她,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做了那事儿后,又继续喝酒。但是,他们今天喝酒喝得实在太多了——两个男人加两个小姐,竟然喝了三件啤酒!他们喝多了就要撒尿。吴老板就叫玲玲用啤酒瓶子给他接尿。玲玲就用她那已经喝了一半啤酒了的瓶子去接。吴老板将瓶子撒满尿后,却硬说玲玲没有把酒喝完,非要逼着她连酒带尿地把那瓶里的东西喝下去不可。玲玲被逼得一时情急,就摔了那瓶子。吴老板就说玲玲不给他面子,就把玲玲痛打了一顿。
高剑以前闻所未闻这些事情,简直听得心惊肉跳,头发上指,不禁怒道:“简直是畜生!”
谁知那姑娘却说:“那吴老板还有更绝的呢!有一次,他还逼着我含着他的雀雀吃过他的尿呢!”
“那你吃了?”
“吃了。”
“为什么?”
“吃了就有500块钱,不吃却保不住要挨一顿打!而且,下来还要再遭仇大的毒打!”
高剑摇了摇头,嘘唏不已。稍后,又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当小姐嘛?”
“咋个说呢?”小姐似乎若有所思,她下意识地掏出了香烟,递了一支给高剑,见高剑不要,便自顾自地抽了起来,半晌,方才说道:“我们这些人书读得少,没有工作,可是又想挣大钱,不当小姐去干啥?”
“可是,你们在吴老板这些嫖客的面前,哪里还有做人的尊严嘛?”
“我们本来就不要尊严——要尊严就挣不到钱!”
“如果一个人连做人最起码的尊严都不要了,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是老师,所以我说不过你。但是,如果你要我重新选择怎么活的话,我还是会选择当小姐的!”停了停,那小姐又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们就算是农村出来的嘛,可刚才挨打的那个玲玲,却是城里来的!而且,父亲是个当官的,妈妈也是个当老师的!”
“这怎么可能?你说的是真的?”
“那个龟孙子说半句假话!”
“难道她的父母不管她?”
“他们管得了吗?再说,他们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那她说过她为什么要当小姐没有?”
“她说当小姐好耍、刺激。”
高剑还要想再问点什么,这时陪伴古主任的那个小姐傍着古主任出来了。古主任见高剑和小姐在外厅摆龙门阵,就笑着说:“你是阳痿哥哥吧?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今天喝酒喝得实在太多了!那儿怎么也不听使唤!”不知怎么的,高剑就这样应付了古主任。
古主任听了便英雄般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时,刚才陪高剑的那个小姐却摸了陪古主任的那个小姐的脸一下,装作一本正经地问道:“老婆,帅哥爱得你爽不爽?”
陪古主任的那个小姐便骚首弄姿、表情夸张、嗲声嗲气地说道:“哦——哦——爽死了!”说完,突然扑过来就搂抱住高剑亲。
高剑恶心,连忙推她。陪高剑的那小姐立刻作势地跑过来又拖又拉那小姐,嘴里装腔作势地大叫道:“骚货!不许你碰我的老公!”
于是,两个女人便装模做样地扭在一起厮打了起来。
古主任乐了,哈哈大笑道:“我们干脆交换一下老婆,如何?”
高剑正不知怎么回答,这时,仇校长等也出来了。仇校长朝着里面,大声喊道:“赶快抓紧时间整哦!我们要走了。”于是,同来的人便陆陆续续地都出来了。自然,账仍然是由后勤负责人贾老师去结的。
待送走了古主任一行人之后,又和仇校长道了别。高剑终于得以和其余住在学校里的四个人一同回学校去了。在回家的路上,黎主席对高剑说道:“今晚的事情到此为止,过了就忘!你今后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就连在我们的面前也不要再提起!”高剑道声“晓得”,便不再说话,心里沉沉的,觉得今天晚上十分对不起丽纹和志勤。直到后来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和“幸亏自己没有干那事儿”作了盾牌,才稍稍心安了一些。